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那时候的悲剧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 他握住谢蕴的手,侧头看了过去:“谢蕴,自私也好,恶毒也罢,我不能让你出事,迎春殿的人可以送回去,但井若云必须要留下。” 谢蕴叹了口气,这件事她已经预见了是这么个结果。 “好,听你的。” 殷稷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抬手去给谢蕴夹菜,外头却有喧哗声传了进来,显然萧宝宝没那么容易就走,不多时宫人再次进来:“皇上,萧嫔娘娘不肯走,说皇上您不见她,她不敢强求,但会在外头一直等着。” 殷稷脸色瞬间黑沉如墨:“一直等?这么想见朕是吧?好啊,朕……” “我去吧,”谢蕴拦住了要起身的人,“别让旁人影响了你的胃口。” 本就吃不多,若是再被萧宝宝气到,晚饭就别用了。 她起身往外走,殷稷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最后一次,改日我就寻个由头,将后宫遣散了。” 谢蕴一怔,虽说她知道殷稷心里都是她,可也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她还以为怎么都要自己开口的。 她忍不住看过去,千言万语都汇在一双眼睛里,情之一字真是奇妙,当年的摘星宴上的一眼万年,本以为是有缘无分,却不想是命定之人。 “好……” 她低头亲了亲殷稷的嘴角,声音有些颤,“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但现在还不行,安康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这种时候经不得颠簸,而且窦家举家流放,若是你遣散后宫,她就没有去处了,再等等吧。” 殷稷素来经不得挑拨,被这轻轻浅浅一个吻亲得眼神都变了,完全没注意她在说什么,眼睛仿佛要吃人一样,热辣辣地烫得谢蕴浑身发热。 “你克制一些!” 她一把遮住了殷稷的眼睛,虽然周遭的宫人在她弯腰的时候就已经背转过身去,谨记不听不看的准则,可谢蕴仍旧浑身发烧,转身出了正殿,才稍微松了口气,好在临近秋天,夜晚的风已经有些凉爽了,总算将她浑身发热的血液给降了下去。 她抬手又扇了扇风,这才深吸一口气出了门,可就算她已经努力冷静了,看在萧宝宝眼里却仍旧是一副粉面含春的样子。 原本她被拒之门外,心里已经很不痛快了,现在又看见谢蕴这幅样子,脸色当即难看起来,这贱人一定是因为上次自己给她送衣服的事所以想报复她,这就是在和她示威! 她抬脚就要上前,却被身边的宫人一把拉住:“娘娘,阿嬷不许您和人起冲突。” “她和旁人不一样,皇上对她很上心……” “那更不行了,上次您擅自对她出手,已经让阿嬷很是恼怒了,这次您若是再惹麻烦,阿嬷一定不会轻饶的。” 萧宝宝动作僵住,虽然仍旧心有不甘,可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谢蕴没有察觉到这主仆间的古怪气氛,隔着一丈远停下了脚步:“萧嫔娘娘恕罪,皇上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只能请娘娘回去了。” 萧宝宝气得牙根痒痒,身体不适?和你胡闹的时候身体就舒服了是吧? 狐狸精! 她紧紧攥住了帕子,透过谢蕴看了眼乾元宫,可并没能看见自己想见的人,明明今天都传召迎春殿的人过来了,那么多小贱人都见了,却偏偏不肯见她……萧家犯的错她在尽力弥补了,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无情…… 她又愤怒又委屈,一肚子的火气想发泄,可因为宫人刚才那句话,她只好死死克制住,许久后她才低下头:“那本宫就在这里等皇上身体好了再说。” 谢蕴打量她一眼,这次回宫后她就知道萧宝宝变了许多,上次在迎春殿她赏赐衣服的事,也让她看见了这人的长进,但一个人再怎么变化本性是不会改的,她不是个会委曲求全的人,今天这幅样子,属实有些不适合她。 “娘娘还是请回吧,”谢蕴斟酌着开口,不错眼地盯着萧宝宝的反应,“您虽是一片赤诚,可皇上素来不喜欢胁迫,您在这里候着,怕是不止不能让皇上心软,还会适得其反,让皇上更不想见你。” 萧宝宝瞬间睁大了眼睛,这个狐狸精竟然敢这么和她说话? “你算什么东西,本宫和皇上的事,轮得到你来插嘴?” 她终于按捺不住,身后的宫人用力拽着她也没能拦住。 眼前这人明明无名无分,却可以自由出入乾元宫,而她是后妃,是光明正大嫁给殷稷的人,却要被拦在门外,凭什么?! “你不过就是因为长得像谢蕴才会被皇上多看两眼而已,靠学他人得来的宠爱,能持续几时?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有好下场的!” 她转身气冲冲走了。 谢蕴想着她那句狠话,不但没有恼怒反而松了口气,还好,萧宝宝还是那个萧宝宝,没有长进得太过分,不然她可就要头疼了。 她转身回了乾元宫,没注意到身后萧宝宝身边的宫人看了她一眼,等她不见了影子对方才转过头去,一路朝着萧宝宝追了过去,却是到了昭阳殿才瞧见萧宝宝的影子,她连忙抬脚进去,却不等脚步落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就响了起来。 第594章 我胆子很小的 谢蕴一路回了乾元宫,还不等到主殿就听见里头一声奶声奶气的“父皇”。 她一怔,小公主? 这孩子什么时候来的,她就在门口竟然都没瞧见。 她抬脚进了主殿,果然瞧见眼熟的奶娃娃正试图靠近殷稷,可没走近两步,就被男人冷厉的眼神定在了原地,小公主显然被吓到了,却没有哭,只红着眼睛小声继续喊父皇。 谢蕴皱了皱眉,明知道这是王惜奴的孩子,是个孽种,她仍旧有些不忍。 “小公主怎么来了?” 