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像那一天,陈潮声被发现?死在半山别墅书房。 其?他警员都怜悯地看着她,只有祝晴拿着笔录本,以完全公事公办的姿态站在她面前。问询时,她的提问总是精准,没有半个多?余的字,鬼使神差一般,盛佩珊打探她的年龄。当时祝晴回?答之后,她说,这么年轻的警官,很少有这样的魄力。 当天晚上,盛佩珊将这位女警的资料交给私家侦探,一同交去的,还有对方?喝过的水杯。 终于?,她亲手为那段荒唐的往事,画上一个句点。 “你和你妈妈很像。”盛佩珊的语气里带着怀念,“她年轻时,也?像你一样冷静,那时候我们——” “可以开?始正式笔录了吗?”祝晴利落地打断她的话。 盛佩珊微愣,点了点头。 “我第一次见到姐姐失态,应该就是那一天,她是被姐夫扶下车的,手里捧着那半截烧焦的婴儿鞋,眼泪止不住的流。”盛佩珊顿了一下,“整件事……应该从前一个星期说起。” 在盛家,盛佩珊渺小得像一颗尘埃,几乎无人问津。 原本只有姐姐会真正关心她,但可可出生后,连姐姐的目光都不再为她停留。 “那段时间,每天放学后,司机阿水都会送我去琴行?。” “阿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可能因为这样,我的话反而多?了。” 只有当她提问时,黄阿水才会回?答,每一次,都要思考很久斟酌用语。 但能陪盛佩珊聊天的人太少了,她渴望倾听?和被倾听?,于?是不停地、不停地发问。 案发前一周,他们在车里聊起黄阿水的童年。 他告诉盛佩珊,在自己小时候,亲生父亲就去世了。他和母亲过了很长?一段时 间艰苦的日子,那样的苦,和二小姐的“苦”不一样,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真正的朝不保夕。一开?始,黄母没有想过改嫁,只盼着能将儿子拉扯长?大,但那一天,她带着儿子去九龙城寨送货。 “那里的巷道就像迷宫一样,阿水的妈妈身上带着货款,绕进巷子时遇到扒手,她去追时,阿水被人贩子抢走了。” 莫振邦:“九龙城寨当年是著名的‘三不管’地带。” “一个卖云吞面的叔叔把阿水找了回来。” “一段时间后,这个叔叔成了他继父。” 黄阿水说,即便后来的生活中证明,继父懒惰成性、好充仗义?且浑身毛病,这段婚姻也?以破裂收场,但黄母却始终记得那时,他将儿子送回?到自己手中,就像个真正的英雄。 说到这里,盛佩珊沉默了很长?时间。 像是难以启齿,好不容易,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也?想像一个真正的英雄。” 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 如果带着失而复得的婴儿凯旋,也?许,她就被看见了。 盛佩珊精心策划了那场“失踪案”。 每周六,姐姐姐夫要去马会,孩子由家里的育婴师照顾。 “可可睡着时像个小天使,趁育婴师不注意,我轻轻抱走了她,还带走那双摆在一边的婴儿鞋。” “阿水送我和可可去油麻地码头旁边的废弃纺织厂,他说那里安全。” 他们说好,黄阿水只管离开?,盛佩珊则在外逗留到傍晚。 到时候她带着小婴儿回?来,就当作从司机手中夺回?了孩子。 “阿水需要钱开?自己的修车铺。” “而我……再不受重视,也?不需要为钱操心。” 刚开?始,就像过家家游戏。 在黄阿水离开?前,盛佩珊将小婴儿鞋和那枚玉坠一同丢给他,准备作为她奋力保护孩子的证明。 “抢孩子的时候,连鞋子和玉坠都挣脱掉了?”莫振邦哼笑,“你们就没想过,如果盛文昌或者盛佩蓉报警怎么办?就算顺利进行?,黄阿水真的能远走高飞?” 盛佩珊的指尖摩挲桌上的一次性水杯:“我们太小了,没有考虑得这么周全。” 多?么儿戏的计划。 莫振邦强压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斥责。 十七岁和二十岁的年纪,也?不小了……两个蠢货。 “我唯一没想到的是,厂房里居然有老?鼠。” 当一只灰鼠窜过脚边,盛佩珊惊叫着后退,惊慌之下将襁褓暂时放在集装箱顶上。 就在她一边躲闪一边发出声音驱赶老?鼠时,手肘不小心撞上仓库侧门,生锈的铁门猛地关上,自动锁扣落下。 她尖叫、哭泣、声嘶力竭。 直到两个小时以后,终于?引来路过的码头工人开?门。 “集装箱上什?么都没有,可可被人抱走了。” 在那两个小时里,盛佩珊时而呼救,时而瘫坐。 也?