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就连被他托在掌中的手臂也在颤抖,他细看过去,手腕上还有被捆绑缠出的红痕。 季砚安抚道:“别怕。” 他生得很高,云意需要用力仰起头看他,清雅温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简单的“别怕”二字,让云意心里铺天盖的慌怕和绝望,真的就一点点被抚平消退。 云意声线颤动,极小声地说:“能……能站好。” 季砚收回手,背在身后走进屋内,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就连睇向王炎时,唇边也带着笑,只是这笑里不含温度。 “大人,此人如何处置?”何安跟在季砚身旁多年,多少也会辩他的神色,也怪不得大人要动怒,这厮实在可恶,对这么一个弱不经风的小姑娘他也下的去狠手。 王炎听到何安称季砚为大人,直接吓得三魂直接丢了一魂,脑子里就剩两个字,完了。 让官府知道他窝藏与楚家有关的人,他就死定了,王炎奋力挣扎想逃,又被何安一脚踩了回去。 云意本就心有余悸,听见动静,身子颤了颤直接躲到了季砚身后,惴惴地伸出指尖想去攥他的衣袖,却在快碰到时候又缩了回去。 她看到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执了一串木质的佛珠,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拨动着珠子,优雅高洁,她不敢碰。 信佛之人,一定不会是坏人,云意想。 她再次仰起头,怯怯的目光落在他的下颌,看到他轻轻启唇,“带下去。” 何安拖起像死狗一样的王炎,“走。” “饶了我,大人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王炎口中含着血沫,脸色如死灰,挣扎大叫着向季砚求饶。 “聒噪。”季砚淡淡开口,目光睇向他。 王炎霎时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音都不敢再发出来,季砚就如同一柄藏锋于鞘的利剑,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是让人心惊胆颤。 何安则利落地堵上王炎的嘴,左手猛力捏紧他的肩胛骨,王炎立时冷汗如注,痛得几乎昏厥。 云意看得害怕,又将身体往季砚身后藏了藏。 她把自己缩的很小,像是要全部纳入季砚的羽翼之下,又局促怯怕的不敢碰到他一分一毫。 何安押着王炎从两人面前走过,云意低埋下脑袋,季砚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颤抖如落叶的眼睫毛,他执着佛珠的右手虚抬,将云意挡在身后,等人走出屋子才放下手。 季砚回身看着她。 云意双手不安地交握,两条胳膊细的只剩下皮包骨头,细软没什么光泽的头发贴在她不见血色的脸颊上,该是天真烂漫的年岁,而眼前的小女孩就像是啸肃风雨中,那株孤零零又苦苦支撑的小草,风若再急一些,就会支离破碎。 季砚心中生出恻隐,“你不必害怕,我是来接你离开的。” 云意抬起红肿蓄着泪的眼睛,泪雾雾的眸中映照出季砚大高雅正的身影,她生怕是自己听错了,摒着细弱的呼吸,小心翼翼地询问,“离开?” 六年里,她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个院子,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季砚颔首:“你叫楚云意。” 云意泪眼惊慌一颤,急急摇头,她不可以说自己姓楚的,季砚目光里的清蔼温和给了云意勇气,她改为轻轻点头,“您……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听见方才动手的人这么唤他,于是也跟着唤大人。 季砚并不想再在这个时候给她打击,但有些事情他必须要说,目光梭巡过云意单薄站立不稳的身子,“坐下说。” 楚家的覆灭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季砚只说了重点,他没有用太过犀利的字眼,语调平和的叙述。 云意按在在凳沿的手指一寸寸揪紧,每一根都泛了白,破碎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说,哽痛了喉咙,“那我娘呢?” 她不在乎楚家的人如何了,他们对她而言就是噩梦的根源,可母亲说过会来接她,她一直在等。 季砚沉默一瞬,道:“据我所知,顾氏当年将你送到楚家便不知了去向。” 当年顾氏确实丢下女儿就跑了,楚德承当即便派了人去追,却在城外发现的顾氏的尸首,身上的细软首饰都不见了踪迹,那年有流寇逃窜至北直隶,她不幸碰上。 季砚看向云意,家族覆灭,同时失去双亲的打击对一个小女孩来说未免太大,母亲还活着,或许也能给她留一份念想。 云意低着头,眼圈一圈一圈的变红,泪水“吧嗒”掉落,砸在桌面上,肩头无助的的缩紧,娘真的不要她了,楚家人也不要她,就连一族覆灭,她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灼热的日光铺洒进屋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热意,无止境的冰冷寒冽快要将她吞噬。 季砚并不是有怜悯心的人,坐到他这个位置,更不会有什么可笑的怜悯心,可云意竭力压抑着不敢哭出声的模样却让他于心不忍。 