第109章
因是严卿序不加躲闪,重掌击面之声在落针可闻的屋中显得格外清晰。 顾於眠一刹清醒,发颤的手于是停在半空:“我……” 严卿序眸中无光,些许散落的碎发垂在额前,悲凄感几乎入骨。只是,他握住顾於眠的手腕,又摁了回去,没有多言。 那君子本不顾他的瑟缩,蹙眉吻他,可惜那吻并不缠绵,苦得人心中空落落的,顾於眠觉察到后便不再挣扎,任他摆弄。 只是严卿序到底非逾矩之人,理智很快催他收了手。他垂头瞧见那公子咬牙,满目通红,说不上是委屈还是痛恨,更觉心碎。 “阿眠……我对你的癫狂,你猜无可猜。” 几寸月光散至严卿序面上,顾於眠粗看去只觉那面容寒若冬江雪,重逢时瞧见的一丝半点寒意被尽数放大,其中已然难觅当初如玉温润模样。 “你怕了吧?”严卿序转过头去,似乎不愿瞧他,“你非善人,我也非君子……阿眠,严氏子是血肉养大的,杀人的本事我从小就学了,我身上的血债并不比你少,亦难知其间有无误伤的无辜之辈……你莫再将我作圣人,莫再将我推开了好么……” 顾於眠盯着他,依旧说不出话来。 “阿眠……虚妄山试炼以前,我单是个不知何日便要魂归地府的杀生之人,自小便瞧着宗族内人自相残杀,自小便在金台铜柱边长大……茹毛饮血,生如恶鬼,脏入骨髓……惟有你,惟有在虚妄山遇上你,才觉得这一辈子……许能有一处容我栖身之所……” 严卿序字字真切,眉蹙得极紧,却还是给顾於眠挤出个苦笑来,他轻轻用手抚着顾於眠的头,小心翼翼,似乎很怕吓着他。 “你我不同,你是为了苍生大义才杀人杀鬼的,但苍生大义本非我志……” “又如何?你我本不同,本就不同,又为何强求相同?我爱你,原原本本,只是你。”严卿序将他小心扶起,“我不在乎。” 碎泪滴滴答答如檐下雨,终于湿了他身上薄衣。 “与我同伍,只可能万劫不复……” “那便万劫不复。” 顾於眠将眼一闭,溢满的泪又湿了面,他吻上严卿序的唇,手挂住他的脖颈,搂紧来。 薄衣轻衫,严卿序抬手扯下帷帐,将明月光与风雪一并阻隔在外,他轻轻擦了擦怀中人泛红的眼角,如是觅得连城之璧。 风雪天寒夜,二人相拥入怀,如若荒郊野物互索体温,暖意交杂凉意,生生将人心剥开来。 大雪打窗,顾於眠阖目,拖长的尾音将少年郎的情|欲尽数展露。 动情人偷|欢,心碎人取暖。 俩人都带着一箩筐的心事醉倒风雪夜。 他自认污浊覆玉,却不知那君子自觉乌墨脏泉。各自将自己贬无可贬,都道是配不上。 都小心翼翼,都步履沉沉。 互相依偎。 青松落色,惟与一人情投意合,可是罪过? 第92章 长簪 魍魉鬼道,他一人走得尽兴,晦暝…… 魍魉鬼道, 他一人走得尽兴,晦暝风雨本是座上宾。 只是不知何日,化开的血水中碎出啁啾鸟雀、春朝明曦, 来客朗如和风,偏生迷了他眼。 世事如此难料,宿命那般多舛, 他怎还是自甘糊涂入了往昔不曾思虑的红尘路?歧途亦或正道, 现下他已分辨不清, 只是到底犹豫着将清风揽入怀, 任由贪念束缚手足, 将来日押上赌桌。 倘他输了, 便也只道是自己轻率以至于识人不清, 终究是从容的,但他还是打心底盼那君子莫要违诺,莫要怪他欺瞒,莫要怨他不似所想的那般无暇。 莫要弃他不顾, 莫要离他而去…… 昨夜荒唐尽数被惊啼的寒鸦埋入了呼啸风雪中,互相自撞破的墙中窥见的,皆是将死之人满身的伤痕。 顾於眠醒时窗外天色尚晦暗,屋中并未点烛,显得格外昏黑。 