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们身手自然比不上六扇门捕快,但彼此配合默契,也能帮上不少忙。 有人拿着锁链捆住大马猴,让那白脸年轻捕快能腾出手来。 有人合力张开了铁索勾刀网。 这玩意儿极其狠毒,最擅对付江湖中人,任你身法再灵活,一旦罩住,便是肉烂筋断。 耍猴人眼见不妙,迅速后退。 方脸捕快本要欺身而上,却见陈猴儿腰间撒下数颗拳头大的黑丸。 他瞳孔一缩,连忙后退。 嘭!嘭!嘭! 黑丸落地便炸,霎时间七彩浓烟升腾。 烟雾不仅遮掩了视线,还散发出奇异恶臭。 别说旁边的武侯,就连躲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闻到了,都只觉胸中烦闷,不停呕吐。 一时间,所有人都蹲在地上干呕。 方脸捕快也是机警,捂着口鼻,屏气凝息,长刀一横,便冲入烟雾追赶。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耍猴人已三步并作两步,踩着路边蒸饼摊子,腾空而起,想要跃上商铺屋顶。 方脸捕快看到,顿时着急。 西市的商铺,大多分为两层。 下层卖货,上层囤货,不少还在屋顶搭了篷布,高低错落,铺铺相连,地形极其复杂。 若让其窜上屋顶,必定失去行踪。 哗啦啦…… 就在这时,一道锁链呼啸而出。 锁链呈烂银色,也不知是何种金属打造,前方还有个三棱流星枪头,在空中异常灵活,如毒蛇般缠住了耍猴人右腿。 “勾魂索!” 陈猴儿眼中惊慌,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从空中被狠狠拽下。 嘭! 尘烟飞腾,摔得他七荤八素。 这家伙身子骨也够硬,咬牙便要起身。 但与此同时,锁链却再次绷紧,拽着他腾空而起,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 噗! 陈猴儿喷出一口鲜血,终于不再动弹。 此刻,另一名白脸年轻捕快也已赶到,见状眼睛一亮,“彪哥,几日不见,您功夫又涨了!” 一人缓缓走出,正是换了便装的张彪。 张彪手腕一抖,勾魂锁链便如灵蛇般缩回袖中,随后摇头道:“先把人押走,随后来找我。” “是,张头!” 两名捕快连忙拱手,态度恭敬。 六扇门人员众多,大致分为三阶:总捕头,捕头与捕快。 其中,捕头又分金银铜三等令。 总捕头是郭安,统领全局。 他世叔王捕头是银牌捕头,算是中层。 他爹张显乃金牌捕头,到了这个级别,都会冠以“神捕”之名,所以才有勾魂神捕的名头。 至于张彪,则因资历尚浅,还是铜牌捕头,手底下只有三名捕快。 方脸捕快名叫铁守明,原本是镖师,后来丢了镖被赶出镖局,索性进入六扇门。 年轻人则叫王信,也是公门世家,为人机灵,从小便跟在他屁股后玩耍。 待到二人离开,张彪又望向鬼头柳,眉头微皱,面色凝重。 他还在休假之中,来找两名手下,自然是为了询问萧三一案。 若定了时间,便托人通知吴阿婆,免得这老人家三番五次白跑。 但来到西市,却被这鬼头柳所吸引。 或许是精气神越发充盈缘故,以前还不觉得,如今一看到这鬼头柳,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光天化日之下,竟觉得心中阴寒。 方才便是被鬼头柳震慑,才没第一时间出手。 莫非这玩意儿,也产生了古怪? 想到这儿,他运转起了灵视之眼。 果然,眉宇刺痛,显得异常艰难。 恍恍惚惚中,张彪只觉周围阴风大作,天光变暗,热闹的西市,似乎只剩他一人。 而那鬼头柳,也越发高大阴森。 不好! 张彪心中一惊,连忙停止灵视之眼。 这种情况,从未遇到过,即便查看黄级二品的《三阳经》,也没这种异象。 然而,已经迟了。 一股阴寒的气息将张彪包裹,他只觉浑身僵硬,脑袋好似冻在坚冰之中,整个人都已麻木。 噗!噗!噗! 就在这时,他头顶和双肩,缓缓升起三股小火苗…… 第6章 寻宝集贤坊 火苗微弱,如风中残烛。 但即便如此,也有一股暖流涌入胸膛、脑海,通向四肢。 似坚冰融化,张彪意识渐渐清醒。 同时,周围景象也恢复正常。 日当正午,秋风微凉,百姓商贩喧哗、嘈杂声不断,好似方才只是一场梦境。 但张彪知道,那绝不是梦! 他此刻虽然恢复,但浑身虚弱,两眼发黑,简直如大病了一场。 要知道,他这些天可是修炼《三阳经》,服用八珍气血汤,补得龙精虎猛。 但一转眼,便成了这般模样。 与此同时,脑中也涌上一股信息: 玉京城鬼头柳(黄级二品) 1、玉京城处刑之所,三百年血气沉积,怨气凝结,雷击九次而不灭,已与灵界产生交织。 2、在那昏暗与现实夹杂的灵界,残魂困于凄迷的幽暗中,他们被束缚在过去,无法释怀、无法离去。 3、小心黑暗中的阴影…… 4、不要轻易踏入…… 果然有古怪! 