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种子……但是乐园再也、再也,没有开出过一朵蓝蔷薇。” “噗,他们好有创意啊?”不见寒笑了一声,放下珐琅茶杯。 他走向身后的花圃,向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蔷薇伸手,将它从枝条上摘下来。神奇的是这支蔷薇的花茎上没有刺,被他摘下来之后在他手中盛开。外围的花瓣是雪一样的纯白,中间一层层染芯渐变成了纯正的宝石蓝色。 “你看,”不见寒朝爱神安晃了晃手里的蔷薇花,“也没有那么困难吧。” 爱神安愣了一下,手里的珐琅瓷杯当啷落入托盘中,几滴红茶溅在桌面上。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那朵蓝蔷薇,眼神不断变化。惊艳、羡慕、渴望、嫉妒,最终凝固在一种狂热的爱意上。他贪婪地望着蓝蔷薇,仿佛一件冠世的珍宝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却隔着一层坚固的展示玻璃,令他永远无法企及。 他用颤抖的声音问:“您能够……将这支花,送给我吗?” “抱歉啊,不可以。”不见寒充满歉意地朝他笑了笑,“我承诺过,只会将蓝色的蔷薇献给一个人。这是我创造出来,送给他独一无二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再次愣住。 蓝色的蔷薇花,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他要把蓝蔷薇献给谁? 就在他意识陷入混乱之时,爱神安忽然问道:“是路维希尔吗?” “……?” “您仍然坚持,只能将蓝蔷薇赐给被您所偏爱的,路维希尔吗?”爱神安手指紧紧抓住桌子的边缘,肩膀在轻轻颤抖,“我不明白。他离开您四个纪元之久,为什么您始终没有改变主意?您找到他了是吗,他是不是快要回来了?我始终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把最多的爱,给一个不属于您乐园的外来者?!” 不见寒尚且来不及回答,爱神安忽然从袖中抽出一根粉色的权杖,朝他刺来。他仓促之间闪身,手杖锋利的末端横扫在花树上,击碎花瓣,漫天飞舞。 不见寒感到不可思议:“你要杀我?!” “我可以接受您不偏爱我!您对乐园中所有生灵的爱,都是平等的。”爱神安喊道,声音哽咽,“但是您为什么要抛弃这里,给一个外来者偏爱?您不是已经察觉了吗,乐园是依托于您的梦境而生的,如果您执意要离开这里去寻找路维希尔,那我们全部都将不复存在了啊!” “您想让我们消失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手中的蓝蔷薇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寒狼狈地左右闪躲,匆忙地闯进花园里。 得逃跑……对了,换个地方!人多的地方才方便隐藏自己的行踪! 念头刚刚闪过,身边因为高速移动而模糊的花丛转瞬幻化成了铺面林立的集市街道。不见寒一口气跑到集市尽头,终于见到了自己熟悉的糖果屋,毫不犹豫,一头钻了进去。 身后传来爱神安充满煽动性的大喊:“杀死他!他就是这个梦境的造物主。一旦他从梦中醒来,我们全部都会消失!” “杀死他,我们就自由了!” 无数听到爱神安呼喊的人蜂拥而至,他们或者提刀,或者持剑,有些甚至举起法杖、扛起枪和炮,朝不见寒藏身的糖果屋冲过来。在得知不见寒的抉择将要威胁他们存在的瞬间,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听从爱神安的话,剥下热情温暖的表象,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浓郁的杀气和恶意凝聚成黑红色的海洋,很快淹没到了不见寒的腰际。不见寒低声骂了一句“全都疯了”,跳起来抓住糖果架子,向上攀爬。他很快在天花板上找到了一个狭小的木板,揭开来便露出了通往二楼的出口。他爬进去,面前是一条盘旋向上的楼梯,一直往天空延伸,通向无尽的高处。 这里果然只能是梦境。糖果屋从外观上看起来,最多就是只有三层楼高的小建筑,里面怎么可能藏进这么高的楼梯? 