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以相信,这个故事中,有很大一部分内容是根据老寒的亲身经历改编创作而成的。 当然,真正的老寒应该没有像故事中的他那样,被困死在地下室里。不然也就不会有现在蹲在电脑前发呆的不见寒了。 打开背包检查了一下自己新获得的奖励,不见寒点击查看《第七不思议》的创作笔记,准备看看老寒给自己留下了些什么。 手札刚刚展开,一行字猝不及防刺入眼中。 “我再也不会期待有任何人能看见我的故事了。” 不见寒手微微一抖,鼠标差点滑出桌子边缘。从他手心里摔落。 这和上一个故事的后记手札,还有不见寒在剧本中体验到的都不一样。虽然已经失去记忆,但看见这行字的一刻,下笔时的厌世、倦怠,以及失望之极才会有的心灰意冷,无不清晰地,一一浮上不见寒心头。 “……可笑我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人类生于世最大的悲剧就是,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一个人不可能知道另一个人的全部经历,因而也无法完全理解别人的想法。人不能体会别人的爱和痛,所谓感同身受和将心比心,是一个用来诓骗别人谅解或者顺从自己的,巨大的谎言。” “正因为此,人大多忙于自己的生活,他们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比如说谈情说爱,吃喝享乐,忙碌地工作讨生活。所有人都不会关心别人,他们将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我并不是说对此感到生气或者抱怨什么的,恰好相反,我很理解这一点,而正是这种理解,才让我感到心灰意冷。” “我终于知道,世界上并不会有人在乎我的想法,也没有人对我的故事和世界感兴趣。或许是我太差劲,讲述的还不够有趣吧,又或许这一切本来就是都没有意义,也没有价值的。” “但是这都无所谓了。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将抛弃一切对现世的期待,不会向任何人开启我的那个世界的大门。我不会为了讨好任何人而微笑,不会为了让任何人开怀而执笔,更不会让任何人动摇我追求理想的意志。至于那些看见我作品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他们爱看就看,不看,或者喜不喜欢,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创作这一切是为了取悦自己,成全自己,绝不是为了祈求谁的认可或者怜悯。” “我还记得当我下定决心要一辈子画画的时候,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你注定要一生独行。她说得对,人选择自由,就是选择孤独。而我早已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 “就好像我写下这篇后记,并不是为了向谁分享我的创作感想一样。我并不认为会有其他什么人能看见这页笔记,这一页纸,是写给未来的我看的。” “假如未来的我经过了太长的时间,已经忘记自己今日的所感所想。那么我希望,当你看见这段文字的时候,能够回想起这一刻的心情。” “谨记当你感到痛苦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人在乎。谨记你的执念,谨记你为何执笔。” 或许是因为很清楚这页笔记会被什么人看见,也很清楚看见的人会知道这是谁写的东西,是为什么而写,这一页笔记没有署名。 将这一段话通篇读完,不见寒心口涨涨的,好像很酸闷,感觉有些难过。 经历过《第七不思议》的剧本故事,又看完这篇后记,不见寒对老寒的性格和为人处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甚至于闭上眼睛,少年的形象就能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毫无疑问,老寒是一个偏执到狂傲,纯粹到恐怖的理想主义者。 虽然《第七不思议》中的故事是杜撰的,但不见寒毫不怀疑,假如真正面临故事中的那种状况,老寒可以做出一模一样的事情来。