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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暗的另一头,射出一箭! 拥有恶夜提灯的诱饵加持,他射出的霜箭,毫无疑问地贯穿苍行衣,并牢牢钉死了他身后被往生火映照出的影子。 苍行衣的身体仍然被傀儡权能桎梏着,来不及闪躲。他看不见身后自己的影子被撕裂,只知天旋地转,眼中的一切模糊颠倒。 他影子和他的身体一同,被飞驰的霜箭裁切,大卸八块,像一堆被拆碎的玩偶一样,瘫积在地上。 “所以我说了……话别放得太早。” 不见寒一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断往下流淌的鲜血,在他手掌下方,凌空勾勒出西风长弓的形状。 他抹了一把手臂上的血痕,那些细碎伤口在屠龙者强悍的体魄下不值一提,短短几次呼吸之间,已经将近愈合,只留下一片密集疤痕。 “万一被打脸了,多尴尬啊。”他淡淡说道。 地上血肉模糊的尸块,蠕动了一下。 顶端的肉块顺着黏腻的血液滑了下来,仔细看去,尸块血淋淋的断面上,竟然长出了许多细小的肉芽。蝗群转生成的种子随风飘落在了尸块中,种皮吸饱了血液破裂,伸出根须,深深扎进残破的血肉里,疯狂地汲取营养。 得到了尸体的滋养,它们发出无数细密的小芽,像一片血红色的绒毛。种子发芽的强大力量将一切遮挡它们的东西顶开,抽条疯长,最终长成了一丛暗红色的荆棘。 造物主的权能,万物生长,生生不息。 苍行衣的尸体已经彻底被荆棘丛淹没,完全看不见了。但不见寒知道,他并没有死去。眼前的荆棘便是苍行衣的血肉生长而成,它就是苍行衣的一部分,甚至就是苍行衣本人。 荆棘刺上色泽幽暗带紫,显然含有沾之即死的剧毒。不见寒飞快后撤,以免自己被棘刺划伤。 荆棘没有急于追击他,而是抽枝蔓长,像触手一样迎风摇曳,旋即扎根向地下。 被荆棘藤扎入的地方,周围的土壤都像被刺伤的活物一般,呈现出鲜血的暗红色,似乎是血色荆棘将造物主权柄“活着”的特性传染给它了。 紧接着,这猩红的血色飞快蔓延开。生长在这片土壤上的草木,叶脉全都被染成血红,树干沉淀成干涸血迹般的暗褐色。它们赫然成为了苍行衣的一部分,是他的触角与感官,将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监控,并如实反馈给他。 很快,这整片密林都将被侵染,成为一个无比可怕的活物。 它是一座会呼吸的树林,一个承载苍行衣意识的庞大躯体,将把不见寒困囿在自己的腹地。 第575章 剧本二六·碎我成冕·五 不见寒翻身攀上其中一棵树木的树冠,这棵树的叶子还是纯粹的绿色,没有受到苍行衣的污染。 他将掌心贴在树干上,死亡的气息从他身上逸出,缓缓渗入树干中。 转眼之间,树上所有的绿叶委顿发黄,干枯之后簌簌飘落。树皮皱起,从正常的灰白色变成枯槁的黑褐色,枝条和树干也变得脱水干枯,脆弱易折。 如果说造物主的权柄掌控着生命的权能,那屠龙者的权柄,就是死亡权能的操纵者。不见寒的气息所蔓延到的地方,生灵尽数灰败腐朽,失去活性。 草木枯萎,动物衰老,溪流断源成为一潭死水,就连风行经这里都将沉寂。 生命与死亡,在权能的斗争下,彼此对立抗衡。 枯萎的草木不断发生新芽,又在一夕之间长大繁茂,继而凋零;动物诞下幼崽,在虚弱中死去,新生的幼崽啃噬着父母的尸体存活下来,又在需要繁衍后代时顺应自然地亡毙。 生死相依,首尾衔环。权能的相克再次陷入无尽的轮回。 “干……我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把这些权能都设计成相克的机制?” 不见寒简直对年轻时的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真是一个擅长自作自受的鬼才。 现在苍行衣连人形都没有了,他的攻击甚至无法瞄准具体的目标,战斗变得越来越艰难。正当他思考,如何才能将这整片树林都连根拔起时,忽然一阵晃神,血红色的荆棘已经蔓延到了他面前。 “阿寒……” 叹息般的低声呼唤,在他耳畔响起。 不见寒浑身一个激灵,一回头,便看见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身侧。 血色的荆棘丛,在他身后编织成了巨大的血棘之树。俊美的青年从荆条纠缠的树干上探出半身,垂首向他。 青年像被囚禁在荆棘囚笼中的受刑之徒,被荆条深深扎根在腰身和双腿的血肉中,与荆棘巨树融为一体;又更像神话中美艳妖异的树灵,从树干中长出类人的半身,以绝艳的美貌引诱猎物接近,趁目标放下防备时,将对方无声地缠绕吞噬。 不见寒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看见的究竟是异变的苍行衣,还是边仇的幻象。 旧日回忆翻涌,当初在玩偶之国与魔术师并肩作战的记忆,在迷宫深处看见意识错乱仍在执着地等他归来的血棘之巫的记忆,同时袭击了他。不自觉地,他的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心中竟然冒出一丝动摇与不忍。 “阿寒,”青年楚楚可怜地问他,“你要对我动手吗?” 不见寒:“……” 他抬起手,捏住对方的下巴,让青年将脸转向自己。 “企图用边仇的模样来诱惑我……”不见寒轻声说,“果然,在你心里,始终觉得我对‘边仇’这个形象的偏爱,会胜过对你自己吗?” 青年乖巧地低头,将脸颊放在他掌心里,像极了百依百顺的完美恋人。 “真可惜啊……” 不见寒说。 “你猜错了。” 他五指用力。 屠龙者恐怖的巨力,将手中精致的下颌生生捏碎。静谧温柔的美色幻象被无情打破,俊美的青年顷刻只剩下半张血肉模糊的可怕面孔。 “看来你对我的‘爱慕’这种感情,”不见寒面无表情道,“仍然存在很深的误解。” 心口处阵阵钝痛,亲手将恋人的脸捏碎的痛苦,像一头无处发泄愤懑的凶兽,在不见寒胸腔中咆哮,横冲直撞。 愧疚的感情如同泉水中的气泡,接连浮现爆炸,浓郁得近乎实体化成一条绳索,套在他颈间,勒住收紧,想要将他生生绞杀。 但不见寒不为所动。 这是造物主对感情的权能,苍行衣在操纵他的爱慕之情,想要以此动摇他,甚至击溃他。 “你选错方向了。从我决定将你当成对手的那一刻起,就绝对不会再被这种感情动摇。”不见寒勾了勾嘴角,“为了理想和乐园,我可以舍弃太多东西了。包括友谊,亲情,甚至是普世道德和社会责任感……你凭什么认为,‘爱’能让我破例?” “是你让我忘了对你的爱慕,也是你让我对你出手全力以赴,毫不留情……如今却想靠这个来打败我?苍行衣,你真是矛盾得可笑。” 真理的全知与绝对理性,以及心魇对意识强大的控制力,在这一刻,于不见寒意识中铸造起坚不可摧的高墙,替他抵御感情的侵蚀。 不见寒放弃了从形体上对苍行衣进行攻击。 苍行衣的占地面积太大,感染和蔓延的速度太快,他这样一寸寸摧毁过去,效率实在太低,不如直接从意识层面上动手。 以概念形式存在的太阳权柄,是他此刻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此地存在的一切,从概念上被切割开。 不见寒像一名技艺精湛的艺术家,手持名为“传说权柄”的纸艺剪刀,将“密林”的概念,一寸寸裁开剪碎。 先将它大略地分割为“长满植物的”、“动物栖息的”、“被造物主权能控制寄生”、“一种地貌”,这几张粗犷的残片。紧接着将每一部分继续精细剪裁,往更破碎的方向撕裂。 血色荆棘被切割为“红色”、“长条”、“缠绕”、“尖锐”,摇曳的血色草地被分裂成“呼吸”、“触觉”、“细长”、“群生”。“苍行衣”这个整体的概念被肢解得支离破碎,变成无数乱序倒错的概念碎片,散落在一片混沌中。 不见寒正想将这些概念拆得更碎,破碎到再也无法重组还原,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消失了。 他的身体同样正在被分解,拆散。先是被分割为较大的体块,例如头颅、胸腔、腰腹、双手与双腿,接着是细分每一个关节。双手从小臂上脱落,每一处指关节都被完美割裂。 