随着神智逐渐清醒,不见寒感觉到自己被扭曲模糊的逻辑思维能力渐渐回来了,能够意识到发生在眼前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但是现在他来不及仔细思考,因为太多人追上来了,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凶器,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他,将这个亦真亦幻的梦境乐园变成能够由他们主宰的真实。 不见寒毫不犹豫,沿着楼梯向上狂奔。 无数人形或者仅仅是类似人形的生灵追着他爬上楼梯,扯破他的衣袖和裤脚,好几次险些将他拽下去。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跑到了楼梯的尽头,竟然是一处临海的悬崖。 海面上波光粼粼,每一朵浪花尖上都跳跃着一颗愿光之力凝聚成的星星。潮水在深远的夜空之下一起一伏,仿佛有一头来自远古的巨兽栖息在海渊深处,正在沉稳地呼吸。 不见寒不断向后退,直到退至悬崖的边缘。 “您为什么坚持要醒来呢?”带头追到悬崖上的爱神安哀伤地问他,“这里才是您的归属,即使外界的一切都不理解您,乐园也会遵从您的所有意愿。就算您今天不愿意留下,终有一日,您还是会回到这里。”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见寒表情复杂地看着他,“我只知道现在自己有必须要去的地方,有想要找到的人!” 他说完,仰头向后一跃,毫不犹豫地坠入深海中。 冰冷的海水顷刻将他淹没,灌入他口鼻之中。但是他竟然没有丝毫窒息感,即使在水下也依旧呼吸活动轻松自由。 一种沉重的疲惫感包裹住他,他像是在没命狂奔了一整天之后陷入柔软的羽绒被中,倦意很快上涌,仿佛即将坠入梦乡…… 不对。 他已经在梦境中了,怎么还会睡着?! 他奋力睁开眼,看见身边同样有许多坠入海中的生灵,在海水里漂浮着。他们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一样,在水中用怪异的姿势游弋——四肢像水母一样一张一合,推动着身体向后游去。 仔细一看,他们正被无数半透明的水母拥簇着,纠正并教育他们水母应该有的正确泳姿。而他们也很快不负众望就学会了,四肢在游弋的过程中越拉越长,末端变得透明,最终被同化成与簇拥他们的水母完全一样的生物。 这整座深海巨渊,竟然密密麻麻被这样的水母填满,数量恐怖得像无法控制的瘟疫,像正在疯狂往四周蔓延、吞噬所到之处一切的病毒。 不见寒胆战心惊,向海渊深处望去。只见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披散着浅蓝色的长发,薄纱长裙像水母的冠一样鼓起飘动,漂浮在水母群中央。他手捧着一顶嵌有珍珠的红珊瑚枝冠冕,朝不见寒露出空洞的微笑。 他的名字顷刻浮现在不见寒脑海中——海皇幻,是这座水母深渊是他的化身。他所拥有的剧毒,会将一切无法及时逃离的生物麻痹,并同化成他的一部分。 不见寒立刻转身,挥动手臂向水面上水母稀疏的地方游过去。 他奋力地向上游动,海皇幻只是静静站在他身后望着他,并没有追上去,也没有开口挽留。只是少年比深渊中的死水还要波澜不惊的眼神,在持续地倾诉一个事实—— 梦境不会消失,幻想无法被杀死。 您终将回到这里。 不见寒越游越快,逐渐接近了海面。在海面上跳跃的愿光凝聚,形成了一从巨大的白光,宛如日光照耀,将整片海面映亮。 不见寒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了,越接近水面,阻力就越大。但是这道白光在海面上映出了一个人模糊的倒影,令他感到无比的亲切与熟悉。 他一定知道那个人!那个人在凝望着他,等待他,他也迫切地想要见到对方。对方的名字,他只要张开嘴,就可以脱口而出—— “苍行衣!” 不见寒猛地一挣,破水而出。 海面之上的白光炫目,一时令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的意识在空茫中混乱了很久,慢慢地,才恢复了运作。 他感觉头很疼,一阵一阵地发胀,浑身酸痛,根本使不上力气。勉强动了动手脚,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病床上,手背上还扎着输液管。 苍行衣坐在病床边,双手支着下巴。他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眼底带着憔悴的鸦青色,一副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的神情。 