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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象权柄的持有者当成沐时卿,稳住她并使她放松警惕,甚至利用她对沐时卿的感情支配她。 沐汀兰大脑一阵眩晕,视野颠倒摇晃。此时在她眼中,世界的身影忽然模糊了起来,继而逐渐变得清晰,身形勾勒出一个她十分熟悉的轮廓。她凝神定睛去看时,赫然是沐时卿站在那里,温柔地朝她微笑。 一股热意无可抑制地从胸腔中涌出,她的心脏跳得厉害,茫然地湿了眼眶。 “汀兰,”沐时卿朝她伸出手,万象权柄悬浮在两人之间,“过来我这里。” “和我融为一体吧。我们从生下来就血脉相连,心意相通,本就应该是在一起的。” 她不知道此时对她散发出吸引力的,究竟是原本与她共为一体的沐时卿,还是原本与机械权柄共为一体的万象权柄。她着了魔地想向他靠近,触碰到他,与他结合在一起。 任由形势发展下去,沐汀兰可能真的会被世界迷惑,主动向他献上自己的权柄碎片,不见寒不得不出手了。 零落在地的蝴蝶碎尸中,新的迷梦蝶从旧的残翼里破茧而出,振翅飞向沐汀兰,铺开迷离的梦境。 无论是等阶还是与持有者的融合度,女巫权柄都高于神使权柄,因此不见寒创造的梦境轻易压过了世界对沐汀兰的迷惑。沐汀兰一个晃神的功夫,面前的沐时卿已经从沐时卿变成了谢祈,而沐时卿站在她身侧,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她置身于虚实难辨的幻梦中,头顶的冰蓝色天窗变成了教堂的彩色琉璃窗。她手捧花束,和沐时卿并肩而立,身后是十余排橡木长椅,阳光灿烂,空无一人。 谢祈站在布道台上,垂眼看着她,位置居高临下。 “沐汀兰,”谢祈问她,“你杀了我,内心没有感觉到一丝内疚吗?” 沐汀兰的背脊颤抖了一下。 “沐时卿归根结底,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谢祈质问道,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尖锐而充满力量,“你为了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杀了许多活生生的人,为他抛弃真实存在的现世,逃避进幻想中,不觉得自己懦弱可笑吗?” “没了沐时卿又怎么样,他只是你幻想出来的存在。他消失了,你可以再幻想一千个、一万个和你心意相通的完美恋人。可是你为他把我杀了,世上就不会再有第二个我了。孰轻孰重,你心里没有知觉吗,你知道自己已经疯了吗?” 沐汀兰脸色微微发白,用力抓住了身侧沐时卿的衣角,似乎能从他温暖的体温中汲取力量。 “你不是谢祈,”沐汀兰似乎想说服眼前的幻象,也想说服自己,“谢祈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我是不是真正的谢祈重要吗,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有这样自省过?”谢祈说,“你是有多缺爱才会产生这样的幻想?一个人喜欢上他自己,多可怜啊。” 沐汀兰:“我……” 谢祈:“爱别人是危险的,爱自己是安全的。只爱自己,就可以逃避与他人产生感情摩擦可能受到的伤害,可以掩饰自己没有走出幻想圈子的勇气的事实。” “你沉浸在毫无意义的顾影自怜中,忽视其他人曾真切向你付出过的感情。沐汀兰,对于这一切,你可曾产生过一丝一毫的愧疚之心?” 沐时卿揽住沐汀兰的肩膀,将她搂向自己:“我不愧疚。” 谢祈:“哦?” 沐汀兰手中的花捧,倏然拆分重组。她身穿嫁纱,手提枪炮,枪口闪烁着银色的冷光。 “哪怕对于其他人来说,‘沐时卿’只是毫无意义的幻想产物。可对‘沐汀兰’来说,这就是我的恋人。”沐汀兰说,“爱本来就是虚幻缥缈的感情,应当同样在幻想中被消化掉,这才是爱最美好的、完美的存在形式。将虚幻的感情寄托在一件真实的事物上,才是虚实错位的怪事!” 枪口蓄能,朝布道台上的谢祈迸出炽热的火光。 在她眼中,教堂被击穿,琉璃窗支离破碎,散落成彩色的星海。