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诗小说

知诗小说> 山雨欲来【H】 > 第3章

第3章

” 云意用力点头,乌溜溜的眼眸明晃晃的闪烁,“有的!” 季砚目光睇到她身后的石桌上,云意跟着回了回头,她怔了一瞬,快步跑过去收拾桌上的东西。 季砚见她手忙脚乱的,温声问:“怎么了?” 云意手里还捧了三两本书,听到他问话,又立刻停下动作,脑袋垂垂下,小声嗫嚅:“我占了大人的桌子。” 就好像犯了错的学生面对夫子时的模样。 他似乎不曾对她严厉过,季砚微笑道:“无妨,占就占了,不必拘束。” 他示意云意不用收拾,走到桌边拿起那张写满歪扭小字的纸张,再次看像云意的目光含着询问。 云意写得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写完自己还挺得意,可这会儿被季砚拿在手里,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如竹,更衬的她的字丑丑的……越看越丑。 云意白皙的两腮唰的就红了两团,无比窘迫地掐着指尖说:“这是我不认得的字,我都记下来了。” 季砚点了下头,“把书拿过来。” 云意乖巧的将书递给他,季砚却没有接,“可记得是在哪一处读到这些字的。” 他有意考考云意的记忆力,顺便也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如她说得用功了。 “记得。”云意打开书册,翻至其中一页才又递给季砚。 季砚接了书坐下,温醇的嗓音传入云意耳中,像秋风扫拂过一样和煦。 “这字念罔,有作无、不的意思,“罔谈彼短,靡恃己长”就是不要议论对方的短处,不要依仗自己的长处。”(1) 云意轻轻跟着念,“我记住了。” 季砚身量很高,即便是坐着也较云意高出许多,她抬起小脸望向他,眼里碎星点点。 被一个小丫头这般崇慕的看着,季砚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若换作早些年,他年少恣意的时候,必然不会有耐心坐在这里,一字一词的教她这些幼童开蒙的课业。 季砚朝云意道:“坐。” 云意十分听话的坐下,双手搁在腿上,瘦弱的腰杆挺的笔直,乖极了的模样让季砚一惯冷硬的心肠软了软。 既然都讲了,她也好学,季砚干脆逐字逐句的给她讲解。 候在不远处的何安瞠目结舌,这要是让那些做梦都想让大人品评一言半句的士大夫看见了,估摸一个个得往这池塘里跳。 云意听得很认真,她想学习识字,更重要原因是,有大人在身旁,她就觉得无比安心。 宝月来过一次,见大人在给姑娘授课便没有打搅,直到天色逐渐昏蒙,才过来请安。 宝月福身道:“大人,姑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云意见季砚正抬眸看天色,心中不想他走,壮着胆子央央道:“大人用了饭再走吧。” 季砚“嗯”了一声。 他从季府出来后临时起意来了此处,不想一待竟是半日。 也是云意乖巧,每每等他说完都会轻细的应声,若是碰上还有不解,便软软的问上一句,有时会露怯,可他若夸一句又会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季砚也愿意花费些时间和耐心来教她。 用过晚膳,季砚小坐了片刻便起身准备离开。 “大人。”云意轻促的唤他。 季砚回过身,“还有何事?” 云意在季砚的凝视下,心跳得飞快,方才因为见他要走,她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现在摇头为时已晚。 “方才大人讲得,我,我方才还有一处不懂……”云意声音低的像猫叫,因为心虚而闪烁的眸光反倒更显得怯生生。 她揪紧着细葱似的指尖,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话,改口急急道:“没关系,我再多读几遍。” 云意是真的觉得自己太过得寸进尺,说过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她松开手,忍着心里的低落,认真的说:“天色暗了,大人路上慢些走。” 她虽然这么说,殷殷望着季砚的目光却可怜巴巴。 季砚想起书房里还呈了一堆未批的票拟,在心里叹了声,“反正也迟了,再给你讲讲罢。” 云意眼睫刚要垂下,闻言睁圆了眼睛,印着点点烛光的瞳眸内满是不敢置信的欣喜,“大人真好。” 这声夸倒是让季砚愣了愣,眼前大半的孩子眼中的欢喜是那么纯粹干净。 他为官是十几载,并非一番风顺,因为成名过早,也曾心气高傲,不屑结党营派,行事不肯圆滑,从而开罪了权贵栽了跟头,仕途坎坷周折,他看尽了其中的阴暗,脏鄙,自己上手也并不干净,能走到这一步,必然是踩着血骨而上…… 才会觉得,云意这般纯净不带任何谄媚讨好的赤子之心,显得尤其珍贵。 * 屋内烛火轻晃,季砚温淳优雅的声音就像夜空中缓缓流淌的星河,而偶尔穿插进来的,一两声小女孩轻甜的细语,就像是月色下飞舞轻旋的萤火虫。 云意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身子虽说已经好了不少,但仍旧是虚,她盯着书页上的字,熬的眼睛都已经泛了红。 