一方洁净的白帕递到眼下,云意想用力眨去眼里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季砚注视着云意说:“我虽与你父亲政见不同,但也算是故交,他既将你托付与我,我定会守诺照顾好你。” 云意的视线被泪水遮挡,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却无比清晰,抚平着她心里的惶恐无助。 季砚用手帕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你可愿意随我走?” 他手指上的热度将寒意驱散,云意看清了他的眉眼,深邃柔和,让云意想要靠近,他一定不会抛下自己。 云意忍着不再哭,小幅度却十分用力地点头,全身心信赖的模样让季砚眉目舒展。 “这里不能再住,从今往后都不能让人知道你与楚家的关系。”救下楚云意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确实是隐患。“楚这个姓也不可再用,日后你就叫云意。” 云意知道如果让人知道她是楚德承之女,不仅她会死,大人也会受她牵连,她郑重点头,“我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 季砚朝她微微一笑,起身道:“那就走罢。” 云意站起身,走了两步她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季砚的身影变得模糊,神智愈发混沌,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跌去。 季砚眉心稍敛,眼明手快地扶了她在怀里,云意靠在他身上昏迷不醒。 季砚叫了她几声都不见有反应,抬手轻抚她的额头,才发现滚烫的厉害,他微抿起唇,将人抱起走了出去。 * 云意烧的神智不清,两只手紧紧揪着身上的被褥,脸颊烧的绯红,眉头痛苦的揪紧,她陷在无止境的梦魇里,翕动着苍白干裂的唇瓣,无意识的呓语—— “不要丢下我,娘……” “不要把我关起来……我不出去,不出去。” “走开,走开……别过来。” 季砚负手站在窗口,直到听见云意低低地哭起来,才回身看去。 瘦瘦小小的身板藏在被褥下甚至看不出什么起伏,看上去也不过就十来岁的年纪,却要承受经历这些,对她来说确实不易。 何安从屋外进来,拱手道:“大人,属下将大夫请来了。” 紧跟在后的大夫弯腰请安。 季砚朝着云意的方向抬了抬下颌。 何安对大夫做了个手势,“这边请。” 大夫虽不知道面前男子的身份,但定然是身份不凡,他不敢怠慢,快步走上前放下背在肩上的药箱,取了把脉枕,将云意的手托至上头,替她把脉。 片刻,他起身道:“回大人,姑娘乃是受惊过度才高烧不退,加上长期忧思于心又饮食不足,身子尤为虚弱,恐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与季砚猜测的差不多,高氏是宁王之女,向来跋扈目中无人,对贴身伺候的下人都是动则打骂,更遑论对待云意这样一个没有名分之女所生的孩子,只怕没少虐待。 他面无表情道:“开方,如何调理也一并写下来。” 何安送走大夫再次回到屋内。 季砚道:“去安排两个丫鬟来伺候。” “是。”何安朝仍昏迷着的云意看了看,“王家的人,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季砚拨动手里的珠串,口吻淡淡,“既然是与楚家的谋逆有关,你说该如何处置。” 何安意会,大人从来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属下明白了。” 季砚再次看向连陷入昏迷也不能踏实的云意,他本意是将人送至远离京城的州府,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保证她能安稳生活,只是看她眼下状况,想赶路是不可能了。 季砚收回目光,迈步朝外走去。 何安掩上门,紧跟在后,“大人是回祖家,还是……”季老太太已经不止一回来派人请大人回去了。 季砚言简意赅:“回东水巷。” 那是他在外置的一处宅子,除非必要,季砚鲜少会回祖家。 马车停在府外,门房来拉了马,朝季砚恭敬:“大人回来了,今个儿五姑娘来了,正在府里等您。” 季砚整了整衣袖,视线轻抬,“可说了为何事过来?” 门房道:“小的不知,五姑娘晌午时分就来了。” 季砚淡淡点头,进了府又有丫鬟来传话。 季砚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他先回见山院换了身鸦青色的圆领袍,才不紧不慢的往前厅去。 花厅内,季舒宁拿指尖卷着手绢,隔一会儿就朝外望去,远远瞧见季砚秀挺颀长的身影,眼眸一亮,起身迎了上去。 “六叔。” 季砚点了下头,越过她走进厅内,撩了衣袍坐到紫檀镂雕圈椅之上,下人端来茶水,他饮了一口才微笑着问季舒宁:“你怎么过来了?” 季舒宁今年十五,是季砚的大哥,季迟丰的幺女,深得季老夫人的喜爱,性子养得也娇,唯独在季砚面前异常乖巧。 她转着一双灵动清秀的眼眸,甜甜笑着回道:“老祖宗惦记六叔,特意让府上厨子做了几道您爱吃的点心,可惜她老人家身子不便,不能亲自过来,所以让舒宁给您送来。” 季舒宁让婢女献桃把食篮拿上来,“六叔尝尝合不合口味。” 季砚仍是笑笑,“放着罢。” 季舒宁哦了声,拢着裙摆规矩的坐到一侧的椅子上,“对了,过些时日久是立秋,三叔调任期满,这几日也能到京,老祖宗和祖母都想让六叔回祖宅一起吃顿团圆饭。” 