悲天悯人的圣母像双目垂泪,洁白的大理石被灼黑,龟裂成废墟。 沐汀兰和沐时卿在火海中相拥,火舌舔舐上她纯白的嫁纱。一切在烈火中颠倒,她踮起脚尖亲吻沐时卿,嘴唇上的触感不再是镜面的坚硬,水晶球的冰冷,全息投影的空虚。他的怀抱温暖而充满安全感,像一场甜美的梦境,温柔得让她落泪。 被沐汀兰在幻觉中当做谢祈射击的世界,并不能体会到这一刻足以让时光驻足的浪漫。 他用幻兽穿梭空间的权能狼狈躲闪,白袍边缘被燎成了焦黑。 他十分惋惜地看了一眼沐汀兰——与其说他是在看沐汀兰,不如说他在遗憾地盯着沐汀兰身上的机械权柄,以及他没来得及取走的刻羽权柄碎片。但是接连使用三个权能,他对万象权柄的掌控已经达到了极限。趁沐汀兰还被幻境迷惑,没清醒过来,他必须撤退了。 世界耸了耸肩:“算了,贪多嚼不烂。” 说罢,他一个闪身,万象权柄带着他从乌尔铎中消失。 此时乌尔铎中,只剩下不见寒、苍行衣,以及被梦境蛊惑的沐汀兰。 被世界掠走了唾手可得的万象权柄,错失拼合造物主序列的机会,不见寒不能说不遗憾。但是眼前更紧迫的问题,是解决随时有可能苏醒的沐汀兰。 长长的蛇尾收敛,恢复成人类的双腿。他身后的蝶翅振开,散落紫蓝色的粼粼幻光,带着他飞向沐汀兰。他凌空悬飞在沐汀兰面前,体积差距甚是庞大——像一头前代文明遗留的机械巨兽面前,飞来一只精致的蜉蝣。 沐汀兰遮挡在护目镜后的双眼紧闭着,睫毛轻微颤动,仿佛陷在一场流离坎坷的梦中。不见寒从许久不用的道具栏中取出一样道具,对准她心脏位置,也是机甲驾驶台的位置,装了上去。 那是一张破旧的方向盘。 道具:当你将它安装到任意一件交通工具上时,该交通工具立即会产生出轻生的念头。 “乌尔铎可以用来代步,是沟通第三与第四纪元的路径,也未尝不是一种交通工具。对吧?”不见寒轻声自言自语。 庞大的鲸身开始了震动。 在激烈的颤抖中,鲸身开始倾斜。它的双鳍划过长风,振起悠扬渺远的鲸歌。 遮天蔽日的乌尔铎,永悬于第四五纪元之上的双月与夜幕,背负着灿灿日光,终向遥远的汪洋坠落。 沐汀兰身体失重,意识朦胧地坠向无尽的烈火。 仿佛有很多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让她回顾起自己短暂而充盈的半生。 她想起自己抱着枕头,听母亲夜话,讲述有关那个尚未出世便死去的哥哥的故事;想起自己每夜临睡前躺在床上,脑海里幻想,慢慢勾勒出兄长完美温柔的形象;想起自己对沐时卿渴慕若狂,托关系偷偷去医院买来女中学生年轻的错误留下的死婴,将它当做自己爱慕的哥哥在现世存在过的痕迹。 也想起和谢祈一起聊脑洞,写小说。想起体育考试跑八百米,谢祈站在终点朝她大喊:“加油!你哥在后面看着你!” 她们携手同走春夏秋冬,因为有彼此的搀扶,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追求毫无意义。 她还想起自己和谢祈从大学毕业的那天。她们约好了一起去欧洲,进行一场纪念学生生涯结束的毕业旅行,女孩们在充满异乡风情的街道上笑闹,买漂亮的衣裙和首饰,看陌生而美丽的风景。 她们最终在城郊的一座废弃的教堂里落脚。弥经岁月的教堂中一片空旷,砖石的缝隙中生出野草。她披上雪白的嫁纱,捧着一束粉蓝色的无尽夏,走进被世人遗忘的建筑中。 谢祈在长路尽头等她,站在布道台上,手里捧着她自己写的、有关她和沐时卿一切的书本,像温柔慈爱的牧师捧着一本圣经。 阳光穿过落地的琉璃窗,在地上融化成七彩的汪洋。窗外白鸽成群飞越湛蓝的天空,白羽从破败的穹顶中纷扬散落,让谢祈看起来像莅临人世的天使。 谢祈背对天光,念诵祷词,凝视少女在虔诚的誓约中亲吻自己的手背,为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戴上钻戒。这场隐秘的婚约不见容于世俗,她是唯一见证者。 她说:“神明不会祝福你,但我祝福你。” 第451章 剧本二一·瀚海愿光·一 这或许是历史漫长如河的第四纪元里,出现过的最震撼人心的场景。 双月同落,远空倾斜,长夜在天际燃烧。无数流星携带着火光,宛如古老传说中的天罚,坠落在生机盎然的森林中。从前如温柔慈爱的母亲一样的夜幕,收回了它对生灵的荫蔽,将他们还给了第三纪元炽烈的日光,使他们坠身恐怖的白昼地狱。 