他扯过厚绒被将自己赤|裸的身躯掩紧来, 因其久遭梦魇摧残,对疼痛已些许麻木,故并不觉得如何不适。他探了探头,没瞧见严卿序的影,遂起身。 他垂头时恰瞧见身上还有不少昨夜旖旎风光,却并不觉脸红, 只是揉了揉眉心,哑着嗓子喊:“卿序……卿序……” 已穿戴齐整的严卿序听闻响动,于是端着热茶入里屋来。 他方一瞧见顾於眠那副委屈的模样,眸子里的喜色便藏不住了,却仍小心将茶碗在桌上轻轻搁下,这才至床边坐下,伸手揽过顾於眠,笑道:“怎么醒得如此早?” “你也知道早么?不过一夜云雨而已,你便要不顾我意,扔下我走了?好个渊清玉絜的正人君子……”顾於眠嘟囔着从他怀中钻出,裹紧被子背对着他躺下了,他将头都蒙进了被中,单露了张面,严卿序探身去瞧却如何也瞧不着。 “阿眠,我错了。”严卿序轻轻摇着他,“阿眠,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呀?” 见顾於眠没有反应,他索性将鞋脱下又爬上床去,一把抱住了顾於眠。 “阿眠,原谅我好不好?” 顾於眠见他当真,忍着笑意可劲摇头。 严卿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罩着顾於眠头的被子拉下来,在他发间落下极轻的吻,又温柔道:“阿眠,昨夜是我冲动,我不该那般待你,我错了。” 顾於眠闻言一愣,只觉诧异,他回过身去:“你怎总乱揽罪认错?这般是要吃大亏的……” “那般待你……本就不应该,是我失了理智……” 见他眸中真挚,顾於眠竟笑了:“我到底不是寡欲的圣人,情|欲被你们君子奉作脏污,但于我而言,那不过是情到深处自然而然。你倘次次都小心翼翼待我,像是怕我吃了你似的,我们也过不下去日子。” “我不是君子。”严卿序笑着蹭了蹭顾於眠的鼻尖,眼又瞧上了他不染而红的薄唇。 他刚要凑近去吻,顾於眠便伸手挡在了面前:“我才刚醒……” “君子并非不谈情|爱,我也非君子。” 顾於眠点点头,又捧起他的面,仔细瞧着严地儿郎天生的俊朗面容,温吞道:“昨夜话皆不算数,都忘了吧。” 他耸耸肩,倒露出自己雪白的脖颈以及锁骨处几处青紫。严卿序红了耳,轻轻咳几声,便转过头去。 “严卿序!顾於眠!”谢尘吾踹开外门便入内,健步如飞。 他跨入内屋的刹那,严卿序忙翻身起来,在床头坐得僵直,顾於眠掩在被中,亦不敢动弹。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昨日为何都瞧不见你们身影?怎这几日过得如此散漫?!快些起来谈妥路线,别再拖了……”谢尘吾蹙眉瞧着俩人,眼中寒意不遮不掩。 昨夜顾於眠严卿序争执声大,那吵嚷之声净往邻屋钻了。谢尘吾听不真切,却也受不住,终究是默默差人给他换了一屋。他向来不愿管他人闲事,故也不多问。 他偏头瞧见顾於眠依旧裹着被子缩在床角,不搭理他,总还有些恼怒,却还是破天荒道:“以后别总吵嚷,碍事。” “啊……嗯……我们明白了。”严卿序笑着回答。 谢尘吾见顾於眠还是一动不动,又骂了声:“别睡死了。” 言罢,他长腿一迈,又快步出了门。 “卿序,你先同尘吾谈事去吧……”顾於眠自被中露出半截脑袋,笑道。 “怎么了?” 顾於眠摇头。 