季砚落下话音,将书合上,“不早了,今日就到这。” 云意眨眨酸胀的眼睛,“我还可以听的。” 季砚看着她,“读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云意抿了抿唇,垂下眼点点头,脸上的失落藏也藏不住。 那么爱读书么,季砚想了想,“我五日一休沐,若是无事,就来给你讲课。” 云意先是茫然了一瞬,五日一休沐,意思是大人每五日就能来看她一次…… 云意喜出望外,重重点头,“嗯!” * 望江楼是京中最大的酒楼,来此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的高官士绅。 一辆青帏马车还未行到跟前,迎客的伙计就认出了驾马的是季阁老的车夫,立刻上前摆了马扎迎接。 “季阁老请,雅座已经备上。” 季砚走进酒楼,何安跟在他身后,等在二楼楼梯口的右佥都御史王兆和拱手走下楼梯,“我等已候了季大人多时,大人请入席。” 季砚亦客气的与他拱手,笑道:“还劳王大人相迎,老师他可到了?” 王兆和引着他上楼,“徐大人贵驾以至。”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雅间外,席上的官员纷纷起身向季砚见礼,唯独东阁大学士徐霭端着姿态,“季大人贵人事忙,我们等等也是应该。” 话音一落,其他官员各个都觉得背脊一紧。 “看来是我来得最迟。”季砚微笑,一派儒雅谦和,“让老师久等了。” 他掀了衣袍落下,笑看向众人,“各位大人都请坐。” 徐霭就算再恼火也无法,如今这朝堂等于是他季砚说了算,他还叫他一声老师,都已经是尊敬。 徐霭不仅对季砚有知遇之恩,入内阁也全凭徐霭举荐,那时的首辅还是张曲江,徐霭为次辅,季砚就是徐霭手里的最锋利的剑,在徐霭与张曲江斗的硝烟四起的时候,季砚却悄然无息拉拢了一干年轻的官员。 适逢朝局动荡,在以徐霭为首的一众言官,以太子年幼不足以为政而提出让先帝另立太子,洋洋洒洒写了十多本折子的时候,季砚这个他最看重的学生,却站在他的对立面。 力保太子,更以雷霆手段将意欲谋反的宁王一干人抓获,踩到徐霭头上坐了首辅的位置。 徐霭虽然能抽身,但他那一党派的言官损失惨重,不少还是季砚亲手铲除的。 至此,两人的师生情算是彻底断了,季砚却仍客气的称他一声老师,做足了礼数,这般山水不显的城府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徐霭年过不惑,眉目仍然犀利如鹰,“老夫得知季誉礼被调去了光禄寺,这倒是稀奇。” 季砚抬眸回视,神色淡淡,“在朝为官,无论哪个位置都是替皇上当差,为百姓谋福祉。”他示意何安替徐霭斟酒,“今日是我们几位同僚小聚,不谈朝事。” 徐霭哼笑不语。 宴过一半,徐霭率先离开,季砚也放下了酒盅改为喝茶,王兆和道:“天光尚亮,季大人不如与我们去乐坊一坐。” 季砚婉拒,“我就不去了,还有别的事。” 今日是休沐,虽说晚了些,但他既然答应了云意,总不好食言。 王兆和只当他是托词,季砚一贯少出入这些地方。 王兆和笑道:“如此,我就不耽搁大人了。” 出了望江楼,何安吩咐车夫去墨苑。 * 云意不知道季砚什么时候会过来,就如平常一样捧了书去湖心亭。 她看会儿书,便会抬起眸子看向湖边的小径,等太阳从这头照到那头还不见季砚来,她开始有些坐立难安。 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她逐渐落寞的小脸上才绽了笑。 “大人。” 季砚走到亭中,暖风吹拂过他的衣袍,卷起淡淡清冽气息传入云意的鼻端,她仰起脸望他。 她觉得今日的大人有些不同,同样温和俊雅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懒,她又仔细嗅了嗅他身上味道,平日大人身上是浅浅的木质香。 季砚看她轻轻鼓动着鼻翼,眼睛乌溜溜的,倒是了有几分她这个年岁该有的灵动,他笑问:“怎么了?” “大人喝酒了。”云意十分确定的说。 “鼻子倒是灵。”季砚喝得不多,三四杯而已。 他看着云意,轻眉心轻折,“可是觉得不好闻?” 虽然不是当着小姑娘的面喝酒,可似乎也不太好,他十多岁的时候早就会饮酒,但女儿家又怎么能和男子比。 云意摇头,“大人等我一下。” 季砚还来不及问她要做什么,她就擦着他衣袍一溜烟儿的跑出了湖心亭。 裙摆随着左摆右拂,加上她瘦小小身形,像是只花丛中翩然飞动的蝴蝶。 云意跑到小院,没有见着宝月,只有银竹在修剪花枝。 银竹放下手里的剪子问:“姑娘急冲冲的,这是怎么了?” 云意跑得太急,喘气有些不稳,顿顿停停地问:“你瞧见宝月了吗?” 银竹笑道:“宝月去小厨房了,姑娘有事跟我说就行了。” 小厨房?那正好。 云意朝银竹摆手笑道:“不打紧的,你忙吧,我去找她。” 银竹挂在脸上的笑一下子收起,嘴里小声骂道:“宝月还真是精明,讨好了姑娘。” 她撒气似的拿手拍了一下面前的盆栽,谁料被一截断枝划伤了掌心,疼的直抽气。 云意在小厨房找到宝月,让她给自己找来酸枣,葛花根。 宝月将东西拿给云意,不解的问:“姑娘要这些做什么。” “给大人冲醒酒汤。”云意低着头,将切碎的酸枣,葛花根放进瓷盅内。 宝月诧异道:“姑娘还会这个呢。” 云意动作顿了顿,闷着头嗯了声,将刚煮好的沸水冲入瓷盅,将盖盖上焖着。 