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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上握紧,“她怎么了。” …… 白清徐看着季砚阔步离开的背影,眸光动了动,语气带着几分莫测,“是和陆姑娘有关。” 何安草草点了头。 白清徐挑眉摩挲着指腹,能让季砚如此失态的人,这位陆姑娘还真是头一个。 * 照月居里,云意已经烧的意识不清,哭肿的双眼紧闭,脸颊一片潮红,唇瓣干出一道道口子,抱紧了被子口中不断的呢喃着含糊的话语。 季砚绷着下颌,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触到一片异常的滚烫。 宝月哽咽着说,“姑娘回来只说想睡一下,奴婢便去收拾东西,结果回来就发现姑娘烧了起来。” 季砚紧锁眉心,轻柔的拨开她凌乱贴在脸上的青丝,曲指抚过她的脸颊,眸色复杂。 宝月道:“姑娘这病的来时汹汹明日只怕是不能赶路。” 季砚不置可否,只问:“大夫到哪儿了。” 宝月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季砚目光落回云意潮红的脸上,看着她揪紧眉心满是痛楚,浓厚的不舍漫了上来,他抚着云意的发,指尖滑落至发尾,季砚摸到了一手潮意,他眉心微拧,垂眸看着手上半干的墨发,若是汗湿,只会湿在发根处。 季砚微眯起眼,指腹搓捻着发梢,目光投向净室,隔着珠帘隐约可以看见地上未干的水渍。 云意此刻已经烧的意识不清,紧蹙着蛾眉,唇瓣张张合合,反复呓语着“大人不要丢下我。” 季砚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舍大过怒意,“究竟要拿你怎么办才好。” 云意难受的抱紧着被子,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她无意识的低喃,“冷,好冷。” 季砚身上的沉水香拢着她,云意不住的往他身上贴去,“冷……大人不要丢下我。” 云意迷迷糊糊的一直贴近到他腰侧,季砚犹豫了一瞬,将她揽入了怀里,温软的热意隔着衣衫传到云意身上,她贴的越紧,脸颊轻蹭在季砚胸膛。 季砚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云意逐渐安稳下来靠在他怀中睡去,脸颊依然熏腾着异样的红艳,轻启的檀口吐气如兰,不时逸出些难受的轻吟。 季砚目光停在云意嫣红的唇上,脑中浮现那日她不管不顾吻上来的画面,或许是怀里的身躯太过柔软,又或许是他清楚知道这衣衫遮掩下是怎样的风景,竟让季砚原本并无杂念的心浮躁了起来。 按在云意肩上的不自觉的施了力,发热的人本就浑身骨头疼,季砚着一用力,云意立马带着哭腔轻哼出声,“疼。” 季砚沉暗的眸色恢复清明,旋即重重沉下唇角,对着自己养大的小女孩生欲,他是疯了。 吐纳几息,季砚继续轻拍云意的肩头安抚着她。 大夫很快来看诊过,开了方子,宝月端了熬好的药上楼,朝坐在床边的季砚道:“大人,让奴婢给姑娘喂药吧。” 云意这会儿好不容易睡得安稳了点,季砚道:“先放着。” 天色逐渐昏暗,屋内烛光如豆,季砚就静静守着云意,待碗中的药变得温凉,才出声叫她。 云意拧着眉头呢哝着难以睁开眼,稍许恢复一些意识便觉得头疼难忍,嘴一瘪细细的哭出声,“难受 ……” 季砚强硬的把人拉起,“知道难受还敢胡来。” 云意听不进他说的话,只不断重复着难受,连季砚喂到嘴边的药也被她摇头避开,还撒了一些出来。 季砚眉心跳了跳,想起她的胆大包天,怒气就涌上来了几分,强劲有力的手臂将她桎梏在怀里,捏着她的两腮迫使她张开了嘴,勺子也不用了,端着碗就给她喂了下去。 看着小姑娘迷迷糊糊垮着嘴角欲哭不哭的样子,季砚拿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轻笑道:“现在还觉得我好么。” …… 云意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她昏昏沉沉的坐起身,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声音沙哑的唤了宝月。 宝月匆匆从楼下上来,见云意起来了,欣喜道:“姑娘醒了。” 云意点点发沉的脑袋,咬着唇问:“大人来过吗?” 宝月道:“大人昨夜一直等姑娘烧退了才走的,出发出徐州的日子也推迟了,说是等姑娘痊愈了再走。” 云意身子无比的难受,嘴角却绽了笑,既然大人退了步,她就可以留下来,她可以一直不让自己好起来。 宝月忧心仲仲的看着云意,姑娘可千万别起了执念才好。 她想开口劝,就听院中下人请安的声音,是季砚来了。 季砚径直上了楼,见云意已经醒了,问道:“好些了吗?” 云意见到他眼睛就红了一圈,攥着手心点头,“好一点了。”声音依然虚软无力。 季砚颔首,看了她一会儿,道:“大夫说三五日左右就能好,你就五日后动身。” 云意没想到他会如此狠心,真是一刻都不愿意她多留吗,她极端的想,那等到五日后她又病了,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季砚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你总说自己长大了,真正成熟长大的人不会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来任性妄为。” 