鲸歌和悲鸣响彻了苍茫大地,巨大的乌尔铎乘风而去,游向天空尽头。在那里等待着它的,是历史横亘四大纪元的愿光海。 即使烈日当空,灼灼煌煌,愿光海深邃处仍然是沉稳的墨蓝色,只有海面的浪尖上,跳跃着花蕊般的星光。 巨鲸撞击海面,引起海域激烈的动荡。滔天巨浪绽开庞大的花,它有着海水蓝色的瓣,浪沫雪白的边缘,鲸尾深红的花蕊,以及浪尖的愿光为它撒上的装饰金粉。 鲸尾也被汹涌的波涛吞没,万重海浪散往天涯海角,原地只留下一个庞大的漩涡。星光们欢快地在旋转的洋流上跃舞,金光形成弧线残影,在海面上绘出一副蓝底描金的巨大星轨图。 不见寒被乌尔铎坠海时的剧烈颤动震晕。等他再次苏醒时,他正被水母包裹着,缓缓朝深海坠落。 苍行衣紧紧抱着他,透明的水母在他们身周浮游,围出了一圈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琉璃泡泡,保存着赖以呼吸的空气。 泡泡四周的海水中,不断有灼黑的金属零件向下坠落,带着长长的火光拖尾,像一场极慢镜头播放的流星雨。不时有孤游的鱼窜来,啄一下坠落的金属碎片,在发现并不美味之后,迅速游走。 即使是绚烂的愿光海,在深海中,也是一片静谧。色彩斑斓的珊瑚礁,纵天游弋的鱼群,传说中身穿鲛绡、泣泪成珠的人鱼,他们都属于琉璃碧色的浅海。这里只有无边无际的海雪,和蛰伏在暗处的伶仃异兽。 不见寒问:“我晕过去多久?” “没多久,可能不到一分钟。”苍行衣的声音在静谧的水底中,显得格外清晰,“你看那里。” 沿着苍行衣示意的方向望去,不见寒看见两枚权柄碎片,在如雨的金属碎片中闪烁,焕发出绚丽彩虹光。 较小的那片是刻羽权柄,受到不见寒身上携带的光羽权柄吸引,坠落的速度较快。 不见寒拿出光羽权柄,向气泡外伸手。刻羽权柄立刻亲昵地飞向了他,两枚权柄碎片光芒彼此交融,拼合成天羽权柄。 不见寒对苍行衣说:“你换上巨龙权柄,现在可以拼合天羽了。” 苍行衣依言换上了巨龙权柄。 权柄切换的瞬间,水母融化入海水,泡泡破碎了。海压和洋流席卷了他们,打湿不见寒背后的蝶翼。 不见寒紧紧抱住苍行衣,他手中的天羽权柄融入了苍行衣的身体,和巨龙权柄完美地相互拼合。 新的信仰级权柄,天空权柄诞生了。 苍行衣背后长出一对巨大的翅膀,苍白的羽毛轻柔地上浮,拂过不见寒的脸颊。 不见寒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苍行衣的翅膀根。苍行衣浑身颤抖了一下,一连串气泡从口中泄露出来,翅膀骤然收拢,将两人包裹在内。 金属零件尾缀的火焰渐渐熄灭了,海底陷入一片深黑,伸手不见五指。水流阻隔了所有声音,他们无法彼此交谈,被死寂环绕,仿佛深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翱翔于天际的羽族对深海有着天然的排斥,苍行衣很快因为缺乏氧气而感到窒息,埋首在不见寒肩上,身体无助地轻颤。 不见寒拉住苍行衣的发梢,往后拽了拽。苍行衣抬起头,眼眶发红地望着他,他便捧住苍行衣的脸颊,吻上他冰冷的嘴唇。 他们的唇舌都被海水冻得冰凉发麻,只能勉强从对方身上汲取些微暖意。不见寒将肺部中仅存的空气渡给苍行衣,让他在缺氧的麻木中得以恢复知觉。 细密的气泡从两人嘴唇交接的缝隙中漏出。一点点,一串串,微小的,轻盈的。像一场深暗甜美的梦境。 悬浮在深海中的机械权柄,终于悠悠坠落至他们身侧。 比起其他权柄,机械权柄的碎钻光辉,似乎要冰冷一些。它像一颗夜空中的星辰,坠落深海,和他们一起缓缓下沉。 不见寒微微睁开眼,窥见权柄碎片在苍行衣洁白的羽翼上,映出了一圈彩虹色的光晕。他张开五指,机械权柄恰好越过苍行衣的肩膀,落入他掌心中。 苍行衣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似乎在抱怨他走神停止了渡气。 他五指插进苍行衣发丝间,扣住苍行衣的后脑,更深、更用力地吻了下去。 手中权柄的光辉照亮他们的侧脸,将发丝亲昵交织在一起的轮廓,勾画得灿烂而清晰。 这场深海中的坠落,持续到两人的氧气几乎消耗殆尽。他们在头晕目眩中缠绵交吻,分享彼此的空气。 最终他们在深海中触底,破水而出,扶着嶙峋的礁石大口喘息。