还与灵界产生了交织。 灵界! 这是张彪第二次看到这个词。 第一次听到,是在《三阳经》卷末,那无名修士留下的遗书:“灵界已难进入,厉鬼俱消,养尸地亦无僵尸……” 根据情报判断,灵界有阴魂厉鬼潜藏。 还有,《三阳经》可修炼出三阳真火。 经文上提及,这三阳真火可护身,也可破邪。 进入灵界,还能指引归途。 自己方才,应该是被强行激发出三阳真火,但因尚未修炼成功,因此如无根之火,很快熄灭。 不仅如此,还消耗了大量精气神。 看来这灵界,远不是自己如今能够接触。 鬼头柳,竟变成了这个玩意儿。 灵气复苏才刚开始,便出现如此诡异之物,也不知今后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儿,张彪望向鬼头柳,眼中凶光一闪。 把这东西烧了,会不会杜绝后患? 但念头一起,便已打消。 不说烧了此物,必被视作挑衅朝廷。 烧了会不会有用? 会不会引发反噬? 都是未知数。 对那神秘的修行世界,他知之甚少,还是谨慎点为好…… 想到这儿,张彪深深看了鬼头柳一眼,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淫贼陈猴儿被押走,看热闹的却依旧还在。 只因那大马猴还被锁链捆绑,在地上挣扎不已,凶相毕现,露出一对獠牙嘶吼。 西市武侯们看得头疼。 “都散开,有什么好看的!” “大人,这家伙怎么办?” “嗯,这畜生凶狠,打死算球,免得逃了伤及百姓。” “好勒!” 水火棒呼啸而下,猴头血浆飞溅,毛茸茸的身躯不断抽搐,渐渐没了动静。 谁也没有发现,大马猴死不瞑目。 浑浊眼中,倒映着鬼头柳影子。 凶厉之意持久不散…… …… “张头,你今日可真大方!” 德善坊,庆丰楼内,王信吃得满嘴流油。 张彪气血大亏,更是如狼似虎,嘟囔道:“吃你的吧,别废话!” 就连看似古板的铁守明,也是左右开弓。 桌上,一盆烤鹿肉已消失大半。 玉京城内,美食众多。 要想在京城立足,没两手本事可不行,因此聚集了四海厨艺高手。 柳一刀的鱼脍、大善寺的素斋、西域阿达老爹的烤羊、李娘子的点心…… 但若论烤鹿,还属庆丰楼。 上好的北疆雪鹿肉,要用十八种香料腌制,雪梨切片包裹,置于水井中半日,再以果木低温炙烤…… 过程繁琐,颇耗时间。 张彪原本也舍不得吃,但一来饥饿难耐,二来这几日熬煮药膳,银子哗哗往外流,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没一会儿,桌上便只剩下骨头。 王信平日便没个正形,此刻更是一边喝着果子酒,一边说笑道:“彪哥,你莫非有了发财的路子,带弟弟一把啊。” “发个鸟财!” 张彪忽然又觉得心痛,狠狠喝了口酒,沉声问道:“萧三的案子,你们盯着点,有了消息便通知我。” 王信一听顿时大急,“彪哥,这事你可千万别再掺和了!” 铁守明也面色凝重道:“我知大人受了气,但此事最好别插手。眼下李府风头正盛,听闻李家家主刚得了侍郎之职,几位皇子都奉上了贺礼……” 他话说的隐晦,但张彪却知晓其意。 当今圣人日渐年迈,但虎威犹在,不肯放权,更是稳坐北辰殿,看几位皇子争位。 唯一疼爱的,便是李贵人。 几位皇子虽不会放下身段去讨好,但该给的面子,该有的礼数,一个比一个重。 此时招惹李府,简直如同摸老虎屁股。 望着二人焦急模样,张彪心中微暖,笑道:“放心,只是帮人打探消息而已。我一个小小捕头,哪会被人看在眼里,风声过了便没事。” 见二人还在担心,他洒然一笑,“放心,我不会硬来。” “好吧,我们留意着。” 二人面面相觑,也只得答应。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王信生性活泼,见状岔开话题笑道:“彪哥,你不在的这些天,江湖上可是出了大事。” “武林圣地玄都观现身了!” 张彪听罢来了兴趣,“细说。” 这玄都观,号称武林圣地。 如同前世话本小说一般,时常有人拜入圣地,习得惊人武艺,成为江湖英才…… 有时候还会像慈航静斋,于乱世中派出传人,辅佐天子一统九州…… 总之,充满了传奇色彩。 张彪随意打听,心中却产生了好奇。 算算时间,玄都观正好是在黑日血月异象后出现。 莫非其中有所关联…… …… 出了庆丰楼,与两名手下分别。 张彪沉思了一下,便往集贤坊而去。 集贤坊在玉京城东,以坟典行闻名。 所谓“坟典”,前世是指《三坟》《五典》,在这大梁,是指《帝坟》、《皇典》两部传说中的上古史书,早已遗失,只在一些史书中偶有提及。 无论哪种,皆是指代古籍。 因此一进入集贤坊,便看到坊间两侧全是大大小小的典籍书店,以及售卖文房四宝的店铺。 街上往来者,大多是读书人,即便城中富商来此,也得换身儒袍,免得被人鄙视。 除此以外,沿街两侧,还有大大小小的摊子,售卖古玩字画,真假难辨。 