她缓下语气,朝奶娃娃喊了一声,小孩子看见是她,许是因为之前见过几次的原因,这次没有再和之前似的要躲,只眨巴着红彤彤的眼睛看了过来。 “小公主可用膳了?” 她靠近两步,正要蹲下去和孩子说话,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殷稷神情冷淡:“送她出去。” 玉春不敢怠慢,连忙抱着人走了。 谢蕴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孩子还是扭着头看他们,眼睛红得更厉害了,却始终没有哭闹。 她心里叹了口气,一扭头却发现殷稷也在看对方,眼神虽然清淡,却也有几分波澜。 “……喜欢这个孩子?那怎么不让人多留一会儿?我也不至于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殷稷连忙否认:“没有,以往听了些胡话,以防万一才让人好生照料,如今知道都是骗人的话,自然就不必在意了……等寻个由头收拾了庄妃,就把这孩子送出去。” 谢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藏着秘密。 “什么胡话?可能说给我听?” 其实她先前就很好奇,殷稷为什么会留着这对母女,虽然后来知道了一部分答案,但并不足以完全解惑,尤其是这小公主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还能自由进出乾元宫,这可不是身世见不得光的公主该有的待遇。 “没什么好说的,用膳吧。” 他满脸都写着避讳,谢蕴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看得他一用完膳就躲回了内殿。 谢蕴只得作罢,心里却松了口气,殷稷既然这般避讳,想必今天晚上会很安生,她也能安稳睡个觉了。 揣着这点小庆幸,谢蕴回了偏殿,一进门就看见井若云正在外间焦急地走来走去,瞧见她进来长出了一口气:“皇上没有为难你吧?有没有打你啊?有没有拿烛火烫你啊?” 谢蕴被问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殷稷是哪里让井若云误会了,她似乎总觉得殷稷是个会随便打人杀人的疯子。 可她也不想解释过多,殷稷的好她自己知道就行了。 “多谢井姑娘担心,皇上对我的新鲜劲还没过呢,不会对我不好的。” 井若云仍旧一脸忧虑,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大约也知道交浅不言深的道理,所以最后也没说什么,谢蕴趁机和她道了别,回了自己的屋子,要关门的时候,井若云又看了过来:“付姑娘,你帮了我很多,若是晚上有什么事要帮忙,千万别客气,虽然我胆子很小,但我还是会努力帮你的。” 见她如此认真,谢蕴撑不住笑起来,半是哄半是敷衍地答应了一声,乾元宫的守卫本就十分森严,出了香炉的事之后殷稷便又将警惕提高了几分,现在的乾元宫即便是楚镇亲至,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来。 可她没想到井若云竟然是个乌鸦嘴,谢蕴刚入睡没多久就被异样惊醒了,被子上沉甸甸的,起初她还以为是殷稷回过神来,又来闹她了,含糊了一句热,想着让人人离远一些,对方却丝毫不动,她这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却瞧见一条儿臂粗的蛇压在她被子上。 她身体骤然僵住,一瞬间不敢再动。 那蛇在她被子上来回游走仿佛在寻找什么,谢蕴呼吸几乎要凝滞,却陡然想起来之前遇见的那条蛇,夏季正是蛇虫出没的时候,当时虽然被吓得险些出事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那是个意外。 可现在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蛇怕是也有剧毒,她得小心。 她瞅准机会,伸手一撩被子,将蛇掀翻出去,下了地就往外走,正要抬手去开门,却一手摸到了滑腻冰凉的东西,她一个激灵,猛地抽回了手,身体却被那触感刺激得止不住的战栗。 不止一条蛇。 她试图退到墙角去,可刚一动弹,被锁定的感觉就来了,两条蛇吐着信子朝她靠近,她正要喊人来救她,一声尖叫却在不远处响起,井若云一把拉开了她的门:“付姑娘,我屋子里有蛇,能不能在你这……” 话音戛然而止,原本盯着谢蕴的蛇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动,注意力开始转移到井若云身上。 “这些蛇可能有毒,出去喊人。” 她一开口,那蛇就竖起了身体,一副随时会攻击的姿态。 井若云脸色苍白:“我觉得我一走,它就会咬你……” 谢蕴也没想到这东西竟然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一时也有些无措。 “我最怕这种东西了……” 井若云声音里带了哭腔,谢蕴不得不分出点心神来试图安慰她,可目光一转,却瞧见她抬手拎起了门边放着的铜壶,然后朝她挪了过来。 “别过来,它们……” 不等她话音落下,两条蛇就离弦的箭一般朝着井若云弹射过去,井若云尖叫一声,抡着铜壶狠狠砸了下去,不偏不倚,将两条蛇狠狠砸在了铜壶底下。 她浑身都在哆嗦,哭得越来越凶:“这东西太吓人了……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每说一句吓人,她就抡起铜壶狠狠砸一下,不过片刻,两条粗壮的毒蛇就被她生生砸成了肉泥。 第595章 旧事重演 谢蕴一时目瞪口呆,回神后连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好了,已经死了。” 