两人各自收敛起背后的翅膀,张望周围的风景。 “真奇怪,海底竟然不是海床,而是海面……”苍行衣伸出手,去接浪花尖上跳跃的星光,“感觉一切都是倒悬的……唔,有点头晕。” “这里是愿光海的七大海域之一,天幕海域。”不见寒将粘在脸上的发丝拨开。他侧首呸了两口,海水的味道不出意料,又咸又苦。 “天幕海域在愿光海的背面,存在一条特殊的规则,那就是海天倒悬。这里以海面为天幕,天空为深渊。”不见寒说,“你小心一点,身体不要完全离开海水,否则会身体失重,坠向下面的‘天空’,谁也不知道这片天空的尽头在哪里。” 苍行衣擦了擦脸上淋漓的海水:“没关系,我有翅膀。” 天幕海域此刻的时间是在夜里。海风潮湿冰冷,带着微咸的腥气,耳畔只能听见单调的水浪声。 海面上笼罩着茫茫海雾,极大地阻碍了他们的视野。 不见寒将机械权柄塞给苍行衣,正准备动用时虫将时间调节到白天,一阵悠远的鸣笛声,忽然从遥远的海雾中传来。 二人同时朝远处望去。 一道庞大的黑影,在浓雾弥漫的海面上若隐若现,像无法描述其形象特征的史前巨怪,又一座沉重压抑的乌云之城。 它拨开浓雾,正缓缓驶向他们。 第452章 剧本二一·瀚海愿光·二 高大的黑影离他们越来越近,海雾深深翻滚,在涌动中勾勒出一艘巨船的轮廓。 在海天颠倒的水面上倒悬行驶的船只,停靠在礁石岸边,不见寒和苍行衣看清了它的模样。船在航行,但甲板上空无一人。底部的外壳上长满苍白的牡蛎和藤壶,金属桅杆生锈弯折,风帆潮湿破碎,看起来已经承担不起破浪远航的职责。 最诡谲的,还是船体呈现出一种幽暗的半透明状。当他们靠近细看时,竟然能隐约透视外壳,看见船体内部的结构。 不见寒:“……是一艘幽灵船。” 苍行衣问:“要上去看看吗?” “我先探探路,确定安全再说。” 大量迷梦蝶飞聚在不见寒脚下,替他垫起登船的阶梯。 不见寒凌空迈步,踏着天幕海面走向幽灵船。船只竟然好似一头活物,知道他打算造访,在浓雾中向他放下舷梯。 不见寒踏着舷梯,攀上甲板,桅杆下站着一个青年。 他脸上长满成串的暗紫色咒文,于苍白的皮肤上蠕动。阴冷的长风在他身侧环绕,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将他的斗篷扬起。白色长发泄漏出来,沿着海风凌乱飞舞。 他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不见寒似曾相识的面孔:“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地方与阁下重逢。” 不见寒看着他那张布满咒文的脸,感觉有些熟悉。 回忆半晌,才想起这人是他们在青羽王府剧本中,曾经帮助过的游戏角色。 六少爷。 看了看脚下被六少爷驾驶的幽灵船,不见寒说:“看来你也有一番奇遇。” “有幸拾得一枚奇迹权柄的碎片,在这片无人之地苟存至今,仅此而已。”六少爷回答。 不见寒:“方便问问碎片序号么?” “第十六号碎片,幽影。” 或许是受过不见寒他们帮助的缘故,六少爷并未对他们表现出明显的戒心,落落大方地将自己持有的权柄碎片No.15幽影唤出,展示给他们看。 权柄碎片在他掌心中震动,发出清脆甜美的笑声。不见寒似乎看见一名身穿芙蓉褶裙少女的身影,笑嘻嘻地飘在六少爷身后,手中握着一支银色的发簪。 幽影权柄,是隶属于屠龙者序列的一枚碎片。也就是说,它和白衣人持有的猎人权柄,位于同一序列。 处于相同序列的权柄碎片持有者,彼此之间天然是敌对的立场。 眼下,不见寒和苍行衣与白衣人为敌,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此,所有持屠龙者序列权柄碎片的人,都是值得他们结交的对象。 包括异种权柄的持有者裴尧,恶魔权柄的持有者牧糍,幽影权柄的持有者六少爷,以及身份尚不明确的尸鬼权柄持有者。 打定主意要将六少爷拉到自己统一战线,不见寒开口询问:“你就一直在愿光海这么漫无目的地漂着,还是有要去的地方?” “原本是船驶到哪里算哪里,如今却不太一样了。”六少爷道,“前些时候,我忽然感觉到有某个方向在一直吸引着我,仿佛那边……有什么我非得到不可的东西。于是这几日,我都驶着船,日夜兼程朝那边赶。” 