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滟滟斜阳融于天际,向下流淌,如薄纱飘荡在上京城内。东西千楼红日映入眼底,又t?一笔迤逦,点作招月楼檐下那一盏迎风拂动的铜铃。 铜铃轻响,摇碎了扶光,拓在雪白华服、玉冠束发的公子身上。 此地便是西市最有名的销魂窟,上京纨绔最喜的花酒地——招月楼。 二楼雅阁内,有人临窗而跪坐,长影如玉山。指骨鹤衔着温润黑子,暮光泻身,眉眼峻雅,渊懿端方。 直至门扉叩开,屋内沉香摇曳。 董其伤入内,隔着屏风低声恭禀:“公子,人到了。” 窗畔,长指如玉,轻声落子后,华服公子方抬眸,朝屋内回身而起。 一身青衣的戚世隐,此刻冷眉踏入房内,绕过屏风:“公子随从自称有蕲州旧案线索,何不呈到大理寺,还要邀我来此——” 在他转过屏风时,话声戛然而止。 “戚大人。” 华服公子掠起广袖,声色清润。 灯火烫过他含笑眉眼,如春山落拓,却化不开眸底霜寒。 “请坐。” “……” 戚世隐僵在这满屋烛火里,默然良久,他冷然一哂。 “谢侯爷尊驾归京,自有百官相迎。难能拨冗离宫,不去见两位对您翘首以盼的皇子殿下,却来见我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正——所为何事?” 第6章 退婚 他败坏您名声!! 招月楼内乐音靡靡,歌舞升平,雅阁却与之不同,称得上清静。 每一间的四脚香炉内都燃着清神湿香,香气袅袅,沁人心脾。 连楼内聒噪也似掩在了香雾外。 和戚世隐半个时辰前进去后再没出来的那间对着,二楼西首的这一间内,云侵月正十分不雅地敞着腿,箕坐于案后。他一手拿折扇支着脑袋,另一只手翻着面前长案上散乱堆叠的纸张文书。 午后易困,一边翻,云侵月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只是这个哈欠还没收住,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隔着屏风,如清玉击竹的声线低低响起。 “守住戚世隐。在他出来前,不许任何人进去。” “是,公子。” 房门关上,有人进了屋。 望见屏风后那一角雪白衣袍掠出,云侵月收住哈欠,一展折扇,靠进坐榻里。 “竟能和戚家长公子那样的金石疙瘩谈上半个时辰,谢琰之啊谢琰之,我看你离得道成仙不远了。” “无他,精诚所至。”白衣公子行止从容,落座也端方渊懿。 一番嘲弄硬生生被拧成了夸赞,云侵月嫌弃地拿折扇掩住了鼻子:“完了完了,如今连戚家金石也成了镇国公府门下走狗,大胤还有你搬不动的山么?” “不必套我的话。路见不平,略移木石,何来搬山?”谢清晏斟茶自饮,“至于戚世隐,他为国为民,独不会为王公贵胄。” “为谁有区别吗,不一样要做你手里的刀?”云侵月撇嘴,“所以这蕲州之事,就算是与他谈定了?” “人证、口供与物证皆已交由他处定,此刻他正在东阁比对。待核查无误后,他自会整理条陈,以大理寺之名上呈,奏请将赈灾银案与蕲州旧案并案处置。” 云侵月摸着下巴:“大胤朝中人才济济,你怎么就挑中戚世隐了?” “适逢他查蕲州旧案,牵扯出蕲州一丘之貉的贪墨案,再合理不过。” “嗤,少糊弄我,”云侵月道,“若没有你的人在朝中运作,大理寺那么多官员,蕲州旧案又怎么会轮到他头上?” 谢清晏犹若未闻:“茶不错。” 云侵月也不在意,吊儿郎当地拿折扇敲着手心:“虽说戚世隐的清正名号在上京是有口皆碑,但大理寺这地儿也不缺愣种啊。所以我猜,你多半还是看中他庆国公府的家世背景?” “……” “戚世隐过继在庆国公府大夫人宋氏的名下,是嫡长子不说,论亲缘,当今皇后是他姨母,二皇子是他表弟——这般了得背景,便是那蕲州刺史背后真有厉害人物,也不敢妄动他,对吧?” 谢清晏放下茶盏,终于开口:“有宋氏皇后撑腰,确是了得。” 那人声轻似温柔耳语,眼眸却掩藏在低覆长睫之下,看不分明。 “是啊。如今大胤外戚里,宋家若称第二,何人敢道第一?安家也比不得。” 云侵月摇着扇子,冷笑:“可怜安太傅一把年纪,还要为三皇子这个外孙奔走东西,不就是想保安家——” 话声戛然而止。 须臾后,云侵月神情微妙地看向对面的谢清晏:“之前我就觉着,你似乎对赈灾银案的幕后主使是谁十分了解,如今甚至要用二皇子身边的人作刃……莫非,此案与安家甚至三皇子有关?” 话间,云侵月不自觉坐正了身,死死盯着谢清晏的反应,试图看出些什么。 可惜令他失望了—— 那人眉眼间如轻羽投渊,不见波澜。 “案子既已交出,便与我无关,云三公子有什么想知道的,去问戚世隐便是。” “……”云侵月气笑了,一拍桌案上成沓的纸张文书,“你要真不管,这些从蕲州来的追杀者身上扣下的往来书信算什么?那个被你藏在山庄养伤的蕲州少年又为何不一起交给戚世隐?” 谢清晏被拆穿也懒得再遮掩:“兵行两路,自是以正合,以奇胜。” “我不爱听你行军打仗那一套,”云侵月摆手,“说人话。” “戚世隐为人过于清正,难辟蹊径,”谢清晏回眸,似笑非笑地望云侵月,“有些歪门邪道,只有云三公子这般人物才能思虑周全、万无一失。” 云侵月:“……” 云侵月:“?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啊!” 谢清晏望向云侵月面前桌案:“可有收获?” 即便不太情愿,云侵月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虽然书信里没有明提,但我推测,他们追杀那少年的目的除了灭口,还要取走他身上什么东西。” “证物?” 桌上有盏香烛,火苗盈盈,谢清晏思索间,像是无意识地拿指腹蹭过。 云侵月也点头:“还是能随身的厉害证物。” 烛火燎过指尖,灼痛之意瞬间荡遍周身。 然而谢清晏却像无觉,抬眼:“既被追杀,他为何朝上京来?” “不是走投无路的话,那就只能是来上京告御状……” 云侵月眼神忽惊—— “那少年带着账本!” “账本。” 两道声音同时落地。 房内阒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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