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人经不住她缠磨,只能答应。 这日,两人如常坐在一起用膳,吃过之后,青梧拿了个锦盒进来,道:“大人,您看拿这幅《千里寒江图》作贺礼可行?” 明日是秦老将军的寿宴。 季砚随随瞥了一眼,“可。” 云意听后道:“这是万先生的真迹。” 季砚看她一副可惜不舍的模样,笑道:“你到还舍不得了。” 云意脸颊赧然一红,“是大人自己说《千里寒江图》只这一幅孤品,我才舍不得。” 相比小姑娘的真心喜爱,季砚只在乎东西能带来的价值,他又见不得她恋恋不舍的样子,对青梧道:“去换一尊花玉山水。” 云意心满意足的抿了笑。 季砚想起什么,“明日季舒宁应当也会去,你可想见她。” 两人如今关系好,倒是真出乎他的意料,季舒宁性子活波,云意与她多相处不是坏事。 云意弯起眼眸,甜笑着说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没有多想见季舒宁,她只是想与大人待在一处。 * 翌日,云意随季砚一同去了将军府,两人到时,府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 管家看到季府的马车,连忙上前相迎,“季阁老快快请进,我们老爷已经等了您多时。” 季砚颔首的同时对云意道:“你先去女眷处等我一会儿。”又对跟在后面的宝月和何安道:“你们看好姑娘。” 两人异口同声道:“是。” 管家察言观色,抬手又招来两个人丫鬟,“带这为姑娘去花园,万不可怠慢了。” 云意由下人引着去到花园,却只看到随夫君一起来的季宛,并不见季舒宁的身影。 季宛正与几个贵女夫人坐在一起闲话,见到云意忙起身走过去,亲昵的拉着她笑道:“我来时还在想会不会见着你呢。” 这还是季宛成亲后,云意第一次见她,温婉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风情和韵味。 云意也高兴道:“三姐在就太好了。”她看向四周,困惑道:“怎么不见五姐姐。” 季宛心里叹了声,含糊其辞道:“她呀,还有旁的事,今日是来不了了。” 祖母这回是铁了心,要给舒宁相看亲事,昨日她回府舒宁还委屈的抱着她哭了一通,自己和大伯母劝了许久,她才同意去见见。 “我们去那边坐。” 云意与那几位夫人贵女见过礼,坐在一起和她们闲话。 几人得知她就是季阁老养在府中的女子,一时间都在心里揣测不定,只是谁也不敢在面上展露。 早两年的云意还年幼稚气,可如今早已然生得花娇玉柔,殊色难掩,季阁老又尚未娶妻,这换做谁都免不了要多想。 众人坐了一会儿,有人提议去园子里逛逛,云意虽说兴致缺缺,但也不好独自留下,便跟着一同去。 一行人沿着花园的石径慢慢走着,云意忽然感到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坠痛,她吃痛颦起细眉。 季宛走在她身侧,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道:“怎么了。” 云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索性那疼不算厉害,还能忍,便摇摇头说:“我没事。” 不多时,府上下人便来传开宴。 等坐到席间,云意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不断拉扯着下沉的身子有了支撑,不至于连走一步都觉得费力气,她缓慢吐息调息着,面色恢复了一些。 宴上男女分席,秦家的长媳孙氏招待着女眷,她命丫鬟给众人斟酒,“各位都尝尝,这是今年夏初就酿着的青梅酒,正是喝的时候。” 云意未饮过酒,端着酒盅一时有些犹豫,坐在她身侧的陈侍郎的千金道:“陆姑娘也尝尝?这酒很好入口,不会醉人。” 云意饮了一口,确实清冽回甘,她也就多喝了两杯,不料没过多久,腹中的疼痛竟陡然变得强烈,就像是拿钻子在狠狠凿着一般。 云意疼的她佝起身子,唇色也苍白难看。 席上众人都在谈笑饮酒,没人注意到云意的不对劲,还是宝月先发现,她走进在云意身后低声问:“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意咬着唇气息不稳的摇头忍耐,宝月见她脸上血色都没了,哪敢耽搁,扭身跑去对外面的何安道:“你去跟大人说一声,姑娘身子不适,我想先陪姑娘回府。” 宝月焦灼的等着何安来回话,却见季砚阔步而来,她连忙走上前,季砚先一步问道:“云意怎么了?” 宝月道:“似是不舒服,奴婢见姑娘脸上血色都没了。” 季砚走进厅中,众人见季阁老竟然来了,纷纷起身见礼。 季砚没有理会,径直走到云意身边,“哪里不舒服?” 云意恍惚抬起头,她额上都是细密的汗,嘴唇已经咬出了齿痕,分明痛极了的模样。 季砚沉了脸色。 “……大人。”云意口中吐出破碎发颤的两个字。 众人这才注意到云意的异样,季宛情急道:“这是怎么了?” 孙氏拧起眉头,人是在府上出的事,她怎么敢耽搁,朝身旁的婢女道:“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季砚扶起云意,“自己能走吗?” 宝月连忙过来搀扶住她,云意艰难地点了点头。 