何安看到季砚垂眸拂动着茶盖,连他都看得出来,大房夫人是意不在团圆饭,而是三爷归京后的仕途,大人又怎么会不知。 季砚只淡淡道了声“知道了”,并未说好,也未说不好。 何安暗道,也难怪大人会如此,大人并非如今的季家长房所出,而是已故四老爷的独子,季家虽也是历经三朝名门世家,却并未出过什么高官,而大人年幼早慧,才识过人,十四便中举,殿试被先帝亲封为状元郎,蟾宫折桂,年少成名,可谓是风光无两,光耀了季家门楣。 然而在大人触犯圣怒被贬官远调的时候,季家其他几房却唯恐沾染了关系,纷纷对四房避之不及。 丈夫早逝,儿子又遭贬官,归期无望,四夫人悲恸之下一病不起,在大人离京不久之后便郁郁而终。 那时谁也想不到,季砚能在远调三年之后又重新回到朝堂,还得东阁大学士徐霭赏识,一步步成为自开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直到一年前,先帝病重又逢朝局动荡,宁王勾结藩敌,太后又欲图废太子而另立,内外交患,是以季砚为首的一派阁臣保下了太子,拥其为帝。 新帝即位,年仅十三岁的皇帝不足以亲政,封季砚为吏部尚书,兼任武英殿大学士,成为内阁首辅,新帝还加封其为帝师。 说句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季舒宁看了看天色,问道:“六叔忙到这个时候才回来,一定还未用饭吧?” “用过了。”季砚淡淡道:“时候已经不早,你该回去了。” 季舒宁有些失望的垂了垂眼,六叔虽然温文儒雅,却是说一不二的,她起身告退,“那舒宁先回去了。” 季砚才温和颔首:“你回去告诉老祖宗,若是得空,我会过去的。” * 云意喝下药就开始发汗,湿软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派来伺候的丫鬟打了水来给她擦身,刚解开她的衣襟,云意就惊醒过来,迷惘的眼眸在看见眼前陌生的脸时惊惧睁大,她挥开丫鬟的手抱着膝盖缩到了床角。 “呀!”丫鬟手里的帕子被挥到地上,也是吓了一跳。 丫鬟捡起帕子,见云意这样也不敢上前,试探着问,“姑娘没事吧?” 云意不认识她,她不安的闪烁着眸光,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你是谁?” 她迫切看向四周,试图寻找那个高大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心疼我可怜的云意小宝贝 对了,被要求要改文名,新文名《惑君倾》~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般若波罗蜜 手榴弹*2。 第003章 “奴婢名唤宝月,是奉命来伺候姑娘的。”宝月找来薄毯给云意盖上,“姑娘的高热还未完全退下,衣裳也汗湿了,仔细别又着了凉。” 云意怯怯地抱紧毯子,只露出削尖的小脸和一双乌黑黑,满是忐忑的鹿眼,这里不是她住了六年的院子,屋内的一切华美又陌生,让她不知所措。 她只记得自己跟着大人起身,然后……然后她就想不起来了。 云意心慌地问:“……大人呢?” 宝月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敢胡乱揣测,福了福身道:“奴婢不知大人的去向。” 云意紧紧抿着唇,干裂的嘴唇生疼生疼,她想问他还会不会来,但是不敢……总归他没有丢下自己。 云意点了下脑袋,仍旧保持着缩抱住自己的姿势。 “姑娘昏迷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奴婢去端些吃得来。”云意过分消瘦的身板,令宝月见了都于心不忍。 云意将半张脸也埋进毯子里,轻声道:“多谢姐姐。” 宝月愣了愣,惶恐摆手,“奴婢不敢当,姑娘唤奴婢宝月就行。” 云意几不可见得点点头,怯怯将眼垂下。 宝月走了出去,很快就和另一个丫鬟银芽一起端来了饭菜,银芽在桌边摆着饭菜,她则上前扶云意起身。 云意想自己起来,但她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只能让宝月扶着自己坐到了桌边。 精致的饭菜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比云意以往吃过的每一顿都要丰盛,云意眼圈通红,鼻子发酸的厉害,她捧起碗用筷尖夹了米饭送到嘴里,泪珠一下就滚了出来,她深深吸气,用力把泪水逼了回去,一口一口的吃饭。 宝月和银竹对看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诧异。 云意安静地吃完碗中的饭,将碗筷放下,轻声说:“我吃饱了。” 银竹收拾了东西,宝月道:“奴婢打水来给姑娘沐浴。” 等两人先后走了出去,云意才转着眼睛看向屋子里的摆设,许多她连名目都叫不上来,但看得出每一件都极为精巧贵重。 大人他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云意出神的想。 宝月提了水进来的时候,云意还拘束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宝月又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怎么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备好水,宝月过来伺候云意更衣,手才刚解开她衣襟上的系带,云意就慌张退了一步,不自在的拢紧衣裳,睁圆了眼睛,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 宝月解释说:“大人交待了,让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姑娘。” 