她记得很清楚,幼时娘时常会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照顾她们的婆婆就是这么冲解酒汤给娘喝。 湖面的风轻轻吹动云意的裙摆,叠卷拂动,她端着醒酒汤走得很慢,抬眼望向亭中,半卷起的竹帘时晃时停,坐在亭中的季砚撑着额在休憩,他每次看向云意时的目光都是温暖和煦,此刻闭着眼,一股子清清冷冷的意态就透了出来。 清简的衣袍随着微风蕴动,他整个人沉静的好似溶入了这湖光水色间,出尘优雅到了极致。 云意轻手轻脚的走进亭内,生怕扰了季砚休憩。 大人定是很累。 她正想着,季砚却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眼云意手里的东西才掀起眼皮,“拿了什么来?” 温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将睡未睡时的沙哑,听上去懒洋洋的。 云意胆子本来就小,冷不丁对上他的眼睛,端着汤盅的手一抖,险些打翻了。 季砚眼明手快的接过,周身的疏懒也散去,恢复了清雅端正。 “小心。” 云意羞窘的脸颊通红,她怎么这样不小心,所幸没有洒到大人身上。 季砚看到她眉心细细蹙着,似在懊恼,笑着说:“无妨。” 云意细声说:“这是醒酒汤,大人喝了会舒适些的。” 季砚没想到她匆匆忙忙的跑开,竟是给他准备醒酒汤去了,其实他喝的真不算多,更不需要醒酒。 视线落在云意悄悄攥紧的小手上,季砚心里一阵熨贴,他端起汤盅将醒酒汤喝下,末了,朝云意微笑道:“多谢,我觉得好多了。” 得了夸赞,云意高兴极了,不仅脸颊红扑扑的,连耳根子都透了红,她没有穿耳洞,两粒小小的耳珠也是乖巧的模样。 “好了。”季砚曲起指尖点了点桌面,“上次让你背的文章可会背了?” 听见季砚问自己功课,云意一下端正起来,认真点头,轻声细语道:“会了,我背给大人听。” 她声音虽轻,咬字却十分清晰,每背完一段,落下的尾音都会微微扬起,带着点不自信,等看见季砚投来赞许的目光,才放心的接着往下背。 半日的光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流淌而过。 作者有话说: 注一出自《千字文》,译文来自百度。 来一波小红包~ 第006章 入了秋,天气也凉快起来,这日趁这天好,宝月和银竹将稍厚一些的被褥都拿出来晾晒。 将被褥挂到晾绳上,宝月道:“我去厨房看看红枣燕窝羹炖好了没有,顺便给姑娘端去。” 银竹眼睛一转,拉住她道:“我去吧,你也歇息歇息。” 宝月见她愿意去也不拦着,“成,那你去,对了,记得在羹里多放一勺蜜,姑娘吃得甜。” 银竹点头,满口应下,“宝月姐就放心吧。” 银竹端着汤去到湖心亭,云意正在临早前季砚亲手为她书写的字帖。 季砚的字就如他的人一样,看似行云流水,容与风流,细看就会发现锋芒全藏在运笔之间,一钩一划尽显凌厉。 就是书法名家都未必能彷照出其中意境,更别说云意还是初学写字,连方正都尚有欠缺,但她却写得津津有味。 银竹唤了她两声,她才扬起脑袋,眼里浮着迷惘,她没听见银竹说了什么。 银竹笑道:“姑娘写了那么久也累了吧,奴婢给姑娘准备了红枣燕窝羹。” 云意想把手上这篇写完,她朝银竹笑笑,糯声道:“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吃。” “一会儿就凉了。”银竹也是知道她性子软,擅作主张去拿她手里的笔,“姑娘还是先吃。” 云意生怕墨汁溅开来,没有松手,小声道:“……你别。” 银竹另一只手里还端着碗,一不留神就侧了侧,胶糊的汤汤水水正泼在了字帖上。 云意看着被糊住的字迹,眼圈忽的就红了,声音轻却急,“我都说了不吃。” 银竹见弄脏的是大人写的字帖,慌忙告罪,“奴婢是不当心的。”她急急忙忙地拿了帕子在字帖上擦。 纸张柔软,一擦字就更糊了,云意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将字帖夺了回来,头一回语气发冲,“你别碰了。” 银竹被这一推,身子踉跄着退了两步,不等站稳她就扑通跪了下来,“姑娘恕罪。” 银竹本就看不上云意,不乐意在这伺候,这下子心里的不满更是强烈,咬着牙满眼怨气。 云意捏着袖子一点点擦拭弄脏的那页,可就算擦干净,糊掉的字也回不来了,云意心里难受的揪起,抱着字帖,眼泪悬在眼眶里打转,不知该怎么办好。 银竹还跪在地上告罪,云意知道她并非故意,她忍着眼里的酸涩,用力吸了吸鼻子,嗓音哑哑的,“你快起来。” 银竹怨怼的看着地面,“奴婢有错,不敢起。” 云意无所适从地看着她,自打她清醒过来就一直是银竹和宝月两人照顾自己,她不敢把自己当主子,也没把两人当丫鬟。 云意眼尾红怯怯,“我不是故意推你。” “这是怎么了?” 宝月远远看见亭中的情形,急冲冲跑过来。 “宝月。”云意鼻音浓浓。 看到云意怯懦的红着眼睛,跪在地上的银竹反倒一副占着理气的样子,宝月沉了脸,责问银竹:“怎么回事。” 银竹道:“我不该求着姑娘喝汤,还不甚打翻了羹汤,弄脏了字帖,请姑娘责罚。” 宝月看她这样子分明是不服气,莫非还想着让姑娘给她让步不成。 宝月冷声道:“既然知道自己有错,就罚你今夜不许吃饭。” “宝月。”云意急着扯扯宝月的手。 宝月安抚的对云意说:“姑娘莫急。”她又看向银竹,“你还跪在这里,是嫌罚的不够?