井若云哆嗦着扔了铜壶,一把抱住谢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这东西怎么这么吓人……” 谢蕴看着已经彻底被血染红的铜壶,又看看地上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一滩烂肉,一时竟有些不知道“吓人”这两个字说得到底是谁。 嘈杂的脚步声迅速由远及近,随即殿门被撞开,谢蕴本以为是巡逻的宫人听见了动静过来查看了,却不想进来的竟然是殷稷。 她下意识推开井若云,朝他走近了一步:“你怎么来了?” “出什么事了?我听见这边有声音。” 屋内没有点灯,他看不清楚殿内的情形,只是隐约嗅见了周遭奇怪的血腥味,强烈的不安让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把将谢蕴拉进怀里,上下抚摸着她的后背,耐心地安抚。 “我没事,只是进来两条蛇,都没有碰到我。” “蛇?!乾元宫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殷稷越发紧张,明明屋子里没有点灯,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却仍旧围着谢蕴看了一圈,掌心几乎摸过了她身体每一寸,确定真的没有伤,这才松了口气。 “皇,皇上……” 玉春气喘吁吁追了进来,却是一脚就踩在了那滩烂肉上,整个人跟着一趔趄,好在他灵活,伸手扶住了门框。 宫人跟在他身后陆陆续续冲进来,火把的光将房间照得通亮,玉春这才看见自己踩到了什么,被恶心的一哆嗦:“这什么东西?皇上,您刚才有没有踩到?” 殷稷也看了一眼那蛇尸,脸色十分阴沉:“这可不是寻常的蛇虫,如此歹毒……传朕的旨意,调集禁军,戒严宫墙,给朕挨门挨户地搜!” 谢蕴有些犹豫:“长信宫且等一等吧,深更半夜的惊扰了太后怕是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 殷稷脸色漆黑如墨,将谢蕴紧紧圈在了怀里:“关系到你,不能有任何疏漏……去搜,什么地方都别放过!” 玉春连忙答应着要出去传旨,谢蕴忙不迭嘱咐了一句:“去长年殿的时候小心一些,别吓到良妃。” 许是没想到她这么惦记良妃,玉春很是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却还是应了一声,转身匆匆退了下去,不多时外头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是宫人出去传旨了,很快殷稷刚才的话就会传遍宫闱。 “去主殿吧,这里不安全。” 谢蕴也心有余悸,闻言便没有拒绝,只扭头看向了井若云,却见对方正看着她和殷稷,神情有些恍惚,一点羡慕悄然流露出来。 原来男人是可以这么紧张一个人的…… “井姑娘?” 谢蕴唤了一声,她连忙回神:“什么?” “随我们去主殿吧,这里让人检查一下,你刚才不是说你那屋也有蛇吗?让宫人去看看。” 她连忙摆了摆手:“我在这里就行,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许是动作太急,她竟险些摔在地上,连忙扶住了身边的柜子,虽然站稳了,姿态却颇有些狼狈,她尴尬的笑了笑,试图遮掩过去。 谢蕴却想起来她脚上还有伤。 “你遭此横祸本就是因为我,方才又冒险救了我,何谈添乱二字?同去吧,待会儿太医来了,正好看一看你的脚伤。” “真的不用了。” 井若云恳求地看了过去,满眼都是真诚,她真的很不想去殷稷的正殿,皇帝骇人的很,他的寝殿肯定也很恐怖,她才不要去。 “我在这里等一等就好,很快就干净了。” 谢蕴看出了她的抗拒,虽然放心不下,可也不好勉强,只能选了几个高大结实的内侍去查看她住的北间,尽快清理干净里头的东西,好歹给井若云一个安身之地。 只是清理需要时间,所以谢蕴跟着殷稷回了主殿之后,就从窗户里看见她一个人坐在了偏殿门前的石阶上,影子被身后的烛光照成了细细长长的阴影,她仰头看着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位井姑娘好像和看起来的不大一样……” 谢蕴忍不住开口,殷稷从她背后附上来,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头发,这是兰陵的习俗,说是人如果被吓到了,这样抚摸头顶,能安抚魂灵。 谢蕴被他摸得舒服,索性窝在了他怀里,目光却仍旧看着外头的人:“你说祁大人知道今天晚上的事,会不会后悔让井姑娘进宫?” 殷稷不知道祁砚会不会后悔,他倒是很庆幸,如果今天井若云没有住进偏殿,那分开在两间里的毒蛇就会集中到谢蕴的屋子里,事情可能就不会这么有惊无险了。 “我记下了她的功劳,不会让她白白担了这一次风险。” 谢蕴应了一声,这番惊吓虽然比起以往的经历来说不算什么,可她现在的身体毕竟比不得以往了,眼下危机过去,身体便有些困倦,殷稷将她放在龙床上,在她腰间搭了搭薄被:“你睡吧,这次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打扰你。” “那你呢?” 殷稷眼神沉凝:“我觉得这幅情形很眼熟,当年在上林苑,有人就对你用过这种手段。” 这说的是萧宝宝,谢蕴不是忘了上林苑的事,只是不想先入为主,怕会误导判断。 但殷稷对此却毫不在意,他并不在意会不会冤枉,他只知道自己的逆鳞被人碰了,所以宁可杀错,也绝对不能放过。 第596章 一片冰心 后宫很快就嘈杂起来,虽然长信宫闹腾得最厉害,可殷稷还是径直去了昭阳殿。 长信宫是历任太后的居所,没有哪个皇帝会顶着忤逆不孝的罪名搜查这里,就连先皇都不敢,太后会闹在情理之中。 可她是个清醒的人,不会因为一点颜面就让处境本就糟糕的荀家雪上加霜,这点脾气过去,太后一定会选择配合。 可昭阳殿就不一样了,萧宝宝这些年就算看着是长进了,可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果今天这事若不是她做的,她怕是会觉得十分屈辱,不肯让人进去;如果是她做的,心虚之下,怕是会闹腾得更厉害。