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拭木上车,忽然手腕被一只大手拉住。 她侧过脸,对上谢宣俊秀的脸,他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卫��脸色将要冷下来,但想到刚才他到山上来为她解了围,重又耐心了些,“还有事” 谢宣目光落在她鬓边几根碎发上,顺延而下,披风的毛领上沾了些土屑,应是整理过,却不够仔细,仍留了些痕迹。谢宣心忖,只是摔了一跤会在身后蹭到土 他神色变得有几分复杂,随后无意间瞥到卫��的脖子,原本遮盖严实的地方因卫��转身的动作露了一小片出来,肌肤微微红肿。 谢宣神色一肃,“你在山上遇到何事” 卫��转动手腕,哪知谢宣看似温和,手势却坚定,她没能挣脱,皱了眉道:“看到的事刚才已经说过,你还要听一遍不成” 谢宣稍作犹豫,很快道:“玉度,你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可与我直说,我会尽力帮你。” 卫��直直望过来,看到他眼底深处的一丝担忧,她抿了抿嘴,然后笑了起来,反问道:“你当我遇到什么事了” 谢宣一时无语。 小郎君嘴角的笑透着若有似无的讥讽,一旁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瓷白的肌肤仿佛蕴藏着令人炫目的光彩。 谢宣只觉得被她目光扫过的地方都有些微微发热,不自禁松开了手。 刚才问她的话全是出自真心未加思索,但谢宣这时才会意过来,为何一看到她外衣和颈上痕迹就不自觉紧张起来,他在忧心什么 一股热意直往脑上冲,谢宣恍然,这小郎君生得太好了些,好到惹人遐思。 卫��撇了一下嘴,道:“你以为我与使君坠崖有关” 谢宣立刻摇头,“并无此意。” 卫��道:“我在山上所言句句是真,天色已晚,恐家中人担忧,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谢宣回应,直接钻进车内,关上厢门。 谢宣无奈一笑,刚才山上的示弱柔软不过片刻,这个小郎君又恢复成以前冷淡的模样,但他分明能感觉到,卫��并非是性格骄纵不知礼仪,无论是和豫章子弟相处,还是刚才山上应付侍卫盘问,她都显露出与年纪不相符的圆滑和狡黠。 谢宣看着车夫驾牛车下山,灯影摇晃,不疾不徐,缓缓消失在山路车道,他微微有些出神,经仆从提醒才回过神来,他轻叹一声,忽然意识到,他是不是对卫家小郎君太过关心了,即使小郎君差一点就要成为他的内弟,但如今已没有姻亲,自己却对他总是额外关注。 谢宣皱眉,方才发生太多事,他此刻应该想着该如何把庾治死讯告知家中,劝叔父趁此次机会入仕争取江州刺史一职。但他想到庾治,眉头一皱,不免联想到他那些不上台面的癖好――谢宣忽然心沉了一下,怀疑卫��今夜模样和庾治脱不了关系,甚至…… 心头忽然一阵烦乱,谢宣没有深想下去,此时背后传来侍卫橐橐脚步声,他转过身,只见侍卫几人簇拥着司马邳走来。 身为这次雅集号召者,许是因为刺史莫名其妙坠崖,司马邳一路走来目不斜视,脸色沉肃。 谢宣微微侧身避让,一扫而过视线蓦然凝住,刚才匆忙一眼,他看到司马邳的脸颊上有浅浅两道划痕,像是什么东西挠过,譬如指甲 谢宣垂下眼皮,掩去眼里复杂震惊的神色。 天色漆黑,车夫驾着牛车缓行。卫��一进车内就受不住,趴在褥垫上稍稍松开领口,脖子痛得火燎一般,还有背脊和四肢,隐痛不断,筋骨仿佛重新捏了一遍似的。刚才一路强撑着没有表露出来,此时没有外人在,卫��眼角泛着红,连一根指头都难以动弹。 她闭上眼睛,正要休憩片刻。 牛车忽然停住。 卫��睫毛轻轻一抬,开口时声音极为嘶哑,“何事” 厢门外回答的并非是车夫,而是那个叫她印象极深头皮发麻的声音。 “卫小郎君今日受惊了,本王送你一路。”司马邳朗声道。 卫��瞬间清醒,睁开眼,身体猛地直起,背脊疼地她“嘶”地大口抽气,等缓过来后立刻回道:“劳殿下挂心,此去豫章都是官道,路上无碍,请殿下先行。” 她这几句话低沉嘶哑,是刚才被扼伤了咽喉所致。 司马邳听了却挑着嘴角一笑,故意问道:“小郎君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可是哪里弄伤了” 卫��心中暗骂,咳嗽一声道:“可能是山风吹多了,回去歇息就好。” 司马邳下了马车,来到卫家牛车前,车夫六神无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司马邳眼尾都没扫他,直接从外打开厢门。 卫��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靠近时已经警觉,赶紧拉拢领口,裹紧披风。 司马邳看见车内趴着不动的卫��,只微微抬了头看过来,脸色苍白,双目莹然。 “怎成了这个模样”他既觉得卫��此时样子有些滑稽可笑,又疑心她在故意卖可怜。伸手抓着她的肩膀要将她提起来。 卫��吃痛,抽着气道:“……疼。” 她此时的声音又沙又沉,喘息不稳,呼吸和语调都变了音,却格外给人一种旖旎的遐想和错觉。 司马邳猛地缩回手。 卫��摔回车里,身下有褥垫依然叫她疼痛不已。她眼里全是疑色,心想莫非这位琅琊王是赶上来杀人灭口的 司马邳看了她一回,淡淡道:“刚才应对的不错,我记着了。” 