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在一直到进了田烈武的大营,高遵惠与他的随从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询问田烈武的几千禁军为何会出现在堠子镇,这总算让唐康长出了一口气。 “吩咐下去,把那只麂子,再挑两只肥点的野兔,做几盘下酒菜来……还有,把我藏的那饼青凤髓拿来……”田烈武一进营门,便向亲兵吩咐着,然后转过头,对高遵惠、唐康笑道:“营中招待简慢,还望恕罪则个。太尉有军令,军中不得饮酒,只好以茶代酒。久闻高大人精擅茶道,未知今晚末将是否能有眼福?” “罢了,罢了。早已生疏了。”高遵惠笑着连连摇头,青凤髓也算是当世名茶,但在高遵惠看来,却实在没什么稀奇的,且他也无心于此,因笑道:“田将军,便别糟蹋你的青凤髓了,拿点散茶,便照石学士那般喝法,反倒省事。” 田烈武也不客套,爽快地应道:“也好,只是军中简慢了。”又向赵隆笑道:“子渐,宋先生与众位,便烦劳你替哥哥招待了。” 赵隆不觉一愣,怔怔地方应了声“是”,还未回过神来,那宋象先早已走过来,对赵隆笑道:“赵将军,叨扰了。”已拉着赵隆告辞而去。 “高大人,请――”田烈武望着赵隆等人离去,笑着让了高遵惠与唐康在前,向中军大帐走去。 入到帐中,田烈武趁人不注意,向自己的亲兵使了个眼神。几个亲兵便纷纷退出帐中,在大帐四周站了,帐中只留下高遵惠、唐康、田烈武三人。 高遵惠含笑望着唐康与田烈武,默然不语。唐康正在心里计议者,田烈武已先开口说道:“高大人掌陕西一路军政,既然在这堠子镇相遇,那多半便是自零口镇而来吧?” 高遵惠笑着看看唐康,又看看田烈武,笑道:“田将军果然是英雄本色。我确是自零口镇而来。” 田烈武笑道:“那么下官做什么,也瞒不过大人的眼睛了。下官正是要率兵,前往渭南平叛!”高遵惠不置可否地看着田烈武,眼前的这个将军,自神色中看来,实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透他内心的人,高遵惠很难将他与“城府极深”这样的词连起来,但高遵惠见惯了心机深沉之辈,却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只沉下心来听他继续说道:“高大人乃陕西提督,自然知道下官的驻地在哪里。这擅调禁军之罪,下官无论如何是逃不脱的。但请高大人待下官平定渭南叛乱之后,再行议罪。这便是大人的恩典,下官永感此恩。” 这番话,若是自唐康说出来,高遵惠不免要疑他是以退为进,但自田烈武说来,竟是坦荡得让高遵惠竟不忍怀疑他。 “田将军,你果真知道你这是多大的罪名?” “死罪。”田烈武坦然笑道:“自军制改革以来,枢府、兵部、三衙,三令五申,首重军纪。下官身为禁军校尉,受令前往益州平叛,却擅离职守,功劳再大亦不可抵其罪。下官亦不敢抱怨――此例一开,诸将为所欲为,朝廷要如何节制?” “田将军,此乃知法犯法……” “高大人,下官只是一介武夫,大道理,下官实是不懂什么。但下官却也明白:保护百姓才是军队唯一的责任。无论是杀敌攻城,还是守御边境,归根结底,都只是为了保护百姓而已。将有五德,其中之仁,非止是爱抚部下而已。唯有爱民护民之将领,方能称为具有‘仁德’的将领。无论如何,下官都不忍心见百姓于水火而不救。” 田烈武说这番话时,并不见得如何慷慨陈词,只是平平淡淡地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高遵惠与唐康却都已动容。高遵惠在心里暗道:“果然是武进士出身,非寻常赤佬可比。”唐康却是脸上一红,只觉得既惭且愧,叹道:“利百姓即是利国家。致果有此见识,是大宋之幸。” 田烈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能有什么见识。”高遵惠与唐康都只道他谦逊,却不知道他其实说的还是大实话――这些话,都是当年在环州石越曾和他说过的。田烈武又注视着高遵惠,铿锵一声,单膝跪倒,道:“下官只是一介武夫,高大人却是戚里贵臣,论到为国效忠,心怀黎庶,皆非下官所能及。方才大人没有当众责问,足见大人之仁心。还乞大人成全!” 高遵惠望望田烈武,又看看唐康,顿时在心里暗暗叫苦:“这竟是要越卷越深了……”他踌躇了好一阵,总是觉得难以回答田烈武。要他“成全”田烈武,那不吝于掩耳盗铃,非智者所为;但若让他放下脸来,将田烈武赶回蓝田县,单是计算利害得失,便不见得是什么高明的手段。何况田烈武不论是真心假意,至少口里说得光明磊落,为国家黎庶不计生死祸福,而他高遵惠却因一己之得失而横加阻拦,败坏国事……此事传扬出去,真是好说不好听,清议、朝议,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他! 他不想则已,越想越觉无奈。如此好一会,忽然想起一事可得暂时缓颊,忙问道:“田将军,你的护营虞候何在?你要调动这两千马军,可以不告诉赵隆,却不能瞒过护营虞候吧?军法官是要验文书的!” 田烈武一怔,迟疑了一下,回道:“是下官假造枢府文书……”他话未说完,便听到外面有人高声道:“下官武经阁修撰、翊麾校尉、护营虞候李浑求见!” 高遵惠瞥了一眼田烈武,“田将军先起来吧。”一面道:“有请!” 顷刻,便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关西大汉掀开帐帘,弯腰走了进来。见着高遵惠,已抱拳拜了下去:“李浑拜见高大人。” “请起。” “谢大人。”李浑站起身来,望着田烈武,笑道:“致果,看来你我运气不太好啊!”田烈武苦笑不语。李浑又笑道:“致果可不能一个人将罪过全担了,这可是扬名天下的大好机会。”说完,见高遵惠正看着他,忙转过头来,正色道:“高大人,擅调禁军之罪,下官这个护营虞候也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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