云意勉强走一段,一股陌生的热流涌出,她彻底慌了神,揪紧了季砚的衣衫,细弱无力的声音带着哭腔,“大人。” 季砚没有犹豫,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不远处,因为放心不下,跟着追来的季宛蓦然愣住。 六叔疼爱云意她是知道的,可是这未免出格了…… 云意被季砚抱在怀里,熟悉的沉水香包裹住她,眼中满溢的泪珠瞬间就决堤涌了出来,季砚拧紧眉心,“疼成这样?” 云意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埋首在他怀里,“我以为大人再也不会抱我了 。” 哽咽到几乎不能连贯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季砚一震,抱着她的手臂收紧。 云意自小就心思敏感脆弱,只怕是早就看出他刻意的疏离,硬是一声不吭,自己悄悄将害怕和不安忍下。 季砚心里顿生出不舍,“胡说什么。” 他抱着云意大步走出去。 季砚将云意抱上马车,望着她痛苦的眉眼,低声安慰,“马上就回去了。” 他动作轻缓的把云意放到铺着软垫的座上,收回手的时候,感到指尖触到一片湿濡。 季砚皱眉,捏着衣料搓了一把,再抬起手,指尖上的血迹赫然刺的他瞳孔缩紧,神色冷了下来,“你受伤了?” 云意眼中垂泪,怔怔看着沾染在他指上的血迹,吓得小脸更白了几分,腹中还在痛绞着,又是一股热流。 云意脑中闪过早前宝月和自己说过的私密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莫不是来癸水了…… 茫然、无措、羞赧、终于成长的喜悦交和对眼前状况的不知错所……诸多情绪交织在她的脑袋里。 季砚忍敛的黑眸中沉了深深的担忧。 云意贪婪的想要他更关心自己,她慌怕的捂着小腹,抽噎着说:“我只觉得小腹忽然好疼,感觉有东西流出来……怎么会有血……大人……” 云意不清不楚的讲述令季砚眉心紧锁,他搓捻着指上未干的血迹,倏然,整个人僵住,如古井幽邃的眸中罕见的闪过错愕,他望着云意羸弱苍白的脸,心中有了猜测。 “别怕。”简短的两个字后,季砚顿住了声音。 云意眼里含着泪,一眼不错的看着他,还在迫切的等他回答。 想到她还什么都不懂,稚气单纯的就像是初入凡尘不谙世事的小仙娥。季砚头一次觉得难以应对。 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让宝月上来替你检查一番。” 他吩咐宝月上来,自己则走到了马车外。 季砚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殷红,百感交集。 初见的场景还在眼前,丁点大的小女孩稚声稚气的说愿意跟他走,之后他细心呵护这朵被摧折过的花骨朵,也不在意她何时会绽放,甚至,他觉得她永远在他的羽翼下也不错,可她这么悄无声息地就在他手中开出了花。 季砚从袖中拿出帕子,慢慢擦去指上的痕迹。。 第029章 季砚静默立于马车的一侧, 等宝月下来他淡声问道:“如何?” 宝月听得大人询问,偷觎向他清雅的面容,有些难以启齿的轻声回说, “姑娘确实是信期忽至,奴婢猜测因为是初次, 又饮了酒才会导致腹痛难忍。” 季砚颔首,“你照顾好她。” 宝月见何安牵来马匹, 看样子大人是不准备上马车了,这倒也不奇怪, 女子即便是出嫁后,若是来癸水, 丈夫也会搬至别的院子暂住。 只不过姑娘现在情况委实不大好,宝月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季砚侧目看向她,宝月低俯下肩头道:“姑娘疼得厉害, 一直在哭,在唤您……” 一旁目不斜视的何安瞪直了眼睛, 这丫头莫不是想让大人去伺候, 大人就是去了又能如何,他又不是大夫。 不用宝月说,季砚也听见了布帘后那一声声断断续续,竭力忍耐着却还是从齿缝细碎溢出的哭吟。 宝月又道:“奴婢担心,姑娘这么哭下去会疼的越来越厉害。” 季砚本就放心不下云意,加上她方才在自己怀里那委屈的控诉, 他还如何能狠下心真的不管。 季砚挑了帘子进到马车内,云意一手捂着小腹, 躬着纤弱的腰身伏在面前的小几上, 眼眸紧闭, 泪全沾在眼下,蹙紧的眉心里满是痛楚。 云意疼是真的,哭也是真的,她知道季砚一定会上来,感觉到人走在身边,她迷迷糊糊的张开手扑了过去,身子被轻轻搂住,季砚拍着她的背,“云意,别哭。” 云意仍闭着眼,身子蜷缩在他怀里,艰难的说出一个字,“疼。” 季砚无法替她分担,只能小心翼翼的安抚着她,“等回府让大夫看过,喝了药便会好起来。” 云意疼的精疲力尽,靠在他怀里点头。 腹中绞痛一刻不停,云意死死拿手压着,想试图缓解却起不到一点作用,她指尖绷的泛白,似是恨不得按进肉里。 季砚见不得她这么折腾自己,拿下她的手,将自己的掌心轻柔贴了上去,缓慢的替她揉着,“这样可会好一点。” 热意透过掌心熨烫的云意,她感受着季砚怀抱的温暖,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渐渐觉得疼的不再那么激烈,取而代之的是酸涩的心悸。 