见到不见寒睁开眼睛,他才长呼一口气,声音微微沙哑:“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我……”不见寒愣愣地发出声音,喉咙干得厉害,还有些发疼,“我怎么了?” “我们聊到一半,你说你要上楼去拿东西,然后就忽然昏倒在地上。”苍行衣说着,给他倒了杯水,并且按响了呼叫护士的铃声,“然后我才发现你在发高烧,一直昏迷,怎么叫也叫不醒。把你送到医院来,医生也说检查不出病因,只能暂时住院输液观察……还好你终于醒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见寒在苍行衣的搀扶下坐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我昏迷了很久?” 苍行衣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这么久。” 不见寒愣了一下。 他在乐园里感觉待了好像没有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没想到复苏市里已经过去了三天,难怪身体这么难受。 想起在乐园里被追杀的遭遇,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有种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感。 他莫名相信,假如在那个时候,他真的被人捉住杀死,那么乐园就会从一个由他梦境滋生的寄生世界变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彻底获得自由。所以乐园中那些人想要杀死他的迫切,也都是真的。 ……希望以后都不要再梦到这种事情。逃跑好累,死亡的威胁也太恐怖了。 “我看你昏迷的时候脸色也很不好。”苍行衣伸手,拨了拨他脸上被冷汗粘住的碎发,“怎么,做噩梦了吗?” 不见寒沉默了片刻,然后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拔掉手背上的针头,然后一把抱住苍行衣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 “没事。” 被人追杀,以为自己真的会在梦里死掉,确实挺吓人的。 但最可怕的事,还是无论怎么回忆,都无法想起你。 我竟然会不记得你的样子,忘记了你曾经在我生命中浓墨重彩地出现,甚至连想象你存在都很艰难。仿佛我一直孤身一人,从来没有和你相遇过。 就像我们根本不是存在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好在…… “我总算是醒来了。” 第208章 幕间八·溺梦·五 护士很快赶来了,还带来了医生,令人吃惊的是居然还是两位熟人。带着听诊器的高大男医生是傅逸明,而将他领进病房来的护士则是何冬堂。 “哈喽,姓氏很罕见的小哥,我们又见面了啊。”何冬堂和不见寒笑着打了个招呼。 不见寒还以为她知道了自己就是上个剧本里的兔子,但是转念一想,他明明没有在剧本里透露自己的姓名啊。仔细回忆片刻,他恍然大悟,之前他还是植物人状态住院的时候,何冬堂就是负责照顾他的护士。 老熟人了啊。 傅逸明给他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结果还是一样,没能看出任何病因,只知道烧还没退。然而最近医院里病床资源也很紧张,不见寒既然已经醒了,就早点给他办出院手续,让他自己回家休息养病。 苍行衣以病人家属身份跟傅逸明去签署出院文件,并且去帮不见寒领退烧药。留下何冬堂在病房里,帮不见寒收拾吊瓶。 刚才不见寒情绪激动之下扯掉了手背上的滞留针,划伤了手背,何冬堂替他重新包扎了一下。 不见寒一边看她给自己的手背擦碘酒消毒,一边问:“剩下的输液不用输完吗?” “葡萄糖而已,你既然醒了,直接把盖子拔了喝掉也是一样的。”何冬堂说了一句开玩笑的话。 “刚才傅医生说医院最近病床资源很紧张,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进剧本的人回到复苏市时,伤势都会自动恢复吗?” “常理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在复苏市内受伤生病,就只能到医院来看病了。”何冬堂帮他把止血棉花贴好,“以前在医院工作挺清闲的,基本上没什么病人,可是就前几天的时间,病人数量莫名激增。” “复苏市突然有好多人得了怪病,症状都和你一样。