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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季砚笑了笑,“不想说就不说吧。” 云意松懈下肩头,她是真的松了口气,大人的目光就好像能把她一层层剥开,她每次藏着心思都能让他瞧出来。 云意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瞒住,所以方才撒谎即是真也是假,只要大人不追问,便不会瞧出她其实是故意支开宝月和银竹,若他去查问银竹,也只会问出银竹对她不好的事。 云意暗自咬住唇,若大人去问就最好了。 正想着,雨幕中走来两个人,是何安和一脸惶恐不安的银竹。 何安还好些,银竹已经浑身湿透成了落汤鸡。 何安走进屋子道:“大人,人找到了。” 银竹看到季砚,脑子里早就空白了一片,而姑娘的样子又分明是哭过,眉眼间的骇怕甚至都未散去。 银竹直直跪地,发着抖道:“奴婢见过大人。” 她去到市集不多时,天就开始下雨,想赶回来奈何狂风大作,根本没法赶路,她便想着等雨停了再说,哪知这雨没完没了,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她心里总觉得忐忑,只能冒着雨往回赶,路上就遇见来寻她的护卫。 银竹头上滴落的已经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去哪里了?” 季砚甚至没有看银竹,云淡风轻的一句问话,就让她头大慌。 银竹连连磕头,“奴婢去了市集,看见下雨就急忙回来。”银竹偷偷朝云意看去,想让她帮自己说话。 云意像鹌鹑一样埋着脑袋,并不看她,银竹只能一个劲的告饶道:“奴婢知错,请大人恕罪。” 银竹太过心虚,在季砚面前根本就藏不住,反而弄巧成拙。 季砚看着她,冷声说,“留主子独自在府上,你就是这么伺候的。” 银竹被他扫视过一眼,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只能再次看向云意,“是姑娘允许奴婢出去,奴婢才。” 季砚的袖摆被云意的小手攥住,她急切道:“是我同意的。” 她说得是真话,所以面对季砚的审视不闪不躲,却在看向银竹的时候流露出讨好和怯弱。 季砚沉默看着银竹,眉眼透出冷峻,不怒自威,半晌才道:“下去罢。” 当着云意的面,他不想吓着她。 银竹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退了出去。 云意无暇顾及银竹,心有余悸的看向屋外一刻不停的骤雨,隔着裙衫握住自己的小腿,将腿蜷的紧紧,不时响起的雷声,让她总是发颤。 她吸着通红的鼻尖求道:“大人能不能带我走。”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 即便云意不说,季砚也动了这个念头,丫鬟照顾不好她,即便再调来几个,也难保不会有刁奴,她的性子太柔,自己也不可能总是来得那么及时。 将她带走,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养着,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季砚垂眸思量,养这么个乖巧的小东西应该不算太难。 云意见他不说话,心渐渐凉了下来,像是说错了话一般摇头,改口道:“大人能不能等不打雷了再走……” “走吧。”季砚淡淡道。 云意错愕的抬起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欣喜,下一瞬泪珠子又再眼下聚成了团,一句话不说也能招的人心疼。 季砚觉得他这个决定做的很对,他好笑地看着云意,“哭哭笑笑的,去将鞋袜穿上。” 云意羞窘的耳根子烧得飞红,她扯出被压在腿下的百叠裙就要往地上跳。 季砚开口阻止,“罢了,别麻烦了。” 这么大的雨,一路走到马车上难免会被淋湿,她身子骨还弱,又是着凉又是受惊的,又该病了。 季砚默然,他真是操上心了。 云意以为他是反悔了,揪着裙摆无措道:“大人……” 季砚拖住她腰的同时站起身,云意瘦弱,抱起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云意黯淡的眼眸立时亮了起来,愁云散去,似撒了一把碎星子在眼里。 她箍住季砚的脖子亲昵又孩子气的往他怀里拱。 “大人真好。” 云意这莽撞一搂让季砚微愣,他侧过目光,云意稚气未脱的脸颊贴着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内心的欢喜。 自幼缺少父母家人的关爱,旁人给予的一点点温暖都能令她欣喜万分。 这是将他当作了依靠,季砚似乎是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脑袋,“乖一点。” 云意平复下心情,慢慢直起身体,箍在季砚脖子上的手臂压皱了他平整的领口,云意不知所措的拿小手抚平褶皱,懊恼的连眼睛也不敢抬。 