一个将全部灵魂和生命献给一件事情的人,他已经没有了正常的三观,眼里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 面对校园暴力和潜规则的威胁,社会规则的制约和排挤,他丝毫不受影响。看不惯的事情就说出来,被冒犯了马上就偏激地报复回去。但是被孤立、被冷待,他又丝毫不在乎,像是已经失去了感应人类社会情绪的那根神经。 他全部心神都在创作上了,以至于被人害死,也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拿出来怨恨,而是立刻调整状态继续投入创作。 纯粹得令人敬佩,也同样偏执得令人胆寒。 现在的不见寒,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老寒,无疑觉得他看起来像个疯子。也难怪无论是在《恐怖女人》里还是《第七不思议》里,主角都没有得到过普通正常人的待遇。周围的人对他来说全是麻烦,而这些人看他,也都像看着一头怪物。 但因为这是曾经的自己,不见寒对老寒的观感,和这些人又不一样。 他非常确信自己没修无情道,不是一个冷心冷血没有感情的怪物。他会对有趣的事情产生好奇之心,也会在经历情节剧本的故事时将自己代入故事背景中,对里面的人和事共情,会感到被触动。 因此,他对自己眼中所看见的老寒,难以避免地产生了一丝同情甚至心疼的情绪。 尤其是在把《恐怖女人》的创作手札拿出来,和《第七不思议》的笔记对比之后,这种内心酸涩的沉闷感,更是发酵到了极致。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和打击,才会让那样一个心怀希望、灿烂开朗的人失望至此,写下这样一段话? 那个在童话之国山坡上欢乐鸣笛的孩子,那个说我要把有趣的故事分享给大家,带所有人一起去往无忧无虑的梦幻天国的少年。他最终沉默地锁上了通往永无乡的心门。 那个焊死地下室的大门,从此隔绝两界,将充满执念的灵魂炼成疯狂隐鬼的家伙。 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第102章 幕间三·同程之约·二 还没等不见寒细想,复盘《第七不思议》的剧本通关过程,手机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 他才来复苏市没两天,什么人都不认识,只有苍行衣有他的电话号码。会打电话给他的,除了苍行衣,还能有谁。 “抱歉,让你久等了吧。”苍行衣的声音在电话那头,还带着浓浓的倦意,讲话的同时还打了一个哈欠,“我刚刚睡醒,你在做什么?” “还好,刚从剧本里出来。”不见寒说,“我通关了一个二星情节剧本,才回到复苏市,就接到你打来的电话了。” 之前那个一星剧本,他消耗了一个苍行衣送给他的才通关,这次的二星剧本,却是自己进去一次就过了。甚至于他通关速度这么快,出来的时候,苍行衣才刚刚睡醒。 于是说起这件事时,语气里难免带上了一点点炫耀的意思。 但不见寒很快就反应过来,苍行衣是什么人?世间游戏里仅有的,能进七星本的大佬,让无数玩家闻风丧胆的天秀魔鬼。区区二星剧本?他怕不是能躺着过。 苍门弄骚。尴尬了。 “这么快就通关了一个二星剧本?” 手机听筒那一头,苍行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还没睡醒。青年还没有完全苏醒的嗓音低沉微哑,好像正附在耳边絮语,出乎意料地温柔。 他根本不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资深者,而是一个和不见寒同水平线上的普通玩家,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那你很厉害啊!新人玩家,连续两次进入剧本,而且都可以自己通关出来,很少有人能做到的。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优秀很多。” 不见寒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同时不免有些心虚:“还好还好。一般优秀。” 苍行衣问:“那你现在要先休息一下吗?