听到她说是大人吩咐的,云意又一点点松了手,指尖无处安放的攥紧,双眸发窘的忽闪忽闪着,等身子埋进水中,她脸颊都红的像虾子一样。 云意无比僵硬地坐在浴桶中,两只手紧紧扒在浴桶边沿,任由宝月给自己擦身,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好不容易洗完,云意一张小脸已经憋的通红,直到把自己裹进柔软的被褥里,她才长长舒了口气,这样她觉得有安全感。 宝月拿银剪剪灭灯芯,只留了一盏,“姑娘的身子不宜吹风,奴婢将窗子关了,摆着冰鉴想来也不会热。” 云意早就注意到那个大方木桶了,扑了满满的冰,竟然只是用来驱散热意的,她又睁大眼睛惊讶了一把。 “姑娘休息吧。”宝月放下纱幔,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云意以为自己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可是因为发着烧脑袋晕沉沉的,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连胡思乱想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宝月走出屋子,在院中的银竹就凑了过来,朝她身后看了看,轻声问:“姑娘睡下了?” 宝月点点头,银竹心里好奇忍不住追问云意的身份。 宝月比银竹年长了两岁,相对也沉稳些,她拉着银竹往后罩房去,口中轻声斥,“你忘了何护卫是怎么交待的?不该问的就别问。” 银竹却没怎么把这个看起来就穷酸,又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娃放在眼里,嘴角一撇,“你就不好奇咱们伺候的是什么人?” 宝月自然也是好奇的,但还知道身为丫鬟可不敢妄议主人家的事,她摇摇头,支了银竹快去睡,自己也拾掇拾掇躺下休息。 * 云意又一次回到第一次和娘去到楚家时的场景。 娘笑着给她整理衣裳,“你记住这里就是你的家,里头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就是你爹。” 云意乖巧点点头,脑袋上的丫髻跟着晃晃了,“娘,我记住了。” 娘摸着她的脸,笑着笑着严厉久有了泪,“娘去买些东西。” 云意抓住她的手,她有点害怕,“娘你快些回来。” 娘却狠心拨开了她的手,“云意乖,娘很快回来。” 娘的脸越来越模糊,云意努力想看清,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被带进了楚家,跪在地上,夫人的脸冷若冰霜,该是她兄弟姐妹的人无一不是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说她是野种。 她无助的张望,娘还没有来,她像是被拉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寒冷席卷她的四肢…… “别怕。” 一缕声音飘入耳中,黑暗中被强势的打入一道光束,就像初春破冰时的第一丝暖意,将她从无尽的黑暗中拉起。 云意猛地睁开眼睛,阳光从窗棂处铺洒进屋内,她抬手挡了挡眼睛,撑着身子坐起,已经天亮了,是做梦。 云意失神的小口喘气,抬起手背擦去额头的冷汗。 门被敲响,宝月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姑娘醒了吗?” 云意惘然点头,很快又道:“醒了……请进!” 宝月推门进来,见云意已经坐起身,拿了衣裳上前,“奴婢替姑娘更衣。” 云意自己的几身衣裳早已洗的发白,宝月给她拿来的都是新的,料子细腻光滑,颜色也活泼俏艳。 “这些都是大人准备的吗?”云意问完将舌尖抵在上下牙尖之中,觉得自己问得多了。 宝月愣了愣,大人自然不可能亲自操持这些,但云姑娘这么说也没错,“是大人吩咐奴婢准备的。” 云意心里暖烘烘的,被拘在那座院子里六年,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温暖。 宝月笑着问:“姑娘想穿哪一身?” 云意看的眼睛都花了,拘谨的交握着双手,“都可以。” 宝月选了身莹白的对襟衫,配上浅鹅黄色的百叠裙,将云意原本过分白皙却没什么血色的肌肤衬的鲜活不少,裙摆上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则显出她这么年岁该有的少女娇俏。 宝月透过妆镜,看到云意望着镜中的自己发愣,眼里水泅泅的红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发现宝月看着自己,云意小声道:“谢谢。” 宝月诧异摆手,“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她不知姑娘都受过些什么罪,竟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都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让宝月不由得打心底里心疼她。 * 云意将养了三天,终于不再发烧,宝月每日都会给她准备丰盛可口的三餐,不用饿肚子,她身子也有了些力气。 云意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坐在窗子处瞧着石径那头看不到底的园子,直到现在她仍一种不踏实和不真实的感觉,大人自那日之后就没有出现过。 云意攥紧手心,胡思乱想起来,会不会有一天她又被抛弃…… 她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恐慌,她已经被抛弃太多次了,她没法不怕。 这时候,宝月端来滋补的汤药,笑着走到云意身旁,“姑娘该喝药了。” 云意揪紧的小手慢慢放松,接过宝月手里的药,这些黑漆漆的药及苦,但她每次都很乖,一滴不剩的喝下,只是喝完眉头都要皱紧许久才能松开。 宝月见她精神好了许多,于是提议,“姑娘可要去园子里走走,松动松动也是有好处的。” 云意微微发愣,仰起头问:“我可以出去吗?” “自然可以。”宝月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惊讶过后却为云意眼中的怯怯与惶然感到心酸。 姑娘日日坐在窗口,是以为自己不能出去吗? 宝月点头道:“大人既然让姑娘住墨苑,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姑娘都可以去。” 云意眼眸微微弯起,像是有细微的光亮在闪烁,“那我想去走走。” * 金乌西沉,百官散值下了衙门,各自往太和门外走去,一行官员从内阁出来,走在最前面,身着一品大员的绯色仙鹤补服的正是季砚。 季砚嘴角淡淡带着笑,一派文人学士的从容优雅,可他的眸光比千丈深潭还要让人看不透。 未及而立就已经坐上内阁首辅的高位,手段之狠,城府之深,谁敢小觑,哪怕他的样貌再儒雅俊朗也让人不敢直视,就怕对视一眼便能被他洞悉了心思。 官员纷纷停下步子让行。 皇上跟前的内侍大太监徐如海快步追上来。 “季阁老留步。” 季砚停下脚步,回过身微笑道:“徐公公。” 徐如海伏腰行了一礼,“老奴奉皇上之命,来请阁老移步养心殿。” 跟在季砚身后的官员闻言都拱手先退了,季砚朝徐如海虚手一请,与他一同往养心殿去。 养心殿内,尚还年少的小皇帝萧熠挺直着脊背,正襟危坐在比他宽大了不知多少的龙椅上临摹字帖,司礼监秉笔太监汪和在旁侍墨。 季砚提步跨进殿中,拱手行礼,“臣参见皇上。” 萧熠起身像模像样的抬手,“老师无需多礼。”他拿起案上的一卷书册走到季砚身前,少年身形清瘦修长,可往季砚身前一站还是弱了不止一截。 萧熠将书册递给季砚,虚心请教:“这是我今日所作的文章,请老师过目。” 季砚接过书册并未马上翻开,而是道:“皇上乃是九五至尊,称谓不可再如此随意。” 萧熠清秀俊白的脸微红,立刻改口:“请季大人替朕看看。” 季砚翻看过文章,小皇帝做的文章工整严谨却并不出彩,只能说合格,但落字已隐隐显出锋芒。 季砚看了他一眼,指点了几句又看过他的功课才离开皇宫。 坐上马车,天已经半暗。 季砚捏了捏眉心,随即扬唇轻声而笑,小皇帝想要藏拙,但毕竟年纪小,心思就是一眼能看破,孩子就是孩子。 他睁开眼睛,想起云意,把那小女孩送去墨苑也有十日了。 季砚问坐在一旁的何安,“墨苑那里怎么样了?” 何安道:“属下差人去问过,丫鬟说云姑娘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拘谨了点,也不大说话。” 季砚脑中浮现出云意强忍着不敢哭出声,但泪水不断落下的模样,也还是个孩子…… 他淡淡吩咐:“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眼巴巴):我也还是个孩子。 季砚(冷漠脸):有的孩子是拿来疼的,有的孩子是拿来鞭策的,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小皇帝:我是那个大怨种 季大人是护短偏心第一人 预收文《贪求》求收藏~ 姜雪嫣不止一次被嫡姐嘲笑,“你以为世子是真的喜欢你?不过是你这张脸长得像那画上的人,姜雪嫣你真是没有尊严。” 姜雪嫣怎么不知道呢,谢策房中挂着一幅画,知情人说,那是谢策的心头痣。 姜雪嫣拿脂粉遮去眼下的泪痣,好让自己更像那画中人一些。 所有人都以为姜雪嫣爱惨了谢策,为他甘愿做替身,无论谢策做什么,她永远是柔声细语,顺从的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一日,谢策多年前战死疆场的兄长重回府中,姜雪嫣当着谢策的面扑入谢时安怀中。 原来谢策才是那个替身,只因为他与谢时安有几成相似的脸。 谢时安求得皇上为他和姜雪嫣赐婚,怎料婚仪前,姜府走水,姜雪嫣葬身火海。 就在姜家在为姜雪嫣操办丧事的时候,城郊的一座别院里,已经“死去”的姜雪嫣拼命擦拭眼下,露出那一点泪痣,她泪落如珠,绝望哀求谢策:“你不过是把我当作画上之人,你看,我不像她……求你放了我吧。” 谢策缚着姜雪嫣挣扎的双手,辗转亲吻她眼下的那尾泪痣,声音沙哑暗沉:“傻嫣儿,你以为那画上的是谁。” * 谢策觊觎兄长心上之人多时,他以身为饵,将她引入陷阱。 可惜梦醒的太快,图谋不得,那便唯有硬夺。 --------------------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004章 墨苑很大,园子也是幽深曲折,假山亭台错落,虽然云意已经走过几遍,可要是没有宝月或者银芽跟着,她自己还是能绕晕乎了。 银竹见天色已经不早,于是说:“姑娘,要不我们回去了吧。” 