望着眼前景象,张彪眼中露出一丝期盼。 经历吴阿婆一事,他对官场已毫无兴趣,如今满脑子,只有那神秘的修行世界。 而现在最大的麻烦,便是银子。 《三阳经》炼气法消耗过大,需珍贵汤药配合,这还没练出气感,身家便缩水不少。 若没搞钱来路,恐怕难以支撑。 这几日苦思冥想,有了个念头:仗着灵视之眼捡漏,也不知能不能行…… 集闲坊内,人流众多,却并不显嘈杂。 张彪背着手踱步前行,左顾右盼。 两侧坟典行店铺,他是不打算进。 大梁朝印刷工坊众多,里面大多是新印书册,珍本古籍大多收藏于豪门世家。 指望找到什么修行之法,不现实。 周围这些古董摊子,才是他的目标。 说实话,张彪前世学习平庸,今生也是武夫,对什么古董鉴别考据一窍不通。 这里鱼龙混杂,多数也是假货。 但张彪却另有妙招。 他分不清古董,但在六扇门任职,一双招子可是凌厉的很。 土夫子、墓耗子,一看就能分辨。 走了没几步,便锁定一个目标。 那是名身着儒袍的老者,头发花白,一脸丧气,蹲在摊子前,两眼茫然。 京城居,大不易。 有的是祖上阔绰,如今落魄之人,为求生存,只能变卖祖业。 可惜,这家伙是装的。 两眼看似呆滞,却不露声色,偷偷打量来往行人,盘算哪个是肥羊。 还有那双手,粗糙远超老农,四指齐平,骨节宽大,犹如钢钎。 这是墓耗子修炼的指法,即便被困在地下,也能凭借指力,硬生生扣开墓砖,挖洞离开。 张彪心中暗笑,晃晃悠悠来到摊子前。 老头看到他,顿时浑身一僵,低头闭眼,假装没看见。 他能闻到贼味,贼也能瞧出他身份。 张彪也不在意,仔细打量货物。 这老头所卖,都是些古旧的文房四宝,还夹杂着些铜盘锡器,虽擦拭的干净,但夹缝处还能看到土渍。 张彪先是看向一面铜镜。 灵视之眼运转,顿时传来信息: 蝙蝠纹青铜镜(凡) 1:五十年前,青铜打造的镜子,雕刻蝙蝠纹,寓意吉祥,子孙福气绵延。 2:普通的器物,生锈后经过处理。 3:这面镜子,寄托了一位父亲,对远嫁女儿的祝福,最后随主人长眠地下…… 果然是个土耗子! 张彪淡淡一瞥,也没多问。 盗墓这行当,古来有之,相较于他平日应付的江洋大盗、绿林悍匪,实在不值一提,也懒得理会。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几样物件。 都是寻常百姓家中之物,大多不超百年,样式也很普通,估计不值钱。 当然,没使用灵视之眼。 以他如今能力,这法门不能使用过多,再加上今日看了鬼头柳,心神受损,顶多再用一次,不然明日都爬不起床。 张彪也不失望,转身准备离开。 他这方法纯属撞大运,闲暇之余每天来看几次,总能有所收获。 儒袍老者心中也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名干瘦少年急匆匆跑来,眼神慌乱,对着老者说了句悄悄话。 声音虽弱,但张彪却听的分明。 “阿爷,小癞子中邪了……” 第7章 贼窝得法镜 中邪? 张彪心中一动,脚步放慢。 若搁以前,他对中邪这说法,只会嗤之以鼻,认为是百姓愚昧之谈。 但如今,却分外重视。 土地庙、鬼头柳、三阳经…… 这方天地灵气复苏,已毋庸置疑,莫非又出现了什么邪门玩意儿? 为免打草惊蛇,张彪佯装没听见,蹲在另一个摊子前查看。 果然,老者警惕地看了眼他的背影,见他向对面摊主问价,这才迅速收了摊子,和干瘦少年匆匆离开。 一老一少出了集贤坊,穿街绕巷,快步向着城南而去。 张彪自然是暗中跟随。 不知不觉,竟到了永定坊。 张彪眉头微皱,停下脚步。 玉京城北贵南穷,如果说他所在的安贞坊是平民区,这里便是流民棚户区。 这永定坊已靠近城墙,因坊中有永定渠入口,故而得名。 大梁开国初期,玉京城虽建了一百零八坊,但那时人口稀少,这里还是一片荒林,甚至有虎狼盘踞吃人的故事,可想而知其偏僻。 如今,更是流民乞丐汇聚,土路坑坑洼洼,污水横流,行人皆是衣着破烂,蓬头垢面。 张彪虽换了便衣,但身形挺拔,干净整洁,顿时变得有些显眼。 果然,暗中已有阴狠目光盯来。 张彪淡淡一瞥,折身进入暗巷。 几名蹲在街角的乞丐迅速起身,彼此打了个眼色,怀揣利刃跟了进去。 堆满杂木的暗巷内,已空无一人。 高耸坊墙上,张彪已轻轻一抖,收起勾魂索,压低身子如灵猫般飞速前行…… …… 破旧大院内,垃圾乱糟糟堆在角落。 瓦屋上长满蒿草,土墙塌了半截,就连房梁都开了裂纹,挂满蜘蛛网。 怎么看,都是座荒宅。 但在院子里,却聚满了十几个孩童,有大有小,各个衣着破烂,蓬头垢面。 他们眼神惊恐,望着院中枯树。 树干上,一名满头癞疤的少年被麻绳捆绑,手脚不能动弹,面孔扭曲,嘿嘿傻笑。 “阿爷回来了!” 随着老者进门,少年们顿时围了过来。 老者也不废话,看着那被捆的癞头少年,脸色阴沉道:“说吧,怎么回事?” 