毫无征兆地发起高烧,然后昏迷,什么仪器什么方法都检查不出病因。这种情况我们也只能给他输液,喂退烧药,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能熬过去的,少则三四天,多则七天,自己就醒过来了。熬不过去的,人就没了呗。” 不见寒顿时有点后怕:“……这么可怕的?病的人很多?” “对啊。”何冬堂拍拍他的手背,“傅医生跟我说,有可能是传染病,因为患病的人很多都提到曾经接触过发高烧的人。但是我们根本搞不懂这是什么病毒引起的,传播媒介、致病原理一概不知……唉。” 她说到这里,不见寒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在进入青羽王府剧本之前,曾经去谢祈家看望过高烧昏睡的谢祈。 他是不是就在那时候被谢祈传染上了怪病?那谢祈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他继续和苍行衣一起住,会不会把病症也传染给苍行衣? “不说这个了,咱们聊点别那么沉重的事情吧!”何冬堂笑起来,转移了话题,“嗳,你和苍行衣现在怎么样啊?我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听说他出来活动的消息,有家室之后他真的金盆洗手啦?” “噗,我上次不是都说了,我们不是一对儿……”不见寒笑出声来,解释了一半,忽然又好奇地问,“说起来,我上次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觉得我跟他是情侣关系呢?” “真的不是吗?”何冬堂表情看起来失望极了,“不是吧,如果这都不是爱,世界上还有什么感情是真的啊?” “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啊!” “那些事情苍行衣自己没跟你说吗?嗯,等我想想怎么跟你说啊……”何冬堂沉思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门口,傅医生和苍行衣都还没有回来,于是一边收拾吊瓶一边对不见寒说,“先实话实说,我讲的这些,不一定是真的。苍行衣带你来医院住院的时间,比我入职还要早。一些有关他的事情,我也是从医院里的前辈那里听说的。” “据说他和你一起下本——就是在克苏鲁剧本里遭遇袭击那次——那时候他也是第一次接触世间游戏的新手。和你一起回到复苏市后,他立刻就送你来了复苏市最好的医院住院。” “当时他才刚刚进入《世间》,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而医院的治疗和住院开销是一笔巨款,所以他欠下了一笔对新人玩家来说堪称天文数字的债务。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疯狂地屠本,版本更新后又改成不要命似的挑战高星剧本,接取带过剧本的任务,总之就是唯财是图。和他相关的所有名声,都是在那段时间里传出去的。那时他挣取的所有游戏币,其实吧,都用来支付你的住院和治疗费用了。” 不见寒怔住。 “我听说了他的事情,当时就在想,虽然经常有人说他冷血无情,不讲道理,但他实际上应该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至少他一定非常、非常地重视你。即使他整天奔波于剧本之间,忙得脚不沾地,也会经常回来看望你。有时候在病床边一坐就是一整天,表情非常温柔。” “我想,这样的在乎,如果不是血缘至亲……那么,应该就是爱了。” 不见寒十指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 如果不是血缘至亲,就是,爱……吗? 苍行衣真的很在乎、很在乎“不见寒”啊。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他从来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吧。有的男人嘛,就是这样,总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他为你做过什么,你不问他就永远不说。”何冬堂在不见寒旁边坐下,“话说回来,该不会是他在单恋你吧?” 不见寒笑着,摇摇头:“我觉得应该不是。”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他追问苍行衣和过去的自己之间的关系,苍行衣表现那么反常,甚至仓惶得令人吃惊了。 