云意心口一紧,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愈发白了,大人知道了,她故意用冷水沐浴,让自己发烧。 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她只有这样,利用大人对她的心疼,或许这样他就不舍得送她走了。 季砚继续道:“这几日大夫每日都会来替你诊脉,你会很快好起来。” 季砚逐渐犀利地目光注视着她,“告诉我你会乖乖喝药,不会再乱来。” 云意像被抽了魂魄,肩头无力的垂低,握紧的拳头骤然松开,她知道自己已经真的没有办法了,她又一次被抛弃,永远都是这样…… 云意目光微涣,“我会乖,不给大人添麻烦。” 季砚心口蓦然抽痛,点了点头,嘱咐宝月照顾好她,便转身离开。 五日转眼就过去,宝月搀扶着云意出府,纤弱的身姿愈发消瘦,仿佛风急一点就能吹倒了。 季砚站在马车旁,一贯清冷的声音略显暗哑,“上去吧。” 云意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点点头,不去看季砚转身上了马。 看着她的身影隐入马车内,连带着最后一抹裙裾也消失,季砚拢袖的指尖曲了曲,默了几息才下令出发。 车轮辘辘转动,马车的窗子忽然被推开,云意再也忍不住,手扶着窗沿,探出身子望向季砚,红肿不堪的眼眸里全是泪水,似抓着最后一丝希望般问:“大人还会来看我吗?” 季砚回望着她,看着她滚落的泪滴终于颔首,“会的。” “那大人这次不能再说话不算话。”云意努力扯了扯嘴角,泪水流的更凶。 一滴一滴仿佛落在季砚心里,灼烧般的痛。 第040章 大年三十, 季府上下热热闹闹的准备着过年,唯独季舒宁满腹心事,神色恹恹的坐在季老夫人身旁, 还是母亲提醒了她几句才勉强打起精神。 一会儿六叔和云意就该过来了,季舒宁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 不想看见她们,于是对老夫人道:“老祖宗, 我想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季老夫人轻乜了她一眼,不满道:“大家伙都在这, 哪有你先走的道理,再说你六叔也快到了。” 季舒宁动了动唇, 她就是因为这个才想走的。 没一会丫鬟就跑了进来通传说六爷来了,季舒宁坐立不安的朝门口看去。 季砚身姿挺拔跨步进花厅,却不见总跟在他身后的云意, 季舒宁觉得奇怪,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出现, 终于忍不住问:“六叔, 怎么不见云意。” 她说完紧紧抿住唇,懊恼自己问她做什么,她现在最讨厌的就是云意。 坐在另一边的季嘉泽也跟着问:“是啊,云妹妹怎么没跟着六叔一块来。” 季砚无甚表情的淡然回道:“她已经回了徐州。” 季舒宁愣住,季嘉泽急切起身,“云妹妹何时回去的?六叔怎么让她回去了?” 季砚斜瞟了他一眼, 季嘉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控制住情绪将还欲追问的话咽进肚子里。 季砚收回目光, “她家在徐州, 回去有什么奇怪。” 季嘉泽不甘心的又问:“那她可还会再回来。” 他为云意赢来的雪狐前些日子送去做了狐裘, 还没有来得及送给她,她怎么就回去了。 季砚声音微冷,“不会。” 季嘉泽魂不守舍的捏紧了拳头,心里蓦然觉得空落落,与他一样的还有季舒宁。 她没想到云意真的走了,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心里闷堵的难受至极,再想到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眼睛也跟着酸了起来。 怎么连走也不跟她说一声,季舒宁后悔那日说得重话,她那天是气急了想让云意走,可是她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 季老夫人看着两兄妹情绪一个低过一个,笑道:“好了好了,云意回去父母身旁必然是高兴的,大过年的,别丧着个脸。” 两人点点头,季舒宁悄悄朝季砚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六叔分明如寻常一样面带微笑,可她总觉得那笑里透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寂寥。 * 去到徐州后云意足足病了有月余,眼看人日渐消瘦,把陆文荐夫妇二人吓的不轻,季大人将人交托给了他们,若是出了差错可还了得。 拨了数个丫鬟伺候着,汤药不断,一直到开春时候,云意才渐渐好了起来。 清早陆夫人来看望云意,就见她静静坐在窗边,本该是明眸善睐的双眸,此刻却目光空洞失神远睇向院中,发丝柔顺的垂在肩头,随风轻揉拂动,若不是她偶尔有眨眼,整个人静的似一幅画。 几乎每次陆夫人来看她,便都是这幅模样,好好一个鲜活的姑娘怎么就成日的郁郁寡欢。 宝月看到陆夫人,上前请安道:“夫人来了。” 