一名面相沉稳的半大小子开口道:“阿爷莫怪,小癞子并非有意。” “他今早起来便有些不对,一直说库房有人叫自己,随后钻进去,摸了件明器,就成了这样。” 老者闻言,顿时暴怒。 啪! 他狠狠一记耳光,将那回话的少年扇飞出去,满眼凶厉扫视了一圈,冷声道:“说了多少次,库房只有我一人能进。” “一个个白眼狼,若非老夫收留,你们早就饿死了,本事还没学会,就想着造反了!” 少年们皆瑟瑟发抖,低头不敢说话。 院外暗巷中,张彪贴墙而立,顺着一处破洞,将里面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窝土耗子。 盗墓这活,各种意外危险不少。 有些老贼年纪大了,通常会聚拢乞儿,给一口饭,传些粗浅手艺。 干活时有人望风,有人下墓,有人负责打洞,分工明确。 这些少年名为弟子,实则全是老贼工具,遇到墓中机关,死活全靠命。 只有那机灵的,才会慢慢学到手艺,或逃走单干,或熬死老贼,成为首领。 一代代都是这样长大。 当然,这些少年也不简单。 打小见识人间冷暖,遭受万般白眼,个个心硬如铁,狡猾又凶狠。 老贼若控制不住,立刻会遭到反噬。 果不其然,这土耗子老头,对疑似中邪傻笑的癞头少年根本不理会,而是冷脸询问道:“他动了哪件明器?” 方才挨打的少年挣扎爬起来,脸肿的紫青,却不敢显露半丝怨气,而是恭敬低头道:“阿爷,就是咱在蛇神庙找到的那个铜镜。” “您说那东西晦气,估计不值钱,就一直扔在库房墙角。” “是那玩意儿?” 老贼头看向一座土房,眼中阴晴不定,随即冷笑道:“老夫吃了一辈子死人饭,再古怪的玩意儿,也不过机关幻毒,吓唬人而已。” “这小癞子,平日里手脚便不干净,八成是癞疮流脓入脑,自己傻了。” 说着,看向那挨打的少年,扔出一串钥匙,“小田,去,把那铜镜取出来。” “啊?” “啊什么啊,麻利点!” 挨打的少年满脸苦涩,却不敢忤逆,捡起钥匙,哆哆嗦嗦走进房中。 这小子也有点精明,扯下自己的破衣服,用棍子将铜镜扒拉过来,一把包住跑了出来,扔在地上。 咕噜噜…… 铜镜滴溜溜滚落,众人连忙退后。 张彪也顺着墙缝查看。 那是一面巴掌大的铜镜,正面朝下,只能看到背面花纹繁复,既有符卦,也有鬼面。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家所用之物。 “阿爷。” 拿镜子的少年眼中满是恐惧,“这……这镜子,冷的跟冰一样!” “哦?” 此话一出,老贼头也是脸皮微抽。 他眼中阴晴不定,犹豫了半天,忽然开口道:“干咱们这行,小心驶得万年船,既然有古怪,就赶快扔了。” 说着,忽然眼珠子一转,“这东西咱们无福消受,刘老鬼定是喜欢得很。” “小田,把镜子扔到他门口,别让人瞧见了!” 挨打的少年脸色一苦,又用烂衣兜起铜镜,撒脚丫子跑出破院。 他一路左转右拐,来到另一处荒凉老巷,顾不上查看,扔下铜镜便转身离开。 呼~ 伴着衣袂风声,张彪从墙上落下,随手扯了块破席子,包起铜镜飞快离去…… …… 咣啷啷…… 刚回到家中,张彪与那少年几乎同样的动作,将镜子扔在了地上。 无他,这镜子确有古怪。 即便隔着草席,也好似有一股凉意顺着手臂蔓延,让人心中发冷。 张彪摸了摸手掌,面色凝重。 掌心温度没有变化,和之前查看鬼头柳一般,这股凉意是直接作用于精神。 莫非又与那灵界有关?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开始使用灵视之眼。 果然,运转有些滞涩。 但出乎张彪意料,虽然额头冰凉,但并未出现查看鬼头柳时的异象。 伴着一阵疲惫,信息涌上: 迷魂镜(黄级一品) 1、青铜打造的法器,镜面镶嵌死玉,背后篆刻三阴符与魅纹。历经千年岁月斑驳,已然残缺。 2、幽影暗魅生,迷雾忘归途。持此镜,气血为引,言语诱导,可使用诡术:迷魂(黄级一品)。 3、镜纹受损,意志坚强者可抵抗。 4、它的上一任主人,曾以铜镜蛊惑人心,谋取利益,但也因此沉迷于欲望,遭到反噬死亡…… 法器?! 张彪眼中满是惊喜。 他虽掌握了《三阳经》炼气法,但只有黄级二品,想来不是啥高级货。 关于修行界的知识,也少之又少。 比如那坛子香灰,不会相关使用方法,便只能放在床下继续积灰。 如今,终于有了突破。 诡术:迷魂。 这是修行界的术法称呼么,为何叫诡术?听起来有些不吉利。 黄级一品,等级也不高。 然而张彪却分外惊喜。 按照灵眼提示,用铜镜施展此术,不需要啥咒语真气,而是以气血为引,言语诱导。 有点像前世催眠术…… 只是,该如何气血为引? 张彪本想继续研究,但今日使用灵视之眼过度,精神困倦,阵阵睡意不断涌上。 索性将昨日剩下的药膳热了服下,便早早上床睡觉。 明月照窗棂,他心中思绪万千。 从《三阳经》上修士留下的遗书中看,末法时代的来临,是一个漫长时代。 而如今天地灵气复苏,黑日血月声势不小,虽看似风波平息,但变化却在悄然滋生。 