那就等大人来时……” 银竹一听她要向大人告状,连忙起身,退出了湖心亭。 云意抿动唇瓣欲言又止,半晌,垂了眼帘没有说话,细弱扇动的眼睫显得无助委屈。 宝月看到她把字帖抱紧在怀里,像是抱着极为珍贵的东西,宝月道:“姑娘让奴婢看看弄脏哪了。” 云意点点头,才将字帖递给她。 宝月将字帖摊开在日头下,弯腰将帕子在湖水里打到半湿,然后轻轻按压沾去字帖上头残余的羹汤。 云意睁圆了眼睛,守在边上看。 宝月侧过头对云意道:“好在就一页的字糊了,后头的都还完好。” “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再拿熨斗压一下,便不影响看了。” 云意弯起仍旧湿红红的眼睛,努力笑了下,“嗯。” * 银竹回了后罩房就一直没有出来。 到了晚上的时候还不见她,云意有些放心不下,嗫嚅地问宝月,“真的不给银竹吃饭么?” 姑娘就是性子太过软弱,对谁都是小心翼翼的,所以银竹才敢一再的冒犯,宝月替她梳拢长发,“姑娘不必管她。” 铜镜中映照出云意精致小巧的脸颊,食补调理了这许久,她已经不是之前那种不健康的白,细腻白皙的肌肤下透出浅浅的红,卷长的鸦羽低覆下,楚楚生怜,就像是树梢初绽的豆蔻。 宝月笑语道:“奴婢可真盼着姑娘快些长大了。” 那得该是怎样的绝色啊。 云意透光铜镜茫然不解的看着她。 宝月抿唇笑笑,“奴婢去打水来。” 云意乖巧的点头,等宝月出去,她犹豫了片刻,拿了桌上的糕点往外走。 绕到后罩房,银竹住的屋子亮着灯,云意站在院中犹豫了一会,踌躇走上前。 她抬起手,曲指正想要叩门,银竹说话的声音先传一步传到她耳朵里。 “不过就是个被大人丢在墨苑的穷酸丫头,也值得宝月这么拍马屁讨好。” 伴随着她忿然说话声的,还有茶碗重重搁下的脆响。 银竹灌了两碗水,还是饿的厉害,她揉着肚子咒骂,“大人也就这些日子新鲜,要不然怎么不带回府去,且等着吧,将人放在这里,指不定哪天就不来了!” “饿死我了。” 云意僵怔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某处,脑子里发闷似地挤满了银竹的话,其他的什么也听不见。 她端着瓷碟的手用力掐紧,被抛弃在那座破落院子里的恐惧和无助再次涌上了心头。 会不会有一日,大人真的不再来了……强烈的不安在云意心里蔓延。 不知从哪钻进一只黄狗叫唤了两声,云意猛地回过神,她迟缓轻眨空洞的双眼,走到黄狗跟前,不声不响的将手里的糕点全都喂给了它。 * 到了季砚休沐的日子,他如常来到墨苑给云意讲课。 入了秋,天暗的也比以往早,云意看着天边压低的黑云,开始变得焦虑,坐立不安,她知道大人很快就又要走了。 那日银竹说得话再次在她脑中翻涌,她望向季砚 ,他视线半垂,正专注的看着手里的书册为她讲解。 大人那么好,怎么会把她丢下不管,可云意害怕万一,万一银竹说得变成真……她心中不可遏制的生出慌乱。 季砚觉察到她的心浮,抬眸问:“可是有哪里不懂。” 云意眸光一闪,不敢让季砚知道自己的心思,正欲找话遮掩,压着黑云的天空猛的砸下一道闷雷。 “轰隆——”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云意身子颤了颤,她慌张的朝季砚身旁跨了一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入湖中,在湖面上溅起层层叠叠的水花,远处黑云深入则被电光劈开一道道耀眼的白,云意缩着肩头站在季砚身旁,细卷的眼睫毛随着雷响不安地扇动,脸颊上的血色也半褪去。 季砚问:“害怕打雷?” 说话的同时,又是一记闷响。 云意瑟缩着,语调不稳的小声道:“……怕。” 被夫人关在院子里的那些日子,她最怕下雨打雷,每每这些时候,她都只能把自己蜷缩在床角,躲在被窝里,等着雨停。 湖心亭里四面都隔空无倚靠,风卷着雷雨声让她无处可躲,云意不安到了极点。 季砚抬手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发顶,“别怕,我们回屋。” 云意微愣,她仰起脑袋的同时季砚已经将手放下,拢袖垂在身侧,那轻柔安慰的抚触还残留在云意发顶。 云意探了探指尖,雷声越来越近,她故不得规矩一鼓作气攥住季砚的袖摆,紧紧捏在手心里。 攥着那一片衣料,云意心里的害怕莫名就得到了消退,翕动着唇吐出一口气。 季砚低垂下视线,并为阻止她的举动,任由她捏皱了自己的衣袖。 何安很快取了油纸伞过来,“这亭子挡不住雨,大人,姑娘快进屋避雨。” 他说着递给云意一把伞,等云意接过,他又给季砚打上伞。 风急雨大,架在湖面上的孤零零的石桥颇有一种随时会被淹没的萧条,云意捏紧手里伞柄,裙下的绣鞋踌躇轻挪,不敢走入雨中。 何安催促道:“姑娘?” 云意咬紧下唇,硬着头皮怯怯迈出步子,不等踩下石阶,打着伞的手臂被一股力道带着抬起,云意错愕抬起头。 季砚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他高大的身形已经进了她的伞下,背脊被伞沿压的微微弯着,他对云意道:“把伞给我。” 云意怔怔松手,季砚撑高了伞,低头看着她微笑道:“害怕就牵着我。” 云意没有犹豫,两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他袖摆的下沿,跟着季砚的步子走入了雨中。 