到了这种地步,拆分竟然还没有停止。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其中一节手指被拆分为指甲和指腹,皮肤一层层剥离,脂肪、血管、骨骼、神经,都被解剖开来,各自有自己的去处。再往下便是每一个细胞,乃至构成不同细胞的每一个元素…… 造物主分解重组的权能,正在一丝不苟地肢解他。 苍行衣这个家伙,报复心竟然强到如斯地步。他从精神层面上将苍行衣分割,苍行衣就要把他的物质身体肢解。一报还一报,真不可谓不公平。 现在他们同样变得支离破碎,难以拼凑了。 被细细分割成最小单位的细胞和血肉漂浮在空气中,挣扎着蠕动,向彼此聚拢。不见寒用傀儡权能控制着自己的身躯,将它当做尸体一样驱使,才勉强在苍行衣的割裂下,将自己重新组装回来。 苍行衣企图再次拆碎他,他却不会让苍行衣这么轻易得逞。 不死的亡灵与不败的异种相结合,形成了恐怖的力量增长循环。屠龙者的权能在承受过苍行衣这次攻击后,对他的肉体进行了强化。一次拆解没能将他杀死,那么第二次拆解,将不会再对他生效。 他仍旧完好地站在原地,毫发未损。 忽然之间,一股细微的痒意,从喉咙深处滋生出来。 这股瘙痒出现得突然,又来势汹汹,让不见寒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本能地咳嗽起来。 剧烈咳嗽的震动,让难耐的痒意变成了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某种异物在他身体深处扎根,不断蔓延侵袭。它遍布他的骨血,使他浑身酸痛,腐蚀他的肌肉,将他的五脏六腑变成污秽的血水。 不见寒最终咳出一大滩血。红得发黑的粘液,从他指缝里缓缓流出来。 “……看来你逐渐上道了。”他仍然在阵阵轻咳,缓缓放下手,望着掌心里的血污和破碎的内脏,自言自语道,“以瘟疫侵蚀屠龙者强健的体魄,这是相互制约的权能间,正确的使用方式。” “但这还不足以击败我。” 沾满血污的双手,掐向了他自己的脖颈。 不见寒毫不犹豫,舍弃了这具被病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脆弱躯壳。头颅从肩上坠落,滚进鲜红色的灌木丛中,自颈间碗大的创口处燃起金红色的熊熊烈火。 不死鸟的烈火燃烧一切,将他们带往重生。 火鸟的虚影在烈焰中央浮现,振翅清鸣。燃烧着轮回火的翎羽拂过整座密林,土壤、空气、时间、命运尽数被点燃,一切尽在轮回中重启。 不见寒的身体状态被重置,苍行衣也在火光中重获人形。 见到苍行衣久违的人类姿态,不见寒欣然一笑。趁着轮回火的烈焰还在身侧燃烧,他再次举起了无形的长弓。 冰霜离弦,箭出如流。 不需要恶夜提灯的引诱,苍行衣此刻身处他视野范围之内,也属于霜风的哀泣绝对命中的追击范畴。可以让因果产生偏移的命运权柄并不在苍行衣手中,因此,这一箭射出,百分之一百会贯穿他的心脏。 生命的权能正被死亡的权能牵制着,假如这一箭命中,他已经没有足以让自己幸存下来的手段了。 无计可施之下,他动用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交换权能生效,创世神序列与屠龙者序列易位。 危机解除,苍行衣终于松了一口气。 殊不知不见寒蓄谋已久,对他步步紧逼,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577章 剧本二六·碎我成冕·六 权柄的战争中,参战者权柄的数量、权能的使用方式与搭配选择都至关重要。除此之外,攻击的先手与否,也会在极大程度上决定战局。 而创世神序列,就是这样一个同时会对以上两个方面都产生巨大影响的特殊权柄。 创世神序列所包含的交换权能,可以在瞬息之间改变、甚至逆转战场上的局势。创世神的持有者,将拥有极大的权能搭配自由,经过一定的设计安排,他几乎可以实现他想要的任何权能组合。 甚至可以说,谁掌握了创世神序列,谁就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可以在权柄战争中占尽先机。 