从前娘抱着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同娘撒娇的,可这是大人,她怎么这样鲁莽。 若是大人觉得她不懂事怎么办……云意不安揪着的小手放在胸口,偷偷去看季砚的神色。 镌刻如画的眉目平和温远,没有生气的迹象,云意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季砚的眼睛,季砚没有言语,唇角弯出浅弧,抱着她往外走。 守在屋外何安听到动静上前,他跟随大人多年,虽做不来大人的喜怒不形于色,但也自认沉稳,可看到大人抱着云意出来,还是足足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撑开伞。 何安举高了伞送两人上马车,他低声询问:“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回东水巷。” 第009章 何安心下微诧,大人竟是要将人带回府上,他不敢过问大人的决定,只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隔绝了滂沱如倾的大雨,香炉里飘渺出淡雅的檀香气,油灯的光亮堂却不刺眼。 云意有些坐立不安,大人说带她回府,可旁的什么也没说,他家中的人会不会不同意,他们又知不知道她的身世,云意之前也没有想过,这会儿越想心中越是没底。 季砚坐在一旁翻看着书册,注意着她的神色,放了书温和说:“在想什么?” 云意小声询问:“大人带我回去,您家中的人会不会……”她欲言又止的抿住唇。 原来是担心这个。 季砚道:“是我没有说清楚。”他合上书,不疾不徐地说:“我一个人住,府上只有下人,你也无须担心你的身份,只需记住,你家住徐州,家父乃是当地做茶叶生意的茶商陆文荐,母亲名叫方宁,我与你父亲是旧识,你自幼体弱多病,你父亲便将你送到京中,托我寻名医诊治。” 季砚见她茫然的眨着眼,轻笑了声,问:“记住了吗?” 云意仔细回想了一遍他说的话,乖巧的点头,“记住了。” 她歪了歪脑袋,思索着该怎么说才好,季砚像是知晓她心中所想一般,道:“至于旁的,我日后慢慢跟你细说,其实不打紧,无论谁问起关于你的家世,你都可以不回答。” 云意忽然有些心慌,以前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小院里,从来见不到婆婆以外的人,被大人接走之后除了宝月银竹,也只见过何安,她踌躇着问:“这样可以吗?” 季砚不免失笑,“你是我护着的人,没人敢说二话。” “记紧了?” 云意脑袋点的颇为用力。 * 雨过天青,日和风缓,昨夜那场暴雨留下的痕迹全数消弭。 云意住的是季府的照月居,二层的小楼,雅致幽静,从二层往下望就能看到园中的景色。 光是一个照月居,洒扫的婆子和婢女足有六个之多,昨夜他们亲眼看到云意是被大人抱进来的,众人惊愕之下谁也不敢怠慢了云意。 清早,云意就由两个丫鬟伺候着起身。 陌生的人让云意多少有些拘束紧张,她不吭声乖顺的由着她们摆弄,轻声问起季砚,才知道他已经上朝去了。 快傍晚的时候,宝月急匆匆出现在照月居,云意看见宝月,她眼睛一亮,雀跃起身,“宝月。” 宝月远远看见云意一切都好,长出一口气,快步跑上前低声道:“姑娘。” 她上上下下将云意瞧了一遍,“银竹那丫头实在是……”她停住话没有往下说,看着云意澄澈的双眸说:“姑娘没事就好。” 云意软软的弯起笑,“我没事,昨夜大人过来了。” 云意垫着脚往她身后瞧去,轻咬了下舌尖后不确定的问:“怎么不见银竹?” 宝月记着大人的交待不敢多言,只道:“银竹被安排去别处伺候了,姑娘不必记挂她。” 云意缓慢的哦了声,默然片刻后仰起带笑的脸对宝月道:“只要你不走就好。” 宝月被她的话窝了心,“奴婢还要伺候姑娘,自然不走了。” 云意喜滋滋的点头,旋即关切地问:“你娘身子怎么样了?” 宝月提起这事便忍不住叹气,眉心愁郁地拧紧,“修屋顶的时候跌了下来。” 云意光是听着就已经白了脸色,插话道:“那可要紧。” 宝月道:“万幸只是伤了腿,养些时日总能好。”她不想拿家里的琐碎事情烦扰云意,提议道:“姑娘对季府还不熟,奴婢带你四处走走吧。” 云意点头,她也想去走走。 宝月和绿书陪着她去了园子,云意以为墨苑已经很大了,而季府更大,外院养着的侍卫就有近百人之多。 云意吃惊地睁圆了眼睛,“那么多?” 绿书点头解释道:“大人这样的身份,自然少不得要多养些护卫。” 瞧见云意迷茫愣神的样子,绿书心直口快道:“姑娘莫非还不知道,大人是何官职?” 云意坦诚地摇头,她从来也没问过大人这个,这对她来说也不重要,她信任依赖大人,只是因为他是他。 绿书闻言立刻滔滔不绝起来,宝月有些奇怪云意竟然不知道大人的身份,不过姑娘年岁还小,听何安说又是被家人安排远从徐州而来,不清楚也正常。 云意从绿书口中知道了季砚是当朝首辅,还是皇上的老师,她其实对官职没什么概念,但看绿书说起时眉眼飞舞的样子,也知道一定是高官。 能为“首”那必然是第一,又是皇上的老师,可想而知大人有多厉害。 云意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而朝堂之上却不太平,山西本就是旱地,粮食产量短缺,又在秋收的时候却突发蝗灾,数以亿万计的蝗虫过境,粮田全数被摧毁,颗粒无收,不仅赋税缴不上来,田地被毁粮食短缺,灾民遽增。 