西市鬼头柳、迷魂镜…… 仅今日便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这种变化,估计会越来越大,未来会怎样,他根本不知晓。 好在觉醒了灵视之眼,提前做些准备,才能应对将来变局…… 第8章 诡术迷人眼 咕嘟嘟…… 血色药汤翻滚,满室皆香。 张彪坐在桌子前,小心把玩着手中迷魂镜。 铜镜冰凉,却没了那股渗人寒意。 张彪心中隐约有所猜测。 这法器经历漫长岁月,已然残损,威力减弱,对人的影响也各有不同。 那土耗子窝的小癞子,原本就重病缠身,所以在灵气复苏后,受了苏醒的法器影响。 他昨日气血亏虚,精气神损耗,所以感觉明显。 今日恢复不少,气血充盈,才能抵抗法器影响。 这,还只是黄品一品。 看来法器这东西,并非普通人能够掌控,说不定威力越强,需要的修为越高,否则便会遭到反噬…… 想到这儿,他将法镜左右调转。 镜面模模糊糊,没有一丝光彩,并且色泽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灵视之眼提到,镜面乃是“死玉”镶嵌。 “死玉”这东西,他听说过。 玉埋土中,与金相近,日久时长会受其克制、变得黑色干枯,乃不祥之玉。 这玩意儿根本不值钱,玉器商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雕琢成器。 没想到,还能做法器材料。 还有背后这纹路。 灵视之眼提到,分别叫“三阴符”和“魅纹”。 又是他没听过的名词。 张彪有些无奈,他修行知识极度匮乏,看来今后要去那些道观寺院转一转,或许能有收获。 好在,这法器使用并不难。 想到这儿,张彪左手握起铜镜,死玉镜面朝外,顿觉手中好似握了块坚冰,向外散发冷意。 诡异的是,他能明显感觉到,这股冷意竟好似手电筒般向外照射。 按照提示,只要照住目标,再以言语诱导,便可使用诡术:迷魂。 得了宝贝,张彪自然心痒难耐。 服药、站桩、炼化……结束每日流程后,便匆匆出了门。 满大街都是人,但都是左邻右舍,终日奔波的普通百姓,不可能当做目标。 要不去寻个小贼…… “汪汪汪!” 刚动了念头,便看到两只野狗打架。 张彪顿时一乐,走上前去,准备先拿这两个畜生试试手。 然而还未靠近,两只野狗便停下撕咬,盯着他浑身炸毛,疯狂吼叫。 “汪汪汪!” 叫声不断,却在不停退后。 张彪看了看手中铜镜,若有所思。 动物没有复杂心思,感知更加灵敏,黑日降临时,不仅群鼠游街,猫狗野鸟都表现的很是异常。 看来今后,也要留意周围动物的变化。 嗖嗖! 见他不动,两狗迅速逃窜。 张彪哈哈一笑,反倒来了劲,腿上用力,三两步便追上一只,拎着脖子返回家中。 呜~ 野狗发出哀嚎,但被铜镜一照脑袋,顿时不再挣扎,张大了嘴巴,耷拉着舌头,瞳孔也失去焦距。 成了! 张彪心中一喜。 下一步,是要言语诱导。 言语诱导…… 张彪顿时傻眼。 第一次动物实验,失败! 好在,也不是没有收获。 张彪发现,自己在用这法镜时,随着诡术运转,铜镜越发冰凉,自身也感觉稍许疲惫,好似与人交手了数十招。 无伤大雅,但也需提起警惕。 另外,唤醒目标也是个麻烦。 张彪又不会狗语,又是拍狗头,又是泼凉水,好半天才唤醒。 这野狗也是吓得不轻,前腿扑腾,拖着两条动弹不得的后腿,沿途留下一排尿渍…… 虽说不顺利,但好歹开了个头。 张彪出门便往闹市而去。 安远坊,以铁器闻名。 当然,都是些铁锅菜刀,钉耙锄头等民间用器,前来闲逛的,也都是穷苦百姓。 今日百姓们,算是见了不少怪事: 往日欺行霸市的胡三郎,竟跪在当街嚎啕大哭,细述自己平日恶行…… 喜欢以次充好的奸商,如疯魔般拿着锤头,将低劣农具砸得粉碎…… …… 几个时辰后,张彪收工回家。 他心情着实不错。 这法器迷魂镜确实非同小可,普通人轻易便可迷惑,还没碰到能抵抗之人。 中术者如噩梦一场,醒来后会对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个个吓得不轻。 此物虽阴损,却有大用。 一来可以审问犯人。 二来与敌对战,即便对方意志坚定,能够抵抗,但短时间分神,也足以成为致胜之机。 张彪步履轻快,望着秋日蓝天白云,眼中不禁充满向往。 两世为人,他都不善于勾心斗角,更是对朝堂上的蝇营狗苟十分反感,唯一爱好便是习武。 如今,神秘的修行世界正掀开面纱,不知能否和那些传说中的仙人一般,醉卧渡春秋,御空揽星辰…… 不知不觉,周围豁然开朗。 原来已到了正阳大街。 这是玉京城中轴线,足以容纳百辆马车并行的街道,将整座城划分东西。 而街道尽头,便是皇宫。 此时已临近黄昏,宽广大街上依旧人流不息,车马鼎沸,还有不少小贩们挑着货匆匆往走。 他们是玉京城附近庄户人家,平日里除了种田,便会编些笸箩、晾些干果、或打柴进城售卖。 