陆夫人点点头,云意听见声音微涣的眸子里恢复了一点神采,起身轻声道:“母亲。” 起初陆夫人对这个称呼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忽然一个陌生的姑娘叫自己母亲,总会不自在,反观云意却从善如流。 她并不知道,这真是云意不在意的表现。 好在云意性子柔静让人怜惜,而她又确实有一个早夭的女儿,云意的出现也算是一种慰藉,渐渐也就习惯了。 陆夫人让她坐下,“你身子才恢复,好好坐着。” 云意乖巧地点点头,“母亲也坐。” 陆夫人是个温婉的女子,嘴边含着和煦的笑,“今日感觉身子如何?” 云意柔声道:“感觉有精神多了。” 最初与大人分开的那些天,她觉得自己就像被抽了灵魂,没日没夜的不安与忐忑让她难以入眠,即便睡着也是一宿宿的梦魇,梦里她又回到了幼时,被娘丢在楚家门口,被楚夫人关进那座关了她六年的小院,如何也走不出去。 梦里大人就站在屋外看着她,却怎么也不肯救她。 “那就好。”陆夫人笑语道:“季大人将你交给我们,若是没把你照料好,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宝月在旁暗道糟糕,陆夫人提起大人,只怕姑娘又要伤心了。 云意捏了捏手心,心里酸涩难耐,大人真的还会在意吗? 陆夫人走后,云意又枯坐在窗子前,当初她刚被季砚接回墨院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但那时候总还有些情绪,不似现在,整个人像是本抽了魂魄。 宝月看在眼里,干着急却又没办法,她拿来衣裳给云意披在肩头,“姑娘去歇会儿吧。” 云意摇摇头,让她准备纸笔,“我要给大人写信,他还不知道我病好了呢。” 宝月咬住唇,大人派了不少护卫过来保护姑娘,姑娘的消息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姑娘一封封信的送去,一点回信都没有,她想劝姑娘不要写了,但又怕她没了念想,更扛不住。 其实季砚并非没有回信,只是这些信都没有到云意手上罢了,全都在陆文荐那处。 又过了些时日,等云意的病彻底好全了,陆文荐便按照季砚信上所的吩咐,拿了一间茶叶铺子让云意打理。 云意听了陆文荐的话,错愕之下连连摆手,“我不行的。” 她哪会打理什么生意,何况她又不是真的陆家女儿,凭什么打理陆家的生意。 陆文荐笑道:“你兄长要忙着打理茶场,实在是顾不过来那么多,外人我又信不过,而且你对茶道也有些了解,你就当帮帮家里的忙。” 季砚信中的意思是,让云意有些事情可以做,也不会整日胡思乱想。 陆文荐话说到这份上,云意实在推诿不过去,犹豫几番后,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第二天陆文荐就让管事带着云意去了铺子,说是茶叶铺子,其实与茶肆差不多,卖茶叶也卖茶。 “一层是卖茶叶的地方,二层则是客人吃茶歇脚的地方。”管事引着云意在铺子内转悠,给她介绍。 云意看着屋内的摆设,认真听着一边点头。 管事道:“我走去带姑娘去楼上看看。” …… 夜里,宝月端了汤来给云意,见她还在灯下看账本,关切道:“姑娘喝了汤歇歇再看吧。” 云意细如烟柳的眉心轻轻簇拢着,“先放着罢,我晚些再喝。”陆老爷把铺子交给她,她总不能给人的生意弄糟了。 宝月想再劝,可转念一想,姑娘有些事做也是好的,总比日日恍惚来的好。 * 京城,太后寿辰,宫内大肆设宴,热闹非凡。 寻常这种宴上鲜少会有官员来向季砚敬酒,因为都知道他大多时候都是滴酒不沾的,今日众人却稀奇的见他在自斟自酌,身影寂冷的融在夜色中,让人更不敢上前。 季砚垂眸看着投印在杯盏中的浓稠月色,若有所思,耳边喧闹的歌乐攀谈声令他觉得心烦,干脆的饮下手中的一盏愁思,季砚兀自起身离席。 自从云意离开之后,整个季府就仿佛消寂了下来,安静的没有生息。季砚的酒量不差,此刻许是因为夜风吹着原因,让他心口浮躁的厉害。 “徐州可有消息传来。” 跟在季砚身后的何安闻言立刻了然答道:“暗卫传了信,姑娘近来都在帮着陆家找看铺子,一切都好。” 季砚捏着眉心,“嗯”了声。 “你先退下吧。”季砚挥手摒退了何安。 何安停下脚步,他看到季砚没有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朝着照月居的方向走去。 自从姑娘离开之后,大人隔一段时间就回去呆上一会儿,何安也想不明白,大人既然放心不下,又为何非要将姑娘送走。 照月居里还是云意住着时候的布置,所有她用过的东西都在,下人每天都会过来打扫,就好像是她还住在这里一样。 桌案上放的一叠都是从徐州送来的信,季砚走过去一封封拆开来看,上头的一字一句哪怕已经读过几遍,早已烙在心上,还是让他双眸发疼。 季砚向后靠进靠背椅中,手压在太阳穴上,熏然的酒意不断催发着往日被他竭力忽视的心绪,他闭上眼睛,强逼着自己不要去想。 夜色如墨,自窗口处吹进来风撩动屋内的珠帘清脆作响,反将他的思绪混搅的更为光怪陆离—— 似乎有水滴落的声音,渐渐声响越发清晰,时候人在拘着水,伴随着略带焦急的声音,一并落入季砚耳中,“大人别走,我怕,我很快洗好了。” 季砚抬眸朝着珠帘后的净室,竹帘摇晃出斑驳的光影,水汽氤氲的净室内,有人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 是云意,除了她没人敢如此娇糯糯的要求他做事。 