苍行衣有可能真的在单恋。 但是他单恋的对象,并不是现在这个我啊。 前所未有地,不见寒尝到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他忽然很嫉妒过去那个自己。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拥有什么样的能力,曾经对苍行衣做过什么,凭什么能够让苍行衣这样的人都对他痴迷到这种地步。 那个人,也曾经神采飞扬地对苍行衣讲过他的故事吗?苍行衣听了,一定对他绝妙的构想惊叹不已,甚至心悦诚服,引以为知己……而不是像对自己一样,仅仅是露出宽容的微笑,用安慰的语气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吧? 苍行衣曾经怎样称赞过那个人? 曾经对自己说过的暧昧的话,表现出的亲昵,对那个人也有过吗? 又或者,苍行衣轻佻随性的样子,只会在自己面前流露。而在那个令他仰慕的人面前,他一字一句都会慎重斟酌,就像面对他时心生钦羡的自己一样,表现出一副紧张而又雀跃的姿态吗? 有一瞬间,不见寒甚至想到,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自己不是“不见寒”。 假如他能够成为另外一个人,非要跟那个自己一决高下不可。他一定要变得很强,从那个不见寒手里把苍行衣抢走,然后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你看,这么好的人,他的目光只会注视向我。 可偏偏他就是不见寒。 他的出现,就意味着有记忆的不见寒必定会消失。 一个存在的人,要怎么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去争?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把脸埋进掌心里,苦笑起来:“该不会是因为我太嫉妒过去的自己,才设法穿越回到过去设下埋伏,想把那个我给干掉,反而不小心将他弄失忆了吧……不要这样啊……” 何冬堂:“?” 不见寒的声音太小,她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否则肯定要当场高呼“磕到了磕到了”。 没过多久,傅医生和拎着一袋药的苍行衣回来了。除了退烧的药物之外,苍行衣还叫傅医生顺手帮忙多开了一些家里会常备的药物,这才多花了不少时间。 办理完出院手续,苍行衣带着不见寒回到家里。不见寒烧仍然没有完全退去,脑子昏昏沉沉的,除了在床上躺着,不想做任何事情。 苍行衣说:“很累的话就睡吧。” “不要,我不想睡。”不见寒已经困得迷迷糊糊了,仍然强撑着,努力睁开眼睛,“你不知道,我做梦梦到好可怕的事情。梦里的人全部都在追杀我,他们说我是梦境的主宰,我睡着时他们存在,我一醒来他们就消失了。只要杀了我,他们就能变成真正的人,彻底自由,再也不受我的梦控制……” “你这梦还挺别致的。”苍行衣边笑,边用手心去测他额头的温度,“不想睡的话,来打游戏吧?” “不要,你打游戏太菜了。”不见寒哼哼唧唧,“我现在状态又不好,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我念书给你听?” “要是你念得太催眠了,给我念睡着了怎么办?” “要求好高啊……那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呢?” 或许是深在病中,脑子确实迷迷糊糊,容易使人做出平常不会做的事、说平常不会说的话。不见寒挨向床边的苍行衣,从背后抱住他的腰,闷声闷气地撒娇:“我好难受,头疼,呜呜呜。我要我老婆,来点漂亮老婆。我要老婆亲亲,想要老婆给我抱抱!” 苍行衣忍俊不禁。他转身抱住不见寒,一边轻轻拍不见寒的背脊,一边笑着安慰他:“没有漂亮老婆。岳父给你抱抱好不好?” 不见寒:“呜呜呜,你走开。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苍行衣哄了半天,可不见寒就是不肯睡,不停地想把自己折腾醒,一阵一阵地闹,连带着苍行衣也没法消停。苍行衣实在是没办法了,把他按在床上,说:“我给你一个你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换你老老实实睡觉,好不好?” 