许期间有人经过,以为那是个被遗弃的孩子。 当天,盛佩珊在外徘徊到很晚才回?去。 崔管家只当她练琴晚了,没有多?问。 到了深夜,姐姐姐夫和父母带回?可可已经被烧死的噩耗。 “怎么会是烧死的?明明是我亲手弄丢了她……”盛佩珊的指甲嵌入掌心,“但是,我不敢说,只能选择将错就错。” 她的小外甥女“死”了,姐姐在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锋芒。 整个盛家陷入悲痛,只有她,她居然因此逃过惩罚。 “阿水一个人背上所有罪名。”盛佩珊说,“就当他是见财起意……” 祝晴:“崔管家是黄阿水的生父。” 盛佩珊眼底出现?难以遏制的惊愕。 崔管家居然是阿水的父亲……难怪提起早逝的生父,他总是支支吾吾。也?难怪,崔管家今天突然发狂。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查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希望自己“被看见”,是以姐姐的陨落作为代价。 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再不愿意也?好,只能接受现?实。 十七岁的盛佩珊,将那段往事藏在心底。 她为姐姐心痛,偶尔也?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等?过几年,他们再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后来,她站在港姐选美的舞台上。 盛佩珊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关注过,原来褪去青涩,丑小鸭也?能变成白天鹅。 “后面几年,拍戏、拍拖、结婚……” “很乏味,没什?么特别的。” 而转折,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一切突然脱轨。 “有个人突然去探望姐姐。”她抿紧唇。 莫振邦抬眸,将何嘉儿生前的照片推上前:“是她吧。” 盛佩珊闭上眼睛,不愿看这张照片。 “他们根本没有再要一个小孩的打算,对姐姐姐夫而言,可可无可替代。” “姐姐的精神越来越差了,姐夫给她联系嘉诺安疗养院。我一有时间就会去陪她,但她不愿意说话。” “我们请了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疗……可姐夫说,那是心病,姐姐不可能再好起来了。” “直到十年前那天……”盛佩珊的声音变得冷漠,仿佛诉说着别人的故事,而她自己只是一个看客,“护士告诉我,有个女孩跟义?工混进疗养院,她是去找姐姐的。护士担心是狗仔,等?我赶到时,那个女孩已经离开?,姐姐手里捧着一本墨绿色的笔记簿,高兴地告诉我,可可还活着。” 从很早开?始,程教授就一直在资助一些家境困难的学生。何嘉儿在香江新闻新锐计划的活动现?场偶然间认出他,不敢上前打扰,后来又无意间听?人说起这位程教授家里遭遇的变故,记在心底。 没过多?久,父亲赌钱,家门口被泼红油漆,何嘉儿逼于?无奈去钵兰街夜总会卖酒偿还赌债。 谁知道,在夜总会,她竟挖到当年黄大仙下邨那场火灾的线索,这个新闻系的女孩,决定跟着这条线查下去。 “你们不会明白,自从那件事后,我有多?害怕面对姐姐。”盛佩珊说,“姐姐虽然抑郁,可神志清醒……她知道我参加港姐,知道我恋爱结婚,居然还祝福我。她再也?不会神采奕奕了,我很愧疚,是我偷走她的光彩。” “但和失去光彩变回?原来那只丑小鸭相?比,我更怕的,是姐姐发现?当年的真相?。” 审讯桌上,那两枚戒指分?别收进不同的证物袋里。 一只闪着森冷的光,另外一只,因在壁炉里被反复灼烧,已经失去光泽。 这一对根本不是情侣戒指,准确来说,是一对姐妹戒指。 莫振邦:“是为了接近她?” 盛佩珊点头:“我调查过何嘉儿的背景,制造偶遇的机会,聊天时投其?所好,我们成了一见如故的朋友。那时,最好的朋友之间流行?互赠首饰……” “还有衣服、鞋子、手袋……我从没有吝啬过。” “我试着套出何嘉儿掌握的线索,而她假装拜金,其?实……也?在试探我。”盛佩珊苦笑,“她比我聪明。” “我需要一个地方?,和嘉儿好好谈一谈。半山别墅还在装修,整宿整宿地扰民?,我联系甘大师,让他以给房子改风水为理由,重新择吉日搬家,这也?