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他不吃,可不代表宫人和禁军不吃,没有人敢担上逼死后妃的罪名,说不定真的会被挟制住,所以他得亲自去看看。 去往昭阳殿的路上,殷稷已经做好了会看见一场闹剧的准备,可到地方的时候,里头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宫人和禁军正在殿内搜索,萧宝宝就安安静静地被宫人簇拥在一旁,半分阻拦的意思都没有,神情木然的像尊雕像,直到看见他进来,眼睛才亮了一下:“皇上。” 她快步走近,脸上写满了惊喜,许是太过兴奋,距离他半丈远的时候才想起来要见礼,慌忙停住了脚步,再次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底没有被搜宫的屈辱和愤怒,只有盈盈如水的思念:“皇上终于肯来这里了。” 殷稷蹙了下眉头,他有些不适应萧宝宝这副样子。 他认识的萧宝宝,是骄纵跋扈,自私任性的性子,遇见搜宫这种事,不可能是这幅反应。 可他也懒得深究其中的原因,她肯配合省的是他的麻烦。 “朕问你,你最近有没有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萧宝宝仍旧不错眼地看着他,只轻轻摇了下头:“没有,臣妾长居宫中,宫人都没几张新面孔,哪有机会见不该见的人?” “是吗?” 殷稷不置可否,虽然问了萧宝宝,可他也没打算真的信她,许是看出了这一点,萧宝宝的头垂了下去:“是出什么事了吗?皇上怀疑是臣妾做的吗?” 宫人抬了椅子过来,殷稷撩了下衣摆靠坐在上头,目光微微一斜落在了萧宝宝身上:“朕宫里发现了几条毒蛇,若不是发现得早,朕已经没命了。” 萧宝宝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竟然有人敢谋害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咬?” 她下意识凑近两步,手抬起来似是想查看一下他的身体,可不等靠近就被殷稷的眼神逼了回去,她浑身一颤,似是对殷稷不许自己碰他这件事很受伤,眼眶都红了,却并没有抱怨,只是低下了头:“这次不是我……我怎么会害你呢?就算我嫉妒付粟粟能住进乾元宫,我也不会因为她就波及到你,我不会做这种事的……稷哥哥……” 久违的称呼忽然出现,即便是殷稷从来都没喜欢过这三个字,也还是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也仅仅一瞬而已。 “最好如你所言。” 他收回目光,淡淡看向搜索的禁军和宫人,不多时左昭就来复命了:“回皇上,什么都没搜到。” 他略有些失望:“搜仔细了吗?” “是,昭阳殿各处都搜了,没有发现和纵蛇有关的东西。” “……别的地方接着搜,”殷稷叹了一声才开口,“务必仔细。” 左昭连忙答应一声,领着禁军退了出去。 殷稷抬了抬手,玉春连忙上前搀扶,他扫了一眼萧宝宝和她身后站着的宫人:“没找到东西不代表你是无辜的,萧嫔,你一定要安生一些,听得懂吗?” 萧宝宝身体微微一颤,仿佛被他话里那彻骨的冷漠吓到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点了下头。 “回吧。” 殷稷看了眼马上就要亮起来的天色,转身往外走,身后萧宝宝却又追了上来:“皇上如果可以多留一会儿,再搜一遍也可以。” 殷稷脚步一顿,有些惊讶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 他转头看了一眼,萧宝宝却低下了头:“萧家做错了事,闹得如今家破人亡的地步,臣妾孤身留在京城,身边只剩了皇上一个亲人,这么久不见,臣妾实在是惦记,若是皇上能多留片刻,再搜几遍也可以。” 她没有抬头,却有水滴啪嗒啪嗒地掉在了地上。 殷稷微微一顿,亲人吗? “……别把指望放在朕身上,你我之间,从来都不是亲人。” 许久后,殷稷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萧宝宝似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惊讶之下仰头朝他看过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地上落,可她没有再如同以往那般大吵大闹,只是看着殷稷就那么无声地哭。 玉春低下了头,心里很是唏嘘,当初刚进宫的时候,这位萧嫔娘娘是多么骄傲肆意啊,可现在竟变成了这幅卑微模样……真是世事无常啊。 “别哭了,在朕这里,你的眼泪不值钱。” 殷稷却仍旧无动于衷,神情甚至都不见丝毫柔软,萧宝宝紧紧咬住了嘴唇,似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屈辱,抬手狠狠擦起了眼睛,直将一双杏眼擦得通红都没有停下,可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帕子都湿了,也还是没能止住。 殷稷静静看她片刻,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萧宝宝一路跟着他出了昭阳殿,站在门口看着人走远才终于将悲鸣发出来,她慢慢蹲在地上,哭得全身哆嗦,显然被今天殷稷来自骨髓的冷漠伤得难以自抑。 玉春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声,帝王有情也无情,乾元宫和昭阳殿这两位,都是女人,可皇帝的态度差太多了…… “想留在昭阳殿?” 殷稷忽然开口,玉春慌忙回神,听清楚他问得什么,险些给吓跪了:“奴才怎么敢?奴才对天发誓,主子只有皇上您,就是刚才灯火缭乱的,奴才瞧见萧嫔娘娘的脸像是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才回头多看了两眼,可半分旁的心思都没有……奴才要是生了二心,天打雷劈!” 