不见寒眨眨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那要看这个问题,我有多在意了……” “我保证这是一个你很想知道答案,而且错过这一次,我可能就再也不会回答的问题。你先答应我,听完就去睡,能不能做到?” 不见寒反应有些迟钝地点头。 “苍行衣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过去也没喜欢过其他什么人。”苍行衣说,“这个答案,你满意吗?可以睡了吗?” ……果然是一个他很想知道的问题答案。 不见寒满意了,慢吞吞地点点头,昏昏沉沉将要睡去,又忽然惊起。 “我不是不想睡,”不见寒咕哝道,“我不敢……” “没事的,睡吧。”苍行衣轻轻地抚摸他的头顶,“不用怕。如果你仍然做了噩梦,就喊我的名字。我会在你遭遇危险之前把你唤醒的。” 得到了苍行衣这句承诺,不见寒才终于放下心来。 他闭上眼睛,紧紧抓住苍行衣的手,用脸侧贴在苍行衣手边,沉沉昏睡过去。 第209章 幕间八·溺梦·六 有苍行衣陪伴在身边,不见寒竟然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再也没有梦到之前那个离奇的乐园。 他断断续续又烧了三四天,身体才好转起来,只剩下轻微的咳嗽。身上有些地方偶尔会发痒,仿佛什么东西正准备长出来一样,症状有点像过敏。 养病期间,苍行衣也不支持他继续去通关剧本。他闲着没事就泡在画室里,放空思绪,随手涂鸦。 然而他越画,越觉得妙不可言。 他发现自己擅长不止一种绘画风格,沉稳写实也好,飘逸洒脱也罢,都能够轻易驾驭。他原本以为自己身为恐怖漫画作者,最偏好的应该是阴沉诡异的写实画风,但是当他放空大脑,颜料无意识地在纸面上涂抹时,在纸面上出现的,却是一种瑰奇绚烂的奇幻风格。 他笔下的画面色彩对撞堪称激烈。紫罗兰和金黄、亮橙和青空、绯红和祖母绿,原本应该老气脏乱的颜色搭配,却在他笔下疯狂交撞,呈现出一种虹光般绚丽的质感。远远望过去,整体效果宛如一颗钻石破碎在废墟中,灰烬和残垣断壁皆成为它耀眼火彩的衬托。 遮天蔽日的深渊水母、根系向着天空生长的海树、在云端游弋的鱼、恢弘的城池与种群。绮丽多姿的风景,像童话又像梦境一样,浮现在他笔下。 这是……他的乐园吗? 如果是,为什么和乐园有关的信息,从来没有在他的个人情节剧本中出现过? 不对,是有蛛丝马迹的。 不见寒将自己在通关情节剧本之后得到的作者手札拿出来,又看了一遍。 “我在心中创造了一整个世界,穷尽我所有的想象力……用来安置我无处归依的心灵……” “……我将抛弃一切对现世的期待,不会向任何人开启我的那个世界的大门。” 还有他曾经在《甜梦镇》剧本中看到过的,自己托火龙果烈鸟之手写下的日记。 “我向往冰与火、不可思议与无尽梦幻的世界,向往玫瑰与硝烟,向往云端漫歌和旷野流放,向往能够看见每一朵花蕾绽开的双眼,和足以垂聆露水凝结在草尖的心。” “我心中有一个世界,我要带它一起降临人间。” 他曾经以为这个所谓的“我的世界”是一个虚指,概括不见寒的所有作品以及他的思想世界。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仅仅是这样。 这个少年心中,竟然真实存在着一个具体的,以他的幻想之力创造出的,宏大瑰丽的世界。 是因为自己的个人情节剧本没有全部通关,这个类型就被版本更新关闭了,所以没能体验到《乐园》的故事内容吗? 如果把《乐园》改编成一个剧本,会被评为几星呢? 不见寒对自己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真想立刻就取回自己的记忆。他有预感,最真实的自己,就藏在这个被他倾注了所有心血、与他共生的乐园当中。 可是…… 如果他恢复了记忆,还是现在的他吗? 到那时候,他会怎样看待苍行衣,他和苍行衣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复杂的心情刚刚浮现,就被苍行衣上楼的声音打断。不见寒远远听见苍行衣在走廊里,呼唤他的名字:“阿寒,你在画室吗?” “我在,你等我洗个手。”不见寒放下画笔,将手上沾到的颜料冲洗干净,然后去开门。 苍行衣正站在门外:“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刚刚画完画,在发呆。”不见寒说,“怎么了吗?” “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问问你现在感觉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们可以准备进下一个剧本了。”