就意味着,晚上的施工队可以提前撤出了。” “谁能想到呢?过去不起眼的盛家二女儿,居然也?能说通爹地。”盛佩珊嗤笑。 “何嘉儿和我摊牌了。” “我求她不要告诉姐姐,指着半山的地块承诺,只要她愿意,随便哪一栋都可以。但何嘉儿告诉我,新闻从业者的底线,是真相?。” 盛佩珊直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刻何嘉儿的神色。 那个一无所有、靠别人资助才有书读的女大学生,用最轻蔑鄙夷的眼神看她。 盛佩珊站在何嘉儿的身后,忘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举起后备箱的榔头。 “我的反应,让何嘉儿更确定当年的事有猫腻,我一直求她,而她始终没有回?头。”盛佩珊的呼吸变得粗重急促,脑海中的画面,仿佛戛然而止,她痛苦道,“我杀人了。”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回?到十七岁那一年,盛佩珊绝对不会策划那场无聊的恶作剧。又或者,恶作剧 已经失控,她就算是跪在父母和姐姐面前,也?会说出真相?。当时就派人去找可可,也?许还来得及。 然而,时光只会推着她不停地向前走。 转眼间,她站在一片血泊中,面前是无辜的何嘉儿。 盛佩珊六神无主,她没办法处理这样的现?场,能想到的,是立即给丈夫陈潮声打电话。 “天快亮了,根本没时间转移尸体,他冷静地处理了现?场,带着我离开?。在回?家的路上随口提起,想要在盛氏好好干。” 那时候,陈潮声已经进了集团,只不过并不受盛文昌重用。 是从何嘉儿的事之后,他才逐渐进入董事会高层,在盛氏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所以是陈潮声要挟你?”祝晴问。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盛佩珊说,“但后来,他一直疼我,也?许是我误会了他。” 祝晴:“他行?事缜密,处理尸体时却唯独没有摘下那枚属于?你的戒指,这不是疏忽。” “是为了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留下证据,也?给自己留一个保命的筹码。”莫振邦看着盛佩珊补充,“陈潮声没有自杀,是崔管家下的手。” 这些年,外界传言盛家次女出尽风头,创办多?个慈善基金,退居幕后派丈夫出席于?各大私人晚宴,暗中拉拢盟友。但其?实,在暗地编织人脉的,一直都是陈潮声。 他隐忍多?年,做小伏低地熬,熬到岳父母去世,熬到真正有能力执掌盛氏的大姐成为植物人,熬到残疾的妻子即将锒铛入狱,而小弟又尚且年幼……只差一点点,这位二姑爷就能真正得到整个盛氏,可惜最后,他死在书房的书桌前。 那是他曾经心心念念的,盛家决策人的书房。 盛佩珊直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一点。 错愕过后,她无声地笑了一下,笑声里是说不出的讥嘲。 “刚才说到哪里了?”她恍惚地问,随即自问自答,“啊,是杀人……我总是睡不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何嘉儿死前的眼神。有一天,我喝了一整瓶威士忌,那些画面反而更清楚。后来我一个人开?车出门——” 盛佩珊指了指自己的腿:“就这样了。” 那场车祸,让盛佩珊彻底绝望。 可绝望过后,她的心态反倒逐渐平静……她做错了事,用惨痛的教训作为赎罪,也?不知道足够了没有。 盛佩珊告诉自己,人生还长?,她必须放下。 同时,她请了私家侦探,暗中调查可可的下落。虽然深知寻回?孩子的希望渺茫,但还在找,总能留个念想。 “自从得到那本墨绿色笔记簿,盛佩蓉就一直在等?何嘉儿的消息。她的精神短暂地好转了一段时间,听?说你出车祸后,还回?盛家探望你。”祝晴停顿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再也?不会等?到何嘉儿的消息了。” “是。”盛佩珊的双手落在膝盖上,镣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何嘉儿没有主动联系过姐夫,她最开?始找的就是姐姐。” “姐姐每天抱着那本簿子,后来姐夫才怀疑,也?许可可真的还没死。” “姐姐等?