云意浑身虚软无力,还是倔强的咬着牙关用双臂紧紧抱住季砚,季砚纵容的由她抱着,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却听云意声音很轻,带着笑意的说:“大人,我长大了。” * 云意躺在床上恹恹了好几日,直到身子彻底干净才恢复了精气神。 宝月被她梳着发,叮嘱道:“姑娘往后可千万要记着,来癸水的时候寒凉生冷的一概都不可碰。” 云意这几日听她唠叨这话已经不知多少遍了,她从铜镜里望着宝月,颇为认真地点头,“我每个字都记着了,你就放心吧。” 宝月瞧见她眼里轻闪的狡黠笑意,跺着脚嗔道:“奴婢是关心姑娘。” 云意转过身,握着她的手软声说:“我知道。” 除了大人,宝月便是对她最好的。 宝月心里淌过暖流,“姑娘躺了这么多日,奴婢陪您去园子里走走吧。” 云意点头。 宝月取来披风给她穿上,今年的天冷的比往年都早,才刚立冬就已经让人觉得冻骨头。 宝月道:“我听护卫说,皇上下令下月去西山围猎,说不定大人能猎到些狐狸给姑娘做身狐裘。” 云意眨眼惊讶道:“大人还会骑射吗?” “这是自然。”宝月见她一脸吃惊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姑娘有所不知,大人可是文武双全,剑术也十分了得。” 云意真的不知道,她只看过大人执笔,实在想象不出大人这般儒雅,拿剑时会是如何的模样。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握着冷硬的剑柄,云意心口不由得烫了起来,涟漪层层叠叠的荡出。 她和宝月在园子里走着,绿书匆匆跑来说:“姑娘,三姑娘来看你来了。” 云意微愣,季舒宁隔三差五会来,季宛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的,她思忖一瞬道:“我这就过去。” 花厅内。 季宛一见着云意就起身道:“你那日可把我吓着了,脸色惨白的。”她看过云意的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长舒一口气,“现在瞧着好了。” 都过去有七八日了,现在想起来看她,这借口似乎寻得不那么巧妙。 云意柔柔一笑,“让三姐担心。” 季宛问:“那日究竟是怎么了?” 云意脸上浮起一丝羞赧,轻声和她说了原由,“我自己也被吓坏了。” 季宛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她关心的叮嘱了云意几句,笑道:“当初你随六叔来祖家时还是个小妹妹,如今也成大姑娘了。” 她言下之意,便是提醒云意该懂避嫌,她相信六叔那日只是因为担心云意的身体,才会将她抱起,可云意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最是容易对待自己好的人生出一些情愫,这无可厚非。 可对象如果是六叔那她万万配不上的,若传出去,也会惹人非议。 或许是她想多了,但敲打几句总是没错的。 “说起来,你和舒宁真是都让我放心不下。”季宛说着忧心忡忡地叹了气。 云意追问道:“五姐姐怎么了?” 季宛眉心轻蹙,说起季舒宁颇有一种无可耐的疲累,“永安侯府有意与我们季家结亲,永安侯世子年少有为,祖母和老祖宗都极为中意,偏偏五妹说什么都不肯,那日还当众落了世子的面子,这不,被罚禁足在府上。” 云意听后担心起来,身子微微前倾着,蹙眉问:“那五姐姐现在可好?” 季宛摇头,“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性子倔,偏说不喜欢。”她意有所指的看着云意,“喜欢固然重要,但门户相当也同样重要,你说是不是?” 云意恬静听着她说话,到这里,她不会还听不出季宛话里的意思,可是别人的话对她来说又有什么重要呢。 季宛试探着问云意,“你可有喜欢的人。” 云意迎着她的目光,唇边抿出羞赧的笑,眸色却不见闪避,“三姐怎么问这个。” 季宛一时吃不准她心里的想法,总觉得她澄澈的眸光下藏着什么,过多的话她也不好再说,移开话题道:“你若得空,也去看看五妹,兴许她还能听听你的。” 云意郑重点头,“好。” …… 日落前季宛起身告别,她走后没多久季砚便也回到府上。 两人对坐吃着饭,季砚问起季宛的事。 云意只把有关季舒宁的事说给他听,说着说着,她放下手里的碗箸,担忧的颦起眉,“我想去看看五姐姐。” 季砚颔首应允。 云意想起季宛的话,她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她只想知道大人的想法,之前大人说她还小,不懂喜欢与喜欢之间的区别,可她现在已经不小,下月她便及笄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季砚,无论那时还是现在,她的想法都是一样。 “大人。” 季砚却打断她,“有件事要告诉你。”他接过下人端来的茶盏轻呷一口,接着说,“我有要务在身,要离京一趟,约莫月余便可回。” 云意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季砚忽然要离开那么久,足足一个月……她前一刻还熠熠的瞳眸里,霎时凝上难以言喻的不安,“那么久。” 季砚望着她没有迟疑的点头,小姑娘就是太过依赖他,短暂的分开,也能让她渐渐习惯。 