不见寒分析道:“两种可能。第一,尸鬼权柄的持有者出现了,你感应到的是相邻序列的权柄碎片。第二,白衣人点燃了恶夜提灯,对你造成了诱惑。” “但是愿光海无边无际,恶夜提灯的空燃状态,诱惑力无法抵达这么远的距离;诱燃的影响倒是可以超越时空,但那人也不一定拥有带有你气息的信物,能拿来做灯芯。” “总的来说,相邻序列权柄碎片相吸,这个可能性大一些。” 六少爷很以为然地点头。 “船上不介意多载两个人吧?”不见寒一边问,一边朝舷梯下等待消息的苍行衣招了下手,“愿光海无边无际,光凭我们两个,不知要游到什么时候才能靠岸。想搭个顺风船。” 六少爷答应道:“自然可以。” 不见寒和苍行衣于是登上六少爷的幽灵船,潜入雾中,驶向遥远的深海。 漫长的航行是枯燥无趣的。 一路上风平浪静,既没有遇到其他船只,也没有遭遇风暴和海怪。 登船的第七个乐园日,他们终于在海面上,远远望见一座黑色的孤岛。 岛屿是纯黑的,周围的海水颜色深黑暗沉,像一处吞噬生机的旋涡。就连浪尖上的星子跳跃到那附近,也变得黯淡,失去光辉。 一股蛋白质腐烂的腥臭味弥漫在海雾中,和海水的咸腥一起,被湿冷的海风送上幽灵船。不见寒皱了皱眉,在他的印象中,幕天海域里,没有与这眼前一幕相吻合的场景设定。 六少爷说:“将我吸引来的东西,似乎就在这座岛上。” 不见寒:“……那还是过去看看吧。” 对于经历过复苏市雨夜的人来说,这点污秽与恶心,尚在能够忍耐的范畴内。 他们从幽灵船上下来,庞大的船影便在海雾中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散在海风中。 由于幕天海域和正常海域的重力是倒转的,他们不能像寻常登岸一样,在沙滩或者海湾着陆。这里所有的岛屿和礁石,皆是因为与海床相连,才能伫立在海面上。一旦脱离了海洋,便立刻会坠入无底的天空深处。 所谓“岛屿”,是由无数被海浪蚀穿的礁石簇拥而成的。倒耸的礁石像无数利剑,悬指向下方的天空,石壁上全是浪花侵蚀出的溶洞。石锋与石峰之间,以铁索串起的浮木板相连,以供生存此地的生灵行走其上。 石峰侧壁,还生长着许多花草树木。它们的根系深深扎在礁石的缝隙中,枝干虬盘,树冠向阳,朝脚下的天空生长而去。 当人行走在铁锁浮桥之间时,将看见头顶是游鱼,脚下是飞鸟。树木逆长,浪涛凌空,沉浮身侧的海雾更是犹如端云,如在梦中。一种微妙的、颠倒迷离的错乱和眩晕感,便会油然而生。 不见寒身后展开迷梦蝶翼,苍行衣张开天使权柄的翅膀,六少爷则是双腿逐渐透明淡化,以幽灵的姿态漂浮在空中。 他们飞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座石峰。 最后着陆的地方,是一处漆黑的洞窟,洞窟地步沉积了许多砂砾,皆是黑色的细小晶体,湿润扎实。 苍行衣拈起一小撮,将压实成块的海砂捻散,浓郁的腥臭味顿时像泉水一样汹涌而出。他对着光照仔细观察,它们呈现出一种肮脏的熟褐色。 “……是血。” 他松开手,这些砂砾从他指尖滑落,坠回黑暗的洞窟底部,只在他指尖留下干涸的褐色残渣。 “全都是血。整个洞窟仿佛被血浸洗过,每一颗砂砾都被血渗透了。”饶是见惯大场面的苍行衣,也不能对眼前所看见的景象无动于衷,轻轻扯了一下嘴角,“我们刚才在船上看见的漆黑海水,也一样,都是从这座岛上溢出来的血。因为血水太多、太浓,呈现出深不见底的黑色。” 不见寒:“这么恐怖的出血量,是有人在这座岛上屠了一只和乌尔铎一样大的史前神话生物吗?” 六少爷在闭目冥思。 少顷,他睁开湛蓝的双眼:“四姑娘在周围巡了一圈,她说这整座岛屿,只有后面的海崖上有人。” 他们同时转身,向六少爷所示的地方投去目光。 溶洞的另一头狂风大作,吹散沉沉海雾。八座铁锁浮桥从八方石峰出发,向前探去,最终系在一座凌空浮岛之上,将它牢牢拴在空中。 浮岛上两道人影,一站一卧。 倒在地上的人是裴尧,少年仰面躺在一片血泊中,皮肤灰白,泛着淡淡的死气。他目光涣散无神,毫无焦距的双眼中,倒映着滔天海幕,暗沉无波。 他面前站着一名少女,背对不见寒等人。她手中倒提白骨长剑,绣着金色翎羽的红裙,在海风中猎猎扬起,宛若一只停栖的凤凰。 乌黑的血液从她剑锋上沥沥滴落,她转身抬头,往身后投去凌厉的一瞥。 