折子一级一级递到京中,等季砚批阅处理完起身离开内阁,已经天色大暗,宫人准备下钥。 离宫回到东水巷,季砚带着何安与幕僚跨进内院直径往书房去。 侯在院中的婢子青梧走上前请安:“大人回来了,您可要先用膳?” “不必。” 季砚目光不动,走了两步他停下步子问青梧,“云意今日如何?” 他忙碌了一日,倒无暇顾及云意。 青梧道:“奴婢正想和大人说,姑娘还在花厅等着,说是要等您回来了一同用膳。” 季砚抬起眼帘望向花厅的方向,片刻,他让何安与幕僚先去书房等自己。 季砚透过窗棂看到云意坐在桌边,手里捧了碗杏仁露小口小口的抿着喝,眼睫柔柔的遮在眼前,偶尔会朝院中看去。 季砚负手站在廊下,长久以来他都是自己住,忽然有这么个人等着他,滋味倒是有些难以言喻。 宝月道:“大人兴许还要些时候才回来,姑娘饿了不如先吃。” 云意摇头,轻轻舔去粘在唇上的一小圈奶白色的杏仁露,“我不饿。” 话音还未落,她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宝月没听见,云意脸上却飞起红霞,耳廓也跟着红了一圈。 已在外头看了一会儿的季砚无声失笑,对青梧道:“去布菜。” 云意听到季砚的声音,放下碗跑到门边,嗓音里都带着甜软的笑,“大人回来了。” 季砚跨进门槛,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嗯。” 经过昨夜,云意面对季砚已经远没有了之前的拘束,两根细葱似的手指捏住他的衣袂,软声软气道:“大人忙了一日,一定饿了,宝月做了杏仁露,你先吃一些。” 季砚微笑:“好。” 青梧带着婢子进来布菜,瞧见大人竟纵容云意冒失地攥着他的衣袖,心里暗暗吃惊,垂下眼眸,多留了份心。 季砚还有事,吃下一碗饭便搁了箸,他接过青梧递来的茶,轻呷了一口对云意道:“我这几日会有些忙,回来的也迟,你不用等我吃饭。” 云意小小的失落的一下,眼睫垂下像两把小扇子。 “哦。”声音也小小的。 季砚默了片刻道:“若是太晚,我会命人回来传话,你就自己先吃,别饿肚子。” 云意一下弯着眼笑起来,“我知道了。” 季砚被她纯真的笑意感染,也勾起唇,柔声让她慢慢吃,自己去了书房。 在季府住了几日,云意才知道季砚有多忙,清早她还未起,他便已经离府,待入夜才踩着月色回府,只同她用过两回饭。 天气转凉的很快,季砚这些日子虽然忙,却没有忘了云意,清早离府前,他命宝月去请绣娘来为云意量身,做秋冬的衣物。 绣娘拿着尺子给云意测着身量,宝月在旁说:“我们姑娘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不可做拘束了。” 来的绣娘是专给季家做衣裳裁缝的,知晓季六爷并无妻儿,这府上忽然多了个豆蔻年华小姑娘,难免感到诧异。 绣娘往云意娇俏的面容上看了两眼,笑着对宝月道:“你就放心吧。” 她回过头对云意道:“姑娘抬抬手。” 云意不自在的抬起手臂,绣娘拉着手里的长绳,分别在她的胸、腰和屁股上绕了一圈,前面还好些,量屁.股的时候云意忍不住臊红了脸,忽闪着睫毛,脸颊红扑扑的模样尤其讨人喜欢。 宝月知道她不习惯陌生人触碰,跟她亲近也是因为时间长的缘故,她笑道:“姑娘且忍忍。” 测过身量,宝月让绿书送绣娘出去。 园子里种着几株丹桂,这几日都开了,花香隐隐约约飘在空中,宝月道:“奴婢去摘些新鲜的桂花来,给姑娘做桂花糕,剩下的做成桂花蜜,再栽两支插起来,屋内都能香上好几日。“ 云意天真烂漫的六年都是在那座院子里渡过,她一贯懂事,柔柔静静的,可这会儿听宝月絮絮说着,从前不敢有的玩心也被勾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桂花树不算太高,云意伸长手臂摘了一小簇放在鼻端嗅了嗅,怡人的香气使得她不自觉的翘起唇角,眉眼弯弯似月牙。 宝月看到她圆圆的鼻头沾了一小瓣桂花,扑哧笑出了声,云意迷茫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娇憨乖怜的模样让宝月瞧着都喜欢,她抿着笑道:“姑娘高兴,奴婢自然也跟着高兴。” 宝月将笸箩递给云意,“奴婢拿网子敲,姑娘来接。” 云意点头,按她说的站在树下,仰起头眼巴巴的望着满树的桂花。 网子拍到枝丫上,数不清的桂花就跟下雨似的簌簌的往下落,落在云意身上的桂花比落进笸箩里的还多。 云意缩着脑袋,眼睛仓皇眯起,嘴角却高高翘着,溢出的笑声清脆似灵动的莺雀。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养液的小天使:般若波罗蜜 8瓶;小尾巴玉玉、nice 2瓶, 第010章 内阁中堂,“清正廉洁” 的匾额之下,季砚负手而立 ,绯袍玉带勾出的身形雅正如山石峭壁间孑然独立的青松,他拨捻着手里的珠串,低眸专注听着下首几个官员议事。 傅绥年为首的几个年轻的六部官员都是季砚提拔上来的,他们与几个守旧派的官员,对灾地减免赋税的事,争论激烈各执一词。 “我朝有律法,遇灾情饥荒,薄赋税,广积蓄,开粮仓借粮与灾民,再免一年的赋税,从未有过借粮不还的先河,遑论还要免赋税三年,如此一来灾民岂不成疲民。”徐蔼的门生冯正林站出来反对。 