何安不由的愣住,大人冷心冷情他是知道的,就是对自己的亲侄女也是不冷不热,怎么对这位云姑娘竟如此纵容,虽说云姑娘的确身世可怜,也格外懂事让人怜惜。 看着两人走远,他赶紧打住念头,快步跟上。 风吹卷着两人的一袍翻飞起,云意紧贴在季砚的身侧,像是依附生长于大树下的荏弱花骨朵。 每一次雷响,季砚都能觉察到她的颤抖,他将伞做倾斜,将娇小的云意挡在庇佑之下。 回到屋内,宝月伺候着云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端来姜汤道:“姑娘淋了雨,仔细别着了凉。” 姜汤熬的又浓又辣,云意蹙紧了眉头,大口咕咚咕咚喝下,抿去唇上沾着的汤问道:“大人呢?” 宝月道:“大人在东次间。” 云意看向窗外未停的雨幕,咬咬唇起身。 她绕过抄手游廊往东次间去,季砚坐在罗汉床上提着茶壶斟茶,身上的湿衣已经换下,荼白色的衣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出温文的书卷气,就连斟茶的动作都似行云流水般出尘好看。 季砚搁下茶壶,抬起视线看向云意,恰逢雷声又响起,她瘦小的身子又僵了僵。 “既然害怕打雷,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云意局促的捏着指尖,动着唇瓣嗫嚅道:“我可不可以和大人呆在一处。” 季砚看着她没有说话。 云意眼巴巴的望着他,老老实实道:“和大人在一块儿,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可以吗?”云意站在门槛外,藏在裙摆下的脚都缩紧了。 云意说完眼睛慢慢垂落,无措地盯着地面。 季砚莫名有一种,若是自己说不可以,就是把她往深渊里推的错觉。 不过是打雷而已,他不太理解云意的这种害怕,不过小姑娘确实能让他生出怜悯。 季砚道:“进来坐。” “嗯!”云意提着裙摆紧到屋内。 她乖巧巧的坐在绣凳上,好像这样真就能不怕了。 季砚笑了笑,随意从架子上取取了本书来看,雨太大,马车也不好走,只能先等雨停。 季砚翻着手里的书,漫不经心的问:“喝过姜汤了么?” “喝了的。”云意歪了歪脑袋,“大人喝了吗?” 季砚道:“我用不着。” “不行的。”云意急急起身,“您刚才给我打伞,大半身子都淋湿了。” 季砚身子往后靠了靠,他还是第一次见小丫头这般着急驳他话的模样。 她一惯胆小。 云意回望着他,万分认真道:“您若是着了凉,会很难受的。” 这是将他当作与她一般体弱了,季砚心里发笑的同时又觉得柔软。 自他被外放这些年来,似乎再没有人像这样真心实意的,纯粹的关心过他,多少都是掺着目的。 他看着云意揪紧的眉头,笑叹了声,唤来宝月。 “再去熬一碗姜汤。”云意又紧着道:“一定熬得浓一些。” 季砚摇了摇头,垂下视线继续看书,就由她高兴罢…… 季砚在一旁看书,云意就在桌边练字。 季砚不时抬眸看她,“研墨讲究浓阳正均,你圈打的太快,墨就粗了。” “无论何时,都不要忘了心静。” 云意立刻放慢速度,耐心的研墨,她平日里不这样,可只要一想到银竹的话,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好在大人只当她是因为害怕雷雨天才如此。 雨势逐渐便小,雷声也许久没有再响起,空气中卷起了雨后才会有的青草味道,天也彻底暗了下来。 季砚看了眼窗外,吩咐何安备马车。 云意心中一急,“大人不用了饭再走吗?” 季砚整了整衣摆起身,“不了。” 他还与幕僚有要事商议,在这呆了许久已经是迟了。 云意眼里的光可见的黯淡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是做不到大人说得心静了。 赶在季砚离开前,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住在这里,可会给大人添麻烦?” 季砚步子稍顿,回过身看向惴惴望着他的云意,笑道:“我既能救了你,便不会有什么麻烦。” “你不必担忧其他,等你身子再好些,我会安排你离开这里。” 看到云意眼里一寸寸碎裂的震惊,季砚顿了顿,宛如安抚孩子一般道:“你放心,我已经打点妥当 ,那是户好人家,他们会将你当作亲生女儿对待。” 云意脑子嗡鸣了一声,血液似乎怎么也流不到她的心口。 季砚知道她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必然是会惶恐不安的,他缓和说道:“如今你身子还虚弱,我们暂时还不走,不过换个地方生活,对你也会有益处。” 云意缓慢摇头,她明白大人的话,她是罪臣之女,远远离开京城对她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云意仓皇启唇。 何安去而复返,拱手对季砚道:“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季砚颔首,目光仍看着云意。 云意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嗡鸣声尖锐刺痛,齿尖紧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才猛的放松,她勉励点头,“我知道了,大人路上小心。” 