金色的眼眸如琥珀,如烈火天光,万物皆在这双瞳孔中焚成寂灭灰烬。 不见寒扶住石窟的洞口,朝外纵身一跃。急速的下坠中,他身后薄且轻软的蝶翼舒展开,乘风载着他向浮岛滑翔。 他的速度不可谓慢,但浮岛距离他太遥远了。 少女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刺穿了裴尧的心脏。 鲜血迸出,竟然在空气中溅射成花火。遍地干涸的黑色血迹被点燃,化为岩浆,在海雾中熊熊燃烧。 这种火焰的炽热,并非体感上的热度,而是一种概念上的灼烧。所过之处,风与雾、礁石与海,甚至灵魂、规则、时间与空间,皆被它点燃焚毁。不见寒猝不及防,被烈火席卷。 无法抵抗的灼热感,剥夺了他呼吸和思考的空间,使他的意识刹那间坠入黑暗。 倏尔,热度消退。他听见细密气泡上浮破碎的声音,水流从他身侧淌过,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 不见寒缓缓睁开双眼,面前是苍行衣被机械权柄的流光映亮的侧脸。天羽的翅膀纯白圣洁,轻柔地将他环抱,陪他一同向漆黑的深渊缓缓坠落。 在他的记忆中,这一幕应当出现在七天之前,深海之下。 第453章 番外二·角色反转·一 ——滴答。 苍行衣被滴落的水声惊醒了。 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意识恢复的脑海中,顿时染上猩红、粘稠、沉淤得发黑的颜色。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这很困难,他眼前一片暗红,眼皮似乎被凝固的血痂黏住了,只能通过缝隙勉强看见一些模糊的景象。 地板是红黑相间的斜菱格,墙上有大片大片的暗色污渍,应该是血污。面前的铁栏杆被漆成脏兮兮的彩色,这种不合时宜的童趣,在眼前的情境下显得分外诡异渗人。 他被囚禁在一处监牢里。 身上的伤都随着他的异能的起效而恢复,但剧痛仍然停留在被撕裂的肢体中。他明白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就不禁回想起,自己究竟是怎样沦落到这个境地的。 说起来有点好笑。他竟然是因为在战斗中看一个NPC的背影看呆了,才失手被擒的。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他的思绪。 有人,或者应该说是有玩偶在接近这里。伴随着嗒嗒的脚步声,玩偶们交谈的话语声也隐约落入苍行衣耳中。 一个男性的声音先僵硬地说道:“魔术师先生,被擒的人类就在前面……这次也拜托您了。” “为什么总是找我来做这些事情?”另外一个声音显得更加年轻,让苍行衣隐隐有熟悉的感觉,语气中带着抱怨,“我想念我的下午茶,花园里的玫瑰花,以及刚刚种下的星星树。王国中喜欢血腥和施虐的家伙大有人在,我努力爬到九阶的位置上,不是为了来给你们打杂的。” “您说笑了……论审讯和刑法,王国中有哪一只玩偶能比得过您呢?只有类人程度仅次于王的您,最懂得如何给这些人类带来无法抵抗的恐惧。” 话音落下,脚步声已经停在囚禁苍行衣的牢笼门口。 或许是玩偶们相信牢笼已经足够控制苍行衣的行动,他并没有被戴上手铐或者脚铐之类的束缚刑具,手脚还能自如行动。他不动声色地拿出从城堡警卫那里抢来的左轮手枪,装作仍然昏迷的样子,趴伏在地上。 吱呀一声,牢房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走进来吗?苍行衣心想。是对方太托大了,还是有足够的自信,笃定自己没有办法反抗他呢? 他从半眯的眼帘中,看见一双精美的皮鞋逐渐走近,最终停在自己面前。紧接着,这双皮鞋的主人屈膝,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戴着白手套的手捏起他的下巴,似乎想要仔细端详他的面孔。 ——就是现在! 苍行衣猛然弹起,抬枪射击! 砰—— 一声枪响,落在空处。 苍行衣面前那个人影竟然凭空消失,眨眼的功夫之后,又忽地出现在原地,正好错开子弹的射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是如何做到的,那人已经抬腿,一脚重重踹在他胸口,将他直接踢飞出去。 