傅绥年道:“ 山西本就是旱地,接连的大旱使得收成无多,而此次蝗灾等于将百姓的生路给断了,若是来年旱情不解……或是再坏一点的结果,饥荒过后最易发生瘟疫……只怕那是百姓都没有变成疲民的机会。” 冯正林皱起眉头,张口欲反驳,季砚虚抬手打断了他,朝坐在太师椅上的徐霭看去,“老师怎么以为。” 徐霭道:“我明白季大人此意是为百姓谋福祉,但若此先河一开,各地效仿,冯大人说得可就不是 季砚淡淡道:“这到不是难事,新帝登基恩泽天下,故而放良救济,免除山西三年赋税。”他顿了顿笑道:“如此,我们即可以以这次为,将来也不会有异言。” “此事本官会亲自上书,皇上仁厚,想来也不会意见。” 徐蔼面色一变,“既然季大人早有决断,又何须问我们这些老臣。” 季砚丝毫不在意徐蔼的冷言,微微一笑,“此次放粮赈灾的事,就交由王显去办。” 王显是徐蔼的侄儿,在户部任职郎中。 内阁众人散去,冯正林跟随着徐蔼,道:“季砚此举可是为了讨好你?” “他就是只笑面虎,你还不知道么?“徐霭冷哼,目光深沉凌厉。 讨好?有徐太后的支持,连三千营都捏在手里,如今朝堂上他季砚一人独大,用得着讨好谁。 * 季砚回到东水巷,何安实在忍不住问他,“大人究竟为何要让王显去赈灾?” 季砚朝身侧的幕僚白清徐偏了偏头,“你跟他说。” “是。” 白清徐唇红齿白,目光透着精明,他唇角勾着笑,朝何安道:“赈灾的粮饷是一级级下发,各地的官员,派发的官差……你想想一石的粟米熬成粥的有多少,若是再多掺点水……这是天降的横财。” 何安恍然道:“大人是想抓徐霭的错处。” “非也。”白清徐竖起跟指头摆了摆,“徐霭这只老狐狸岂会不知道这里的关窍,所以这事让王显去办,他非但不敢出错,还要做的漂亮。” 何安沉吟:“原来如此。” “还有一点。”季砚却是一笑,“想要革律,整改赋税,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动的是那些百年士绅大族盘子里的菜,这第一遭,就让徐霭去担罢。” 何安看着季砚儒雅含笑的面容,不禁肃然,他忽然明白了,大人为什么不在新帝登基的时候,将徐霭彻底掘起。 “宝月,你替我瞧瞧,头发上可还有没弄干净的桂花。” 云意细细柔柔的声音与桂花香一同飘入几人耳中。 白清徐朝何安跨进了一步,压着声问:“这就是大人那夜抱回来的姑娘?那个陆文荐的女儿?” 何安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白清徐伸长了脖子,透过树梢的间隙,隐约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桂树旁。 季砚淡声道:“你们先下去。” 白清徐扬了扬眼稍,与何安一同告退。 走远一段,白清徐勾着笑咋舌连连,何安侧目,“你这是什么表情?” 白清徐道:“我只是觉得稀奇,大人竟会亲自抱着个姑娘回来。” 何安皱起眉头:“那就是个小女孩,又受了惊吓,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觉得大人是这般有怜悯心的人?”白清徐斜着目光看他,揶揄道:“大人瞧着温和儒雅,可你觉得他是真的好脾气?大人手里拿着佛珠,你就觉得他真的信佛了?” 何安没有接话,他险些忘了,大人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靠得自然不是与人和善,只不过如今那些锋芒都被藏了起来,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人。 白清徐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两下,玩笑道:“大人无妻儿,别是当女儿来养了。” 何安没他这份心思去琢磨这些,也不回答。 宝月正替云意摘着头上的桂花,余光看到一片平整的绯袍,立刻放下手道:“大人。” 云意转过身,一只手还放在脑袋上,指尖快速捻去两粒桂花,背到身后,像是贪玩的孩子被抓了现行,“大人今日回来的真早。” “忙完便回来了。”季砚看了眼两人颇丰的收获,走到云意面前,笑问:“怎么摘这么多桂花。” 他说着抬起手,拿去了云意鼻头上的桂花。 宝月见了忙垂下眼,懊恼自责,她刚才就该提醒姑娘的,这下好了,在大人面前闹了笑话。 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季砚指尖捏着的桂花,脸颊唰的红了几个度,连说话的声音里都满是窘迫,“是摘来做桂花糕和桂花蜜的……” 季砚轻笑了声,掌心贴着她发,将剩下的花拂落,“那做好了,也拿些来给我尝尝。” 云意点头,脸上的烫意在季砚温柔的态度下消褪。 她急于跟季砚分享自己的喜悦,“我们还摘了几支开得顶好的,打算做插花,不如也放一些到大人书房里,大人闻着香也会觉得心情舒畅的。”嘴角高高翘起,连尾调也可爱的勾起。 宝月想说大人房中从来不插花,只点香。 季砚对着云意亮盈盈的眼眸,不是很想看她的这点亮色暗淡下去,点了下颌道:“也好。”他偏头示意宝月上前,“先带姑娘去换身衣裳。” 宝月收拾了东西,陪着云意回了照月居。 换过衣裳,云意从采来的花枝里挑了几支开得最好的,打算拿去季砚的书房。 