云意很喜欢这里,虽然只是在府中,但这样的景色,如此开阔的一番天地,都让她心醉。 “我想再走走,可以吗?”云意回望向银竹,语气里透着不舍。 银竹不比宝月的沉稳耐心,脸上虽然笑着,心中却有些不耐了,“自然可以。”她说完紧接着又道:“奴婢怕宝月一个人准备晚膳忙不过来,先过去帮忙。” 云意想了想,点头细声说好。 银竹转身就先回了东侧的小院,宝月正摆放碗箸,见她是一个人回来的,直起身问:“姑娘呢?” 银竹道:“还在园中。” 宝月皱起眉头,“那你怎么自己就回来了,还不快去陪着。” 银竹却不以为意,“姑娘愿意逛就让她逛着呗,我可是走的脚都酸了。” 见她散漫地敲了两下腿,宝月忍不住训斥,“主子还未说累,你倒是娇气起来了。” 银竹尴尬的拍了拍裙摆,嘴里不服气的嘀咕,“她算哪门子主子,大人将她丢在这不闻不问多久了,指不定过几日就……” “住口!”宝月见她越说越放肆,连忙打断她,语气严厉:“你不要命了,大人的事你也敢编排!” 银竹自知失言,识相的闭上嘴,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姑娘瞧着就是穷苦人家出生,指不定是远出几门外的穷亲戚想来沾亲带故攀亲戚,可怜了她和宝月,被安排来这里伺候。 宝月将手里的碗递给她,“你不乐意去就在这布菜,我去找姑娘。” 银竹嘴上说得能耐,心里还是怕宝月会在姑娘面前告自己的状,她拉着宝月的手讪笑道:“我去我去,宝月姐姐别生气。” 宝月仍板着脸,“快去。” 云意沿着栽满垂柳的湖边慢慢走,她对什么都新鲜好奇,见到草丛中的野花,也要停下来瞧一瞧,再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触一触。 绕过东侧,再往前走是通往湖心亭的石板桥,桥面曲折架在湖上意境雅致。 湖心亭的几面高高低低垂挂着半卷的竹帘,她听宝月说过,大人闲时若来此,便会在亭中赏景作画。 云意站在石桥的这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虽然宝月说她可以上去,但她怕不小心碰撞了里头的东西,所以一直没有进过亭子里。 竹帘被风吹拂着晃动,夕阳的余晖透过间隙斜入亭中,云意看到石桌上果真摆着笔墨纸砚。 她纠结了片刻,走上石桥。 打起竹帘,她发现石桌上竟然有一副已经作完的丹青,一角压着镇纸,一角因为她进来带入了风,跟着卷了卷。 云意走过去看,清墨所勾画出的草木景色清微淡远,而一株灿若赤霞红梅跃然在一角,浓烈惹眼,非但不显突兀,反而有一种至极冲撞的美感。 云意不懂画,也说不出这画好在哪里,但就是觉得好看极了。 这是大人画的吗? 云意细细去看,注意到左下角的小字……亭中太暗,她辨了许久也没有看出写得什么。 她将四周的竹帘全都卷起,让昏黄的光线扑进亭中,又走到画前。 “这下能看清了。”云意抿了个笑。 细细的指头点在应该是名字的两个字上,云意揪起眉头,她认得的字不多,“一个禾,一个子……” 云意歪了歪头,没能想出来怎么读,指尖接着滑落在下一个字上,“一个石,一个见……” “念什么呢……”她喃喃自语,懊恼自己到现在连大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季砚。” 清清淡淡的声音从声后传来。 云意一愣快速转过身,怔怔看着凭空出现在身后的人,软嫩的嗓音磕磕绊绊:“大……大、大人。” 季砚微笑颔首,“吓着你了?” 黝黑的瞳眸睁地圆溜溜,像只受惊的小兽,气色倒是好了很多,不过还是太瘦了。 云意极快地摇头,眼里的惊愕被扫空,涌上难言的喜悦,她还以为大人不会来了…… 水亮亮的眸子透出澄澈纯稚的依赖,只是很快又被仓促覆下的眼睫遮住,怯怯的不敢展露。 她又怎么可能在季砚面前藏住情绪。 季砚算了一下自己多久没来,那日他未等云意醒来就离开了,加上忽然到了陌生的地方,想来是怕害了。 季砚看着她问:“在这里住的如何?” “回大人,都很好。”云意声音细柔,脑袋却点的很用力,像是向他证明自己真的都很好。 她谨小慎微,将心绪藏起来的模样让季砚生出怜惜。 “若缺什么,就告诉伺候你的丫鬟。” “……都不缺。”已经很好了,现在这样是她从前不敢想的。 云意看到他垂眸拢了拢衣袖,长睫轻颤,他是要走了吗? 她情急之下,脱口唤:“大人。” 季砚视线抬了抬,“嗯?” “我,我想问……”云意想问他下次还会不会来看她,却又不敢问出来,她说过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 云意咬住下唇,轻轻摇头,从小到大的教训让她牢牢记得,绝不可以索取。 季砚目光滑过她捏紧成拳头的小手,却道:“不急,慢慢说。” 他眼底浅浅蓄起抹笑,就是对小皇帝他都不见得这么有耐心。 银竹不紧不慢在园子里慢悠悠的走,远远看到亭中站着一男子,她困惑的眯起眼睛瞧,看清楚是季砚,顿时心下大慌,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了…… 银竹匆匆走到亭子外弯腰行礼,“奴婢见过大人。”目光朝云意处窥了窥,先一步说:“姑娘,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云意眸光轻轻闪动,抬着小脸问季砚:“我想问,大人吃过饭了吗?” 季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和如常,可云意觉得他的视线就好像能洞悉人的心,她扇动眼睫,将视线低下。 季砚拨捻着手里的沉香木珠串,“还未,一起用些吧。” 