殷稷没理会他的表忠心,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扶手,其实他刚才也看见萧宝宝的脸肿了,只是懒得理会而已。 “臣妾孤身留在京城,身边只剩了皇上一个亲人……” 萧宝宝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殷稷敲着扶手的指尖不自觉一顿,亲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迟疑许久还是叹了口气:“传个太医,去看看她吧。” 第597章 故人将归 搜宫最终还是有了结果,东西出在内侍省,所谓的主人也是个熟面孔,正是前不久才因为诬陷谢蕴而被良妃发回内侍省的赵嬷嬷。 玉春来禀报消息的时候谢蕴还没醒,殷稷正靠在床头抓着她的头发给她编辫子,只可惜这种事情他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试了几次都编得惨不忍睹。 他自己大约也是心虚,没多久就将那辫子拆开了,用手指捋了捋才放回去,起身去了外间。 “说是禁军冲进去的时候,她正想把招蛇的药粉倒进马桶里。” 玉春连忙开口禀报,“现在人已经被拿下了,就关在内侍省里,她自己也承认了,说就是因为先前在付姑娘手上吃过亏,所以才想要报复。” 殷稷一哂:“还真是巧,赶在禁军到的时候销毁证据,现在人证物证这不就是全了吗?” 玉春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的确是太巧了,要说一个宫人能算计到乾元宫头上,他们也没办法相信,这事后头一定还有人。 “皇上放心,人还活着呢,一定能把该问的都问出来。” “多盯着昭阳殿那边的动静。” 玉春微微一愣,皇帝这是还在怀疑萧嫔?可他刚才不是…… 果然圣心难测,他还以为要不了多久萧嫔就要重拾圣宠了呢,看来他是想太多了。 “是,奴才一定安排妥当。” 说起审问监视,殷稷不自觉想起薛京来:“他人呢?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那日早朝之后,薛京来见他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要离京一段时间,一批派往滇南的暗吏毫无预兆地没了踪迹,他打算亲自去查一查,另一件事就是谢家当年悔婚的真相,只是第二件半路上被谢蕴打断了,现在他也没得到结果。 “按脚程算,薛司正应当已经快到了,没有消息送回来大约是一切顺利吧。” 殷稷心里啧了一声,暗吏失踪固然不是小事,可也没必要非得薛京亲自去,此行倒像是故意在躲他。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般让人这么难以启齿? 他忍不住看了眼内殿,眼前却忽然一黑,紧接着天旋地转起来,他慌忙扶住身边的椅子,玉春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却是一碰到他脸色就变了:“皇上,您又发热了。” 殷稷靠在椅子上合眼缓神,等眩晕感退下去才试探着睁开眼睛:“别声张,待会儿让廖扶伤来一趟。” “那位付姑娘不是认识一位神医吗?不如……” 殷稷何尝不想? 只可惜,内卫虽然找到了谢济的藏身之所,却始终不曾发现唐停的踪迹,那个女人比他们以为的还要莫测。 “若是谢蕴能让她进宫,朕自然会抓住机会……” “谁要进宫?” 谢蕴推门走出来,见殷稷脸色不好看,步子立刻加快了几分,殷稷抓住了她的手,没让她靠太近:“是说唐停,你不是出宫去找过她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我也有些着急,也不知道安康怎么样了。” “下午你倒是能抽个空去见见她。” 谢蕴一听就来了兴致:“什么由头?” 殷稷眼底也露出笑意来:“窦兢要回京了,如果不出岔子,下午就能到。” “也就是说,钟青回来了?” 这才是最让殷稷高兴的事情,将人送去边境是无奈之举,虽说这一举动帮了他许多,可若是早就知道先皇的棋子是靖安侯,他未必还敢冒这个险。 好在,有惊无险。 “我去安排,晚上让你们小酌几杯。” 谢蕴柔声开口,殷稷揉了揉她的指尖算作应答,倒是想起来另一茬:“最近你要离昭阳殿那边远一些,有些不对劲,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看来昨天晚上这一趟没有白跑,皇上发现了什么?” “能发现就好了,”殷稷啧了一声,“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才觉得古怪……总之小心一些没坏处。” 他这么郑重其事,谢蕴自然不会敷衍:“好,我记下了,以后看见昭阳殿的人就躲着走。” 她越看越觉得殷稷的脸色不好,抬手想去碰一下他的额头,手腕却被男人抓住了:“太医来了,那个谁不是还有伤吗?带去给她看看吧。” 这说的是井若云,好歹也是救了自己一回的人,谢蕴不好怠慢,只能暂时放弃了碰殷稷的念头,迎着太医出去了,半路上就把廖扶伤截住带去了偏殿。 玉春叹了口气,这明明是给皇帝传的人,怎么先给旁人看了呢? “皇上,您这……” 殷稷撑着椅子站起来:“去御书房,回头她出来了,就说有朕有政务要忙,晚上再回来。” 玉春有些不理解:“您这发热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怎么还要瞒着付姑娘呢?” 殷稷没有解释,上了软轿就出了门。 虽然谢蕴一直没和他说实话,但他感觉得到,她的体力和精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这样的变化必定是经历了大劫,她现在需要的是好生休养,这种小事就不必惹她操心了,说到底也就是个风寒,就算蹊跷些,应当也没有大碍。 