云意整个人都变得不知所措,心里又慌又乱,第一个念头便是大人不要她了,她反复揪着指尖,让自己镇定下来,告诉自己,大人只是有公务在身。 云意满是不舍地问:“那大人何时动身?” “明日就走。” 云意想说什么又竭力忍住,失魂落魄的垂下眼。 季砚到底还是舍不得她如此,“我会在你生辰前赶回来。” 云意低垂着头,只露出一截脖颈,许久才轻点了点头,依然乖巧,但整个人都像是没了生气一般。 季砚就这么看着她,只要是下了决断的事,他从来不会更改,但显然云意影响了他的心绪。 季砚温和的对她说,“今年的生辰也是你的笄礼,就从几房夫人中请一位为你插笄,你与季舒宁交好,赞者不若就让她来做。” 云意懂事的拒绝了他的安排。 “大人为我办笄礼会让人诟病。”她双眸还蕴着红,里头水波轻晃,小小的声音细软软的透着可怜,“只要大人能回来陪我一起过生辰就够了。” 季砚心中的不舍更浓,语气也放的愈加温柔,“一定。” 翌日。 天刚破晓,季砚便带着随行的护卫兵马动身离开,甚至没有让云意送行,也不准下人去传话,他不想又见她哭。 云意起身后才知道季砚已经离开一个多时辰,宝月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忧道:“大人定是猜到姑娘会不舍伤心,才没有让你去送行。” 云意点头,努力弯出一个笑 ,语气很轻,“我知道的。” * 隔日,云意去了祖家。 季舒宁被禁足在自己的小院里已经闷得快受不了,见云意来看望自己,一时喜出望外,拉着她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云意听着她诉苦,忽然觉得两人也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她柳眉轻折,“我听老祖宗说你两日没有吃饭了?” 季舒宁朝往屋外看了看,见没有人才道:“我哪有那么傻。”她用手掩唇,贴着云意的耳朵说,“我让献桃悄悄给我拿了糕点来。” 云意错愕看着她,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季舒宁横眉瞪她,“你还笑。”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笑容里却带着苦涩的意味。 云意眸光轻闪,“那永安侯世子便那么不入你的眼?” “他也算的上品貌出挑。”季舒宁手托着腮,自己也说不出缘由,或许只是不甘心就这么盲婚哑嫁,与一个不喜欢,甚至还不了解的人共度一生。 两人在感情的事上都是一知半解,懵懂又有着各自的执拗。 “但我一定不会就这么屈服的。”季舒宁抬起下巴,无不得意地说:“这不,十日转眼过去了,我虽然被关着不能出去,但母亲他们也不算赢。” 云意被她的乐观所感染,算算日子,一个月也不是很久,她压在心上的低迷消散,开始期盼着季砚回来。 快傍晚的时候,云意起身打算回东水巷,季舒宁出不去,只能将人送到月门下,她轻撇嘴角,“反正六叔这些日子也不在,你若是觉得无趣,就常来府上坐坐。” 云意看她分明是自己想找人陪着说话,还不直说,别别扭扭的样子莫名有趣。 云意笑着应允,“我知道了。” * 季砚离京的半月里,云意去过几次祖家之外,闲来便在院中侍弄花草,或是临字,绣花,画丹青,除了越来越想念季砚,日子过得也不算乏味。 夜里,宝月挑起帘子进来添炭,见云意还拿着绣绷在灯下袖帕子,吃惊道:“姑娘怎么还不睡。” 柔黄的烛光照着云意的侧脸,乌发披在肩头,衬的本就精致的芙蓉玉面更加小巧,长睫似蝶,远远瞧着宛如一幅灯下美人图。 “还剩最后几针,我想绣完了再睡。”云意声音里分明透着倦意。 宝月走上前拿走了她手里的绣绷,不许她再绣,“姑娘也不怕伤着眼。” 绣绷被拿走,云意只得停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困倦的掩嘴打了个哈欠,望向宝月的眼中水汽朦胧。 云意见她神色严肃,一脸的不赞成,糯糯撒娇道:“我这就睡。” 宝月怕云意等自己一走又要绣,于是扶她去床上躺下。 一沾上枕子,睡意便袭了上来,云意也顾不得绣花了,侧脸轻轻蹭着枕子,双臂拥着被褥乖巧闭上眼。 宝月看着她恬然睡下,才熄了灯出去,一室安宁。 不同于屋内被炭火烧的热气融融,外头月色浓沉,夜风刺骨,八百里外的边防城楼之上,寒风刮在身上如冰刃锋利。 季砚负手站在城楼上眺望远处,衣袍被疾风吹得的翻飞,眸色沉静深幽,整个人如同沉在夜色之中。 站在一旁的刘副使拱手道:“卑职这就部署下去,明日让将士演练。” 季砚颔首,待刘副使离开后,站在另一侧的白清徐手臂环抱,曲起的食指支着下颚,不解地问:“大人明知皇上是有意想支开你,为何还要亲自来巡视城防?” 季砚垂眸整了整衣袖,反身往殿内走去,云淡风轻道:“皇上既有鸿鹄之志,何妨让他一试。”他嘴角轻勾,“不试怎么知道跌一跤的痛。” 白清徐背脊心一阵发凉,无声腹诽,大人这是有意要挫皇上的锋芒,朝中那群老狐狸哪个不是审时度势的好手,又岂会听皇上三言两语的挑动。 季砚睨了他一眼,“我让你排布的城防图可都画好了。” 白清徐瞪直了眼睛,“大人,你要的可是十幅不同的排布,还要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你总要给属下时间。” 