了几天、几个月、几年…… 何嘉儿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身体撑不住了,突发应激性心肌病…… 我趁这个机会,烧掉了那本笔记簿,就当是搬病房时弄丢的。” “直到三?年前,姐夫也?永远离开?了。” 当被问及笔记簿里写的是什?么时,盛佩珊茫然地摇了摇头。 很讽刺,那本笔记簿让何嘉儿断送性命,然而十年过去,凶手却忘记本子里写的是什?么。 想必,那根本不是什?么关键证据。 只是掩盖真相?对盛佩珊而言太重要,重要到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永远埋葬那个秘密。 十七岁之前,她是姐姐光环下可有可无的影子。 十七岁之后,她在慌乱中踏错一步,从此越是拼命想要修正错误,就陷得越深。 莫振邦问她—— 后悔吗? 盛佩珊的眼底,泛了泪光。 如果不是她的一念之差,可可会在家里长?大,也?许现?在会陪着她喝下午茶,撒着娇亲昵地喊“小姨”…… 盛佩珊看着祝晴,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一声“对不起”。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祝晴站了起来。 “确认口供无误,就可以签字了。” 盛佩珊接过她递来的口供。 祝晴低头整理案卷资料,视线再次掠过盛家从前的全家福。 半山别墅里那副油画,盛佩蓉与程兆谦身旁突兀地留着一片空白。 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细节时,祝晴听?二小姐说,那个位置,留给未归家的孩子。 谁能想到二十年后,这空位终于?等?到它的主人。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 壁炉白骨案和陈潮声被杀案终于?告破,和上回?闹乌龙时组里欢欣雀跃的状态相?比,这一回?,大家要淡定许多?。也?许是连续加班的原因,熬到这个点,没有人是不疲惫的。再加上案情的真相?关乎二十年前的婴儿失踪案,难免有些沉重。 “在这起案件中,盛佩珊的唯一贡献,是她精湛的演技。她承认,当时请警方?留宿,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不过陈潮声对此很不满,他不是演员,担心露出破绽。” “盛佩珊一直想要活成姐姐的模样……就连婚姻关系里,也?是这样。不管陈潮声是真心还是假意,她都愿意相?信。她甚至以为陈潮声真的为了自己赴死,只是考虑不周才留下破绽,所以伪造那封遗书。” 几位警员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行?了。”莫振邦说,“大家回?去再梳理一遍案件细节,明天交份报告。没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走结案流程了。” 翁兆麟踩着牛津鞋进刑事侦查组办公室时,步伐无比轻快。 大家还记得上次翁督察指着莫sir鼻子大骂“痴线”,但这次不一样了,他亲切地搭着莫振邦的肩膀,一口一个“阿邦”叫得热络。 莫振邦没有独揽功劳,先是表扬全体B组警员保护盛佩珊的出色表现?,又特意提到祝晴敏锐的观察力。 微茂推稳 何嘉儿案的凶手另有其?人,是她发现?的,崔管家反常举止,也?是她注意到的……之前说查案不能仅凭直觉和一腔孤勇,倒是他小看了这新人。 “当然。”莫振邦话锋一转,“最重要的,还是翁sir的英明领导。”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没人不满意的。 警员们努努嘴,凑上来起哄。 “翁sir是不是该给我们办一场庆功宴?” “犒劳一下大家啦!” 翁兆麟背着手,清了清嗓子:“上次不是办过了吗?这次就免了。” CID房内鸦雀无声,就算要吐槽,也?得等?这位大人物离开?之后。 然而一道拽拽的小奶音划过这片宁静。 “太小气了吧。” 全场更安静了。 梁奇凯和曾咏珊立马同时捂住盛放惹事的小嘴巴。 少爷仔晃着圆脑袋,不满地甩开?他们的手,还嫌弃地鼓起脸颊。 脏死了! …… 作为上级,也?作为前辈,莫振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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