云意掌心拘着水自肩头落下,一滴一滴滑落,季砚看着那晶莹水滴从她雪白的肌肤上滑落,眸色渐暗。 “大人?” 云意仍背对着他,不确定的又换了一声。 “好。”季砚开口,声音沙哑的让人心口发麻。“我不走。” “嘶……”云意小声抽吸,带着细微的颤抖。 季砚皱起眉头,“怎么了。” 云意回过头,被水汽熏红的脸庞异常潋滟,她轻锁细眉,哭丧着脸说:“骑马蹭破的地方好疼,火辣辣的。” 有一只手无形的抓住了季砚的心,勒令着它更为激烈的跳动,季砚听到自己说:“我帮你看看。” 他起身朝净室走去,抬手拨开珠帘,晦暗的目光凝着云意的白皙细腻的背脊,两片极美的蝴蝶骨,他在哪里看过这样的画面。 云意见他站定不动,再次扭过头,眼里晃动的水波惹人怜爱,一字一句的问:“大人不是要帮我看看吗?” 莹润的唇瓣上下碰撞开开合合,从齿缝从可以看到粉嫩的舌尖,季砚微眯起眼,喉骨滚动出弧度,那唇是什么滋味?柔软,颤抖。 清澈的水面一直漫到云意的肩头,水波涌动之下的又是什么景象,他抱过,贴近过。 理智正在被割断,季砚走上前,宽大的手掌捧住她艳若芙蕖的脸,来回轻抚,眸色深的可怕,语调暗哑的不成样子,“我给过你机会,为什么还要回来。” 云意将脸颊贴在他掌心轻蹭,喃喃细语,“因为我是大人的,从身到心。” 凉风吹动半合的窗子发出“吱呀”的声音。 季砚猝然睁开双眼,晦暗的双眸极力想要维持清明。 是梦,还是心中的邪祟。 季砚,你真是神智不清了。 他定坐了许久,阖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第041章 四月的天还携着微凉, 徐徐微风吹着河畔低垂的杨柳,悠然惬意。 着青布衣的伙计正将一罐罐的的茶叶往茶铺里抱,从背后伸来一柄折扇, 抵在他手肘处敲了一下,“别挡着路。” 伙计回过头, 看清来的是谁,堆笑道:“林公子请进。” 林宣唰的打开折扇, 一面潇洒摇着往店里走,他环顾了一圈问道:“怎么不见陆姑娘。” 宝月正清点货物, 闻言抬起头不冷不热的回答:“我家姑娘今日没来铺子。” 林宣是林院外家的公子,自打几月前来铺子里喝茶时见了云意, 便觉得是天仙下凡,找了魔似的隔三差五的就要过来。 林家在徐州也算是大户人家,林宣样貌也不差, 可宝月在京中见惯了品行出众的世家公子,这林宣风流殷勤的样子, 别说是云意, 就连她都瞧不上眼。 若非是姑娘说,有人愿意让人来花钱买茶叶,给他们添流水也挺好,宝月便是应付也嫌多余。 林宣将扇子折拢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的的敲着,听见云意不在,没趣的啧了声。 云意从后头的库房出来, 已经没有了林宣的身影。 她看了眼伙计摆放好的茶叶,又问宝月, “都对过了吗?” 宝月收拾好账本, 朝云意笑道:“姑娘放心, 都对过了,没有问题。” 云意轻轻颔首,低眉拢了拢滑至小臂的披帛,淡声道:“那就回去吧。” 伙计恭敬道:“姑娘稍等,我这就去把马车牵来。” 云意细微的点了点下巴,伙计悄悄往云意迭丽的芙蓉面看去,姑娘生得像仙女一样美,就是性子太过清冷,他也来做了几个月的工了,几乎就没见她笑过。 宝月看着云意恬淡的面容,心里不住的叹气,姑娘自从开始接管铺子到现在也有一年,虽然不再像刚来徐州时那样郁郁寡欢,但脸上的笑却是一日少过一日。 尤其是去年姑娘生辰的那日,宝月知道姑娘一直期盼着大人会来,因为往年的生辰都是大人陪着姑娘过的,那日姑娘一直从白天等到了深夜,宝月就这么看她眼里的希冀一点点熄灭。 每每想起那日,宝月心里就感到难受,从前姑娘是那么快乐,眉梢眼角总是挂着分外甜软的笑,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如今看她的双眼,却仿佛迷着一层压抑浓雾。 回到陆府已经是黄昏,老管家上前牵了马车,对云意道:“姑娘回来了,老爷他们就等着姑娘用饭呢。” “我知道了,这就去。”云意笑笑往院里走去。 今日陆家热闹,月前出去跑商的陆喻齐刚回了家,陆夫人让人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正摆着菜见云意走来,朝她招招手,“云意来了,快坐下吃饭。” 云意微笑着朝几人道:“父亲,母亲,阿兄,嫂嫂。” 陆文荐道:“快坐,哪那么多规矩。” 陆喻轩则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对于凭空多出来的妹妹,要多有多亲热,那他还真做不到,但该有的客气还是有的。 陆文荐夫妻待云意都十分关心,但看得出陆喻齐对她是有提防的,云意不甚在意的坐下,提防也好,关心也罢,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陆文荐和儿子谈论着生意上的事,云意则安静的在一旁吃饭。 陆文荐说着看向云意,对陆喻齐道:“茶叶铺得亏有云意照看着,生意比当初好了不少。” 陆喻齐跟着点头,笑说道:“我们陆家几代为商,都是摸着算盘子长大的,小妹自然也不会差。” 云意被说得面上微赧,抿了个笑,“我就是照着原来掌柜的方式来经营,不过拾人牙慧。” 几人又说笑几句,陆夫人斥道:“快吃饭,不然都凉了。” 