相较其他地方百姓,日子还算不错。 但这些小买卖也不容易,天未亮便要出门,城门关闭前就要离开,每日回到家便是深夜。 是真正的起早贪黑。 张彪原本要穿过正阳大街回安贞坊,但两名货郎的谈话,却引起了他注意。 “刘阿叔,您也回啊?” “嗯,早点。” “您着啥急啊,周庄又不远。” “唉,我也不想,但路上有些不太平,还是早点为好,莫赶夜路。” “什么,路上有贼人?” “不是贼人……” “那是什么?” “算了,跟你说,可别乱传,有人说永定河里出了水鬼。” “噗嗤,周阿叔,这您也信啊?” “你懂个球,我庄上周大朗亲眼所见,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就往水里跳,至今还没捞到尸首……” 张彪停下了身子,眉头微皱。 若是以前,他根本不理会这些乡间怪谈。 但现在,看啥都觉得可疑。 水鬼…… 这种东西也出现了么? 会不会和那什么“灵界”有关? 他《三阳经》还未修炼出气感,除了“迷魂镜”也无其他手段,若真碰到什么邪门玩意儿,还真无法应付。 想到这儿,一股紧迫感涌上心头。 张彪原本准备回家,却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南城永定坊而去…… …… 永定坊依旧是那般破落。 夕阳西下,年久失修的土墙、残破逼仄的房屋、满地粪便的土路、蹲在墙下的乞丐……这里就像玉京城被遗弃的角落。 张彪没有惊动那些乞丐,闪入暗巷,脚踩土墙借力,勾魂索呼啸而出,整个人腾空而起。 他身形矫健,借着勾魂索,在一个个墙面、木梁、屋顶间穿梭,动作行云流水。 没一会儿,便来到那伙土贼窝外。 他临时改变主意,重回此地,自然有所图谋。 法器迷魂镜,出乎意料好用。 这种宝贝自然多多益善。 那日偷听,土耗子老贼说,法镜来自一个叫蛇神庙的地方。 说不定那里还有其他法器,只是这帮蠢贼不识宝而已。 这次来,便是要寻找线索。 然而还未靠近,他便停了下来。 一般来说,这种贼窝即便外出干活,也会留下人看门,况且还放着盗墓掘坟所得。 然而如今却一片死寂,空气中还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 张彪眼睛微眯,轻步上前,顺着墙壁缝隙向内查看。 里面已是一片狼藉。 院子里全是少年孩童尸体,有的前额塌陷,有的脖子扭曲,还有的胸口插了利刃。 那老贼更是凄惨,被麻绳绑在柱子上,四肢全被砍断,眼珠子都被抠了出来,满地鲜血已然发黑…… 糟糕,来迟一步。 张彪腾空而起,翻过土墙落在院中。 他看了看周围,查找线索。 只见脚印凌乱,到处都有被翻找的痕迹,那用来存放明器的土屋,更是房门大开,乱七八糟。 动手的至少有五人…… 身手不错,性格暴虐,没有章法…… 张彪又来到一具尸首前,拔出横刀,看着那少年身高、伤口位置、地上喷溅的血迹,缓缓挥刀,推算痕迹。 是四郎刀法! 张彪立刻便有所判断。 四郎刀法乃百年前,一名叫吴四郎的游侠儿所创,刀法狠绝毒辣,讲究有去无回,配合腿法掌控距离,最适合街头巷战。 这刀法上限不高,却易学易精,在一类人群中广为流传。 动手的是香会! 大梁朝民间结社风气盛行。 达官贵人们有什么书会茶会,名为读书品茶,实则是结党营私。 普通老百姓也喜欢秘密结社,聚在一起互相帮衬,拜些乱七八糟的神佛。 这香会也有些类似。 他们是各个城市的地下黑帮,找个历史上的武将名人参拜,名为忠义兄弟,实则干的是欺行霸市,收保护费,放高利贷的营生。 玉京城龙蛇混杂,这种私底下的争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张彪跟着他爹,从小不知见了多少次,早已麻木。 他想不通的是,这些土耗子通常很有眼色,按时上供,逢人便低头,很少得罪人。 香会为什么要对他们出手? 咔嚓! 后院忽然有枯枝断裂声音响起。 声音细微,却打破死寂氛围。 “谁?!” 张彪一声冷哼,三两步冲向后院。 只见一个小小身影,顺着狗洞狼狈钻出…… 第9章 惊闻杀生教 是当日挨打的少年! 张彪眼毒,当即认出其身份。 这小家伙害怕至极,浑身颤抖,然后后背被狗洞碎石划伤了都顾不上,一个劲亡命奔跑。 但显然,也是个有胆有谋之徒。 既敢返回现场探查,也做了撤离计划,钻出狗洞,便在复杂小巷中左拐右绕,随后跑向一处暗渠。 玉京城各坊市之间,皆有明渠暗渠,借助四条穿城运河,形成密集水路网。 皇宫内院,有专门的封闭水道。 但百姓吃水排污,全靠这个水网。 明渠、竖井是净水。 暗渠,则用来排污。 虽然粪便有专门的香会收集,制成肥料售卖,获利不菲。但暗渠中任有污水常年淤积,臭不可闻,蛇虫鼠蚁寄居其中。 张彪一看,便知对方想做什么。 这条暗渠与永定渠相连,钻入后只需忍受恶臭闭气,便能顺着水流进入运河,逃之夭夭。 