严卿序没再多问,笑着揉了揉他的发:“好,外屋热水也已备好了,我先去瞧瞧早膳如何了。” 他似乎还很眷恋,只是顾於眠没有挽留的意思。 待严卿序走后,顾於眠才起身将床头的月白簪拿过,握入手心间,他仔细瞧着上头精雕的纹饰,见其上并无磕损这才松了口气。 他不知昨夜严卿序是否能眠,亦不知那君子将长簪自氍毹上拾起时是何种心情,但他不会再问,他们已没有必要再同那夜之事纠缠不清了。 顾於眠瞧着那长簪,手指沿着迂回缠绕的银纹游走,继而停在那簪子的尖端,久久无言。 ------------------------------------- “阿榆,跑!!!” 绊马绳方一拉起,那领头的将军便自马背上重重跌下,无数敌兵自周遭涌出,弯刀短剑一并冲着那将军刺去。到底是久经沙场,那将军长剑一挡,手猛一撑地,便一跃而起。 只是,赤马嘶鸣而至,来人快剑如风,不过一瞬间,那将军的头颅便被他拽着乌发拎在了手中。 墨邹无神的眼扫了扫旁侧围簇的墨家兵,旋即将手中头颅以及先前砍下的女人头颅一并抛入了人群中,任骑兵胡乱踩碎二人骨。他冷着脸,连面上溅的血都没擦便纵马往城中去了。 他去时骏马踏蹄,扬起了满地尘,那萧家的二公子却红着眼不顾黄沙满地,近乎癫狂地自其中寻那碎裂的头骨。他在敌群中抢尸骨,目红如血,人挡杀人,在终于寻到萧家家主及其夫人的头颅时,身上已挨了无数刀。 萧榆抱着两个血淋淋的头颅,疯了似的见人就砍。只是,满地残尸,他一趔趄竟摔倒在地,污血遽时泼了他一身,他惊回身,马上骑兵在他身前投下巨大的昏影,他以为命数将尽,谁料萧家仅剩的副将弯刀一勾,挡在了他面前。 他慌忙爬起,在那副将催促下脱了身,只是他一回头,恰看见那副将的手臂被骑兵砍断了,浓血汩汩外流,骑兵掐住副将的脖颈,如待蝼蚁,戴着铁甲的指一勾,他的脖颈处就多了道裂口。那裂口处涌出浓黑的血,一滴一滴都落在了死不瞑目的将士身上。 墨家兵来势汹汹,萧榆不敢再回头,他藏入废墟一角,像个懦夫似的,紧紧捂住腹间的伤,自碎瓦的缝隙中去瞧外头的两姓乱斗。他浑身都是伤,腹间热流涌动,一垂头见血已经将厚衣浸透了。 他将面贴在怀中两个血肉模糊的头颅上,竟像个孩子似的止不住口中呜咽。外头尸堆越来越高,他蜷缩着,哭得浑身震颤。 援兵不至,自顾不暇的其余宗族甚而在待萧家伸以援手,待那英勇的萧家主叱咤风云。 未曾料,风云改。 当夜,大获全胜的墨家兵休整了两个时辰便又提着剑往下一座城去了。萧榆自那瓦砾中爬出来时,像个丧家之犬般对着满城百姓尸首磕头。 第二日清晨时,严氏的战旗才终于在萧地樢城中立起,当严胤命侍从将萧榆抱上马车时,已昏死过去的萧榆怀中还死死护着那两个血淋淋的头颅。 他做了好长的梦,梦里他大哥大嫂牵着侄儿的手,还在对他笑。 当萧榆在颠簸中惊起时,自窗中瞧见的是血红的残阳,他揉着发肿的眼,已流不出泪来。 一路上,马车都在晃荡,他身侧坐着一向欢脱闹腾的严长蔺,只是连严长蔺也笑不出来了。满地尸首,阵阵腥臭随风而来,惨死的萧家府兵与无辜百姓的尸身被堆在路边,汇而成河的血水将车轱辘都染成了绛色。 严长蔺没瞧萧榆,只漠然凝视着窗外炼狱,蹙着眉喃喃道:“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倘他没有轻信墨邹的鬼话要让萧家放下刀剑同虎狼谈和,倘他不曾告诉墨邹地道的位置,他大哥大嫂不会死,萧家府兵不会死,无数樢城百姓也不会死。 