她给云意夹了块丸子,皱眉道:“我看你这些日子又瘦了,就算生意忙,也不能累着自己。” 云意望着她乖巧的点头应是。 吃过饭,云意就先行寻了借口回去,努力应付微笑的样子让她觉得疲累。 深夜,赵素茹沐浴后从净室出来,坐在床榻边,朝正看账本的陆喻齐问:“刚才吃桌上,父亲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赵素茹生得不算多惊艳,但胜在娇柔似水的身段,即便诞了一子也不见走样,反而更加丰腴,熟透了的诱人。 陆喻齐把账本往边上一放,接着将一月未见的妻子拉入怀中,手从她半敞的衣襟探摸下去,“什么什么意思。” 独守空闺一月,两人一靠近就像是干柴里落了火星,一点就着,赵素茹身子一下就软了,喘着气推他的头,“我看父亲……那样,莫不是将来也想把家业分给云意?” 陆喻齐憋着火,又疼又燥,被她这么一推,眼里的暗色更浓,“怎么会。” 赵素茹瞥了他一眼,“我原也觉得不会,可父亲为何要把铺子给她打理,搞得她像是亲闺女一样。” 陆喻齐眸色一沉,赵素茹见丈夫脸色不对,立刻道:“我又不在外说。” 当年陆喻齐的妹妹生下来的先天不足,拿药拖了半年,病不见好,孩子也受苦,陆文荐只能忍痛接受现实,又怕妻子太过伤心,便将人送去了乡下庄子,对外说是养病,实际送去没多久就死了,也不许人再提。 外人对这事糊里糊涂,只当真是养好病接了回来,可她作为陆家的媳妇,却是早早听丈夫说起过的,那个孩子确实是已经死了,那云意不就是个什么都不是外人。 陆喻齐抿着嘴角,关于云意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当初也问过父亲,父亲却并不说明,只警告他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总之你记着,她就是我的亲妹妹,对谁都不可以胡说。”说完便松开赵素茹侧身躺下睡觉。 见丈夫动了怒,赵素茹心下一慌,将身子贴近他怀里,拉住他的手往自己散开的衣裳里送,软着语调道:“我不说就是了。” …… 宝月正往后罩房去,见云意屋子里的灯还亮着,走上前去敲门。 “姑娘。” 云意还在整理这个月铺子的进出,专注的看着账本,手里记记写写道:“进来。” 宝月推开门见她这么夜深还在做账,走上前收走她面前的账本,皱着眉道:“姑娘可是忘了夫人吃饭时候说得话了,这么晚了还不睡,伤身还伤眼。” 云意看着被宝月拿走的账本,细细的蛾眉轻蹙,“快给我。” 宝月是真怕她上了身子,将账本往身后一放。 云意见她就是不还自己,眸子动了动,柔声撒娇:“宝月,我还有一点就算完了。” 宝月照顾了云意多年,虽然两人是主仆,但更多的是将她当作妹妹掏心掏肺的照顾,所以此刻也不惯着她,板起脸道:“姑娘快去歇息。” 云意轻闭早已经酸涩的眼睛,指尖轻揉在额侧,低喃的声音里满是困苦和低迷:“我睡不着。” 她睁开眼睛望着宝月,眼里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助,“我只有让自己忙到撑不住,才能不胡思乱想。” 她也以为自己可以好起来,可是不能,她对大人的思念没有一日减淡过,她每日都幻想着,有那么一天他会出现。 哪怕今天是失望的入睡,明日睁开眼,她又会开始期盼。 只因为分别时候,大人应诺过会来看她,她就是靠这个念头一直坚持下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她已经拼命让自己把心思花在别的地方,她根本不在乎什么茶叶铺的营生,可若是她不找点事情让自己做,她会发疯的。 宝云心疼不已,她想不到姑娘对大人的执念会那么深,可大人是一但下定主意就绝不会更改的人 ,理智果决到了可怕的地步。 姑娘这样执拗,只自己困住了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而已,到头来受伤的也是自己。 云意将脸埋进掌心里,颤抖的眼睫脆弱刮在手掌心上,带着晕散开的湿意,已经一年多了,大人是不是真的忘了她,亦或者大人已经娶亲,把所有从前对她的好都给了别人……云意极重的呼吸,不让自己再想。 肩膀被宝月从后面搂住,无比不舍得哽咽着说:“奴婢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云意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 南下的船只已经行过了清河,陈霁开是三品巡察,正陪着京中来的大员巡查南直隶的州府。 往年各地的巡察都是他夏巡过后书奏章直接上呈京中即可,没想今年朝中竟亲自来了官员,这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当朝首辅季砚。 陈霁开一路陪同,不敢出差池,眼下只还剩徐州未巡。 官差走上前来通禀:“启禀大人,还有一个时辰船便能到徐州。” 陈霁开点点头,让他先退下,自己则朝船头的甲板走去。 季砚负手站在栏杆前,身姿挺拔修长,侧脸轮廓分明,目光清远,宽大的衣袖被风吹拂而动,岁月吝啬的没有在他脸上留在痕迹,只有雕琢沉淀出的沉稳与优雅。 陈霁开走上前拱手行了一礼,道:“大人,船再有一个时辰就可靠岸,冯知州想必已经等在码头相迎。” 季砚颔首,淡淡“嗯”了声,视线远远落在水波粼粼的湖面,“我还有别处要去,你先随冯兆年去府衙。” 