宝月还要将桂花择筛一遍,就让绿书陪着她过去。 云意是第一次来季砚的书房,她站在门槛处往里看,西侧靠窗处摆着棋桌,东侧则被紫檀嵌石插屏隔挡了一方天地,白釉香炉内升出柔和悠然檀香烟雾,沉静雅致。 青梧道:“大人,陆姑娘来了。” 季砚坐在宽大的金丝楠木书案后,手中的朱墨批过一册折子,他才抬起视线,“进来。” 云意跨进门槛,她换了身浅淡鸢尾色的对襟裙衫,裙摆翩跹而动,给季砚的书房添了一抹灵动的俏色,她手中桂花的香气与檀香混杂,使得空气里都带了香甜。 云意看出他在忙,打算放了花就出去,于是问:“大人这里可有花瓶?” 季砚看向一旁的博古架:“那上面有一些,你去挑一个吧。” 云意捧着桂花走到博古架前,在一层层架子上仔细挑选,上层的她目光够不着,就只能踮起脚尖看,全程安安静静。 很乖。 季砚嘴角似是勾了勾,执笔继续批阅折子。 云意挑了个通体纯白的细颈花瓶,又让青梧去装了水,再一枝枝将花插上,摆出好看的高低错落来。 等季砚再抬起眼帘时,她正把花瓶往窗子口摆。 云意想要找个合适的位置,好让大人一抬眼就能看见。 “不错。”季砚夸了句。 云意回过头,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大人觉得好看的话,我常来给换些新折的花。” 季砚嗯了声,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口,询问起她的功课。 他这几天实在忙,已经有日子没有过问了。 云意认真道:“您前些时候布置的课业,我都已经作完了,现在在读《笠翁对韵》。”她眉心皱出浅浅的愁容,“我自己读了一遍,却不知该怎么运用。” 季砚见天色还早,也有些空闲,就命人去照月居将她的课业都取来,给她讲课。 这日之后,只要季砚在府上,云意就时常捧着书册去书房找他。 几次下来,季砚干脆让人在他的书桌旁放了张小桌,他批折子的时候,云意就在一旁临字看书,她很乖巧,也不会吵到他,待他空了就给她讲课。 * 如今季老夫人以年迈不管府上事物,周氏捏着府上中馈,并不放给自己的儿媳,府上的大小都是由她打点,前些日子因着季三爷的事,她心中郁气,连给府上众人做冬衣的事都给搁置了。 乔氏是长房长媳,只能她去提,被周氏呛了一翻,才让绣娘来给各房量身做衣。 乔氏拿了布料给季舒宁挑选:“我瞧着这匹湘妃色的衬你正合适,再让绣娘用兔毛缝一层压襟。” 季舒宁托着腮点头,“我听母亲的。” 乔氏朝着女儿宠溺笑笑,“你二哥在国子监回不来,也给他也挑上两身,你来选。” “唔……”季舒宁歪着头,拉起布匹来看,“这身云母色掐银丝暗纹的挺适合二哥的,还有这个。” 乔氏拿着季舒宁选的两批看了看,满意点头,“那就这两匹。”她朝绣娘道:“三少爷的身量就按我给你的做,别弄错了。” 绣娘笑道:“夫人就放心吧。” 绣娘到一旁收拾东西,季舒宁朝献桃看了眼,献桃虚点了点头,跑去里间捧了东西出来。 乔氏瞧见了献桃手里的东西,“这不是去年春时围猎的时候,先帝赐你的狐狸皮毛,怎么给拿出来了?” 季舒宁让献桃把东西给绣娘,对乔氏解释说:“我想拿这个给六叔做身斗篷。” 乔氏皱了眉,“怎么想起要做给你六叔?” 季舒宁道:“六叔本来就不住在府上,吃穿住行一定也没有家里考究,我们做身衣裳给六叔也是应该的。” “你这话可别去你祖母面前讲。”乔氏正色道:“上回你三叔调任的事,你祖母到现在心中还有气,让她知道了,少不了责怪你。” 季舒宁从小被季老夫人带在膝边,当初季砚被贬官的时候她年岁尚小,印象已经不深了,但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老祖宗跟她说,六叔的傲岸高洁,不趋炎附势,还有六叔蟾宫折桂时,又是多么的风光恣意。 所以季舒宁打小就崇拜她这个六叔,她尤为郑重其事的对乔氏说:“我虽然不知道六叔为何要这么做,但我相信六叔必然是有自己的道理。如今我们是与六叔生分了,但不能就此这样下去,难不成祖母还想把与六叔的最后一点情分给断了?” 乔氏紧抿着唇角叹气,周氏自然是不敢冲撞季砚的,所以朝她撒气。 至于三爷的事,季舒宁不清楚乔氏却是知道一些原由的,这事季三爷被这么安排并不委屈,而且季家有如今的风光凭的全是季砚。 乔氏点头道:“你说得也有理,等衣裳做好了,你就给你六叔送去,他对你总还算好。” 送了乔氏离开,季舒宁转过身往回走,一抬眼就看见两个绣娘拿着东西往二房去,她走上去想嘱咐两句,两人的话却让她愣住—— “玉兰姐,我怎么瞧着,季府的人像是都不知道六爷府上还住了个姑娘。”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只管做好我们衣裳,别得一概与我们无关。” 被训斥的绣娘低下头道:“我不问就是了。” 季舒宁大惊,六叔府上怎么会有女子……他明明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住的。 季舒宁喊住两人:“你们站住。” 第011章 两个绣娘转过身,见是季舒宁,仓皇低下头道:“五姑娘。” 季舒宁走上前,微凌厉的目光看着二人,“你们方才说得什么?” 