季砚不置可否,走到案后坐下,提笔蘸墨,在纸上慢条斯理地描画,“那一日一幅,总算不为难你。” 白清徐僵硬的扯着笑,心中腹诽不止,嘴上讨巧说:“大人过奖。” 季砚似是笑了一下:“无事就退下。” 白清徐可不想再被磋磨,立时弓腰告退,转身的同时,他往案上觎去一眼,发现季砚所画之物竟像是一支发簪,他一乐,大人莫非是心中春潮涌动了。 不等他多看两眼,就见季砚掀起了眼皮,语气闲淡,“是觉得十幅不足以展露你的才智?” 白清徐随之一凛,遛得飞快。 季砚搁了笔往后靠去,他不在的这些时日里,小姑娘也不知如何了。 分开这段时间,应该也足够她习惯,再见时想必也不会再如之前那样似雏鸟般依恋他了。 季砚嘴角轻勾出笑,眉心却不自觉的沉了下来,心头漫出浅薄的烦郁。 作者有话说: 意意:再见面,那就是小别胜新婚 第030章 御书房内, 气度温文的少年天子拂袖挥落案上的折子,微狭的凤眸内噙着冷笑。 身侧侍墨的太监战战兢兢跪地道:“皇上息怒。” 萧熠胸口起伏,这帮言官各个都是打太极的好手, 面上恭恭敬敬,对他的旨意却是以各种借口一推再推, 徐蔼那个老狐狸也是坐视不理,是要逼他低头。 怒火涌上萧熠心口, 这位少年天子第一次尝试到无能为力。 萧熠闭上眼,长出气道:“让高如海过来。” 至少面上季砚还是拥护自己的, 可他没忘了,徐蔼的心在楚王身上。 高如海很快进到殿中, 曲腰道:“皇上。” 萧熠神色疲惫地问:“巡视城防半月足矣,如今二十日都过去了,季大人为何还未归京。” 高如海回道:“回皇上, 方才先行兵送来口信,说是季大人路上染风寒, 这才耽搁了回程。” 萧熠凤眸低敛, 嘴角扯着自嘲的笑,“去请。” * 十二月十七。 清早的第一道光束洒进屋内,云意便没了睡意,让宝伺候自己起身。 她心不在焉的坐在妆镜前,由宝月替自己挽发,含着希冀的目光不时从窗子处往月门外的小径张望。 宝月知道云意在看什么, 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大人早前答应了姑娘会在她生辰前回来, 今日已经是最后的时候了。 她看着云意从满心期盼, 到渐渐失落, 再到现在愈发心神不宁。 宝月替她将一头青丝挽好,让自己表现出神色轻松的样子,笑道:“奴婢去给姑娘做寿面,吃了寿面呀,一年到头都能喜乐顺遂。” 云意没能如愿看到小径上出现那道她心心念念的身影,无不失落的收回目光,她摇摇头道:“我等大人回来与他一起吃。” 宝月欲言又止,大人到这时还未入京,今日真的能回来吗?她思来想去,怕云意万一等不到大人会太过失望,迂回道:“大人或许路上被耽搁了也不说准。” “大人不会言而无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云意说得尤为认真,言语中带着少有的固执。 等宝月走出屋子,云意藏在眼底的落寞怅惘才涌了上来,她对宝月说得肯定,自己心中却没了信心,她捏着自己的指尖,万般思绪绕在心口,一阵阵的发闷。 宝月才走到楼下,就见绿书一脸笑意的快步而来,她问道:“什么事如此高兴?” 绿书可不就是高心,她笑着说:“先行的护卫来传话,大人巳时便能入京,不过要去先趟宫中,晚些就回府。” “当真!”宝月喜出望外,“我这就去告诉姑娘。” 云意听着宝月和绿书你一言我一语,迷在眼里的惆怅一草而空,升起难以遏制的喜悦,水光熠熠动人,唇角弯处极甜的笑,“我就知道大人不会骗我的。” 两个丫鬟也高兴,绿书去厨房张罗准备饭菜,宝月则替云意更衣。 * 骑军开路的队伍一路行到城外,早早等在城外相迎的高如海看到季砚的马车,几步走上前,微躬下腰道:“老奴见过季阁老。” 季砚白皙修长的手指撩开布帘,如沐春风般微笑:“怎好劳高公公前来相迎。” 高如海摆手谦和道:“季大人客气,皇上忧心大人的身体,特命老奴在此等侯,迎大人进宫。” 季砚慢条斯理的点头,“那公公也请一同上马车坐。” 高如海刚想说不用,对上季砚晦深含笑的眼眸,犹豫一番最终点头上了马车。 下午的时候洋洋洒洒飘起雪,快到傍晚才停,宝月陪着云意等在垂花门下,夕阳落在积雪的甬道,面上浮着一层暖色的光晕。 宝月替云意拢了拢肩上的斗篷,看着云意被风吹红的脸颊,她忍不住道:“姑娘,不如我们还是进屋去等吧。” 云意摇头,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季砚。 空无一人的甬道那头依稀走来一人,身形修长秀挺,如傲然立于冰雪中的青松,他朝云意走来,每一步都是踩在她心上。 不算明亮的光线模糊他俊朗的面容,只依稀能看见他唇角含着的浅笑 ,云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她将手里的手炉塞到宝月手里,提着裙角朝季砚奔去。 云意耳边是风刮过的呼呼声,斗篷的兜帽被吹落,她顾不得整理。 季砚停下来注视着朝自己奔来的小姑娘,不过才一月未见,他却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云意似乎长高了,乖怜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从前被他忽略的娇艳,如瓷的小脸透着红,五黑的长发挽成髻,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发丝被风撩着勾过耳根,刮过雪白的颈侧。 