陈霁开自然不敢不过问季砚的行踪,点头道:“是。” 船只靠岸,何以与白清徐跟着季砚一同走下船。 白清徐问道:“大人现在是要去哪里?” 季砚看了他一眼,“你跟着陈霁开先去府衙。” 白清徐嘴上道是,走之前却不甘心的朝何安瞪去,怎么这么多年了,自己在大人心里的地位还是比不过这个臭会武功的。 季砚坐上提前准备好的马车,淡声吩咐,“去陆府。” 季砚缓缓拨捻着念珠,与他手上平缓的动作相悖,此刻季砚心里并不能算有多平静,相隔一年多,他不知道小姑娘现在长成了如何的模样。 分开的光景,虽没能彻底消弥去他那些深藏在心中,会在寂静莫名的深夜窜出来的绮念,但应该足够云意可以冷静平常的面对他。 陆文荐听管家说一位姓季的贵人来访,立刻就想到是季砚,连忙起身亲自前去相迎。 季砚走下马车,朝陆文荐笑道:“陆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陆文荐面露喜色,上前便要行礼,季砚托住他的手,“陆兄如此便是见外了。” 陆文荐也不再坚持,手一抬,“季大人快请进。” 在季砚早年被调任此地时,曾对陆文荐有过救命的大恩,所以在季砚找他帮忙的时候一口就答应下来。 二人侃侃而谈,陆文荐说起云意,“云意刚来府上那几个月缠绵病榻,我就怕照料不好,有负你所托。” 季砚心口微紧,那时一封封的信送到京中,他无数次的想把人接回来亲自照料,不过是强逼自己狠下心来。 “云意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口吻就像是将自家孩子托付给旁人,又不放心的模样。 陆文荐摆摆手:“云意乖巧,我和夫人都是真心把她当女儿看待,你让她管铺子,她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季砚勾唇,眼中隐隐是骄傲的神色,“她向来聪颖。” 陆文荐拍了一下大腿,恍然记起云意还在铺子里,“我这就让人去把她叫回来。” 季砚目光微动,“还是我过去。” …… 铺子里云意正在把新送来的茶叶按好坏分开,她坐在窗子边,手里拿着茶则,一点点耐心的拨着茶叶,柔和的光束打在她脸上,如绸的长发低挽,有两缕自鬓边垂落,勾勒着她精致的脸庞,眼帘乖软的垂着,卷长的眼睫扫动如羽毛,一如当初她坐在自己身边读书的的模样。 季砚站在门口静静看了许久,才提步走进铺子。 云意听见脚步声,视线还未来的及抬,先一步道:“客人看看要买些什么茶叶,也可以去二楼小坐,这时候煮上一壶九曲红梅,再配份茶点最是适宜。” “就按你说得来。” 云意呼吸一窒,手中的茶则直直掉在桌上,发出突兀短急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季大人会比大家想的狠心,不过也狠不了两章了。 第042章 掉落的茶则震散了茶叶, 就像云意忽然震颤的心,跌宕如潮涌,呼吸在一瞬间停止。 她猛然抬起头, 紧紧看着几步开外的男人,目光相对, 男人的眸光深邃悠远,光影落在他身上, 温雅如斯。 云意不确信自己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也不敢眨眼, 就是那么望着他,眼圈一寸寸洇红。 季砚心口蓦的一疼, 微笑道:“不认得我了。” 一样温柔的语调。 怎么会不认得,关于季砚的所有,云意都无比清晰的记着, 他唤她名字时的柔和,教她课业时的专注……还有望着她时含笑的眉宇。 云意终于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大人真的来了……他没有忘了她。 宝月从二楼下来, 看到站在铺子中央的高大男人,愣了一晌才猛的反应过来曲膝行礼,她张了张嘴,大喜过望道:“奴婢见过大人。” 云意反复翕动唇瓣,竟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 清澈的茶汤如珠滴落进杯盏中,荡出一圈圈的涟漪, 云意竭力控制着情绪,吃力的吐纳着说:“大人请用茶。” 季砚端起茶盏啜饮, 末了, 放下问:“你在陆家住的可好。” 好不好, 大人不知道么,她送了那么多信过去,每一封信上她都在求大人把她接回去,从三日一封,到十日一封,再到一月……三月…… 云意想起来,她已经有半年没有写过信给他了。 因为期盼之后强烈的失望让她难以承受。 云意看着他,忍不住问:“大人收到我的信了吗?” 季砚顿了顿,“云意。” 云意固执的又问了一遍,“收到了吗?” 季砚下颌紧绷起,小姑娘从前不会是这样的咄咄逼人,细微上挑的眼眸美艳秾丽的好似带刺。 “收到了。” 云意身形一晃,所以收到了,知道她所有的委屈和难熬,却无动于衷,她不甘心的问:“所以大人这次来是为什么。” 季砚皱起眉,他没有陪在身边的这段时间,云意超脱他掌控之外的变化让他觉得烦躁,又饮了口茶才道:“我奉命南巡,徐州便是要到之处。” 季砚没有说的是,他大可以不赴这趟南巡之路。 也没必要说。 到他这个年岁,若是还做不到克制欲.念,那就是白活了。 云意指甲掐进掌心之中,大人就连骗骗她,哄哄她也不肯吗,她已经不再贪心的想要独占大人,为什么他还要这么狠心。 宝月站在一旁,明显感觉到气氛变得低压,有什么弥漫在大人与姑娘之间,又死死被压制着,方才大人来的时候她还在高兴,现在却满是惴惴。 