绣娘面面相觑,方才起头的那个结结巴巴道:“我们没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季舒宁娇叱,眉眼微抬,明媚的面容上是带着锋芒的美,“你们说我六叔府上有谁?” …… 马车停在东水巷季府外,架车的小厮隔着帘子道:“姑娘,到六爷府上了。” 季舒宁提着裙子便要下去,献桃忙拉住了她,不放心地说:“姑娘,咱们真要去吗?六爷若是知晓了,只怕会责怪。” 季舒宁将小桌上的食篮塞进献桃手里,“我是来给六叔送糕点的,他要责怪我什么。” 献桃张着嘴欲言又止。 “行了。”季舒宁心绪不定地咬住唇,将下唇咬出了一圈痕迹才松了力道说:“我就是来看看,六叔究竟把谁养在了府中。” 那两个绣娘说得不清不楚,她听得一脑子浆糊,怎么也要来看看。 六叔为人最是高风峻节,自持恪守,又怎么会在府上养女子,这岂不是要坏了他的名声。 两人一下马车,门房就迎了上来,福着身道:“五姑娘怎么来了。” 季舒宁微笑着往献桃手里提着的食篮看去,“我来给六叔送些东西,六叔他可在。” 季砚并没有刻意要藏下关于云意的事,也没有打算要藏,门房自然也没有阻拦,做了个手势道:“大人还未回来,姑娘快请进去等。” 巷子的另一头,着青色袍子的白清徐信步而来,衣袂翻飞鼓动,几步走到了石阶下。 季舒宁回过身,她认得这人,是常跟在六叔身边的幕僚,不过季舒宁不喜欢他看人时的目光,直勾勾的透着精光。 季舒宁朝他微一欠身,算是打了招呼。 白清徐拱手笑道:“原来是季五姑娘,许久不见。” 季舒宁问:“你也是来找六叔的。” 白清徐颔首,朝门房道:“我带五姑娘进去吧。”他侧过身,对季舒宁笑道:“请。” 季舒宁跟着他走过照壁,来到垂花门前。 白清徐道:“内院我不方便进去,就送姑娘到这。” 季舒宁抿了个笑:“多谢。” 白清徐转过身,季舒宁垂眸沉思,他是六叔的幕僚,那一定清楚那个女子的事。 “白公子留步。” 白清徐转过身,目光在季舒宁脸上停了一瞬,继而虚眯起眼,一语道破,“五姑娘是有什么想问白某?” 白清徐又道:“但说无妨。” 季舒宁不喜的就是他这副好像什么都能看破的笃定模样,她迟疑了几许,斟酌道:“你可知道,我六叔府上住着的那位姑娘。” 白清徐眼稍挑起,“你说得是那位陆姑娘?” 姓陆……季舒宁沉眉思索,实在想不出会是哪家姑娘,只怕是那些不入流的想攀结,才送到六叔府上…… 季舒宁心里不舒服,说话也不由的冲了许多,“她是何人。” 白清徐本不该管这事,可看季舒宁的样子,万一进去给了陆云意脸色就麻烦了。 白清徐解释道:“早年大人调任徐州的时候,曾受过茶商陆文荐的恩,而陆文荐的小女儿,就是这位陆姑娘,自幼体弱,又一直寻不到良方,这才送来京中托付大人寻名医替她治疾。” 季舒宁胸口堵了一路的烦闷总算散去了些,她就知道,六叔为人最是端方雅正,皎然若清,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留个女子在府上,原来是为了治病。 她急着要走,心不在焉地朝白清徐抿了个笑,带着献桃往后院去。 青梧将人请去花厅,“姑娘许久没过来了,您先坐会儿,奴婢给姑娘斟茶。” 季舒宁想了想,让献桃将手里的食篮递给青梧,“我听闻有位陆姑娘住在府上,这些糕点你就替我拿去给她。” 青梧笑着接过:“姑娘有心了。” 照月居里,绿书接了东西,拿去给云意。 “五姑娘专程送了东西来,姑娘可要去见见?” 云意看着盒中的糕点,心中忐忑,“你说五姑娘是大人的侄女?” “正是。”绿书笑道:“姑娘放心,五姑娘性子好着呢。” 云意轻轻颔首,她其实胆怯不想见,可五姑娘都送了东西来,她若不是去,就是不知礼数规矩,而且五姑娘还是大人的家人…… 云意捋了捋垂落的细软发丝,又抚平百叠裙的褶皱,才提着颗扑通扑通跳的心往外走。 跨出门槛,她想起什么,扭身对绿书说:“前些日子我们做了好些桂花蜜,你替我拿一罐来。” 等人来的功夫,季舒宁百无聊赖地问起青梧关于云意的事情,才得知六叔竟亲自给她授课。 季舒宁眉头紧紧蹙起,心里又不舒服起来,就连她和几个兄长都没有机会得六叔的指点,她凭什么,定是仗着自己父亲对六叔的恩情,挟恩图报。 云意绕过抄手游廊,抬头看了眼快要西沉的太阳,大人也快回来了,她迈着步子缓慢往花厅走去。 脚尖刚跨进门槛,便听见一道娇俏清脆的声音传来—— “你便是陆云意?” 季舒宁勾着眼稍上下将云意打量了一便,审视的目光落在云意脸上。 长得倒是乖怜讨喜,岁数瞧着也小,指不定比七妹还小一些,怯生生的模样有些像她从前养过的小兔子。 季舒宁眼里的抵触淡了几分,脸色依旧不冷不冷。 云意能感觉出季舒宁不喜欢她,她点头轻声说:“云意见过季姑娘。” 季舒宁将下巴轻轻抬起,“我听白清徐说,你是因为身子不好,才来京中寻医的?” 哪怕是在一众贵女之间,季舒宁都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云意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来求六叔帮忙的,登不上台面的商户女,季舒宁和她说话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平时对下人说话的口吻。 云意不知道白清徐是谁,只按着季砚教她的,简单说了自己的身子状况。 