苍行衣之所以一直占着创世神权柄,即便权能被克制殆尽也没有将它交换出去,就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他不愿将战斗的主动权拱手相让,交到不见寒手中。 可不见寒同样洞悉了苍行衣的打算。他设计出层层权能相克,将苍行衣能够动用的权能全都制约卡死,最终射出那决定性的一箭,逼苍行衣不得不与他交换权柄,将创世神序列让渡出来。 至于在交换的选择上——传说序列虽然可以让命运发生偏移,但远水毕竟救不了近火。为了控制逼到眼前来的霜箭,苍行衣一定会、而且也只能和他交换屠龙者序列,将传说序列留给他。 眼下,苍行衣手中掌握着屠龙者序列和造物主序列,而创世神序列和传说序列落在了不见寒身上。 权柄易位之后,在之前的战斗中相互制约的权能很快会被释放,他们彼此得到的,都将是权能完整的新权柄。 “实话实说,能在乐园里和我进行权柄战争,并打到这种程度,你的想象力和悟性都已经超乎我的预期了。”不见寒说,“自从我创造乐园以来,还没见过能和你一样,跟我打得有来有回的人。” “不过,单纯地拿权能来相互攻击、相互制约,始终只是小打小闹。完整权柄序列的力量,并不是这样使用的。” “还是让我来给你演示一下,权柄真正的用法吧。” 不见寒说罢,扬臂一挥。创世神权柄从他掌心中脱手飞出,掷向高空。 霎时间,这颗近乎完整的钻石火彩闪耀,里面八片蓝玫瑰花瓣旋转绽开,往四方投射出灿烂迷离的虹彩。 天际被映照得一片昏黄,灿灿落日西沉向海。盛放的蓝玫瑰在空中翻滚着、燃烧着,舒卷成鎏金紫色的云霞,环绕坐落在琉璃沙海中央的竞技场旧址。 第一纪元,黄昏的遗迹。 “你应当信仰我,”不见寒冷漠而充满威严的低语声,如同遥远天际传来的神谕,在空旷的霞辉竞技场中央重重回响,“否则将无法获赠乐园的力量。” 这才是真正的“规则”。 同样是规则的权能,比起之前其他持有者使用权柄时,那打补丁一样的、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添补的散乱条例,不见寒这句话一说出口,便是言出法随。 以这句律令作为核心,乐园中的法则开始自发延展衍生,飞快地自我补全,直到完善成一套完整的信仰与规则体系。 这是第一纪元所有文明滋生繁衍的锚点,也是所有生灵必须遵循的法则。任何王国、部落、种群,都必须依靠信仰获得足以生存的力量,以共同的信仰凝聚彼此。不同的信仰造就了不同种群独特的外貌与生活习惯,所有的战争都源自不同种群间的信仰差异。信仰与信仰之间冲突融合,此消彼长。 苍行衣同样明显感觉到,自己也被纳入了这个规则体系之中。他身上的屠龙者和造物主权柄受到了严重的影响,造物主被压制得厉害,屠龙者更是几乎一点力量都发挥不出来。 ——你感觉如何? 不见寒的声音,直接浮现在他脑海中。 四个序列的权柄与四大纪元一一对应。每个序列的权柄,都是那个纪元文明与本源特质的极致浓缩。 每一种权能背后,都一个沉重的故事,一段深远的历史。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战斗技能,更是乐园数之不尽的昔日荣光的缩影,是无穷无极的变化和幻想。 假如你不清楚乐园的设定与历史,不懂得每一种权柄的由来,你如何得知它有什么样的力量、是怎么发生作用的? 你要如何凭借它衍生无穷变化,将它娴熟运用,创造出属于你的故事呢? 苍行衣的手紧紧攥握成拳,又再度松开,五指关节都用力到发白。 他之于不见寒,就像一个身处无穷空间中的圆。对不见寒了解得越多,就越发现自己无法窥见不见寒的全貌。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不见寒的时候,不见寒总是能再次让他意识到,他在不见寒面前,是何等的无知且自以为是。 他此刻仰首面对的,是浩瀚的种群兴衰,文明起落。他在林立的诸神面前,是渺小如沧海一粟的凡人。 但是…… 怦咚。 怦咚。 他听见了自己心脏激烈跳动的声音。 他一路跟随不见寒,渴望看到的,不正是这个吗? 