季砚看着她苍白不见血色的脸颊皱了皱眉,交待她早些休息,才转身离开。 夜色浓沉。 云意像过去一样,将自己整个蜷缩进被褥之中,这样的姿势可以让她有安全感。 银竹说得没错,大人没有将她带回府上,是打算要将她送出京,她十根手指紧紧揪着被褥,黑暗中,一双眼眸内噙满了无助的泪水。 她知道大人是为她好,母亲送她到楚家也是为她好,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不要走,只有留在大人身边她才能安心。 云意将下唇咬得生疼,对,她要留下来,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留下来。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o 泡 奶 第007章 “姑娘,姑娘。” 宝月接连唤了两声,云意才回过神,自从那日季砚离开之后,她便总是心神不宁。 云意收起纷乱的心绪,抿了个笑道:“怎么了?” “奴婢……”宝月欲言又止,方才她的弟弟让人送口信过来,说娘她身子不利索,她本想告假一日回去看看,可见姑娘这几日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留银竹照看她又放心不下。 宝月思来想去,只道:“奴婢想问姑娘可觉得饿了?要不要用膳?” 云意摇摇头,声音都是提不起劲道的模样,“我没胃口。” 宝月道:“那奴婢去将饭菜煨着,再端碗牛乳来让您点点肚子。” 银竹在院中晒衣裳,见宝月出来,侧着身子问:“如何,姑娘准许你回家去么?” “我看这些天姑娘瞧着身子虚乏,过几日再说吧。”她回头朝屋子看了看道:“你就别在姑娘跟前提了。” 银竹随随点头,待宝月一走边撇了撇嘴,无声地动着唇说:矫情。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云意站在屋内,用指尖轻轻推动翕开着一道缝的窗子,将它关上,眼睫缓覆在眸前,不知在想什么。 * 又过了几天,这日云意清早起来就觉得天闷沉的紧,日光虽然耀眼,可照在身上却带着湿气,让人觉得发闷,园子里倒处是绕在草丛低飞里的蜻蜓,只怕是又要下雨。 她害怕下雨天打雷,所以每次都会观察,这样的天气,多半会有雷雨。 云意轻声唤住了正打扫屋子的宝月。 “我那日听见你和银竹说话,可是你家中有什么事?” 宝月神色讶然,随即道:“是奴婢的弟弟差人来说,奴婢的娘身子不大爽利,不过他没再来,想来是不打紧。” 云意听了忧心地皱起眉头,“这怎么能是不打紧。”她果断道:“你快回去瞧瞧。” “……这。”宝月略有犹豫,她本想等大人休沐过来的时候再提,也好让大人再安排个婢子来墨苑伺候。 云意双目澄澈,是真的担心,“他们既然来说了,定是想让你回去,总该去看看。” 宝月动摇了,可她又不放心云意。 云意弯起甜甜的笑,让她别担心,旋即又催促:“我这里还有银竹,你快些去,别耽搁了才是。” 宝月这才下定决心,她对云意道:“那奴婢快去快回。” 云意却道:“你一定也是难得回家一趟,明日回来就行。” 云意如此体谅,让宝月心下感动,她福了福身感激道:“谢姑娘。” 宝月走后,云意在屋内静静坐了一会儿,远处天边的云又沉了几分,她来不及多做斟酌,便又叫来银竹。 银竹对云意忽然同意宝月的告假,还准许她明日再回来一事心中不满,说话也是憋着一股子怨气,“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云意眼睫闪了闪,轻声道:“我有些饿了,你去给我拿些点心来。” 怯弱的态度让银竹更为猖狂,也知道她不敢在季砚面前告状,她慢声慢气道:“今日就奴婢一人,实在忙不过来,姑娘就先忍忍。 云意抬起无助的视线,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银竹点心没送来,午膳却是不敢怠慢的,她摆好菜道:“姑娘多吃些,晚膳兴许也赶不准。” 云意捏着筷箸,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怯生生道:“银竹你可是心里不高兴。” 银竹抿了抿唇,阴阳怪气道:“奴婢哪敢不高兴,反正姑娘就只看重宝月,又不管奴婢。” 云意急急辩驳,脸颊涨得红红的,“我没有,你定是误会了。” 银竹看她惴惴的神色,心里无不得意,看来还是个好糊弄的,只怕她还要反过来讨好自己呢。 银竹抻了抻脖子道:“姑娘平日就只要宝月贴身服侍不说,这回更是只让她回家看亲,奴婢也有娘,奴婢的娘身子还不好呢。” 果不其然,云意一双满是无措的黑眸望着她,“我不知道。”她顿了顿,语气忽轻,“你想出去吗?” 银竹却犹豫了,她自然是想了,姑娘不会真让她出去吧,可府上没人伺候,万一出什么岔子,她可担罪不起。 云意天真地看着她,“你说的对,公平起见,宝月能有假,你也应该有。” 银竹理所当然的点头,“姑娘知道奴婢委屈就好。” 云意嘴角翘起一抹灿然的笑:“今日我也准你出去,反正大人不过来,不用另外伺候,只是你夜里得早些回来,好像要下雨呢。” 银竹心里蠢蠢欲动,姑娘说得没错,大人不来谁能知道,何况宝月是出去整整两日,她至多去集市逛逛,买些胭脂水粉就回来,耽搁不了多少功夫。 