季砚眸光停顿的瞬间,云意已经跑到了他跟前,三步并作两步直扑进他怀里。 “大人,大人。” 云意柔若无骨的双臂紧紧抱着季砚的腰,脸颊贴在他怀里轻轻蹭,重复唤着他,轻扬起的嗓音里满是喜悦。 季砚心里像是被砸进了什么,他以为分开一月,再相见时两人会自然而然的疏远,毕竟时间最能消磨掉一些虚无的情感,可眼前的情况看起来恰恰相反。 理智告诉季砚,他应该拉下云意的手臂,可紧贴在怀中的那份眷眷的依恋又让他动容。 他轻笑着温声道:“跑那么急,也不怕摔了。” 云意在他怀里摇头,半晌,鼻音嗡嗡的小声道:“我好想你。” 她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少女身上软腻的幽香毫无征兆的窜入季砚的鼻端,季砚如墨深的黑眸微敛,他抬手轻拍了拍云意的肩头,扶着她站好,像哄孩子似得说道:“好了,外面冷,先进屋再说。” 云意恋恋不舍的从他怀里退出,想去牵他的手,季砚恰好抬手揉了揉她的发,又顺势背在身后,云意握了个空,心里翻涌的喜悦仿佛一下被现实浇淋破灭。 没关系,总归大人回来了,他们又可以日日在一起。 云意仰起视线,甜软的问:“大人此行可顺利?” 季砚一路的疲乏在看到云意的那刻便消弭散去,在听着她细声的关怀,心绪也变得宁静,他微笑道:“顺利。” 两人说着话,一同回了照月居。 用了饭,又陪着云意吃过长寿面,季砚将准备好的生辰礼给她,“看看喜不喜欢。” 云意眼睛一亮,高兴的接过,“是什么?” 季砚轻抬下颌,示意她自己看。 云意打开锦盒,里面摆着一支精美的发簪,季砚开口道:“没有为你办笄礼,插笄的发簪却是要的。” 云意怔怔看着手里的发簪,心头一阵阵暖意流淌过,她鼻尖发酸,抬起莹润的眼眸朝季砚看去。 季砚也看着她,唇边的微笑柔和温暖,包含着对她的疼惜,“云意,恭喜你,长大了。” 当初柔弱如蒲草的小女孩悄然在他身边长成了少女,他见证了她所有的成长和蜕变,这种感觉不是轻易能够描述的。 千般情绪在云意心里丝丝缕缕的蔓延开,她握着发簪,大人待她这么好,让她如何能舍得让这一份好消失,唯有要牢牢攥在手里。 云意拿起发簪在发髻上比划了几下,水盈盈的一双美目染上苦恼,似不知该往哪里插,于是将它递还给季砚,“我瞧不见,大人帮我戴。” 男子为女子插发钗,这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季砚看着落入掌心的发簪犹豫了一瞬,“我让丫鬟帮你。” “为何不能大人帮我?”云意迷惘不解的看着他,不等季砚回答,先一步转过身背对他而坐,有理有据的说:“这是大人的送我的礼物,合该大人帮我带。” 季砚轻转着手里的发簪,一时感慨,小姑娘年岁是长大了,可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不谙世事。 视线落在云意的背影上,少女纤柔的身姿在灯下勾显的一目了然。 “这不合礼数。” 哪怕没看到云意的脸,季砚也能感觉到云意的失落,单薄的肩头微佝,头也埋的低低的,领口被拉扯,勾出的一截脖颈白腻的扎眼。 季砚平静的移开目光,想对她解释,云意已经先开口,“笄礼上是长辈插笄,我只有大人一个亲人。” 瓮声瓮气的嗓音里掺着无尽的低迷。 云意侧过身满眼委屈地看着季砚,对他说了只有自己明白的话—— “也只要大人。” 先前还带笑的眸子已然泛了红,长睫上沾着一滴晶莹,好像随时会坠落。 季砚默然在心里叹了一声,她总有办法让自己心软,总归是自己养大的小姑娘,替她插笄,也无可厚非。 “若是让我看见眼泪落下来,便不当你戴了。”季砚半真半假的说。 云意愣神之后反应过来,用力把眼泪憋了回去,惹的鼻尖透着乖怜的红,眼里的波光熠熠闪烁。 季砚轻笑出声,替她戴上了发簪。 云意扶了扶云鬓上的簪子,忽然手撑在身下的凳沿上,曳着腰将身子往前倾去,仰起的小脸与季砚的下颌贴的很近。 她抬起眼帘,眉目间萦绕着难以觉察的烟波。 季砚一低眸,就能看见她纤长眼睫下的乌眸,灵动细闪,浮印着的是他的身影,鼻端喷出的热气有意无意扫拂在他下巴之上。 季砚抱云意的次数不在少数,此刻的靠近却让他觉得不对,在他迟疑的瞬息间,云意娇丽的小脸浮现出可人的娇憨,“好看吗?” 她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抿着笑,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仿佛刚才的异样都是季砚的错觉。 他扯动嘴角,笑自己多疑,随即毫不吝啬地夸赞,“很漂亮。” 云意这才心满意足的坐正。 季砚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云意取来一旁架子上挂着的大氅要为他披上,季砚接过道:“我自己来。” 他穿上大氅,嘱咐云意早些休息后楼下了小楼。 云意乖巧的点头,站在二楼的雕栏处看着季砚离开,盈透的眸光在季砚身后逐渐黯淡失神。 大人一如既往的待她好,可是刻意为之的疏远让她没法再骗自己。 她以为那次侯府大人抱了自己,他们就会变得和从前一样亲密,却还是不行,不行……不行! 