还是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我一点都不累。一起去逛逛吧,我还等着你给我介绍复苏市呢。” “好。”听筒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苍行衣起床在换衣服了,“把你的住址短信给我一下,我稍后过来接你。” 不见寒挂了电话,把自己现在的住址编辑短信发给他,然后视线回到电脑桌面上。 他还没忘记,这回通关情节剧本,世间系统给他发了一个上次没有的特殊奖励。 不见寒记得商城里确实有抽奖机功能,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用的。抽奖机没有显示奖池里具体会抽到什么内容,但不见寒去论坛查了一下,论坛玩家反馈说,这抽奖奖池里什么都有。从核能手电筒物理学圣剑万能钥匙这等神器,到男主角一日体验卡背锅侠的锅接盘侠的盘这种整蛊道具,一应俱全。 不见寒兴致勃勃地去抽了个奖。别说,他还挺真好奇那个“接盘侠的盘”是用来干什么的。 遗憾的是抽奖机没有给他盘。一张薄薄的纸片悠悠从他面前飘落。 角落印着三颗血红色的五角星。 不见寒:“?” 你们这游戏不对劲。 不一会儿,苍行衣来了。他给不见寒发了消息,让不见寒出门。 不见寒很快关了电脑下楼。外面仍然是昏暗的阴天,苍行衣站在小区门口,存在相当显眼。 青年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嘴角自然上翘,带微微笑意,看起来很有文质彬彬的温和气质。他脖子上松松挽着一圈红色的薄围巾,身穿深色的长风衣。修身的长裤和皮靴显得他双腿又细又长,让见惯二次元帅哥美女的不见寒都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 一看就是适合学文的人。 奇怪的是,看起来这样柔软无害的一个人站在那里,周围路过的玩家却见了他就绕道走。当不见寒朝他跑过去,来在他面前时,他们更是朝不见寒投以怪异的目光,好像看见了什么稀有物种似的。 不见寒:“?” 总感觉自己认识的,和他们认识的,不是同一个苍行衣。 “你来得这么快?住的离这里不远吧。”不见寒把手机揣进口袋里,问道。 “还好,隔了一个区,打车来的。”苍行衣一边回答,一边带他往外走,在街上拦了一辆的士车,“去市中心,纪新区荆棘广场。” 的士司机是复苏市的原住民,也就是玩家们口中常说的“npc”,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提醒他们系上安全带,就沉默地启动了汽车。 “还能打车?这……”不见寒一时词穷,“不像是一个游戏。” “的确。我不知道你的原生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复苏市里的一切,和我所来自的真实世界差别不大。”苍行衣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除了时间观念比较糟糕以外,简直让人觉得不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只是换了一座陌生的城市生存而已。虽然生活在这里,想要获得生存资源,必须通关剧本,但没有伤亡的挑战,和打一盘全息游戏有什么区别?甚至有很多对自己原生世界失望的玩家,准备定居复苏市了。” 他的话提醒了不见寒:“对了,说到这个,我还没有问你。复苏市自带的钟表都像是死了一样,时间不会变动,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计时的?” “去游戏商城里,买一个叫做的应用,这是进入游戏的玩家开发的。”苍行衣说道,不见寒立刻在他的指点下拿出手机,打开商城付费下载软件,“最初进入世间的一批玩家,很早就发现了复苏市的时间不会流逝。于是他们靠数心跳计算时间,然后让程序员做了这个计时软件,放在游戏商城里供所有玩家下载使用。” “复苏市里面还有程序员?玩家还是NPC?”不见寒吃了一惊。 “当然有的,是玩家——写程序也算是一种创作,不是吗?我听说过曾经有程序员编写程序,独自一个人创造了一款开放世界探索游戏。” “……神奇。”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们很快到了荆棘广场。 