苍行衣说,“两次进剧本的间隔时间不宜过长。在复苏市待得太久,生活过于安逸,容易丧失下本所需要的警惕感。” “嗯,我也觉得差不多可以考虑这事儿了……”不见寒将湿漉漉的手顺势在衬衫上擦了一下,拿起手机,“择日不如撞日,我觉得我今天状态还行,现在就去吧。我先联系一下谢祈她们,看看她们要不要一起?” 苍行衣:“我都行。” 不见寒给谢祈和沐汀兰打了电话,都是占线状态,看来两人眼下正好都在剧本中。 “她们俩好像没空,那我们自己……诶,等等。”不见寒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上次通关的时候楚静渊给了我联系方式,我忘记加他好友了。我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他说着,在手机界面上打开道具,找到楚静渊给他留了电话号码和住址的那一页。 他将楚静渊的手机号码输入搜素栏,然后添加进联系人列表。 不见寒:“……?我加过他好友了?” 但是在他印象里,他明明没有加过楚静渊的好友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系统出BUG了? 他不信邪地又加了一遍,果然还是显示已在列表中。但是他翻了翻自己好友寥寥的联系人列表,还是原来那几个人,根本没有加上新玩家。 “是不是他给我号码写错了,或者系统出问题了……”不见寒也是满头雾水,“好在他还留了个住址给我,我们去他家看一下?” 苍行衣自然不会对他的话有什么异议,两人打了个车,就按照留言上的地址找过去。 楚静渊留给不见寒的住址,在复苏市纪新区1314号。这个位置附近也是一片别墅区,他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1314号所在的地方——因为那里实在是太显眼了,即使周围到处都是带有花园的独立别墅,1314号的存在也格外独树一帜。 那是一座气势恢宏的、看起来仿佛魔法城堡一样的建筑,门廊与檐下都有精美的雕塑,陈旧的墙壁上攀援着爬墙虎。美丽的花园里种有灌木月季,白石小路旁错落点缀着铃兰和鸢尾,一直通向喷泉和摇曳的秋千。 “这……有点太夸张了?”不见寒站在门口愣了半天,反复核对自己手里的地址和城堡围墙上的门牌号,“一般玩家能住得起这种宅子吗,这不得是高玩啊?楚静渊别是耍我吧?” 在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之后,他还是按响了城堡围墙外的门铃。 趁等待来人开门的时间,不见寒转头对苍行衣说:“如果你没给我付住院费,这种规格的城堡能住得起吗?” “差不多吧,普通七星玩家住宅规模。”苍行衣稍微比划了一下,“可以,但没必要?”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为了不见寒,苍行衣现在完全可以过上大贵族级别的随心所欲的生活。 不见寒看向苍行衣的眼神逐渐变得怜爱。 很快,花园里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华丽公主裙的、身高仅有一米五几的少女,抱着一条接近她身高长的绒毛猫抱枕,朝他们跑过来。一层层白蕾丝堆出少女蓬松的裙摆,随着她的跑动一蹦一跳,活泼的样子,像一颗绵软又富有弹性的糯米团子。 她站定在门口,稍稍仰起头,声音甜甜地问:“你们好,请问你们找谁?” 不见寒说:“呃,你好……我找楚静渊?” 公主裙少女:“我就是。” 不见寒:“……?” 不见寒:“不好意思,我说的楚静渊,是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脸色阴沉好像别人欠他八百万,一拳能干碎一个剧本boss那种。超凶一基佬,那个楚静渊。” 公主裙少女一手搂着抱枕,另一手叉腰:“对呀,我就是。” 不见寒瞳孔地震:“???” 第210章 幕间八·溺梦·七 不见寒一路恍恍惚惚,跟着自称是楚静渊的公主裙少女进入了城堡里。 仔细想想,何冬堂和沐汀兰都有男性角色的身份卡,苍行衣可以穿高开叉的红旗袍脚蹬八公分高跟鞋,甚至于他自己也能变成撕破皮就会冲出一头哥斯拉的小白兔。楚静渊的玩家本体是个洛丽塔少女,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这反差真的也太他妈大了吧,完全猝不及防啊?! “我等你加我好友等了好久,一直没有等到,还以为你放我鸽子了呢。”少女抱着猫猫抱枕转了半个圈,面向不见寒和苍行衣,一边在花园小径上倒退着走路,一边叽叽喳喳,“原来你就是那个论坛昵称不咕鸟的玩家呀。