云意感觉到无以复加的沮丧和焦躁,心里像是有两个念头在不断拉扯,挣扎。 一个在说:不可以贪心,你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另一个在说:不够,他还不是你的。 云意双手紧扣着栏杆,指尖绷白失了血色,眸光执拗的追逐着季砚的身影。 大人回避着她,可若她非要靠近呢? 他会把她推开,还是抱紧。 第031章 云意没有太久的犹豫, 便做出了选择,可紧接着是更大的难题,她害怕季砚知道自己的心思, 会对她更加疏远,又怕他不知道, 始终只把她当作孩子对待。 云意感觉自己陷在了一个困境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边, 云意还没有想出法子,季舒宁那里却先出了乱子。 云意才跟着献桃走进秋霜院, 就听见了里面一阵摔砸的声音,献桃满目担忧, 对云意道:“奴婢怎么劝姑娘就是不听,您与我们姑娘关系好,兴许她能听得进您说的。” 话音才落, 又是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状况似乎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云意皱起眉心道了句, “我去看看。”便快步走上前推开门。 季舒宁站在屋子里, 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脚边已经是一地的狼藉,还在抓起桌上的东西往地上摔,宣泄着心中的委屈。 云意走上前按住她的手,季舒宁恼怒的转过视线, 见是她,将斥骂的话咽了下去, 强忍着眼泪道:“你别管我。” 云意确实没管她说了什么, 夺下她手里的茶盏, 将人按到凳上,才不紧不慢的说:“东西摔了不可惜,若是砸伤了自己可还了得。” 季舒宁一向都是娇纵恣意的模样,像这样狼狈还是第一次,她哽咽着说,“你都知道了吧。” 云意轻轻颔首,季舒宁的抗争没有成功,季家与永安侯府对这门亲事都相当满意,两家算是嘴上说定了,接下来就是纳采问名。 季舒宁故作坚强的擦眼泪,“我就是发泄一下,你怎么还专程来一趟。” 云意没有说话,去关了门又走到她身边,认真看着季舒宁的眼睛,“五姐姐若是不想嫁,也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舒宁苦涩沮丧的扯了个笑,事到如今,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可云意眼里的神色又不是在开玩笑,她迟疑道:“你是说找六叔?” 能让老祖宗改主意的,怕是只有六叔了,可六叔不会管大房的事,何况这门亲事,就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有哪里不好。 云意摇头,也不卖关子,覆到她耳边轻声说:“如今离问名还有几日的时间,只要想办法让你们的八字合数为不吉,亲事自然也就作罢。” 季舒宁觉得她是异想天开,“八字合数那是定好的,怎么改。” 云意摇头道:“寺庙的和尚。” 季舒宁恍惚了一瞬,明白了云意的意思,她而微微张着唇瓣,眼睛一眨不眨吃惊的看着云意,想不到她平日里乖巧文静,也会如此大胆。 但这确实是一个办法。 季舒宁心口扑通扑通的跳,冲动之下就想要不顾一切的说“好”,可她很快冷静下来,利弊轻重母亲都对她说过,不是她可以胡闹的。 季舒宁逐渐平复下思绪,缓缓摇头,“不是永安侯世子,也会是别人。”她看见云意眼里的担忧,对她鼓足轻松的一笑,“或许还比不过永安侯世子。” 季舒宁的妥协令云意心里没着没落的空了一块。她咬住唇瓣,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妥协。 云意朝季舒宁一笑,“五姐姐比我懂事。” 季舒宁有气无力的回了一个笑,她宁愿自己可以一直不懂事。 季舒宁垂眸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里又难以遏制感到的难受,她深吸一口气,对云意道:“陪我出府去走走。” 云意没有犹豫,立即答应。 云意一路陪着季舒宁,两人吃过东西又去了首饰铺和成衣铺逛,直到走得累了,才去了戏楼听戏。 云意逛得实在是累,轻折着腰枝懒懒倚在凭几上,一侧的肩斜压下,长睫低垂,手掌在侧曲的小腿上慢慢揉捏。 雅间有珠链纱幔遮挡,外头的人只能模糊看见一道从骨子透着纤媚姿态的轮廓,光是一道倩影便能勾了人的视线。 雅间里的人丝毫未觉,云意正蹙着细眉,苦兮兮的揉着发酸的腿。 季舒宁在旁取笑她,“都养了好些年了,你身子骨怎么还是这么弱。” 云意没得辩解,只能任她笑,唇角不服气地扁动,委委屈屈好欺负的样子让季舒宁笑得更止不住了。 云意红着脸赧然的轻嗔,“你还看不看戏了。” 楼下的台子上已经咿咿呀呀的开唱,季舒宁也不再打趣她,侧过身子看戏。 起初两人还意兴阑珊的看着,渐渐脸上都浮了一层羞耻难当的红。 戏台子上唱的竟是一出从良女勾引探花郎的风流戏,明里暗里的撩拨,若只是这也罢了,两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出格,那清冷端方的状元郎似是被逼的无可奈何,一把拢了花旦的裙。 