她看了看当头挂着的太阳,满不在乎道:“日头那么大,且下不成呢。” 银竹走后,偌大的墨苑就剩下了云意一人,她坐在窗子边,看着逐渐被云遮挡住的太阳,心中不住的说:千万要下,越大越好……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过,太阳未等下山就被遮去。 远处天边黑沉的雨云逐渐推进,“轰隆——” 震耳的雷声蓦的砸下,紧跟着就是噼里啪啦如豆子般大小的雨滴砸了下来。 听见雷声的同时,云意脸上的血色就退了个干干净净,她手忙脚乱的将门窗全部关上,屋子一下就暗了下来。 她就着昏暗的光线找到火折子,哆哆嗦嗦的想要将灯点上。 火光即将触到灯芯的一刹,她冷不丁将手缩回,她把宝月和银竹都支开了,现在便是要赌,大人会不会因为不放心她而过来,如果大人来了,这就是她跟大人回府的机会,如果不来…… “啊。”云意被突如其来照亮天际的电光吓得失声轻呼,眼角沁出慌怕的泪水,若是大人不来,宝月今夜也不会回来,银竹多半被大雨绊了脚,她就只有一个人了。 摇曳的树影投在窗子上,张牙舞抓,云意收起火折子,咽下喉间颤抖的呜咽,强忍着快要冲破她灵台的害怕,挪着步子,然后转身快速跑进里间。 暴雨来得又急又凶,似要洗刷净一日的沉闷。 何安替身着绯色公服的季砚打着伞,“也不知这几日是怎么回事,接连的下雨还打雷。” 季砚用指腹揩落一滴打在手背上的雨滴,没有说话。 软轿已经侯在武英殿外,何安撩起帘子,“大人留心脚下。” 季砚略弯下腰,耳边是接连的雷声,他抬起视线,看了眼如注的暴雨,继而漠然坐进轿中。 何安抬手道:“走。” * 天色愈渐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屋外风雨交加呼啸的风声刮着树枝,骇的云意缩在被窝里一动都不敢动。 她紧紧抱着膝盖,眼泪恍惚的顺着面颊不住的淌落,大人真得不会来……她该怎么办,她好害怕…… 屋子被落在天边的闪电照亮,苍白一片,家具投出的影子被拉长,扭曲,很快又再次浸入黑暗中,云意将脸埋进臂弯里,抽噎着哭出声。 她后悔了,她不该这么冲动。 将灯点上,就会好一点的,云意重重的哽咽,状着胆子从被窝里出来,赤着脚下了床,摸索着往桌边走去。 “轰隆——” 如惊天破石的雷声就好像打在了云意耳边,她身子用力一颤,捂着耳朵缩到了高柜后面。 “呜……呜……” 她一边哭着紧紧捂住耳朵,心里溢满了无助绝望,反复交织着娘亲与大人对她说过的话—— “云儿乖,这里等娘。” “害怕就牵着我。” “云意。” “云意。” 叫她名字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云意颤抖着睁开婆娑哭红的泪眼,是真的有人在叫她。 何安在这时候点亮了蜡烛,暖盈盈的光瞬间照亮了屋子,云意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那抹绯色的官袍所勾描出的秀挺身影。 “大人。” 怯怯带着不真实的破碎声音,穿过瓢泼的雨声传入季砚耳中。 他飞快转过身,就看见了抱着膝盖缩在衣橱与墙壁夹角处,瑟瑟发抖的云意。 凝满慌怕的眼眸早已哭得通红,在看到他的一瞬,泪水更是涟涟滚落下来。 “大人。”云意张开了手,像投林的乳燕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 浓浓的鼻音里尽是委屈,依赖。 季砚腰侧的衣袍被揪紧,扑在他怀里的云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下气,眼泪直直往下掉,一张小脸被泪渍染的斑驳狼狈,她偏也不敢哭得大声,呜呜咽咽,像是被遗弃的小猫,越是这样越是委屈可怜到了极点。 季砚宽大的掌心轻抚她的脑后,放缓了声音安慰:“我在。” 云意想应声,可从喉咙处溢出的哭腔根本不能成调,她拼命点头,大口喘气,用很大的力气让自己说出话,“大人……不要,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我很乖,不要丢下我,娘……别把我送走……”云意紧紧闭着眼睛,攥着季砚衣袍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一声声语无伦次的哭诉让季砚心头触动,到底还只是个年岁尚幼的小女孩,这些年所受的伤害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平复。 “不会丢下你。”季砚语气温缓带几分着对待孩子似的哄慰,环顾屋内目光却凌厉。 此间的丫鬟呢,怎么会只留她一人。 何安见季砚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拱手道:“属下方才已经找过一圈,宝月和银竹都不在墨苑。” 何安抬了抬视线,云姑娘就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抓到了浮木,将大人抱的极紧,口中不断重复呓语,想来是受了惊吓只怕暂时也问不出什么。 季砚嘴角轻沉,“去找。” 何安领命退了出去。 季砚想扶云意站稳,她却近乎执拗的不肯松手,几颗指甲盖都用力到失了血色,含糊不清的细弱声音带着哭腔,“大人别丢下我。” 