只是他到底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祁砚奏了两次关于征蛮税的事,他都没能听清楚,不得不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保持清醒:“征蛮税势在必行,大周的将士总不能一边流血牺牲,一边连忍饥挨饿,此事不必再议。” 祁砚心里叹气,将士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了吗?这征蛮税一收,不知道又要有多少无辜百姓冻饿而死。 可他如今已经十分了解殷稷的脾性,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只能暂且将这茬压下,等以后时机合适再徐徐图之。 “臣方才进宫时,见宫中守卫森严,可是宫里又出了事?” 殷稷捏了捏眉心:“你对宫里的事,是不是太关心了?” “臣未过门的妻子还在宫中,自然要多几分在意。” 提起井若云,殷稷的不耐烦硬生生收敛了几分,谁让他现在欠着人家人情呢。 “昨天是出了点事,好在有惊无险。” 祁砚隐在袖中的手控制不住的一颤,宫里果然又出事了,是谁呢?皇帝还是谢姑娘? 他打量了殷稷一眼,见他除了精神差些之外并没有任何不妥,心里顿时一沉,看来昨天出事的是付姑娘。 “臣可能去乾元宫探望一下内子?” “不能。” 殷稷拒绝得干脆利落,昨天谢蕴和祁砚说悄悄话的事他现在还惦记着,要不是不想在谢蕴面前表现得太小气,他都想找个由头把人撵出京一段时间。 “乾元宫里正乱,你去不方便,回头朕让那谁出宫去寻你吧。” 祁砚低下头,眼底闪过浓重的失望,他进乾元宫,想见的可不是井若云。 “不必了,进出宫闱说不得要生事端,”他的神情微不可查地冷了下去,“臣这次进宫带了两样小东西,请皇上转交内子就好……还有一件是付姑娘的,多谢她照料内子。” 第598章 打翻醋坛子 井若云一个激灵自睡梦中惊醒,意识回笼的瞬间只觉得身上麻木得很。 这一宿她一直蜷缩在墙角,虽然宫人说长虫已经清理干净了,可她仍旧被吓得不敢乱动,恨不得将自己团成一个团,后果就是四肢都麻了。 她龇牙咧嘴地动弹了一下手脚,满脸都写着痛苦。 谢蕴推门进来就瞧见了这幅情形:“井姑娘这是怎么了?” 井若云一抖,险些从床上跳起来,眼睛都瞪圆了,惊恐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回神:“付姑娘,是你啊……” 她捂着胸口长长地吐了口气,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谢蕴有些过意不去,她方才敲门了,没听见动静还以为人出了事,毕竟昨天晚上闹了蛇,保不准就会有个万一,情急之下才直接推门进来了,却没想到会把人吓成这样。 “对不住,惊扰姑娘了。” “没事没事,是我胆子太小了……大人也总说我……” 井若云的话音忽然一顿,有些惊讶的抬眼朝谢蕴看了过去,就在刚才,谢蕴在她头上摸了两下,虽然她不知道这举动有什么意义,却感受到了明显的安抚。 “听说青州有这样的习俗,若是人被吓到了,摸摸头就能安魂。” 井若云呆呆地应了一声,也跟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可大约是自己摸的感觉和旁人很不一样,她一连换了几个位置和姿势,脸上写满了困惑。 谢蕴被她逗笑了:“姑娘方便吗?太医来了,让她给你看看吧。” “方便方便。” 她理了理衣裳,靠着墙坐起来,廖扶伤很快来给她看了脚伤,又诊了脉,开了几幅安神的药,谢蕴颇有些惊讶,井若云这是真吓到了? 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当时她动手那么稳准狠,怎么看都不像是畏惧的样子,虽然的确哭得很厉害,可谢蕴也没当真,看来是自己误会了。 “姑娘喝了药就歇着吧。” 井若云看着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好,刚才多谢你了。” 她又摸了下自己的头,慢慢缩进了薄被里。 虽然临近秋日,天气已经凉爽了,可这个时候盖上薄被仍旧会热,段短一小会儿她额头就见了汗,谢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井若云大约还是害怕的。 “你等一等。” 她起身出去,不多时抱着一只硕大的橘猫走了进来:“它叫四时好,昨天抓蛇的时候出了不少力,让它陪陪你吧。” 她费力地将猫放在床榻上,四时好十分亲人,喵喵叫着朝井若云凑了过去,对方却仿佛并不喜欢猫,犹豫了很久才伸手摸过来,却不等碰到猫就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随即喷嚏声接二连三,仿佛怎么都止不住一样。 谢蕴察觉到不对,连忙将猫抱了出去:“井姑娘你有风疹?” 井若云捂着口鼻,好一会儿才缓解过来,鼻子被揉得通红:“对,对不起,我以为不要紧的。” 谢蕴蹙眉,这姑娘怎么这么爱道歉? “是我没有问清楚,擅自做主才让你受罪,是我的罪过,只有猫还是这类的都不行?” 井若云看了她一眼才摇了下头,谢蕴从她的神情中判断出了答案,看来是都不行。 “对不住了,作为赔罪,我在这里陪一陪姑娘可好?” “真的吗?” 井若云眼睛刷地一亮,随即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会不会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没什么事情要做,不耽误……歇着吧,你昨晚似乎没睡好。” 井若云尴尬地笑了笑,很快闭上了眼睛,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在,不多时她的呼吸就平缓了起来。 谢蕴将她蒙了半张脸的薄被往下面拽了拽,这才开了窗户往外头去看。 