好在这时陆府的下人赶来,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下人躬着腰恭敬道:“老爷让小的来请大人和姑娘回府一同用膳。” 季砚饮尽那盏已经微凉的九曲红梅,抬眸道:“知道了。” 他看向云意,“走吧,别让陆老爷久等。” 两人拢在袖下的手同时微动想要牵住对方,哪怕分别那么久,再相见,那些刻在心上的记忆却还是被仓促唤醒。 然而指尖曲了曲,又一同放下,一个克敛,一个则是不敢。 云意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勇气。 季砚整了整衣袖将手负于背后,率先走下楼。 云意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握紧的手松开又紧沃,终于平复下纷乱如麻的心绪,跟着下楼。 两人各自乘马车回到陆府。 陆文荐命人张罗了一桌子的菜来招待,饭桌上几人谈笑风生,唯独云意异常的沉默,陆家人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静,季砚却清楚她从前的样子,乖巧却并不是多文静的性子,相反带着些纯真的玩心,孩子气的可爱。 陆文荐像季砚敬了一杯酒,问道:“季大人这次来徐州,可会照住上一段时日,不如就住在我府上,我让人去收拾屋子。” 云意始终低垂的眼眸动了动,抬起头看向季砚。 季砚却笑道:“不必麻烦了,明日我就要回京,住在府衙便可。” “咣当”一声瓷器相撞的声音打断了季砚的话,云意仓皇扶起面前面前被打翻的碗碟,水波颤晃的眼眸里布满失态的慌乱,语无伦次道:“……抱歉,我不小心。” 陆夫人柔声道:“这有什么,没弄到身上就好。” 勺子摔成两半,云意失神的伸手去拿,季砚怕她伤了手,皱眉制止,“别去碰。” 陆夫人招来下人,给云意换了一份。 云意再顾不得陆家人是不是还在场,直直看向季砚,几乎哀求的问:“大人能不能多留几天。” 如果明日就要走,那他来这趟算什么。 她甚至还没有冷静下来面对他的出现,就要接受他的离开。 季砚抿紧唇,不忍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却又要硬着心肠道:“我还要回京复命,看到陆兄和陆夫人将你照顾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云意想问他,什么叫很好,还活着,就算很好吗? 陆夫人看出云意神色不对,“云意是太久没见季大人所以不舍得了吧。”她像长辈一样半劝半说教的笑语道:“季大人还有要务在身,你可不能任性了。” 季砚唇边的笑意不减,望着云意的目光却深,“听你母亲的话。” 云意目光微涣的顿顿点头,对,要听话,不能给大人添麻烦,“我吃饱了,想先回去。” 陆夫人眉心轻蹙,季砚颔首道:“去吧。” 云意失魂落魄的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步子越来越慢,宝月牢牢搀扶着她,唯恐她会支撑不住跌倒。 “姑娘……”宝月忧心的唤她,安慰的话却一个都说不出来。 云意停下步子,极重的呼吸划痛了她的喉咙,她忽然推开宝月,又往回走去,大人明日就要走了,那她至少不要那么快就和他分开。 花厅里,季砚正和陆文荐夫妇吃着茶,谈论起云意。 陆夫人道:“云意现如今也十七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我倒是试探过,只是她自己没这个想法,我们也不好随意做决断,便问问大人意思。” 季砚捏紧指尖的念珠,直到圆润的珠子压痛了指骨,他才道:“我此行原因之一,便也是为了这事,巡察陈霁开是我尚觉不错的。” 一路南巡看下来,陈霁开为官清正却不迂腐,也无妻妾,心思周到,是可以托付之人,而且远离京城,对云意来说也是种保护。 只是他越想,心里又越是躁郁。 陆文荐夫妇对看了一眼,巡察那可是三品的官,他们毕竟只是商户,不过季大人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有考量。 两人点点头。 季砚默了许久道:“不过此事还是以云意的心意为准。” “待将来亲事定下,就有劳陆兄和夫人为云意操办,所有花销嫁妆,全由我来出,必要让她风光出嫁。”季砚说这些话的时候略显艰难,但对云意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排。 “欸。”陆文荐摆手说:“云意即叫我们一声父母,嫁妆季大人就不用操心了。” 站在门外,无意听到所有对话的云意,整个人如坠冰窖,从发丝到脚心都在发凉,理智被绝望冲破,她跨进门槛,双眸通红盯着季砚,“大人要将我嫁了,都不亲自跟我说一声吗。” 云意从来都是懂事得体的,忽然这样没有规矩的闯进来,让陆文荐和陆夫人都吓了一跳。 陆文荐道:“云意……你这是。” 季砚回望着云意,抬手打断了陆文荐的话,淡道:“陆兄让我和云意单独说两句。” 陆文荐和夫人走出了花厅。 季砚起身走到云意面前,云意猛的退了一步,仿佛他是什么猛兽一般。 季砚眸色一沉,没有再靠近,看着她不住发颤的身子,默了半晌道:“你听我说。” 云意根本听不见去,方才季砚说的那些话,就像是拿刀子一刀刀在割她的心,她已经这么听话了,为什么大人还要这么对她。 