倒是够机警…… 张彪心中暗笑,仗着身法在废弃屋墙上游走,瞅着机会跃下,同时左臂猛然一甩。 哗啦啦…… 勾魂锁链呼啸而出,前方枪头好似灵蛇一般扭曲甩头,瞬间就缠住了那少年右腿。 扑通一声,少年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随后便惨叫着两手挣扎,被拉了回去。 “闭嘴!” 张彪亮出六扇门铜牌。 少年立刻闭上嘴巴,眼中惊疑不定。 不怪他惊讶,皆因张彪出现在此地,着实有些不合理。 这红尘世间看似混杂,实则壁垒分明。 达官贵人、黎民百姓,即便走在同一街道,去同一个小店就餐,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朝堂与市井,永远是两个思想。 一个讲究权谋制衡, 一个要学礼义仁智信。 狼与羊,共同形成一套秩序。 王朝的起起落落,便是这套秩序的崩溃与再次形成。 而江湖,则游离于这套秩序之外。 他们有自己的规则,像之前那种杀戮,自己便会消化,官府都不会前来过问。 六扇门的职责,并非维护江湖秩序,而是在江湖和朝堂市井之间形成护栏。 帮派争斗可以,窥视政权不行。 江湖厮杀可以,波及百姓不行。 这也是六扇门被称为鹰犬的原因。 “捕……捕爷什么事?” 少年结结巴巴,看似惊慌失措,实则眼神漂移,在想着逃跑策略。 张彪沉声道:“你叫什么?” “小的叫陈二……” 少年张了张嘴,刚回半句,便见张彪手中一物微微摇晃,随即脑袋好似冻僵一般,双眼也渐渐呆滞。 “你叫什么?” 张彪手持迷魂镜柔声询问。 这少年久在江湖厮混,除非用刑,否则根本不会跟他说实话,用法器询问更快。 果然,少年开始呆板应答。 “我叫田岳。” “做什么营生?” “盗墓掘坟为业。” “那些人是谁杀的?” “义崇会。” “为什么动手?” “师傅带我们挖蛇神庙,找到了一些明器,那些人上门抢走后,说不想消息走露,又杀人灭口……” “蛇神庙是什么?” “玉京城外土湾村,后山山洞中所藏古庙,庙已经坍塌,只有半截石头蛇像,师傅不知来历,就叫蛇神庙……” “你们都找到了什么?” “一个铜镜,一个石香炉。” “香炉呢?” “香炉被他们抢了,说……” 张彪不断询问,心中疑惑升起。 义崇会他知道,拜的是前朝一位大将义崇,以勇武诚义为信条,实则干的是帮人放债催贷的买卖,在玉京城中势力不小。 一些赌场、道观寺庙、甚至达官显贵,都是其主顾,将钱寄存在义崇会,放贷给百姓,按时收取红利。 不知多少百姓,因他们家破人亡。 说起来,也是老熟人。 张彪办的几件惨案,都与这个义崇会有关,没少跟其起冲突,但因有达官显贵庇护,只是剪除了一些外围喽啰。 后来总捕头郭安不胜其烦,便将和义崇会相关的案子,全交给了另一位捕头,禁止他参与。 那位捕头可是个机灵人,装聋作哑,孝敬拿的不亦乐乎。 六扇门中有些人,没少拿此事嘲讽他。 种种线索看来,蛇神庙和修士有关。 这义崇会, 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灵气复苏, 恐怕不止自己知道…… 张彪若有所思,最后拿着法镜柔声道:“你不记得有我这个人,你看到师傅师弟惨死,计划逃离了玉京城,隐姓埋名……” 许久,少年缓缓苏醒。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暗巷,眼神恐惧,折身跳入暗渠…… …… 回到安贞坊,已是日暮西山。 各坊市门楼之上,武侯奋力敲着铜钟,钟声连成一片,回荡全城。 这是坊门即将关闭的信号。 玉京城平日虽不执行宵禁,但夜幕降临便会关闭坊门,往来皆要说明缘由,接受盘查,很是不便。 官员们倒好说,但百姓若碰到个黑心武侯,难免要被敲诈一番,所以日落后通常不会外出。 因此,黑夜的京城是另一番世界。 王孙贵族,府邸内歌舞升平。 富豪官绅,青楼中酒肉欢腾。 江湖中人,长街上血溅五步。 张彪还未到坊门,便看到王信守在门前,嘴里叼着根蓍草,吊儿郎当正和武侯闲聊。 “彪哥,你可算回来了。” 王信快步上前,挤眉弄眼道:“整日不着家,莫非在太平坊有了相熟的姑娘?” “那必须啊!” 张彪哈哈一笑,拍了拍王信肩膀,“既然来了,便陪我去喝一杯。” “改天再说吧。” 王信苦着脸道:“总捕头发令,要我们轮值夜巡,还是霍锋负责,那家伙一门心思想当金牌神捕,一旦被抓住偷懒,免不了挨顿板子。” 张彪无语,“皇上又要干啥?” 六扇门夜巡,无非是镇压江湖中人。 当今这位皇上,是最好面子。 每次弄什么宫宴庆会之时,总捕头郭安总会将他们派出去,以免江湖游侠儿弄出什么乱子,让六扇门遭到斥责。 “不是皇上那边……” 王信看了看周围,随后低声道:“彪哥还记得我们抓住的陈猴儿么?” 