荆棘广场地如其名,在广场中央生长着一大丛血红色的荆棘。这些荆棘回旋盘绕在一起,织成了一个鸟巢的形状。荆棘鸟巢上托着一个巨大的、微微发光的白色椭圆光球,在昏暗沉抑的复苏市中,它是罕见的光源。 不见寒视力不错,远远看见严实的荆棘丛好像被人劈开了一条豁路,两个有些眼熟的人影沿着豁路钻了进去。 其中长着青蓝色长鱼尾巴的青年绕着这颗巨蛋游来游去,不时怜爱地摸摸拍拍,嘴里神神叨叨地嘀咕着什么。他身后跟着的穿公主裙的小姑娘,抱着他的尾巴,正在企图努力将她贴在光球上的大鱼拖开。 不见寒:“?”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世间人迷惑行为大赏? 苍行衣指着那个光球介绍:“这是复苏市的地标建筑。那个白色的光球,就是复苏市的中心,也是世间游戏的核心系统。玩家之间对它的称呼挺多,有叫系统的,叫主神的,叫市长的,也有叫它阴间策划的……反正你听到这些称呼,知道都是在说它就行了。” 不见寒好奇地问:“你一般怎么喊它?” 苍行衣微笑:“因为它发奖励比较抠门,又是一颗会发光的鸟蛋。我一般都叫它穷光蛋。” 不见寒:“……” 这该死熟悉的取名风格。 第103章 幕间三·同程之约·三 这大概是无限流史上最没有尊严的系统或者说主神了。 辞别穷光蛋,不见寒和苍行衣一起走进荆棘广场附近的商城。这座商城叫做“理想城”,名字有点中二又挺有趣。 理想城的结构和大多数购物中心相仿,有步行街,有广场,有好几栋簇拥在一起的大楼,每层楼都售卖不同类型的商品。 最神奇的是,除了普通购物中心应该有的商铺之外,理想城的其中一栋楼里,竟然有一整层都是动漫专区。手办店、周边店、汉服洛丽塔和制服馆,甚至还有游戏专卖店,在里面可以现场免费试玩主机游戏以及vr体验。 简直是天堂。 不见寒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宅男的声音:“死国矣,这就是二次元吗!” 苍行衣:“……” 只能跟在兴致勃勃的不见寒身后,走进了动漫专区。 不见寒东看看西看看,把除了小裙子之外的每家店都看了一圈,甚至还在游戏店里打了两把游戏。但是很快因为太菜死了出来,不服输,当场就把光碟买了回去,准备苦练操作。 游戏店外面,转角就是一家洛丽塔生活馆。不见寒刚一出门,洛丽塔生活馆里也迎面走出来一个人。 从生活馆里出来的小姑娘怀里还抱着一个身材不算小巧的年轻男人,走路颤颤巍巍,很不稳当,而且还看不清路。幸亏苍行衣在后面拉了不见寒的胳膊一把,两人才不至于当面撞上。 即便如此,被小姑娘抱着的青年手里提着的购物袋还是晃掉了,繁复的蕾丝裙摆和袋子里的设计稿纸撒了一地。 “啊!我的小裙子!” 小姑娘失声惨叫,但是怀里抱着人,没办法弯腰捡东西。她看看怀里的青年,又看看掉在地上的裙子,既不想委屈青年把他放在地上,又害怕被逛街路过的人踩脏刚刚做好的小裙子,表情为难极了。 不见寒立刻主动帮她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把裙子和设计图纸都放回手提袋里:“抱歉,真是不好意思……要我帮你检查一下东西有没有问题吗?” “没事没事,应该没问题的,不用啦。”小姑娘连忙说道,被她抱着的青年耳朵抖动了一下,乖巧安静地依偎在她怀里,伸手接过装着衣裙的袋子。 不见寒这才看清楚,被她抱着的青年,样子看起来很奇怪。 他长着一对毛茸茸的猫耳,长发几乎及地,身上穿着藏蓝色绣雀翎纹的明制长袍,却又有一条长鱼尾巴从衣摆底下伸出来。鱼尾曲线优美,每一片鳞片都像剔透的青色萤石,正不安地轻微晃动。 小姑娘注意到他的视线在鱼尾巴上停留过久,立刻警惕地抱紧青年并侧身挡住:“不可以盯着猫猫鱼看太久,我的猫猫鱼会害羞哦!” 一个身高可能不到一米六的小姑娘,打横抱着加上尾巴长度可能超过两米的青年,这副画面怎么看这么诡异。 但是猫耳鱼尾的青年对被这样抱着似乎毫无异议,甚至心安理得地往小姑娘怀里窝了窝。 不见寒终于想起来了。他那天离开医院的时候,曾经看见这两个人在大厅挂号处排队。 而且刚才在荆棘广场,对穷光蛋又摸又拍做着不知道什么奇怪事情的,不正是这两货吗! 他赶紧把自己的目光从鱼尾巴上移开,转而看向那个小姑娘:“不好意思,我第一次见到人鱼,有点好奇,可能冒犯了……对了,袋子里装的设计图纸,是你们自己画的?” “嗯啦,是我画的,怎么啦?”