她声音绵软轻细,好像风大点都能吹散了,但又不是刻意造作出的柔弱,让人不禁就会生出怜惜,连季舒宁都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你来了京中就好生调养身体,六叔既然答应了你父亲,便一定将你治好的。” 云意弯起笑,眸光灼灼,“我相信大人。” 季舒宁见她话里话外透着和六叔的亲近,再想到六叔不肯回祖家住,却让云意住在府中,眉心又拧了起来,正了容色敲打道:“不过你住在六叔府上,就要守规矩,别没大没小,给六叔添麻烦。” “什么规矩。”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的同时,季砚已经跨进了花厅,平静的目光落在季舒宁身上。 季舒宁心里一慌,站起身道:“六叔。” 季砚手背在身后看着她,季舒宁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 季砚轻叹着摇了摇头,“这里是季府,你也姓季,自己坐着却让客人站着,这就是你待人接物的规矩?” 六叔明明没有动怒,语气也平淡,可季舒宁却被说的面红耳赤,她根本没想到这点,是陆云意自己不坐,虽然她也没提…… 季舒宁心里委屈,却不敢顶嘴,努动着唇认错,“是舒宁思量不周。” 云意目光来回转动觎着二人,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大人如此严肃的模样,不怒自威。 她着急地轻扯了扯季砚的袖摆,“五姑娘给我拿了糕点来的……大人。” 季舒宁看到云意拉季砚的袖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可季砚在她又不敢说什么。 季砚默了稍许,对季舒宁道:“下不为例。” 季舒宁鼻子发酸,闷声道:“是。” 季砚见两个小丫头都是战战兢兢的,敛去眸中的严厉,温声道:“时候不早了,用饭罢。” 他对季舒宁道:“你也吃过再走。” 季舒宁鼻子酸的厉害,一时也起了小性子,“老祖宗还等我回去服侍她用饭,就不麻烦六叔了。” 季砚颔首,“既然如此,就早些回去。” 季舒宁只觉得被抹的一点面都没有,咬着牙关朝季砚欠了欠身,扭身就走。 云意想起自己拿来的桂花蜜还没送出去,从绿书手里捧过罐子追了出去。 “五姑娘。” “你等等我。” 云意跑地气喘吁吁,季舒宁却越走越快。 季舒宁想装没听到,还是献桃拉住了她,提醒道:“姑娘,六爷还在呢。” 季舒宁这才停下步子,深吸了口气转过身,云意跑到她跟前,还在喘气,乌黑的眼睛微微睁圆着。 要不是因为她,六叔也不会训斥自己,难堪和怒意冲上心头,季舒宁没好气道:“还有什么事。” 云意没有被她的态度吓跑,只是略带拘谨的将手里的蜜罐捧给她,“我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是我自己酿的桂花蜜,里面的桂花也是自己摘的。” 云意真诚看着她,眼里带了些期待,“很好吃。” 季舒宁撇嘴,轻鄙道:“还不就是罐蜜。” 看见云意不安扇动的眼睫和想将手缩回去,季舒宁才勉为其难对献桃道:“拿着吧。” 云意见她接了,小脸上的失落一下被扫空,高兴地翘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眼睛极亮。 有什么可开心的,季舒宁又板起脸,奈何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别扭地转过身离开。 云意站在院里看着季舒宁的背影,她微歪过头,眸光澄澈无辜,这位五姑娘直来直去的性子还真不错呢。 作者有话说: 季舒宁:我讨厌你。 云意:攻略完季砚,下一个就是你。 第012章 宫中来诏请季砚入宫的时候,他正在教云意丹青。 云意已经站着画了快有一个时辰,只觉得觉得两条腿都有点发麻,胳膊也酸的厉害,她咬牙挺直背脊坚持,握笔的手还是不受控制的往下垂。 “作一幅画短则一刻,一个时辰,久得话一日也是有得,靠的是腕上的功力。”他有力的大掌从后面拖住云意的手腕, 季砚轻缓的声音自云意头顶传来,季砚不知何时走到了云意身后,有力的大掌从后面托住她的手腕。 有了依托,云意立时觉得负担减轻了许多。 她认真点头,眼睛却走神地看着季砚的手,他的手好大,自己的手腕在他掌心显得尤为细弱,好似一折就能断。 季砚淡淡说:“继续。” 他的手没松开,这是托举着她力道让她画吗?云意动了动笔,果真轻松许多。 云意似乎都感觉不到累了,她感觉心里涌上一阵感动,大人这么尽心教她,她一定要认真才行。 何安在外面叩门,“大人。” 云意抬起视线,季砚托着她腕子的长指,不轻不重的在她掌心处点了一下,“不要分心。” 云意脸颊一热,立刻垂下视线,就听季砚道:“进。” 何安应声进来,屋内的情形他已经见怪不怪,大人对云意的疼爱与重视,阖府上下都看在眼里。白清徐猜的得一点不错,大人没准是真的把云意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尽心尽力的教养。 何安道:“太监来传话,太后请大人入宫一趟。” 季砚带着云意画完最后一笔,收回手道:“知道了。” 云意揉着还是有些发酸的手臂,低眉欣赏着自己做的画,心里喜滋滋的,她见季砚要走了,对何安叮嘱道:“何护卫别忘了带着伞,兴许要下雨呢。” 