咚的一声闷响,苍行衣整个人砸在牢房的墙面上,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身体沿着墙缓缓滑落。 后背和胸口处的剧痛姗姗来迟,同时发作,令他一度几乎不能呼吸。 却听那个踹了他一脚的高阶玩偶回头,对同伴说道:“看不出来,这家伙还挺有活力的。” 苍行衣终于听清楚了他的声音,熟悉的少年声线使他露出惊愕的表情。他忍着剧痛揩去脸上的血污,努力抬头,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 站在苍行衣面前的,是一个装扮精致漂亮的少年贵族。他体格纤细优美,剪裁贴身的礼服勾勒出他曲线流畅的腰身。腰封上系着一张血红色的恶鬼面具,而再往下,重叠的雪白蕾丝垒成盛放的白玫瑰状,像瀑布一样,一直拖到地上。 被簇拥在白玫瑰瀑布般的衣饰中,他灯笼短裤下的双腿又细又长,仿佛一握就能拗断。实在难以想象,他刚才是怎样使用这样一双腿,将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青年一脚踹飞的。 苍行衣绝对不会认错。 真的是他——就是这个人,苍行衣正是因为看见了他的背影怔住,才会失误被擒的。 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剧本里?! “好了,普利斯先生,你可以回避一下了。我来陪他玩玩。”少年回头对送他前来的另外一只高阶玩偶说,“你知道我在做重要的事情时,总是全神贯注,不喜欢被人打扰吧?” “当然,魔术师先生。”牢房门口的警官人偶向被称为“魔术师”的少年脱帽致敬,“祝您游戏愉快。” 说完,他很快离开了牢房。 年少的魔术师打了一个响指,牢房的门竟然自动关上了。紧接着,他自袖口中一扯,抽出一张面积不小的深色绒布,振腕轻抖,松手让它自然落下。绒布缓缓飘落,在半空中逐渐耸成了一张椅子的形状,仿佛它在凭空罩在了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座椅上面。 魔术师往绒布椅子上一坐,双臂环抱在胸前,翘起二郎腿,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囚徒:“闲话免提,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吧。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入侵王国?你还有多少同伴,都藏在哪里?” 苍行衣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感觉到伤势随着呼吸的节奏痊愈,疼痛逐渐消退,力气终于一点点回到四肢躯体里。 “不见寒。”他低声念出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轻易让他失态的名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魔术师挑了挑眉:“你认识‘我’?” 苍行衣反问:“你不记得我了吗?” “即使你是真的认识我,那也只是过去的我。”魔术师语气波澜不惊地回答,“也许我在进入王国之前,名字的确叫做‘不见寒’,但是不见寒已经死了。现在跟你说话的,是玩偶之国的魔术师。” “不,不是这个问题。你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剧本里——” 苍行衣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魔术师已经以手代枪,朝他的肩膀上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砰! 无形的子弹击穿苍行衣的肩膀,血像被击碎的花瓣一样溅出来。疼痛打断了他的问话,冷汗顿时布满了背脊。 “我说过了,闲话免提。