可能是鱼尾巴太沉,小姑娘抱在怀里的青年一直在往下滑,小姑娘不得不一边说话一边调整姿势,努力把他抱稳,“猫猫鱼很难养的,很少能买到合心意的衣服,所以我就只好自己画设计图定做啦!这样还可以做情侣装~” 不见寒仔细看了看,发现小姑娘身上穿的国风洛丽塔裙子,和青年身上的古装长袍,还真是配套的。 不仅用料和配色是一样的,很多细节的设计都互相能够呼应。乍一眼看过去不搭调的两件衣服,放在一起,没有人会怀疑这不是一对儿。 “这里衣服还能定制?”不见寒来了兴趣。 “对呀,这里会画画的人比较多嘛。搞艺术的人,有的审美比较独到,难买到心仪的成品衣服。所以这里的店很多都接私人定制的,加钱就行咯。”小姑娘很爽快地回答,“你也想定制吗?” 不见寒犹豫了一下,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苍行衣,然后说:“有点。” “那你把设计图纸给店家,和店家商量怎么打版,怎么算价格就好了。”小姑娘朝身后的生活馆呶呶嘴,“这家店我来过好几次啦,店主人很好,技术过关性价比也高,你要是想整,可以考虑一下呀。” 说完,她就抱着她的猫猫鱼,摇摇晃晃地走了。远处传来她小声的嘀咕:“一会儿下楼我给你买辆轮椅……要不婴儿车……” 不见寒看着他们离开,然后回头对苍行衣说:“你方便在这里等我一下吗?” 苍行衣看了他身后的洛丽塔生活馆一眼,轻笑一声:“怎么,亲爱的,你想女装?” 不见寒立刻予以还击:“我想给你整一套。” 苍行衣摸着下巴沉思:“原来你好这一口?也不是不可以。” 不见寒:“……” 骚不过,骚不过。 走了。 不见寒走进洋装店,很快和店主交谈起来。 不一会儿,店主给不见寒拿来了纸和笔,不见寒开始在纸上画示意图。他一边画一边和店主说话,两人似乎在讨论衣服用料质和版型之类的问题。 不见寒毕竟手上功夫过硬,很快就画好了设计图,定制的细节也和店家敲定了。店主把设计图收起来,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不见寒付完定金,出店回到苍行衣跟前。 苍行衣问:“这么快就好了?” 不见寒点点头:“动漫专区逛完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苍行衣拿出手机,看了看复苏日历显示的时间,说:“已经到饭点,该吃午餐了。你喜欢吃什么?” 逛这么久的街,不见寒也确实有点饿了:“我都可以,不是很挑。你决定就好。” 话刚说完,他立刻补充了一句:“不要牛排。” 苍行衣失笑:“行,你没有忌口吧?那就按照我的口味来了。去吃日料?” 不见寒点头同意:“好。” 餐饮区在更高的楼层,两人乘电梯上行。 苍行衣选的餐厅格调很高,装修简约雅致,灯光安排得恰到好处,柔和却不显得黯淡。只有三两客人在餐厅内就餐,整个空间里静谧无声,连餐具落在盘子上的声音都细微轻缓。 看得出来,他是这里的常客,店内竟然还有一家专门为他预留的贵宾隔间。隔间里是榻榻米,两人换了木屐,脱去外衣让侍者帮忙挂起来,然后对坐落席。 一边替不见寒沏茶,苍行衣一边放轻声音道:“这家店的主厨也是玩家,料理只是兴趣,本职是画浮世绘的画家,和我来自同一个原生世界。” “是你的朋友?”不见寒有点惊讶。 “算不上。萍水相逢,聊得来一两句而已。” 落座没有多久,餐品依照特定的次序,一道道端上桌前。 “日本的料理,很讲究仪式感,以及精神体验。”苍行衣在侍者上菜的同时,为不见寒介绍餐品特定的吃法和内涵,“不仅仅是料理,这种理念贯穿在日本文化的方方面面,茶道、花道、香道,以及大部分涉及手工匠造的行业,都非常严谨。” “所有餐点,从菜谱的选择,到食材、造型、料理的手法,甚至用餐的方式和顺序,都会因循时节的变化而安排。在时间没有任何变迁的复苏市,这一席餐台,是一处罕见的,仍然能够感觉到季节流转的地方。” 料理的每一道菜都很精致,只有两三口的分量,但是味道层次却丰富而且鲜明。其中有很多食材,不见寒别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名字,只知道好吃就完事了。真的要他品评,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两道菜,一道是天妇罗鲍鱼,配上鲍肝酱,醇香鲜美。另一道是松叶蟹,厨师细致地将雪白的蟹肉全部剔出,放在盛满了蟹黄的蟹盖里,上面配上鱼子酱、新鲜海胆。 