张彪点了点头,“一个淫贼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自然没这本事。” 王信嘿嘿冷笑道:“这家伙犯了事,还敢往京城跑,负责刑讯的黑阎王便多上了些手段,问出一个消息。” “杀生教,又出现了……” “什么?!” 张彪愕然,忽觉头皮发麻。 义崇会再凶残,终究是帮会,图的是利,既要上下打点,也不敢明着违反朝廷法度。 但这杀生教,可不一样。 这是一个古老教派,行事诡异,信奉通过杀戮,可以获得一切。 想要钱财,杀人即可。 想要权势,杀了对手即可。 只要加入杀生教,他们甚至会派人帮你完成。 但当你习惯了这些,便会发现,天地间没有什么不是杀戮能够解决。 如果有,便是杀得不够。 荣华富贵到手,便会渐渐麻木,发现唯有杀戮,能带来纯粹的愉悦。 前朝崩溃,军阀藩镇割据,便有不少将军信奉杀生教,烹人食肉为乐,九州如同地狱。 大梁朝从立朝开始,便对杀生教严厉打击,一旦发现信教,便是株连九族之罪。 即便如此,也无法断绝,只是让其隐藏更深。 可以说,杀生教便大梁朝的魔教! 见张彪模样,王信笑道:“其实无需太过担心,每年都有杀生教重现的谣言,京城高手如云,他们傻了才敢来。” “说的什么胡话!” 张彪两眼一瞪,训斥道:“这次说不定是真,巡夜的时候机灵点,有事就跑!” 王信之父,是他父亲手下,这小子又从小跟在他屁股后,和亲弟弟差不多,自然担心其安危。 “放心吧彪哥。” 见张彪生气,王信也收起了吊儿郎当模样,沉声道:“这次来还有一件事,萧三的案子定了,刑部判五日后问斩。” “嗯,知道了,小心些。” “好的,彪哥。” 听了一番叮嘱后,王信转身离开。 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张彪抬头望向苍穹。 太阳已落山,黑夜好似幕布般遮蔽了大半天空,明月不见,繁星暗淡。 “风雨欲来啊……” 第10章 黄土埋冤魂 “十两、五两、三钱……” 烛光下,张彪正在数钱。 许久,连犄角旮旯的铜板都翻了出来,他才搓了搓脸,感觉有些头大。 “总共三百二十两……” 三百二十两,说少也不少。 如今玉京城物价,一两银子,可买米百斗,牛肉八十斤。 县官单年俸也才三十两,这笔钱对普通百姓,便是天文数字。 但用于修炼,却远远不够。 一份八珍气血汤,连带虎骨,要价差不多十两。 省着点,可使用三日。 张家这点积蓄,不够百日所用。 还不敢算上有啥意外情况。 花费着实惊人。 但不顶千里浪,哪来万斤鱼,只要修炼成功,再大的代价也值得。 黑日血月出现才不足一月,已有诸多蹊跷,鬼头柳、义崇会、杀生教…… 一个比一个难缠。 当然,这些事还轮不到他出头。 京城首善之地,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高人隐藏。 以他的身手,在六扇门也只是中上,且位卑职小,没什么话语权。 找个机会,透露出风声,让头铁个子高的去抗便是。 但混乱迹象已显,又有鬼怪、灵界……这些完全未知的存在,谁知道会不会被他碰上。 必须尽快增强实力。 《三阳经》只是炼气之法,要想练出三阳真火,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法器迷魂镜好用,但已受损,威力大减,还只针对活物。 此物来自“蛇神庙”,那里多半与修士有关,义崇会不惜杀人灭口。 不知那里,是否还藏着其他法器。 城郊土湾村…… 张彪忽然想起,那吴阿婆正好家住土湾村。 萧三行刑之期已定,明日便动身前往,顺道传个信…… …… 翌日,天空铅云密布。 玉京城坐落于古广袤平原之上,土地肥沃,还有永定、青龙、泗水、泰合四条运河综合交错滋养。 土地丰饶,自然人口众多,形成了大大小小村庄,如众星环绕京都。 玉京城西门外五里地,有一座大型骡马市,不少南来北往的商队汇聚于此扎营。 一来可节省租金成本,二来能互相交易买卖,甚至能雇佣镖队。 “老板,就这匹吧……” 张彪一袭玄黑戎袍,带了斗笠遮住面孔,安抚着一匹枣红大马。 土湾村据此京城有几十里地,步行耗时,马车要等待许久。 以他身份,亮出六扇门腰牌,自然可使用驿站军马。 但他正在休沐,没什么公文差事,也不想被人知道,因此来租一匹。 租赁鞍马,不过百钱。 放下十两押金后,张彪便扬鞭策马,离了骡马市,往西南而去。 他从小跟随父亲习武,弓马称不上顶尖,但也算精通。 左手握缰,右手持鞭,身子随马背起伏,转眼便到了数里之外…… 张彪没注意到的是,他刚策马离开,骡马市中,便有几人抬起了头。 “是六扇门那姓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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