何安点头的同时随口问道:“这太阳还挂在当中,姑娘是怎么看出要下雨的。” 云意脱口而出,“清早我就看见园里有许多低飞的蜻蜓,燕子也绕着檐下飞,云则是往西飘,这都是要下雨的征兆。” 她轻絮絮的说话声猛的断在喉咙处,仓皇转过头,正对上季砚朝自己看来的目光,他平静无波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 云意心口揪紧,她知道自己的秘密藏不住了。 她捏紧手指,一时间方寸大乱,不知所措的低喃,“……大人。” 季砚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对何安道:“走罢。” 云意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脑中一片空白。 季砚走后,云意一直在书房练习丹青,宝月想叫她休息一下,她只是摇摇头。 黄昏的时候果真下起了雨,不似那日的雷雨交加,却稀稀落落下的人心里发闷。 云意抬头看向窗外的雨幕,她不敢想大人是不是生气了,他一定会生气的……云意重重闭了眼,牙齿咬痛了唇,连呼吸和眼睫都在颤抖。 凤宁宫。 徐太后已年过三十,除了眼尾的细横,雍容华贵的面容依旧美艳,她坐在上位端详着指尖新染的蔻色,风眸轻抬睇向季砚,“哀家设了宴,皇上和哀家的兄长一会便到,季大人也一同留下用个便饭。” 风雨声被厚重的殿门隔绝的已经很浅,却仍传入了季砚耳中,扰得他仅剩的耐心也没了。 季砚淡道:“不必了,朝堂之事,留到朝中再议不迟,臣告退。” 季砚垂了垂视线,连背脊也不弯半分,转身走出大殿。 徐太后身侧的太监躬着身道:“季大人未免太不把您和国公爷放在眼里。” 徐太后眯着眼冷哼了声,“你懂什么,如今皇上根基不稳,还得靠他让我儿坐稳皇位。” 季砚虽未在宫中久留,但一来一回,天也已经黑透了。 宝月打着伞跑来,“大人。” 季砚没有理会,见她欲言又止,才道:“出什么事了?” 宝月忧心道:“自您出府后,姑娘就一直书房练丹青,连晚膳都没用。” 季砚皱眉,他还什么都没说,她倒先不吃饭了,这是在胡闹什么? 季砚去到书房,宝月推开门,屋内静悄悄,云意竟不知什么时候伏在她的小桌上睡着了。 宝月想唤醒云意,季砚摆手无声制止,示意她先退下。 季砚走上前,云意一侧脸颊枕在手臂上,眉心不安的蹙着,眼下沾着些干涸的泪渍,几根柔软的眼睫也耷粘着。 这是哭得睡着了? 季砚默然看着云意,若之前云意在说漏嘴的时候,第一时间选择的是遮掩,他会毫不犹豫的把她送走。 到底还是个孩子,本来也就是个孩子,用一些自保的手段无可厚非。 何况她只是知道会下雨,却无法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去,否则也不会被吓成那个样子。 季砚知道云意有多害怕打雷,他若不去,那一夜只怕她会成为她长久的梦魇。 孤注一掷的手段,也值得被原谅。 云意睡得并不安稳,像是有所觉一般睁开了眼,她快速坐直身体,红肿的眼睛牢牢望着季砚,想上前又不敢,声音又细又哑:“……大人。” 开口的同时,眼泪就又落了下来,嘴角紧紧的扁着,好不可怜。 季砚揩去她的泪珠,“别哭了。” 一句温柔的低语,让云意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我知道错了。” 云意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单薄的身子紧贴着季砚,仿佛只要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一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生把季砚心里那点残存的不虞磨了个干净,原想教导她的话,也没有再说的必要,哭成这样,想来也是真的知道错了。 “下不为例。”季砚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云意的纵容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云意抽噎着点头,试探着一点点慢慢松开手,每当快要彻底放开的时候又攥紧,确定季砚是真的原谅了自己,才肯坐好。 怯生生又依赖的模样让季砚的心又软了许多。 云意渐渐平缓下来,季砚在她身旁坐下,“将眼泪擦擦。” 云意听话的抬手抹泪,才发现自己不仅哭得眼泪一片,连鼻涕都冒了出来,还有一些蹭在了大人的衣袍上。 云意拿手背捂着眼睛,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掉的更凶,太丢脸了。 季砚皱眉,“怎么又哭了。” 季砚见她一个劲的掉泪,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季首辅,第一次有点束手无策,他默然不语,须臾才道:“你上次说还有三个月是你的生辰,那就是下个月了,是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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