一口下去,蟹肉鲜甜,纤维丝丝分明,鱼子酱爽口,海胆一抿就化,蟹黄更是香醇得无与伦比。 口感惊艳,不见寒感肯定自己即使在失忆前,也绝对没有吃过这种级别的料理。 “你一定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不见寒看着苍行衣,感慨道。 “人活在世界上很辛苦,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烦恼了。所以,学会如何取悦自己,是一门非常重要的功课。”苍行衣手里捏着竹箸,支着下巴,微笑着说,“我激励自己努力生存下去的方式,就是去体验有趣的事物。我喜欢一切新奇美好的东西,听到离奇曲折的故事,见到令人惊叹的美景,尝到滋味独特的食物,这一切都令人沉醉着迷。” 隔间里空间私密性很好,而且料理店的装修非常清雅简洁,完全没有多余的杂物或者气味。两人在一席之间对坐,距离不可谓不亲近。 在这个距离之下,不见寒感觉苍行衣离自己特别的近,好像自己随意一伸手,就会碰到他。 幽微的玫瑰花香,从青年钉着金袖扣的白色袖口中缓缓飘出来。香气馥郁深邃,又若隐若现,姿态十分明显,就是想要诱人去追逐。 一瞬间,他想起了魔术师。 那个优雅又神秘的玩偶,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意图,又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但是偏偏就是这样的家伙,该死的勾人。让人明知道他有所图谋,明知道他的甜言蜜语都是信口开河,温柔和体贴是伪装出来的,还是情难自禁地心生好感。 老渣男了。 见他没有回答,苍行衣放下了手里的竹箸:“我看你今天似乎心事重重。是因为在情节剧本里,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虽然不敢说自己有多厉害,但我到底通关过不少剧本,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情况。大概在这方面,比你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经验。”他朝不见寒侧首微笑,“所以,亲爱的,假如遭遇到令你困惑的事情,介意对我说说吗?我也许可以替你参谋参谋。” 第104章 幕间三·同程之约·四 其实不见寒并没有在烦恼什么人生哲学问题。 但是苍行衣都这样问了,他好意思说我只是在想念你的其中一层洋葱皮吗?那必不可能。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好意思走神了,确实还在想刚才情节剧本里的事情。” 苍行衣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虽然说是小时候的作品,但是我自己感觉吧,就是比我想象的自己黑历史会达到的水平,要有意思很多。”不见寒回想着《第七不思议》的故事剧情,话自然就脱口而出,“在这之前我还通关了一个一星的情节剧本,之前跟你提过了。刚才通过的这个二星剧本,标题叫做《第七不思议》,讲的是一个校园灵异故事。我一开始进入剧本,很快就天黑了,然后遇到了六个灵异社来探灵的学生……” 说到这个地方,他忽然停了一下。 他想起了老寒在《第七不思议》的后记里,写给他看的那些话。 “抱歉,我自顾自地就讲起来了。”不见寒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在说之前,我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的——你确定想听我说这些吗?这个故事可能挺长,我也不敢保证,它对你来说是值得去听的……先不用急着说客套话。如果你只是出于礼貌想关心我,或者因为我曾经帮过你,对我心怀愧疚,想要对我好一点于是引导我倾诉情绪之类的,那就不用了。” “不是我自闭,或者自尊心高傲什么的,而是我知道,有时候人确实会出于同情而去关心别人的经历和想法。但这种体贴不是我所需要的,如果你是出于礼节才这样问我,那大可不必。” “我挺清楚自己有哪些毛病,我想说的事情很多,一讲就会停不下来,而且不喜欢被别人纠错或者打断。你听一次两次,或许还好,但是被我念叨多了,你可能会觉得很烦。” 