季舒宁看不下去,扯了竹帘放下,涨红着脸给自己倒了杯茶,叫来此间的小厮,责问道:“你这戏楼里唱得都是什么?” 小厮看两人的打扮都是富贵人的姑娘,躬着背陪笑,为难的看向季舒宁,“还请姑娘见谅,这是客人点的戏。” 平常白日里戏楼唱的都是些寻常戏,夜里才会上这些,台上的角儿也不只是唱戏,这不是年关将至,来的公子哥儿多了…… 季舒宁还欲发作,云意扯住她的手,“算了五姐姐,反正我们歇一会儿也要回去了。” 季舒宁这才作了罢。 竹帘挡着虽然看不见,但唱得什么还是清晰的飘入了云意的耳中,她视线无处安放的不住眨动,耳根子红的像是要滴血,心思却飘散开去,有什么在隐隐作祟。 云意和季舒宁不时对看一眼,都觉得不自在,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糕点,等歇的差不多,台子上的戏也歇了,季舒宁道:”我们也走吧。” 云意点头,两人带了帷帽走下楼。 云意看两眼空了的戏台子,暗忖稍许,对季舒宁道:“我的手绢落在雅间,我上去取,五姐姐先去马车上等我吧。” 季舒宁点头道:“那你快些。” 云意提着裙摆上楼,等季舒宁走出戏楼,她招来小厮,拿了一锭银子递给他。 小厮神色一喜,将银子收入袖中,殷情地问:“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云意道:“我要见方才那个花旦。” 雪香得知有位贵女要见自己,先是不信,这些名门贵女怎么会稀的与她们说话,莫非是寻事的? 雪香忐忑的去了雅间,身姿袅袅一低,“妾身见过姑娘。” 云意隔着帷帽端量雪香,片刻,她照例推了一锭银子上前,“我请你来,是有一事要请教。” 雪香更为困惑,看着桌上的银子也不敢拿,“姑娘但说无妨。” 云意也不拐弯抹角,“我要你教我,如何能撩拨似那探花郎一般的男子的手段。” 在雪香错愕的目光下,云意接着道:“是远比戏台子上演的更为傲岸高洁,清雅端正的男子。” 雪香按下震惊,心中有了数目,只怕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求而不得,竟想到来她这寻招数。 “妾身冒昧问一句,那人对姑娘的态度是?” “很好很好。”云意垂眸抿抿着嫣红的唇瓣,声音忽而变轻,弥上一层酸楚,“但也只此而已。”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心思。” 雪香闻言掩唇一笑,看来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她安心的拿了银子,说:“姑娘说那位公子待你很好,可是对你不设防?” 云意点头。 雪香又问:“是将你当作妹妹疼爱?”她猜测多半是如此,那男人不过只是稍稍分了点心思,女儿家确是动了心。 云意迟疑了一瞬,“算是。” 雪香细长的凤目轻抬,眼底的媚意便生了出来,她转着流光似水的眼睛说:“那便要让他先意识到,你不仅是他疼爱的妹妹,要先设法让他先乱了心思,还不能让他瞧破你撩拨的手段。” 云意听懂了她的话,却不知该怎么做。 雪香斟酌道:“不知姑娘能否让妾身看一看你的容貌。” 云意略作思考,大大方方的摘下了帷帽。 戏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好颜色,雪香的样貌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可饶是这样,她看到云意的容貌的一刻还是被惊艳到了,冰肌玉骨,花娇玉柔,眸光澄澈如水,偏偏又带着酥骨的柔媚,与她的纯稚两相冲撞,又恰到好处的合适,只怕蹙一下眉头不知能勾了多少人的魂。 这样一个尤物摆在眼前还能坐怀不乱,雪香都不禁佩服。 …… 马车上,季舒宁等的快不耐烦了,才见云意从戏楼出来。 “怎么去了那么久。” 云意走到她身边坐下,寻了个借口搪塞,好在季舒宁也没有追问。 等她回到东水巷,天色以经昏暗,看季砚的马车停在府外,她问门房:“大人可回来了?” 门房道:“回姑娘,大人和几位幕僚在松雾阁谈事。” 云意点点头,先回了照月居。 云意坐在窗台前,垂落铺散的裙摆被风吹着轻拂,她身子轻倚,托腮想着雪香与自己说的话—— “直勾勾的引诱属下乘。” “姑娘只需记着,七分无辜,三分撩人,将你楚楚生怜的优势利用上。” 又想到雪香教她的法子,云意就算再大的胆子,总也是羞耻的,盈润透粉的唇瓣来回翕动又抿紧,扶在窗台上的细指则紧握住,无一不在彰显着她此刻的心慌。 * 云意把她的心神不宁都摆在了脸上,季砚看在眼里,问过几次她只摇头不肯说,便也不再过问。 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秘密无可厚非,季砚如是对自己说,但心里却浮着几分薄薄的烦躁。 这日季砚休沐在府上,云意如寻常一样与他一同在书房,季砚在一旁处理公文,她就自己临摹季砚的丹青。 画到一处奇崛的山石时怎么落笔都不满意,她扭头眼巴巴望着一旁神色专注的季砚。 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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