云意不意他会答应,眼眸一下亮了起来,高兴的应了声。 季砚不禁笑了声,还真是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天真单纯。 宝月也是才知道季砚来了,还要留下用饭,她忙道:“奴婢再去备些菜。” 因为是给姑娘一个人吃,所以她只准备了三菜一汤。 季砚撩了衣袍坐到凳子上,“不必,就这么吃点罢。” 他在吃食上并不挑剔,再等菜做出来就有点消磨时间了。 见季砚端起碗,云意也跟着捧起碗小口吃饭。 季砚就连吃饭也优雅斯文,不紧不慢,放下碗箸的同时,宝月就端来茶水,云意见状也赶紧把碗底剩下的米饭扒到嘴里。 季砚轻呷了一口茶,抬眸就见云意把腮帮子撑的一鼓一鼓的,噎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像只偷食的小动物,他眉眼笑开,“慢慢吃,别急。” 云意脸颊微热,听话的慢慢吃起来。 待她吃好,季砚才问:“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季砚属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说,就不会再给第二次的人,但对于眼前这个自幼失怙,又尤为乖巧的小女孩,总能激起他的恻隐,只要不过分,他可以答应。 云意懵懂怔然抬起眼眸,才反应过来大人留下来吃饭,竟是为了问她这个,被人在意的暖意从心上淌过。 自从和娘分开以后,再没有人关心过她,她日日盼着,盼来的不过是一次次失望,可这份暖意再次给了她希冀,若是大人能一直这样在意她,该有多好…… 云意被自己的念头惊了惊,大人救下她,给她安排住处下人,已经对她够好了。 云意用牙齿反复碾磨着自己的唇,然而说出的话仍不是心中真正所想,“大人可以给我买些书吗?”她小心翼翼望着季砚的眼睛,“我想识字。” 季砚轻轻点头,“就算身为女子,也应当要学会识字断文,不如这样,我给你请个夫子,让他来府中授你学问。” “这太麻烦大人了,我只想要几本书。”云意垂下视线,闪避开他的目光,声音闷闷的又重复了一遍,“大人只要给我买几本书就好了。” 季砚沉默了一瞬,念及她从来也没见过生人,忽然安排夫子,想来也是要抗拒害怕。 季砚问:“多大了,都念过哪些书?” 方才在凉亭看她,也是识过一些字的,他要根据她的情况来挑选书籍。 云意边摇着头边说道:“再三个月就十三了。”她竖起三根手指比了个数,“没有念过书,字是从前娘空闲识教我识的。” “十二岁?”季砚反问,眼中微微流露诧异,看云意过分瘦小的个子,他以为她至多也就有个十岁。 云意故意成说是十三,想让自己听起来不是太小,却还是被季砚纠正了过来。 她只能点头,清澈的眸中透着稚气的迟疑,“我好像长得慢……往年的衣裳也不显短。” 季砚闻言却是沉了眸色,若非被克扣吃食,一顿饥一顿饿,又怎么会这样子。 他侧目吩咐宝月,“往后每日早晚都给姑娘备上牛乳,菜也多添两道,调理的药不可停。” 云意想起自己方才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赧然,细声表示,“我够吃。” 季砚不容拒绝地说,“你现在是长身子骨的时候。”他理了理衣袖起身,问清了事情,他也不打算再坐下去。 “书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云意紧跟着起身,季砚摆手制止了她,“不必送了。” 他阔步走出去,云意站在门槛处,手扶着门框,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月色中,她才低垂下眼眸,回想他在亭说的那两个字—— 季砚……这是大人的名字吗。 季砚 她牢牢记在心里。 * 第二日季砚就派人把书送去了墨苑。 宝月和银竹各自抱着一摞东西回来,有书,还有文房四宝,字帖等等,满满的放了一桌,云意惊讶的张了张嘴,好多。 她抬头朝院外看去,静落落的石径上没有人出现,她忍不住问:“这些都是大人送来的吗?” 宝月把书整理摆到架子上,回头朝云意笑道:“是何护卫送过来的。” 云意失落地点点头,但很快又弯起嘴角,如获至宝般满足的笑起来,她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季砚给她准备的是开蒙易读的书,上面的字有不少云意都识得。 宝月让银竹接着整理,自己走到云意身旁贴心的说:“姑娘若是有不认得的字,可以问奴婢。”季府的下人不能目不识丁,所以她们也都是读过些书的。 云意能感觉到宝月的好意,这些日子也都是宝月在伺候自己,故而对她也贴近不少。 云意乖顺的朝她点点头,“好。” 乌黑清透的眼睛水亮亮的。 云意现在的状态比宝月刚来的那日不知好了多少,不再是病恹恹,随时会破碎的模样,眉眼虽然还未长开,但也是一眼能看到大的漂亮,荏弱柔软的模样更加招人心疼。 宝月想起何安交代的话,“何护卫还说,大人交待了,姑娘碰上不懂的可以记下来,大人若得空过来也能给姑娘讲讲。” 季砚是什么身份,就连圣上都要称呼一句老师,多少言官想拜他门下。 银竹一声不吭的整理书架,别提有多懊恼,她还以为大人将姑娘安置在这处就不打算管了……她扭头朝宝月撇去一眼,心里的不忿更浓。 宝月的话让云意高兴极了,她紧紧把书压在胸口,尤为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好好看的。” * 平日里,云意喜欢捧着书去湖心亭看,她十分珍惜这些书,每翻过一页都要仔仔细细的抚平,不留下一点褶皱。 