说到这里,不见寒直视苍行衣的双眼,认真地观察他的反应:“我虽然还没有想起自己的记忆,但我大概可以确信,我以前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我这个人吧,性格比较直,所以有话就坦白说了——你是我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而且还救过我一命,我对你很有好感。我觉得你很有意思,想和你做朋友,也很珍惜现在这种难得建立起来的联系。但是我完全不知道你的想法,所以你对我有什么感觉或者意见,一定要说出来。如果性格适合,能做朋友的话,最好不过。不适合,那也只能说,咱俩没有缘分。” 就在他说这段话的同时,苍行衣的表情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如果不是不见寒一直盯着他,或许就会错过他这一丝细微的眼神闪烁。他的瞳孔细微地收缩了一下,惊讶、欣喜、困惑,糅合在一起,让人无从揣摩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见寒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从苍行衣脸上看见的那一瞬复杂的表情,可以称之为…… ……受宠若惊? 仅仅一眨眼,他再看苍行衣,仍然是那副从容优雅的姿态,表情哪有半分动摇。 一定是错觉。 “是我疏忽了,忘记了交往是两个人之间要有往有来的事情。”苍行衣朝他眨了眨眼,意外地有些俏皮,“我光顾着好奇你的事情,不停地打探你的想法和信息,也很招人烦吧?我是不是没跟你提过什么关于我自己的事情?对了,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吗?” 不见寒呆了呆:“呃……你不是作家吗?” 苍行衣微笑摇头:“是,但严格来说也不是。” “是网络写手?”不见寒追问道,看见苍行衣仍然摇头,又继续猜测,“文案策划?编辑?语文老师?……都不是?到底是什么啊,该不会是写黄文的吧?” 说到写黄文,苍行衣的动作终于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摇头。不见寒乘胜追击:“真是黄文啊?该不会是写基佬黄文的吧?” 苍行衣无奈:“什么写黄文的,我像那种人吗?你通关过我三个情节剧本,见过里面有一点点颜色成分吗?” “对啊,”不见寒恍然大悟,“我去过你情节剧本啊!从世界模型里面几个剧本拥有的要素,是可以逆推出你真实职业的线索的!” 苍行衣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不见寒十分笃定:“你是个段子手!” 苍行衣:“……” 看来这朋友是没得当了。 “我是一个民间故事猎人——你听说过民间故事猎人这个职业吗?”苍行衣看见不见寒小小的脸上写着大大的疑惑,就知道他对此一无所知了,于是为他解释说明,“就是四处游历,收集民间劳动者那些口口相传的、快要消失的故事和歌谣,并将它们重新修编撰写的文字工作者。我的创作涉猎范围很广,包括网文、传统小说、散文,甚至诗歌和童话。但是本职工作,还是收集和整理民俗故事。” 不见寒露出了涨姿势的表情:“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职业。” “这个职业虽鲜为人知,其实由来已久。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过相关的记载。”苍行衣双手交握,慢条斯理地讲述道,“三教九流之中的‘小说家’,就是民间故事猎人的前身。” 他将语气放缓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又轻又柔,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感。即使是普通地说着话,甚至是在一字不差地复述教科书上可能提到的内容,都像说情话一般。 “最初的‘小说家’,和我们现在所说的‘小说作者’,并不是同一种职业。《汉书·艺文志》曰:’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小说家的职责,是深入民间,收集各地的风俗歌谣,并且记录下来。