小姑娘心思敏感,只怕是自己前些日子说的话让她心中不安,然而他之后几次休沐过来,她却懂事的一字不提,是都藏在了心里。 季砚沉吟片刻道:“已经答应你了。” 云意却似被魇着了一样,只是反复重复让季砚不要丢下她。 “云意。”季砚视线瞥下,余光扫见云意裙摆下露着的光脚丫,他皱了皱眉,俯身托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 脚下忽然悬空,吓得云意僵滞住了呼吸,泪盈盈的圆眸睁的极大,怔怔看着季砚,这样被抱着姿势,让她比季砚还高出了一个头,不踏实的感觉让她蜷紧了脚趾。 只有娘这样抱过她…… 她呆呆的与季砚对视,季砚弯起笑,“能看清我了吗?” 云意抱紧他的脖子,视线越过他的肩头闪烁不定地望向别处,用细弱的声音呢喃说:“大人真的来了。” 大人不会不要她的,云意盯着汹涌的大雨,嘴角勾出烂漫天真的笑。 季砚将她放到圈椅上,云意侧曲着双腿,娇小小的缩在椅子上。 他自己则坐到一旁,“觉得好些了吗?” 云意吸着鼻子小声道:“好些了。”她咬了咬唇,看着季砚被雨水打湿的衣袍下摆,自责道:“我给大人添麻烦了。” 季砚看着她,麻烦么?马车都已经到了东水巷,他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这么大的雨又不停的打雷,他不在,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害怕,会不会红着眼睛哭。 遭受母亲的抛弃,日复一日被囚禁着,伤痕累累却孤注一掷的相信依赖他,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展露,这样一个脆弱而乖巧的孩子,季砚又怎么能不怜惜。 所幸他来了,小姑娘哭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怜。 季砚微笑道:“没什么麻烦的。”他把一方帕子递给云意,“把眼泪擦擦。” 云意接过他的帕子,素洁的白帕带着与季砚身上如出一辙的木质香。 云意擦掉眼泪,只是那双泛红的眼眸仍旧盈透湿润,小巧的鼻子轻轻吸气,像个楚楚可怜的瓷娃娃。 作者有话说: 云宝是柔弱小可怜,同时柔弱也是保护色 预收文《贪求》求收藏~ 姜雪嫣不止一次被嫡姐嘲笑,“你以为世子是真的喜欢你?不过是你这张脸长得像那画上的人,姜雪嫣你真是没有尊严。” 姜雪嫣怎么不知道呢,谢策房中挂着一幅画,知情人说,那是谢策的心头痣。 姜雪嫣拿脂粉遮去眼下的泪痣,好让自己更像那画中人一些。 所有人都以为姜雪嫣爱惨了谢策,为他甘愿做替身,无论谢策做什么,她永远是柔声细语,顺从的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一日,谢策多年前战死疆场的兄长重回府中,姜雪嫣当着谢策的面扑入谢时安怀中。 原来谢策才是那个替身,只因为他与谢时安有几成相似的脸。 谢策目光阴鸷:“你胆敢这么戏弄我。” 姜雪嫣眼里不见一点往昔的温柔,“世子也不过把我当作画上人,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谢时安向皇上请旨,为他和姜雪嫣赐婚。怎料婚仪前,姜府走水,姜雪嫣葬身火海。 就在姜家在为姜雪嫣办丧事的时候,城郊的一座别院里,已经“死去”的姜雪嫣拼命擦拭眼下,露出那一点泪痣,她哭红双眸绝望哀求:“你看,我不像她……放了我吧。” 谢策缚着姜雪嫣挣扎的双手,辗转亲吻她眼下的那尾泪痣,声音沙哑暗沉:“傻嫣儿,你以为那张画上的是谁。” * 谢策觊觎兄长心上之人,所以他以身为饵,将她引入陷阱。 可惜梦醒的太快,那便唯有筑樊笼,囚卿卿。 第008章 窗外大雨不停,屋内则季砚一直等到她稳定下来,才问:“伺候你的两个丫鬟呢?” 云意心跳快了一拍,“宝月的娘身子不好,想让她回家去看看,我就让她去了。”她说完紧接着道:“她原本不打算去的,是我听见了,才一定要她去,大人不要怪她。” 还湿漉漉的眸子紧紧凝着季砚,云意知道谁是对自己好,大人是,宝月也是,所以她不想让大人责怪宝月。 季砚只点点头,“另一个呢。” 云意与他对视的眸光轻闪,眼睫低覆寸梢,“我,让她出府买些东西,想来是让大雨绊着脚,大人也别怪她。” 季砚下颌微抬,“买什么?” 季砚并没有要责问云意,但仅是轻飘飘的三个字,也足够让云意心口揪了揪。 “买,买……”云意磕磕绊绊的说了两个字,后来干脆闭口不言,唇瓣紧紧抿着。 “怎么不说了?”季砚眸光睇着她揪乱手帕的小手。 云意看到手帕揪乱了又马上抚平,扇动着眼睫细声嗫嚅道:“我不想对大人撒谎,可不可以不说……” 季砚从她避闪目光就知道她在隐瞒着什么,他也不着急,有耐心慢慢让她开口,谁知小姑娘耍赖的那么明目张胆。 相对于她一直以来的谨小慎微,难得的孩子心性季砚也愿意纵容。

相关推荐: 首富天王   颜惑!颜祸!   在恶毒女配身边当舔狗的日子   黄昏恋[校园]   安公公的女人   快穿:心机女配又美又撩   引诱的清冷男主他黑化了   下海请call me(剧情H、NP)   快穿女配:反派boss,你有种!   各有所长(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