云意满目痛楚,眸光破碎受伤的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大人这次来,就是为了要把我嫁出去吧,好让我不再对你妄想 ,不再成为你的负累。” 季砚袖下的手紧握,清晰分明的骨骼筋络浮在手背上,皱眉斥她,“云意。” 云意掌心捂着狠狠作痛的心口,像站不住一般弯下腰,“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管我!” 管了她,又不要她。 季砚唇线紧抿,他以为两年足够云意想清楚不再执迷,才终于敢让自己来看她。 他低估了云意的偏执,也低估了她对自己的影响,直逼心脏的潮涌挑衅着他的理智,心口胀跳的发疼。 季砚后悔自己心软来这趟,他从来都认为儿女情长不过是闲时拿来调剂的东西,绝不能被其左右牵绊,显然此刻的征兆很不妙。 而极端的执念对云意来说更不是一件好事。 季砚沉声道:“你总要嫁人,我只是在替你考量。” “大人可真是关心我。”云意讽笑着扯动嘴角,眼眶里的泪水打湿眼睫摇摇欲坠,“那你是不是还要管我洞房生子。” 一些零碎的画面闪过季砚的脑海,一股不可言说的怒意涌了上来。 “我既然答应了你父亲照顾你,就会替你铺好路,让你可以没有顾虑,安稳的生活。” 云意难以承载的泪水决堤,“大人不过是一次次的把我丢弃。” “我是为你好。”季砚松动了语气。 为她好……云意扯动嘴角,泪水淌过唇瓣,咸苦的涩味让她清醒,为什么什么都是季砚说了算,说会照顾自己的是他,丢弃她的也是他,他以为这样给她安排好了人生,就是抵了承诺么。 季砚看着她滴落的泪,几次想替她擦去,是靠握紧念珠才忍了下来,“你现在不愿嫁,我不逼你。” “大人一开始就不该救我。”云意抹去泪水,凄楚的扯了扯嘴角。 季砚听她这样的胡言乱语,紧紧压着唇角,眉心沉怒,“我教你识文断字,明理辩事,不是要看你变成这样,我以为你该明白什么才是对你好的选择。” “看来我是来错了这趟。” 云意心口抽痛,在知道季砚要将她彻底丢弃的那刻,她早已什么都不在乎,“是我让大人失望了……大人要我嫁人,好……届时大人莫忘了来观礼。” 她不再看季砚愠怒的眉眼,转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第043章 回京的船上, 白清徐拦住正端着茶要往舱房里送的何安,心有余悸朝舱房觎了觎,“我看大人这两日面色不对, 不就是去了趟陆家,怎么这样了。” 何安肃着一张脸, “你不想遭殃,就少问吧。” 白清徐看他还不肯说, 不屑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道, 定是因为陆姑娘。” 何安看向他,“我什么都没说。”说完绕开他走进舱房。 白清徐挑了挑眉稍, 看着江面推开的层层水波,一双精明的眼眸眯起。 那时他便看出季砚将这位陆姑娘过于看中,只是后来季砚又将其送走不闻不问那么长的时间, 他还以为是自己猜错……现在看来,送走不过是幌子罢了。 * 季砚走的时候云意没有去送, 她把自己关在房中, 如同陷入绝境却无计可施的困兽,偏偏又固执的又不肯任命,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拼命寻找挣脱之法。 在季砚离开后没几日,云意就见到了那个巡察陈大人。 “来一盏新茶。” 陈霁开一身清雅的白衣,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云意随随看了一眼,正要吩咐人去准备, 耳尖的听见他身旁的随从低唤了声大人。 她再度看过去,目光在他悬在腰上的玉佩上稍停, 羊脂玉佩上刻着一个陈字。 云意旋即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兀自勾了勾嘴角, 大人替她相看人的还真是不错。 云意将煮好的茶亲自端过去,“公子请用。” 陈霁开笑着接过,“多谢。”他度量的目光放到云意脸上,不可避免的惊艳了一下,“姑娘心慧手巧,将这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公子过奖。”云意嘴上客套了一句,看似并无多谈的意思,身子却没有动。 陈霁开道:“姑娘经营这么大个铺子,实属不容易,实在不必谦虚。” 云意听着他话里话外的试探,眉稍轻抬,挽起嘴角道:“我没有谦虚,陈大人。” 陈霁开一愣,旋即笑起来,“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云意朝他欠了欠身,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季大人对我提起过大人。” 她抬起手用指尖点了点陈霁开腰上的玉佩,又看向陈霁开身旁的小厮接着道,“方才他口误称了您一声大人。” 陈霁开恍然而笑,“姑娘实在聪慧。” 他不表明身份,其实是抱着来看一眼就走的打算,回头找个借口推了季大人的安排,可如今见了云意的面,却反而起了兴致。 云意不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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