聆听街谈巷语,振木铎以寻歌。” “虽然做这一行当的人,身影往往被隐没在历史背后——但我们时至今日传承未断,仍能听闻久远之前的奇谈,仍然知晓那时候节气如何变迁、古人如何运用智慧生活,这些人功不可没。是他们将精彩的旧世界留存给了我们。” 他说话的语气沉静,声音在雅间清幽透明的空气中缓缓扩散。这种极具有感染力的声线,很容易就能吸引到听者的注意力,不见寒不自觉地认真聆听起来,情绪跟着他的叙述起伏。 就像在他创作的《复苏者》中冒险时一样。 他永远从容,自信,永远知道怎样最能挑动别人的神经。他总是很容易引导别人,感染别人,让别人信服他,跟着他的思路走。 不见寒看着面前这个青年,心中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悸动。 ——好像只要他拿起笔,就会成为造世之神。 他情不自禁地想:如果老寒能拥有苍行衣百分之一的能力,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 “我喜欢四处流浪,去看各种各样的风景。也喜欢听别人说故事,惊叹所有的奇思妙想,和不可思议的遭遇。”苍行衣眼中含笑,看着不见寒,透过一双清透湖水一样绿中泛蓝的眼睛,仿佛能窥见他隐藏在微笑之后的脉脉深情,“行走在大地上,不断接触新的东西,才让我感觉自己活着,而不是一潭周而复始循环的死水。” “我曾经从巴蜀的高原上开始跋涉,徒步穿越盆地和丘陵,去到神农架的深山野林里,看湖泊上升起仙境般的晨雾,和当地做民宿生意夫妇谈起他们与秘境传说的不解之缘。也曾经和地质专业的朋友拜访过西北石壁上的佛窟遗迹,在数百米高的绝壁上,看艺术家们一笔一画修复剥落的岩彩,听他们讲解佛教典故和荒原里失落的文明。”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我在湘江参加端午节龙舟活动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军医。老人家已经八十高龄了,听说我在各地采风,收集人间的故事,热情地请我去他家喝茶。” “其实当时我听不太懂湘语,老人也不会说普通话。我们之间所有的交谈,都是请他的女儿作翻译,代为转述的。他和我谈起年轻时曾经在海岛上驻守国家的海岸线,后来被征调去北方,远赴边境。忍着陌生的严寒,背着灌满小米干饭的粮袋,在雪地里跋涉——那是我从未曾见过,也难以想象的场景,你能想象我听见他的叙述时,内心感到多么感慨和惊奇吗?” 他说着,配合以简单的手势示意,不见寒不由得顺口接上了他的反问:“确实,我也从来没听过,而且很少去想这些事情。” “我后来经过他和他女儿的同意,把他的故事写成了一本回忆录,投稿给出版社出版。很多读者看完他的故事之后,给我来信说很受感动,希望能为那位老军医的晚年生活过得更好而出一份力……我代为转达了他们的好意,但是老先生说他并不需要帮助。”苍行衣继续说,“国家给他的补贴很丰裕,儿女也孝顺平安。今天的国力富强,人民能过上和平美好的生活,就是对他这一生艰辛最好的答复。” “这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情。我喜欢听故事,无论讲述者是什么人,无论讲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都很喜欢听。因为一个人的故事,往往代表这个人生命的一部分,聆听他人的叙述,同时也会分担他人生命的重量。这对我来说,不仅是乐趣,也是一种荣幸。” “我同样喜欢写故事。我所听到的、让我受到触动的故事,我会在得到当事人的同意之后,通过我的笔记录下来,转达给更多未曾听闻的人知道。” 不见寒捧着陶瓷茶杯,温热的玄米茶暖暖地贴在手心里,徐徐飘起的蒸气朦胧了他的双眼。 “我想将我的故事、我觉得有趣的一切分享给你”,他还记得过去的自己曾经在手札里写过类似的话。 假如他没有失去记忆,假如他还是那个高傲固执又纯粹的老寒的话。听完这样一席话,说不准已经,视苍行衣为知己了? 所以,如果是苍行衣的话…… 又或者说,老寒正应该是一直在等,等一个像苍行衣这样的人出现,并且愿意将自己的故事,讲给他听的吧?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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