被克制得完全无法动弹的屠龙者权柄,在他掌心中盛开,绽放成一朵举世罕见的蓝玫瑰。它有着最饱满绚丽的花冠,最优雅无暇的萼瓣,以及尖锐如矛、遍布棘刺的茎杆。 他把这柄由蓝玫瑰幻化而成的长矛当做箭矢,挽起无形的长风之弓,瞄准了海天之间,那一轮正在坠落的金色烈日。 打破规则的屠龙者序列,本不存在于世的蓝玫瑰,将为他化身成刺破诸神一切无趣秩序的权柄。 作为这一箭离弦的回响,黄昏的遗迹之下、乐园各个角落里,因没有信仰而不被众神赐福的被遗弃者们一呼百应,揭竿而起。他们高呼着自立与革新的口号,为不信者争取生存的权利,高举手中的长矛、摧毁陈旧的神殿,以凡人之力驱逐诸神,打碎天际不落的太阳。 庞大的烈日宛如流金瀑布,坠灭于深海,摔碎成浪花尖上跳跃了千年万年的星光。无尽的夜幕笼罩大地,长达一个纪元的漫漫严冬降临;可从今以往,有关自由的歌谣,将恒久地在乐园的每一个角落中传唱。 苍行衣呼吸急促,掌心在颤抖中沁出汗水。 这是他一生中所见过的,最震撼人心的绚烂景象。 早已冷却的热血在他的血管中沸腾,心脏剧烈地搏动,震颤雀跃,激动得仿佛想从胸腔中跳出来。 他绝不会忘记,他对不见寒所有的追逐与迷恋,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终于再次亲身体会到了这种久违的感觉。以他的双眼,再度窥破现世,重见不见寒眼中所能看到的瑰奇万物;以他的双手,再次触及神明的权能,抚过不见寒能够创造的一切。 他们化身时间洪流,创造历史的起落与文明兴衰;也曾沉眠在荒野深处,拥抱世代更迭和万象霜天。他们抟沙成城,撒豆成兵;提笔起高楼,徒手平山海。 这才是“权柄”二字真正的含义。 他们化身乐园,而乐园亦在他们一呼一吸、心念转动之间。以创造者的高度垂目世间万物,这是世上其他任何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体验。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即便在这一刻败落身陨,他也毫无怨言。 他以殉道者之姿,献身在他毕生追求的道路上——这对偏执于理想的逐光者而言,恰是无上荣光。 第578章 剧本二六·碎我成冕·七 黄昏的天象,完全被夜幕所覆盖。 燃烧的玫瑰色云霞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覆盖积雪的深林深处,星星点点的萤火。 猎人们夜巡于漆黑的密林,点燃投入了诱饵的提灯,狩猎被吸引而来的旧世纪遗族;猖狂的恶魔从深渊尽头呼啸而出,在地表上勇敢而快乐地破坏并自由地杀戮;幽影流浪,亡骸徘徊,带走所过之处的往昔荣光,令其化为死地。 纪元的更迭,象征着屠龙者完全压制了创世神权柄。 ——你学得很快。 属于不见寒的意念,再次凭空浮现在苍行衣脑海中。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只有亲自掌握过完整的权柄,才能体会到这种力量为何被称作“不可思议”。只要你足够疯狂,就可以用它实现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苍行衣有一种错觉,不见寒此刻就在他身侧,与他同在,乃至融为一体。 他想起他第一次邀请不见寒跳舞,当时他以边仇的身份牵起不见寒的手,将不见寒拉进玩偶之国王宫的舞池里。 那时不见寒对舞蹈还一窍不通,只能跟随着他的牵引,踉踉跄跄地前行。他掌心里握着不见寒的手,搭着不见寒的腰肢,彼此身体紧贴,耐心地教导不见寒怎样随着他的舞步起落进退。 如今时过境迁,却好像角色颠倒。不见寒执起他掌握权柄的手,与他共享意识和视野,毫无保留地指引他使用这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们既是在厮杀,又是在共舞。往来之际,藏在身后的暗箭直刺彼此要害,却如此配合默契,亲密无间。 那么接下来,我该动真格的了。 