碰上不认得的字,她就拿笔一笔一划的照样子描写到纸上,她不会写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是又及其认真,写得时候连气都不敢喘,每次写完一个字都要长长舒一口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看着纸张上的字,云意弯起眼睛,甜软轻笑,“我不认得你们,但是大人一定认得。” 余光瞧见宝月从石板桥的那头往湖心亭走来,云意灵泛的将写了好些字的纸往另一叠干净无墨的纸张下一藏,眼眸轻轻眨了两下,拿起书读。 宝月走近亭内,“姑娘都坐了半日了,该歇歇了。” 云意听话的放下书册。 “姑娘今日可有读到不识得的字?”宝月习惯了每日问上一问。 云意点了点下巴,指尖点在书册上,“这个念什么?” 宝月凑近侧头看去,跟她说了该怎么读,云意跟着默念了两遍,仰头恬然微笑,“我记住了。” 宝月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云意抿住唇摇头,“没有了。” 她拿着书册的手悄悄捏紧,其实还有几个字她也不认得。 初秋的风细柔柔的吹进亭内,云意垂下眼睫,将那点小小的心机藏起。 作者有话说: 本文又名《论季大人的原则和底线是如何一退再退的》 第005章 立秋时分,暖日透林,风清天高。 季府祖宅。 清早,如今的掌家主母周氏就亲自入了厨房,监督厨子准备席面,从酒水凉菜到汤品点心,全都要过目才放心。 府上其他人也是忙的脚不着地,就是为了等季砚来这一回。 季老夫人和其他几房的老爷都等在花厅,季老夫人年过七旬,满头华发已经显出老态,发髻上佩着玛瑙掐金丝的头面,容色慈祥。 而一众小辈中只有季舒宁能坐在季老夫人身边,她贴心的季老夫人垂背揉肩,口中说着笑语逗季老夫人开心。 季老夫人被她逗得不住在笑,她拍了拍季舒宁的手,缓缓笑说:“就属你最是能说会道。” 季舒宁翘了翘嘴角,她穿着梅染的裙衫,眉眼间是少女的灵动俏色,“舒宁谢老祖宗夸奖。” 季老夫人对这个曾孙女最是喜欢,慈爱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 季老夫人往庭中看去,吩咐下人道:“你去看看六爷来了没。” 季舒宁自告奋勇道:“老祖宗让我去吧。” 季砚自从当年离京就与季家其他几房生了嫌隙,若非还顾念她这个祖母,只怕都不会回来,所幸小辈里面季舒宁对她的六叔尤为崇敬,胆子也大,还能维系些亲情。 季老夫人笑道:“好,那你去看看你六叔到了没有。” 季舒宁得了应允,就带着献桃往外院走去。 她等在府外,远远看见季砚的马车,雀跃的垫了垫脚尖,跑下石阶规矩的站好。 季砚走下马车,就听季舒宁清脆的声音,“六叔来了。” “老祖宗一早就在盼着六叔呢。” 季砚对她笑笑,迈上石阶,“那走罢。” 季砚是几兄弟中最小的一个,可哪怕他现在不住在季府,掌家的也是大房,他也有绝对的话语权,连季大爷也将主座让了出来。 一顿饭用的还算和睦,周氏几次想开口,都被季老夫人斜去的凌厉目光给制止了。 季老夫人挂念孙子,难得见着人,又忍不住说:“要我看,你还是搬回来住,你住的澜潮阁每日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季砚却笑道:“我在东水巷住习惯了,得空我会来看祖母您的。” 季老夫人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季三爷连喝了两盅酒,对季砚道:“我与六弟多年不见了,我们兄弟两今日一定要好好长谈一番。” 他调回京中已有一些时日,任职公文却迟迟没有下来,必然是被内阁压着。 季砚静静看了他一眼,眉梢处的冷漠让季三爷头皮一紧。 季砚道:“那就去我书房罢。” 何安守在书房外,没过多久季砚就先一步走了出来,他脸上神色淡淡,看不出端倪,只是捻动珠串的动作变慢。 何安知道大人必然是动怒了,他朝屋内觎去,就见季三爷灰头土脸的站着一动不动。 坐上马车,季砚吩咐何安,“你去找顾良,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季誉礼任光禄寺署正。” 何安震惊道:“署正?”这不就等于降职,还是光禄寺,岂不是断了入六部的路。 “他有本事私交官吏,那就该把尾巴藏好了,以为瞒天过海,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落了把柄,现在还有胆子来跟我讨给事中的职位。”季砚眸色顿沉,“让他长长记性。” 何安不敢再说话。 大人看似温和,也一贯笑脸对人,那无非是因为还不值得他动怒,三爷这次真的是往钉子上撞。 * 到了立秋天就不那么热了,湖心亭又建在水面上,吹过来的风荡起水汽更带了点凉爽。 云意放下书册,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视线被挤出的泪渍染的模糊,她隐约看到有人信步沿着岸边走来,石青色的直裰随意轻便,衣袂随着步履缓动,即便看不清样貌,光是凭他周身从容的气度,云意也知道来得是谁。 她起身的太快,衣袖不慎带落了书册,掉在地上。 “呀!”云意心疼的把书捡起,仔细拂了拂封页上看不出的灰,等抬起眼眸,季砚已经走到了亭中。 “大人来了。”云意看他时的目光仍有局促,但更多的是简单纯粹的欣喜。 这让季砚不由的一笑。 视线落到她抱在怀中的书册上,“可有认真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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