我的名字叫牧糍,复苏论坛昵称是糯米糍,咱们应该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吧?” 不见寒:“呃……是的吧。我刚刚出院的时候在挂号处见过你,后来在理想城动漫区又碰到过一次。” “不止哦~”牧糍竖起一个手指晃了晃,“我之前也和你一起通关过剧本的!坟城你还有印象吗,也是我的身份卡呀。” 不见寒:“!” 不见寒:“印象深刻。苍行衣人生中收的第一封休书,应该就是你发的了。” 苍行衣:“?” 而他睡美人又做错了什么? 牧糍笑个不停,推开城堡建筑的大门,朝里面喊:“我的猫猫鱼,有客人来啦~!” 会客厅屋顶吊着璀璨的水晶灯,四面墙壁有嵌入式的书架,一部分是陈旧古籍,一部分是书籍厚重的外文著作。地上铺着整张毛绒地毯,用松软的羊毛扎出一蓬蓬绒球,深浅碧色像森林下的青苔,宝蓝色则是在林间穿流的溪水。一颗巨大的水晶球在森林青苔地毯上轱辘轱辘滚动,这颗水晶球足有两人高,晶莹剔透,里面装有琳琅满目的彩色珠宝。 一条青色的男性人鱼像泡澡一样埋在宝石堆中,只露出一段尾巴尖在外面摇晃。他长有一对猫耳,叼着奶瓶,双手抱着游戏机玩耍,听到牧糍的声音,放下了手里的游戏机,游到水晶球边缘贴着晶壁向外打量,露出好奇的眼神。 牧糍向不见寒两人介绍道:“这是我的男朋友猫猫鱼!猫猫鱼还记得这两个人吗,是上次剧本和我们一起通关的玩家昂。” 鱼尾青年从宝石堆里面摸出了一副金丝框眼镜戴上,顿时气场一变,从少女心爱的大型宠物变成一位风度翩翩的学者,疏离有礼道:“幸会,我是俞尉施。” 不见寒:“???” 不见寒:“你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等等,你就是那个手撕剧本让穷光蛋点名批评的高玩吗?!” 俞尉施推了推眼镜:“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我只是一条被这颗糯米糍包养的、无辜又没用的咸鱼罢了。” “那个,我想提问一下……”不见寒问道,“猫猫鱼是来自其他奇幻平行世界的生物吗,具体属于什么种族?” 牧糍喵喵叫道:“猫猫鱼是邪神!域外天魔!” 俞尉施:“我也不知道。我在通关八星情节剧本的时候突发奇想,觉得故事走向不满意,于是打算把大纲砍了重写。结果导致剧本崩溃秩序失控,设定融叠,然后就变成猫耳鱼尾的神奇生物了。” 不见寒:“……” 俞尉施抱怨道:“我明明是在修我自己的文,蛋蛋管得也太宽了。” 不见寒看了看拥有正常人形却满口不知所云的少女,又看了看外观奇特但话语逻辑清晰的异种,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哪边的解释更有说服力。 世间还真是什么样的存在都有啊。 总之,知道了自己不是最奇怪的那个,竟然意外地感觉有点安心。 “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们最近有没有空。”不见寒很快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上次的通关经历,我个人感觉还挺好的,所以想来问一下,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组队通关。毕竟通关挑战剧本,还是认识的人多会毕竟方便。” “可以啊,正好我们最近有空,也打算进新剧本呢。”牧糍很爽快地答应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出发呀?” 不见寒:“如果方便的话,现在就行。” 牧糍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然后说:“那方便等一会再下本吗,一个小时就好?还有一个小时就到猫猫鱼吃药的时间了,吃完药才可以去。” 不见寒说:“可以,倒也不急。” “那你们可以在我家里玩会儿。看看书,摘花,或者吃点心都可以。我最近在学做甜品,烤了很多蔓越莓曲奇哦?”牧糍在会客厅里跑来跑去,把小饼干端到茶几上,又塞给不见寒一瓶罐装果汁,“你们随意点,玩得开心就好……对啦,我记得你也是学画画的,要来看看我的画嘛?” 不见寒:“好啊!让我看看。” 她高高兴兴地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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