不见寒的意念在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苍行衣心中警铃大作,可他猜不出不见寒打算做什么。 他们持有的权能虽多,组合效果千变万化,终究是有逻辑可循的,让他能够见招拆招。可不见寒将战斗扩张到整个乐园、抬升至纪元交替与文明兴衰的高度之后,他就根本摸不清不见寒还能使出什么路数了。 瀚海涌动,掀起滔天巨浪。那是在第二纪元中,唯一一个保留了旧纪元最多遗产的地方。跳跃在海浪尖上的每一抹星光,都曾经属于被人信仰的辉煌太阳,是古老文明的见证与遗存。 被称作远古遗族的海妖破水而出,无数水母在半空中游曳,汇聚成一闪巨大的珠贝。 珠贝徐徐开启,貌美的海巫小店开张:“不知呼唤的我客人,今日又想交易些什么呢?” “其实有件事情,我好奇很久了。”不见寒的幻象浮现在她面前,“海巫隶属创世神权柄,也是我的所属物之一。那么我是否能将你当做我要付出的代价,来与你进行交易?” 海巫脸上亲切的笑容一僵。 不见寒朝她微微一笑。 “我要使用交易的权能。以交易的权能本身为代价,我要换取的条件是——在我下次进行权柄序列的交换之后,创世神的交易权能永不启用。” 说完,他使用了创世神的交换权能,与苍行衣持有的造物主序列进行对调。 海巫判定不见寒付出的代价“交易权能的存在”,价值大于他提出的条件“交易权能的使用”,因此不公的交易成立。 但由于他付出的代价又是交易权能本身,因此这项权能直接从逻辑上被锁死了。 现在,苍行衣持有的是不能再进行交换的创世神序列,以及屠龙者序列。而不见寒拥有了造物主序列和传说序列。 不见寒从一开始就计划想要得到的最强序列组合,终于又回到了他手里。 不仅被不见寒抢走了造物主权柄,创世神还失去了交换序列的能力。苍行衣意识到,自己在眼前的战局中,已经沦入了绝对的劣势。 他的处境已经危险之至,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至少要抵御住不见寒的第一波意识攻击,才有资格慢慢考虑之后的事。 先下手为强,他对不见寒使用了屠龙者的掠夺权能,企图从不见寒身上抢走心魇的意识权能或者女巫的梦境权能。刚一有动作,不见寒已经通过时间权能预见他的计划,并开启了造物主的镜返权能。 镜返将掠夺权能的作用返还到苍行衣身上,再度禁锢他一项权能,让他一再跌落窘境。仓促之下,他复刻了造物主的权能,不求反击制胜,只要能在不见寒的下一次袭击中幸存下来就足够了。 这一次的复刻总算顺利成功,霎时间他与天地共呼吸。乐园之内所有饱含生命力的活物,飞禽走兽、草木花树,都与他建立起微妙的联系,成为他知觉的触角与意识的延伸,结出一张巨大的共同意念之网。 他将自己的意识复制下来,备份在每一个能够被他感应到的生灵身上,与它们订立共享生命与灵魂的契约。此刻他与乐园中所有的生命同在,即使不见寒将他抹杀,他也可以在它们中的任意一个身上起死回生,从头来过。 可他正在使用的权能,原本就是从不见寒身上复刻过来的。 在他用复刻来的造物主权能与生灵缔结契约、备份意识之后,不见寒也使用了造物主的权能,与他相抗衡。不见寒的感官和意志,同样被同步到生存在乐园中的所有生灵脑海深处,甚至比苍行衣更加强势、更加绝对。 他们以万千生灵的意识之海作为战场,彼此追逐厮杀。 苍行衣不断将自己的记忆和思维移植到其他生灵身上,不见寒就不停地将被他意识侵染过的动物或者植物给找出来,一一抹除他曾经留下的标记。 造物主与造物主的权能彼此对峙,相互碰撞抵消,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终,还是真正的造物主权能,在复刻的仿品面前占据了上风。 不见寒以绝对强硬的姿态,控制了乐园中所有生灵的意识,将它们抹得一干二净,像白纸一样无垢,不给苍行衣任何寄生或者藏身的余地。复刻而来的造物主权能正在逐渐失去作用,苍行衣感觉自己在意识空间中,被不见寒彻底包围了。 他出现在脑海中的画面飞快地褪色,他开始遗忘。 他的记忆像枯萎的玫瑰花一样,片片凋零。 先是忘记了权柄的使用方法,然后忘记了自己所在的时间与空间位置,忘了自己正在战斗。 