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今不用尝,心里已经苦透了。 沈子稷是县里有钱士绅的公子,从小体弱多病,批命活不过十五岁。 我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但有个好命格。 十两银子,爹娘将我卖进了沈家当童养媳,给他挡灾消煞。 走了十里山路来到沈家时,我又累又饿,蹲在灶台边,一口吃着白面馒头,一口喝着酸梅汤,狼吞虎咽。 心想,不愧是有钱人家,真大方。 「好吃吗?」 少年倚在门边,声音轻轻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我点点头,高兴地露出两个小虎牙。 他笑眯眯地说:「这馒头是用最好的白面做的,又香又软,要两个铜板呢。」 「你真是投了个好胎,凭着一个八字就能白吃白喝,还白得个少夫人名号。」 他勾起嘴角,笑容让人看着好不舒服。 馒头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能来我家吃香喝辣,住大房子,享清福,是不是特别高兴?」 「这天下竟还有比乞儿更舒服的活计,像条蛀虫似的。」 嗓音绵软得跟棉絮似的,吐出的话却像烙铁般灼人。 原来不是所有的有钱人家都大方。 一个馒头也要计较。 我知道自己身份,不敢真拿自己是少夫人。但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穷人也有骨气,我满脸通红:「我会干活的!」 我年纪虽小,但我会很多,会纳鞋底,会做酱菜,会绣花…… 我得让他知道我厉害! 但这些,在有钱公子眼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沈子稷过得精致,光是伺候的小厮就有三个。 衣服要穿熏过香的,瓜果要吃最里面的芯尖尖,连在家里走路,累了都有软轿代步。 我伺候得谨小慎微。 书院前,脸色铁青:「这是什么东西?!」 「酱、酱菜啊。」 这天的食盒,我放了小小一碟酱菜。 从前我在家中,左邻右舍都说好吃,夏日炎炎,最是开胃。 我急着解释: 「萝卜白菜都是挑最好的,老叶都摘了,一条虫也没有,盐也是精盐……」 他打翻了食盒,大发雷霆:「你让我吃这些东西?狗都不吃!」 酱菜上不得台面,沈子稷宁愿饿着也不吃。 饭盒里明明还有其他菜,他偏偏就盯着那小小的酱菜发脾气。 我蹲在门口看着野狗把饭菜都分食。 沈子稷吃得好,过得娇贵。 我守着他九年,夏日读书摇扇,冬日守夜添茶。一点风吹草动,一点夜雨微凉,我必然忙得脚不沾地。 我一边像奴婢一样伺候着沈子稷,一边听着沈家夫人的训话,以后要如何伺候公婆,如何以夫为天。 熬过了他道士说他活不过的十五岁。 之后,身体越发康健,能去书院读书,能跑马观花,甚至能倚翠偎红。 上个月他风寒痊愈,在书院后山校场射箭。 箭中靶心时,我听见他同窗揶揄: 「沈兄,你小媳妇快十九了吧?何时成亲?」 「可有我们一杯酒水?」 沈子稷满不在乎:「什么媳妇?买来的奴婢罢了。」 「还当真以为我会娶乡下丫头?」 有人促狭地肘捅了下问话的人,阿谀奉承: 「沈兄这般芝兰玉树的公子,跟千金小姐才是郎才女貌。」 旁边的姑娘听到了,偷瞄一眼,笑得羞涩又温婉。 「姑娘,时辰不早了。」 牙婆催我了。 我抬头看了眼沈家老爷和夫人,他们只是神色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交给管家处理便走了。 我懂的。 沈子稷早活过十五,不再需要我挡煞了,而他也到了娶妻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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