殷稷在昭阳殿发现了什么呢?真让人好奇啊…… “怎么跑这里来了?” 眼前忽然投下一大片阴影,谢蕴一抬眼就瞧见殷稷站在外头隔窗看着自己,再看一眼天色,已经要中午了,她不知不觉地竟然发了这么久的呆。 “不是说要忙到晚上吗?” 殷稷啧了一声,满脸都写着不痛快,他总不能告诉谢蕴,他看见祁砚心里就发酸吧? “忙完就回来了……对了,午膳吃兔肉吧。” “好啊。” 谢蕴随口敷衍一句,她对吃什么不在意,殷稷却陡然来了精神:“听见了吗?她要吃兔肉,赶紧拿去御膳房。” 玉春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谢蕴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个笼子,里头两只玉雪可爱的长耳兔子,正睁着无辜的眼睛打量周围,浑然不知道自己即将走向死亡。 “等等。” 谢蕴连忙开口,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会不会吵醒井若云,匆匆开门走了出去,将兔子从玉春手里拿了过来:“这是哪里来的?还这么小,怎么能吃啊?” 玉春不敢回话,抬眼一直瞥殷稷。 殷稷扭头哼了一声:“祁砚给的,说是给里头那个的。” 谢蕴有些哭笑不得:“既然是给井姑娘的,你吃的哪门子醋?” 刚才殷稷一和她耍心眼她就闻见了这男人身上的醋味,虽说有点可爱,但也太莫名其妙了。 殷稷却越发不痛快:“有一只是给你的。” 还有句话他没说,那就是他有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给谢蕴才是祁砚的目的,井若云那只更像是顺带的。 但没有根据的事,他在心里骂骂人也就算了,拿出来说他自己也觉得很无理取闹。 “我不养这个,都给井姑娘吧。” 谢蕴眼见左右没人,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高兴了吗?” 殷稷被哄好了,哼哼了一声,却勾着她的腰不许她走:“重一点。” 第599章 是他治不了,不是朕不配合 谢蕴猝不及防,真的在他下巴上磕了一下。 她慌忙后退,就见殷稷下巴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她连忙抬手摸了摸,好在没流血,心里却仍旧有些恼怒:“你怎么没轻没重的?” 殷稷不以为意:“怕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 谢蕴难得被噎住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没脸没皮……玉春,让太医来给他瞧瞧,赶紧把牙印消下去。” 玉春这次倒是麻利,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谢蕴提着兔子要进偏殿,身后大尾巴就跟了上来,谢蕴把他堵在门口,瞥了一眼他下巴上那明显的牙印,深深吸了一口气:“劳烦皇上回正殿里躲着,民女丢不起这个人。” 殷稷:“……” “朕哪里丢人了?” 等谢蕴进了偏殿,门都合上了,他才十分气不过地嘀咕了一句,不情不愿地回了正殿。 谢蕴从窗户里看见他进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可站在北间门外,却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祁砚不是个粗心的人,可怎么会连井若云碰不得这些带毛的东西都不知道呢? 据说两人定下婚事已经两年了,井若云也一直住在祁家,就算她自己不提,祁砚也不该一无所觉吧?也太不上心了些…… 可旁人的事她也不好多言,尤其是她和井若云之间,可能还有什么不好宣之于口的联系,多说会多错。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东西放下就走,面前的门却忽然开了,井若云单腿蹦跶着靠在了门框上:“付姑娘,送给你吧,我也养不好。” 谢蕴叹了口气,怕是刚才两人说话的声音太大,让她听见了。 “兴许祁大人只是想寻个活物陪陪你。” 井若云看了眼那兔子,很快垂下了眼睛:“或许吧……” 事关她的身体,谢蕴也不好勉强,只能提着笼子要走,井若云却忽然又开口:“付姑娘,你很喜欢这些东西,对吗?” 谢蕴脚步微微一顿,片刻后才回头看了过去:“是喜欢。” 井若云笑起来,眼底带着几分歆羡:“我也喜欢,可惜总是碰不到。” 明明说的是兔子,却又仿佛不只是兔子。 谢蕴不想做无谓的争论,拎着兔子就出了门,恰巧看见玉春引着太医进来,她便将兔子给了他:“随便给谁养着吧。” 玉春有些纳闷:“井姑娘不喜欢?” 能喜欢才奇怪吧。 “去吧。” 玉春连忙退了下去,谢蕴这才进了正殿,里头太医正在给殷稷看牙印,他擅长的是祛疤修痕之术,鲜少被召到皇帝跟前来,这忽然来一次,紧张的手直抖。 更糟糕的是,皇帝问他能不能在几个时辰内就让这牙印好起来,虽然牙印不深,可好歹也是伤,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好? 太医欲哭无泪,唯恐自己一句不能就会惹得皇帝勃然大怒,当场摘了他的脑袋。 因为这份恐惧,他对这胆大包天竟敢咬伤皇帝的人也不受控制地生了几分怨怼,你说你不想活了你死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弄伤皇帝,自己倒霉就算了,还得连累他。 “能不能医?” 皇帝冷淡中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来,太医不敢再拖延,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回,回皇上,臣无能,几个时辰就消痕,实在是做不到……” “真的?” 