现在是我在审问你,而不是你来审问我。”魔术师朝指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你是什么人?” 第454章 番外二·角色反转·二 苍行衣捂住肩上的伤口,抬头看他。 翡翠一样的瞳孔,精致的五官,少年感极强的脸,以及桀骜冷漠的目光。他绝对不会认错,要论辨认不见寒,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了。 他的目光贪婪地从魔术师的眉梢眼角一直描摹到下颌的曲线,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生动的不见寒了。每一次见面,不见寒都是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像一张将要被揉碎的白纸。每一天、每一天,他都在绝望的边缘中期盼不见寒能睁开眼醒来,甚至向虚无的、他从不相信的命运祈祷,假如能让不见寒复苏,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即使是将自己的存在从世界上抹杀。 魔术师见苍行衣始终没有回答,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他摘下自己的玫瑰丝绸礼帽,搁在膝盖上。然后双手掌心对合,向两边一拉,一根手杖凭空出现在两掌之间。随后他再将手掌往中间一压,手杖被压缩成一支木笛。 他将长笛抵在唇边吹响,欢快的旋律从笛孔中流淌出来。伴随着富有魔力的乐曲声,数条彩绳从礼帽中钻出。它们像几条七彩的蛇,随着音乐起舞,摇头晃脑地向苍行衣爬去。 如同蛇一样攀爬的彩绳将苍行衣的手脚捆住,凭空吊起。粗糙的绳子在皮肤上爬行游走,毫不留情地擦过尚未愈合的伤口,一阵火辣辣地刺痛。苍行衣低声喘息,血和汗水一起滴落在地上。 “我改变主意了。”魔术师停下乐曲的吹奏,长笛末端轻轻敲在掌心,“看得出来,你属于那种意志坚定、不会轻易松口的类型。我现在心情不好,没有和你慢慢磨的耐心。你就先让我高兴高兴,再来办正事吧?” “你……” 魔术师站起来,朝苍行衣走过来,在他受伤的肩膀上重重掐了一把。 伤势已经基本愈合,其实并不是很痛,但苍行衣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 魔术师露出诧异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染血的白手套。然后他手指一翻,凌空夹住一张扑克牌,锋利的边缘划开苍行衣从襟口到肩膀处的衣服。 虽然鲜血淋漓,但刚才枪伤造成的伤势已经消失了。 “……有趣。”魔术师手指夹着扑克牌,在苍行衣的肩膀上划开一个十字,但是很快,这道很浅的伤口就伴随着呼吸的节奏愈合了,“你的身体伤口恢复速度异于寻常,是异能的效果吗?看来我可以玩个尽兴了。” 话音一落,他轻轻击掌。 苍行衣忽然感觉身上被彩绳勒住的地方一阵剧痛,绳体上竟然伸出荆棘般的尖刺,深深扎进他血肉里,将他彻底钉死,无力逃脱。那些尖刺深埋在他的血管和经脉中,只要他挣扎,就会将创口撕裂得更加严重。而这样持续的伤害,使他的呼吸回血难以发挥作用,血会不断地沿着绳索渗出,将彩绳染成黑红色,然后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魔术师已经想出了利用他的异能特性来为自己的乐趣增加筹码的玩法。 自我痊愈的异能和持续的伤口撕裂抗衡,失血很快使苍行衣大脑眩晕,身体虚弱发冷。他甚至感觉在自己伤口愈合的时候,蠕动的血肉包裹着彩绳的尖刺,将其纳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些尖刺好像会长进自己肉里。然而下一刻,尖刺朝他血肉更深处钻进去,产生肢体撕裂的剧痛。他竟产生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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