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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裴言不喜欢和巫奚打交道,皱着眉结束了朝会。他大步来到薄辞雪所住的弭蝉居,发现薄辞雪还在睡觉,便蹑手蹑脚地在他床边单膝跪了下来。 薄辞雪的弭蝉居位处十二宫之外,临近北山下的昙花园,位置颇为偏僻,陈设也很简朴,简朴得不像是君王的住所。其实他原先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皇帝们通常居住的昱辉殿。但他十四五岁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忽然开始噩梦缠身,太卜建议他搬去弭蝉居,那里弥漫的昙香有着助眠的功效。薄辞雪听从了他的建议,在这里住了十年之久,所以闻起来也带了一点很淡的昙花香气。 一别七年,不知道他现在还经常做噩梦么。 裴言注视着薄辞雪安静的睡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睡着的样子很乖,乖到让人心碎,完全看不出清醒时的凉薄与善变。裴言被他骗得家破人亡举目无亲,现在居然还巴巴地赶上来,想要再上一回当。 他自嘲地笑笑,将薄辞雪的手从被子底下小心地拉出来。对方的手是弹筝的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像嶙峋的花枝。一道浅浅的伤口从手筋上横穿过去,此时已经不流血了。 发觉伤口不深后,裴言微松了口气,又将薄辞雪的手放回了原处。但薄辞雪好像被他的动作弄醒了,不舒服地动了动,还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阿言我好困,别闹我了……” 裴言霎时僵在了原地。 睡梦中馒头批被扒开舔舐,吮咬肉蒂,梦中潮吹 裴言感觉心脏被一千根细丝轻轻缠住,扯出细细密密的刺痛。很久之前他知道这叫惘然,但在绝望的冷水里浸了太久之后,他已经忘记这是什么滋味了。 所以裴言直觉自己是愤怒的。他暴躁地想,你有什么资格继续这样叫我?用这么亲近的称呼,是想让我别忘记昔日的情分吗? 裴言永远忘不了七年前的情景。他突遭灭族的横祸后,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薄所为。虽然对方登基之后执政风格出奇的凌厉,但他一直认为那是那些人罪有应得,换他来也一样。因而当有人上书说裴氏一族勾结乱党、有谋逆之心的时候,他还觉得十分可笑,根本没放在心上。 直到十一月十七,灾难彻底到来。他看着父母、族人、甚至厨子、马夫一个接一个倒下后终于迟迟明白,自己从懂事起就喜欢黏着的漂亮哥哥原来是世界上最薄情的人。 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在他这里重若千钧,在对方那里不堪一击。 甚至当他被灭族后也依旧是心怀希望的,以为有什么误会。他不甘就这样逃出京城,而是冒死潜入了皇宫,想再见皇帝一面。那时薄辞雪正笔直地跪在神像前,双手合十,无悲无喜,仿佛在请求神明谅解他的罪孽。他以为对方见到他后至少会心软刹那,但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命令守在殿外的侍卫将“刺客”即刻拿下。 于是裴言彻底死心了。他拼死逃了出去,逃往北方荒凉的草原,在那里逐渐拥有了自己的势力。十年来他像戒瘾一样努力想要戒掉薄辞雪,但那人留在他身上的痕迹却越来越重,深深凿进了他的骨头里。 最开始每个午夜梦回之际他都痛苦到不堪忍受,他想不通他视若生命的陛下为什么不要他了,为什么出尔反尔,为什么毫不留情。后来逐渐接受现实后他又在想薄会不会也有一刹那后悔,会不会也会像他一样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他,会不会保留一两件他的旧物,偶尔路过时翻看一下。 无数个草原的夜晚里,他在贫瘠的土地上用匕首一遍一遍刻下那个不可妄言的名讳,刀尖割断草叶的叶脉,淌出腥绿苦涩的眼泪。但他很快就不这么干了,因为这不重要,除了他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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