萧榆孤坐庭前,狂风将他屋中长帘卷起,木窗撞在墙面上发出“砰咚”的响声,只是他置若罔闻,仅缓缓抬手小饮了一口浊酒。 他费了好些力才将酒咽下,却如无事般抬眼瞧了瞧一旁候着的贴身侍卫,开口问:“信上如何说?” “回家主,顾公子应了,倘快马加鞭,五日内应能至猎滕山。” 司瀛微微垂头,独目生寒,话中听不来一丝波澜。 他办事是极让人放心的,从侍奉更衣到杀人放火,他口中言从未让除萧榆外的第三人听去。坊间多道这司瀛是萧榆手下一条极忠顺的恶犬,只要萧榆下了令,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于萧家有利,他死而无憾。 他是个寡言之人,自小跟着萧瑜,能武能医。因是非十五族人却会术法,受了萧家庇佑才得以避免死在将其视作鬼童的村寨中。他自做了萧榆的贴身侍卫后,便死心塌地跟着萧瑜,十六年前为了从墨家兵手底救出萧榆,被弄瞎了一只眼,因而面上总戴着个遮目的半脸面具。 “西北毒草一事查得如何了?” “西北之行抓住几个蛮荒客,都道毒草一事同風卫钟椗有关,但属下太迟了,往白地去的路上便听得钟椗死讯,现下他死无对证,断了线索。” “那几个蛮人呢?” “属下办事不力,昨夜疏于排查,今日去瞧已服毒自尽了。” “他们既能入了萧家牢,又怎能弄到毒药?” “宗族牢房内配的皆是八年以上的侍从,不曾想奸细还能混入其中,但家主无需忧心,属下已有眉目,只是现下还不能妄下定论……” “防不胜防……也不知这局究竟布了几年……” 他揉着眉心,不再说话,司瀛候在一旁,也不再开口。萧榆眼瞅着庭中飘雪,又默默望向西北方。 那西北脏死了,毒草、蛊虫、蛮人,黄沙漫漫,寸草不生……他这辈子都不想踏上那西北的荒野,但那西北有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不知那一营主将萧暮然可还会常常望向南方的苍穹,可会常念那山林中并立的青冢,忆起那发间染白的叔父么? “猎滕山一事倘若苍巡之伍解决不了,我便自己去一探究竟,不要再给暮然写信了。” 司瀛颔首:“前月差人送去的三封信尚未得答复,公子应是忙于安晏营中事。” 萧榆蹙眉,西北乱事前几月说是平定了,但密林中到底是暗流涌动,究竟何日会窜出些怪物来,他们谁都算不准。单毒草一事,便让他这几月忙得焦头烂额,何况是西北安晏? 苍巡刚一开始时,萧榆便从密探口中听说毒草肆虐一事,奈何百权白地本就有个世代炼毒为药引的裴家,谁都说不准那毒草是裴家的药还是西北蛮人用来养鬼的材料,成日吊着胆子到底不是个办法。 这几月毒草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四地都有寻衅滋事的百姓,他这几日同严家已经来了好几封信了,哪怕白家再护着裴家,他们也忍不下去了。 萧榆转了转眼睛,又默默阖了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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