再接下来,他忘记了自己在不见寒创造的轮回梦境中经历过的一切,以及和不见寒一起收集散落的权柄碎片的过程中,遭遇的大小事情。 不见寒不仅抹除他的记忆,同时还消除了他在乐园中存在过的痕迹。一寸一寸,掘地三尺,抹平他的足迹,驱散他的气息,仿佛乐园中从未有过一个名为“苍行衣”的人曾经踏足。 回忆不断倒带,被洗刷成一片空白。苍行衣拼命地想挽留只鳞片羽,却是徒劳无用。 这是不见寒图穷匕见的杀招。 他将把苍行衣的存在从概念上抹杀。 从此以后,“苍行衣”此人的存在,会从世上彻底消失。除了不见寒之外,没有任何人能记得他。 第579章 剧本二六·碎我成冕·八 人们总是说,一个人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 心跳和呼吸停止的时候,医生会下达死亡通知书,确认他在生理上机能停止,这是第一次死亡。 被装进骨灰盒埋进坟堆里的时候,所有亲朋好友来悼念送别,从此他在社会关系上从一个活着的人变成一个符号,这是第二次死亡。 多年以后,他留下的痕迹全部失散或者被销毁,随着最后一个认识他的人去世或者将他遗忘,他的存在,也将彻底从世上消失。 这是最后一次死亡。 传说权柄的特殊性,令其在概念领域占据了绝对优势。它对目标的抹杀,可以将让对方直接跨越前两个步骤,抵达最终的消亡。 世事一切,自虚无中凭空诞生;也将在终结之后,回归到无所有的虚无中去。 苍行衣感觉自己正在下坠。身体也好,意识也罢,仿佛尽数被潮水淹没,冲刷去所有他存在过的气息。他缓慢地、无可阻挡地,沉向无底的深海巨渊,最终将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他遗忘得越来越多,逐渐忘了复苏市是什么地方,他到底叫什么名字。甚至于他几乎忘记自己理想为何,不见寒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让他陷入巨大的惊惶。 记忆像留不住的指间流沙,他拼命攥紧,却只会让它们丧失得更快。他不断回忆,甚至将脑海最深处、早已尘封的记忆都翻了出来,找到的越多,却失去得越多。 他才刚刚将那些久远的画面想起来,它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开始褪色发黄,变得模糊,分辨不出确切的模样。 它们像陈放了多年的旧照片,骤然重见光明,不仅没有被天光照亮,反而遇灼灼阳光点燃,烧穿出千疮百孔。 他目光空茫,意识在无所有的虚空中漂浮了片刻之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苍行衣”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名字,而他是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竟然恰到好处。 此时他的意识七零八落,记忆也近乎被洗成空白,已经无暇去顾及和控制权能的生效与否了。传说权柄对他的抹杀,自动触发了他身上屠龙者序列的反伤权能,虽然那并非出自他的授意,却也将同等量级的伤害,返还到了不见寒身上。 他们两人的存在同时被抹杀,身影像白纸上的铅笔画一样,被名为“权柄”的橡皮擦抹过,消得一干二净。 万籁俱寂,天地之间一片空阔。只剩下风从密林中穿过,沙沙拂动草叶的声音。 丛林深处,小鹿缓缓踱出,低头在溪边啜饮。 倏然,一支箭从远处飞来,直奔咽喉,将它射伤。小鹿嘶鸣一声,转身想惊惶地逃走,却撞入猎人的天罗地网中。 狩猎者们带上他们的猎物,回到营地中点燃篝火,载歌载舞地庆祝他们今日的丰收。他们献上丰盛的佳肴和美酒作为祭品,感激这个“世界”对他们的赐福。 与此同时,远在荒漠的高塔中,法师们正在准备今日法术列表。将所有可能需要用到的法术罗列在清单之上后,他们口念“世界”的尊名,愿祂保佑自己施术顺利。 