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提起这桩婚事,连翘就气不打一处来。 “府里将姑娘您扔在乡下庄子里,不闻不问,一扔就是近十年!如今,平阳王府为这个臭名昭著的次子上门求娶戚家女,他们想起姑娘你了?早干什么去了!” 见连翘气得快要跳起来把马车盖顶出去的模样,戚白商不由含了笑。 连翘瞥见,更气闷了:“姑娘你还笑得出来?” “我只是想,当初给你取的名字当真没错,连翘,清热降火,很是宜你。” 连翘:“……这都火烧眉头的时候了,姑娘您也有心思玩笑?眼下最迟后日便要入京,等到了京中,姑娘你可是想逃都逃不掉了!” “为何要逃。” “前面可是火坑啊!”连翘哭丧下脸,“我实在想不明白,姑娘连那满屋子天书似的晦涩古方都能倒背如流,聪慧至极,怎么会应下府中如此荒唐无理的要求?” “……” 戚白商眼眸轻恍,耳边却响起了管家嬷嬷那句带笑的冷声。 “姑娘?” 戚白商在连翘的唤声下回过神,望向了连翘手中,那柄略微磨损的极为珍贵的骨雕花卉孔雀翎扇。 残影依稀,她像是又记起了年少时,着华贵锦衣的母亲为她摇扇纳凉的模样。 “我早说过。” 戚白商抬眸,眼底水色盈盈。慵懒与笑意却不知何时从她眼角眉梢褪了去,像一幅美极的山水画,叫清凌冷泉濯去了浮墨,显出其下如棱的风骨。 “京城,我是一定要回的。” “……不惜一切。” 连翘怔在了这一眼里。 马车外,喧嚣忽沸—— “快看,来了!是谢侯爷的仪辇!” “不愧陛下亲赐,华盖龙纹,天底下都没有第二人能得此殊荣吧。” “马踏岭北,光复十三州,侯爷千古!” “侯爷千古!!” 本就熙攘的百姓涌动起来,犹如能挟裹世间一切的洪流,挤得戚白商那座陈旧狭仄的小马车向后退去。 几乎被迫到墙根,无力的瘦马才停下来。 隔着从踮脚熙攘再到竞相叩拜的百姓,戚白商端坐在人群最末的车驾内,无声抬头,仰望向那座代表陛下亲赐、天家威仪的行仗。 连那位策马封疆的小侯爷,都不得不尊了他皇帝舅舅给的天大面子,弃马乘车了啊…… 戚白商想着。 仪仗后,十六抬的御赐行辇正自她视线内,由左向右,缓缓游过街前。 鎏金幔帐自玄黑华盖下垂覆,龙纹踊跃于其间。 这等遥不可及的皇亲国戚,于他们这些黎民百姓而言,是多么贵不可攀,如在云巅,天壤之距。 圣人垂手,纵使拂尘,也足够碾灭蝼蚁。 可会有蝼蚁敢叫圣人赔命? 戚白商嘲弄垂眸,也低手松了布帘。 “…咦?” 在车驾内弓着身低着头的连翘听得声音,偏头一看,见自家姑娘竟复挑起帘子,对着那座威势无上的皇室仪辇,不避不让地直目相眺。 连翘大惊,慌忙要出声拦。 却听戚白商疑惑轻声: “仪辇里……没人?” 第2章 遇险 现在折返还来得及吗? 被城中这番盛况耽搁,戚白商的马车捱到了日暮时分,才在送别镇北军的人潮中,艰难挤出了城门。 余霞散绮,暮色染得晚山粼粼。 随谢清晏班师回朝的镇北军,背影也渐渐融进了天边那抹如火的霞光里,再看不清。 天边一只孤鸟盘旋,依着暮云,停落在城门外的曲柳上。 柳梢拂过马车,窗内的戚白商敛眸。 车侧卷帘遮回,从内荡出来浅浅懒懒的一声: “走吧。” “是,姑娘。” 紫苏应声甩鞭:“驾。” 马车从城外还在目送镇北军的百姓间离开了。 车内,连翘按捺不下疑惑心思,好奇问道:“谢清晏当真不在仪辇中?姑娘方才直盯着镇北军看,可是有什么发现?” 要知道,她们姑娘除了在医术方面从不懈怠堪称勤勉外,对任何事那都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今日这般反常,甚至还为看镇北军在城外多停留了片刻,实在古怪。 等马车驶离了城门,车外无人,早倚回桌旁的戚白商这才闲支着额,有气无声地启唇:“镇北军,去往何处?” 连翘回忆道:“我们向东,他们偏些,应是东南方向吧。” 不等戚白商抬眸,连翘一愣:“不对啊,他们不是与我们一样,要去上京吗?” 戚白商略微挑眸,却未开口。 多年习惯成自觉,连翘不敢指望姑娘多说两句,自己去找答案了。 她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地图,指尖在勾画着的城池山川间比划:“……我懂了,我们取的是最近的路,穿山而过。他们却绕开了入京前的半段骊山,先去运城、再向京中?” “嗯。”戚白商应过,指尖挑起一页书,翻拂过去。 连翘道:“依谢清晏如今的声名,到了运城定也是满城塞道,花果相迎,折腾下来至少要多耽搁一日才能回京。依我看,他还不如跟我们一样穿山呢。” 戚白商未置可否。 车帘外,紫苏却是冷淡地哼了声:“你没脑子吗?” “我哪里没——”连翘刚要恼,忽停住,“对哦,谢侯爷压根不在御赐的仪辇中。那他搞这么大阵仗,招摇过市又是为了什么?” “……” 帘子外没声了。 连翘自己想不明白,干脆扭过头,眼巴巴地看向自家姑娘。 戚白商垂眸望着手中医书,眼都没抬,声音懒缓:“我与他素不相识,怎知他心中所想。” 连翘却不信,贴过去:“哎呀姑娘,你肯定猜到什么了,就告诉我嘛。” “……若我是他。” 戚白商被她摇得书都难看成了,终于无奈抬眸,朱唇轻启: “大抵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 三十里之外,骊山内河。 玉水绕山,风梳林影,本该是山中幽寂的好景色,可惜戏鱼的水鸟早已被片刻前的肃杀t?之气惊得四散飞离。 配着薄甲长刀的一队轻骑无声无息地停在河畔,排成长列,在水边饮马。 这一队约有百骑,止歇时却阒然无声,可见其队中之纪律森严、令行禁止。 天边霞色覆过银鳞薄铠,如火灼灼。 为首之人背对河畔,驻马在一株古槐下,身量修长,如琼树玉立。 那人颈侧咬着睚眦肩吞,凛然生威,又有一道鹤纹银线的长帔从肩甲下垂坠,遮去了他大半背影,只余袍尾随晚风拂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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