卫��暗自咬牙,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司马邳嗤地一笑,甩上厢门离去。 路上侍卫听命放缓速度,与卫家牛车前后缓行,进入豫章城中才分开。 卫��一路上也不敢放松,撑着精神注意外面动向。回到家中时,她面色白里带青,叫惠娘吓了一大跳。 进入房中,卫��是再也撑不住,低低叫了一声惠姨,人就软了下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卫��躺在床上。 惠娘守在床前,旁边摆着个银盆,里面温着药,一股草药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屋内。 “惠姨。”卫��轻唤。 惠娘摸她的额头,道:“别出声,小郎君伤了咽喉,这几日不要说话,婢看着你。” 卫��心里一股暖流,露出个笑来。 惠娘转身拭了下眼角的泪水,她看着自家女郎只有心疼,她亲自给卫��换衣,看见她背上的淤青和擦伤,也不知受了什么样的罪才弄得一身伤,现在卫��嗓音损伤,不能说太多话,只有等好全了再说。 惠娘将卫��搀扶起来,喂她喝药。 “郎君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想。”惠娘柔声道。 卫��点点头,喝了药犯困,正要闭眼再睡。 门外传来婢女凝冬的声音,“小郎君,琅琊王府上的人要见小郎君。” 卫��撑起身体,惠娘眉头紧皱,“叫黄氏去见可好” 卫��摇头,那个琅琊王可没这么好应付。 不一会儿,一个仆从来到屋外,隔着屏风朝里望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只闻到药味。 “殿下担心小郎君伤势,特命小人送药来,都是从建康宫里带出来的上好伤药。”仆从高声道。 作者有话说: 47 第47章 迎战 惠娘代替卫��道谢, “我家小郎君病弱难起,婢代小郎君谢过琅琊王殿下美意。” 说着她让婢女凝冬接过药膏。 仆从伸长着脖子直往里探,甚是无礼。 惠娘皱眉, 心下不悦, 但想到皇族司马氏,这气也就没了。司马氏自立国以来, 无论皇帝还是宗亲做出过太多荒唐事。她又谢了几句,好话说了不少,婉转下了逐客令,又命凝冬塞了一串钱给仆从。 仆从接了钱, 脚下没动,心里却有些着急,琅琊王让他来时特意道了一句,看看那个小郎君到底如何了。仆从是司马邳从建康府邸带来的旧人,素知司马邳脾性,若当他那句只是随口一说,回去敷衍应事必会遭殃。就他看来, 送药都没有司马邳特意嘱咐这一句重要。 他灵机一动, 道:“小人记起一事,殿下说欠小郎君一个人情,可有何事需殿下相助的, 可以直言。”他一边说着一边躲开凝冬,歪头绕过屏风朝里望,看到了躺在床上孱弱的卫��, 然后飞快缩头回去。 惠娘面露怒容, 卫��轻轻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然后艰难开口道:“确有一事。” 仆从听她嗓音沙哑, 吐字艰难,心道这伤病着实不轻。 卫��忍着咽喉的肿痛道:“我兄长被征召北伐,久无消息,我实在担忧。若殿下能代为探听一二,必感激不尽。” 仆从得了这句回话,很快就回去复命,将看到听到的一一详细描述给司马邳听。 司马邳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个玉坠金蝉把玩,听仆从说完,他低笑一声,心道这个卫小郎君倒是有趣,别人若听到他说欠个人情,总要好好权衡一下,她却不假思索立刻就提出请求,且这个对他人确实难办,但对司马邳这样直系皇亲来说,要知道北伐的消息却不难。巧就巧在,请求提的不贪不多恰到好处。 他眺望了一下庭院树木,道:“这个容易,叫庭川先生来,将北伐战报里关于建武将军的择出来,送去卫府。” 卫��养病第二日,就收到琅琊王府仆从送来的纸笺,一看就是整理筛检的战报,写得极简单,无非是几月几日,建武将军兵至哪里。她逐条认真看着,顺着时间大致也推断出北伐的动向。 此后司马邳也信守承诺,每隔几日就将卫钊的消息送来。 转眼两个月过去,春寒过去,天气渐暖。 卫��看到最新的战报,卫钊被殷浩置于前军,从寿春触发,先至山桑,将于开拔而知燕军将有一场交战。 最后一张纸笺已是六日前的,若算日子,再过不久两军就该相遇了。 卫��前世对这场北伐只知道最后结果,但到底如何打的却不知道,看完战报她心口如压了重石,为卫钊担忧起来。 千里之外,天色将暗,山野葱茏,四周树林茂密昏暗,林叶深处望不到尽头,卫钊正带着一队亲兵巡视营地。 安营扎寨的士卒见了他,立刻肃立,满眼都是敬意。卫钊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问题,这才回到营中,亲卫拿来吃食,卫钊让蒋蛰几人留下一起用饭,其他人轮流休息。 军中用食原就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卫钊问起每人军中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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