霞辉竞技场的角斗者们在紧张地祈祷世界的青睐,奔波在雪夜中的战士期待着天际重燃照亮世界的黎明之火,悬空之笼的炼金术士孜孜不倦地研究世界的运行规则,图书馆记录下有关这个世界一切的趣闻往事。 祂不在这里,但这里祂无所不在。 祂早已化身传说。 祂存在的痕迹被铭刻在丰碑上,流传在世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中。这里的每一处花木茂盛都是祂,星图寰转都是祂,生生不息都是祂。 传说权柄可以抹杀概念上的存在,但前提是传说权柄必须存在,因此传说权柄无法抹杀自身概念的存在。这形成了逻辑上的悖论,传说权柄但凡存在,便不能被抹杀。因此与传说权柄融为一体的它的持有者,也化为了不能被抹杀存在的永恒存在。 祂在众人的故事中变化出千万中姿态,最终缓缓脱身而出,从纯粹的概念存在下沉,凝固成拥有“不见寒”模样的少年。 第一与第二纪元中,所有散落的无主权柄碎片,感应到了完整的造物主和传说序列的强烈呼唤,缓缓析出。它们相互绕转,相邻序列的权柄碰撞结合,最终来到不见寒面前,拼合成在他手中失散的创世神和屠龙者序列。 他赢了。 他是这场规模旷世的疯狂战争中,最后的胜利者。 创世神、屠龙者、造物主、传说,四枚象征着乐园无上力量的权柄,终于回到他面前。它们在他眼前缓缓交融,终于拼回奇迹权柄完整的姿态。 流光溢彩的权柄在他身侧照映出千变万化的幻象,将残留在权柄和他意识中的记忆梦境投映出来,无数瑰丽诡奇的画面一闪即逝。 他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刺眼的白色提示,也看见数不清的钥匙、画作和玩偶起舞的王国。看见自己在光怪陆离的故事中不断穿行的背影,永不停息的暴雨,和落泪的碧色眼睛。 霎时间,飞溅的鲜血在狂风中伸展,形成了血色荆棘的风暴,玫瑰盛开。他放眼望去,无数自己的尸体被踏在脚下,铺垫成了猩红的迷宫。 迷宫飞快地在他身侧后退,将他拉进记忆深处的玫瑰庭。 血色的荆棘在他背后交织成十字巨树,他知道钉死在上面的人是谁。 曾经与他有约的魔术师,被恒久地禁锢在血色的荆棘树上,成为替他驻守旧日妄想王国的血棘之巫。 残留在奇迹权柄上,最后的记忆幻象。 这或许是二人之间的最后一面了。 不见寒忍不住想要转身,可从他身后伸来一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掌心里不断淌落的鲜血,覆盖了他的双眼。他从这双手的指缝中,窥见被一片猩红侵染,正在颠倒崩毁的乐园。 正在消散的记忆碎片中,熟悉的低语,残留在他耳畔。 亲爱的,一直向前走。 登上妄想的王座。千万别回头。 然后群星坠地,瀚海翻颠。诸神黄昏的狂风中,千万朵红玫瑰一夜凋零,散落成一场血红色的暴雨。 奇迹的权柄绽放出七彩琉璃光辉,将荆棘囚笼交织的影子投在不见寒头顶,照映成一道圆环的形状。 以爱人心头之血加冕,他终成妄想之国唯一的王。 第580章 剧本二六·碎我成冕·九 暴雨仍然在下。 偌大一座理想城中,空无一人。 “原来通关了真的会回到复苏市啊……” 不见寒盘膝坐在购物中心中央,中庭空旷的穹顶让他的自言自语变成重重回音,淹没在暴雨的噼啪声里。 这一次,不是迷梦蝶捏造的幻境,也不是不见寒自己制造的记忆陷阱。他真真切切,回到了复苏市里。 所有和他一起进入《狂欢节》剧本并死在那里的人,全部都消失了,从游戏中被淘汰掉,了无痕迹。不见寒带领他们逃入乐园,拼了命地想找出一条生路,但所有挣扎厮杀都是做无用功,一切兜兜转转,终究回到原地。 只有他被留在复苏市里,暴雨还在下,并没有停。 “那我们用妄想天国进入乐园的意义是什么?” 不见寒喃喃自语道。 妄想天国的病异化为乐园,随着剧本通关从他身上消失,他变回了一个普通人。 他呆滞了片刻,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商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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