殷稷尾音一扬,一句追问唬的太医浑身一抖,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额头都是汗:“臣不敢欺君,的确消不下去……” 他忽然想起来别的法子,忙不迭开口:“但臣还有另一个……” “记住你刚才的话,”皇帝再次开口,将他嘴边的话都噎了回去,“待会有人问起来你就照实说,是你医术不精,可不是朕不配合,听懂了吗?” 太医连忙应声,等话音落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是他惊恐之下产生了错觉吗?怎么觉得皇帝听说暂时医不好后,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可关乎皇帝的心思,他不敢乱猜,只是隐约觉得他好像不会因为医治不利而掉脑袋了。 “太医,皇上下颌的伤,可能祛痕?” 一道温润的女声响起来,太医从思绪里回神,一扭头就见一年轻女子正站在门口看他,虽然不知道这人什么身份,但乾元宫的人他都不敢怠慢:“想在几个时辰内就祛痕,是不可能的。” 谢蕴忍不住蹙眉,已经中午了,钟青和窦兢马上就要进京,即便殷稷不打算出去迎接,也必定是要见一见的,可顶着下巴上的伤,要怎么露面? “祛不了遮一遮也好,劳烦太医再想想旁的办法。” 太医见她愁苦,立刻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他张了张嘴,却不等出声皇帝就先站了起来:“别为难太医了,些许小伤,不妨事,没有人会在意的。” 谢蕴有些无奈,她也不想为难人,只是殷稷这副样子出去,成何体统? “如此就罢了……” “臣确实还有一个法子。” 太医忽然开口,谢蕴一喜,连忙扭头看了过去:“当真?” 殷稷的脸却黑了,这太医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 他抬眼看过去,眼底都是警告,太医却一无所觉,看过来的目光里都是动容。 他一向听闻皇帝残暴,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的宽容大度,果=他没治好这伤,皇帝不但没怪罪,还不许旁人追究,这般的仁善之君,他但凡有一丝法子都不能藏着掖着。 “当真,想要立刻祛疤不易,可若是想……” 殷稷剧烈的咳嗽起来,见太医的注意力再次被自己吸引了过来,这才咬牙切齿道:“没法子就是没法子,不必勉强,懂吗?” 太医深躬一礼:“皇上放心,此法确实可行。” “……” 殷稷脸都黑了,抬脚就想上前,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谢蕴笑吟吟地看着他:“皇上今天兴致真好,说了这么多话。” 殷稷:“……” 他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太医却对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无所觉,还觉得皇帝对宫人都这般放纵,果然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提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虽然这药不能将伤痕遮住,但这脂粉兴许可以,巧的是前阵子薛司正曾请臣研制这有修痕之效的脂粉,刚好可以用来遮掩,臣今日本想送去尚宫局的,倒是刚好可以先给皇上一试。” 殷稷心里一咯噔,这法子还真行得通。 “……姑娘家的东西,用在朕身上,不好吧?” 他眼睛瞄着谢蕴,试图用这种理由说服她,太医一无所觉,还以为他是怕这脂粉有香气,会损了皇帝威严,连忙开口解释:“皇上放心,这脂粉和旁的不一样,并无香气,绝对不会被人察觉。” “它再怎么没香气,也是脂粉,朕……” “太医真是有心了。” 谢蕴抬手接过脂粉,目光淡淡往他身上一扫,殷稷后面的话立刻咽了回去,大局已定了。 他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越看这太医越不顺眼,这到底是谁召进宫里来的?怎么这么没有眼力劲? 明天就撵出去,不,一会儿就撵出去,他一刻钟都忍不了了。 第600章 这让朕怎么见人 “送太医出去吧。” 谢蕴开口吩咐,宫人连忙上前来为太医引了路,她打开脂粉嗅了嗅,一股清淡的草木香,虽然不如女儿家的脂粉好闻,倒是很适合男子。 “皇上涂一些吧。” 殷稷心里一动,抬手接了过来:“好,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处理。” 先糊弄过去,等人一走他就把这东西随便往什么地方一扔,等谢蕴问起来的时候他就说这脂粉没用……是脂粉的问题,和他可没关系。 “我想了想,这毕竟是我咬的,”谢蕴却忽然改了主意,“怎么好让皇上自己动手呢?还是民女来吧。” 殷稷一僵:“不,不用了,些许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 谢蕴抬眼看过来,眼神说不上犀利,可因为心里有鬼,所以殷稷还是下意识回避了那目光。 “皇上,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没有。” 谢蕴凑近了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正要再问一句,蔡添喜就匆匆进来了:“皇上,钟将军进城了!” 殷稷猛地站了起来:“终于到了!” 他抬脚就往外走,谢蕴不好拦他,只能嘱咐了他一句:“路上记得涂。” “放心。” 殷稷应了一声,脚下步子不停,显然分别这么多年,他对钟青是十分惦记的。 谢蕴一路送他出了门,心里还有些放不下,总觉得关于这个牙印,殷稷会出什么幺蛾子,可念头一转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虽然有时候殷稷的想法的确不大能让人理解,可他总还是要脸的,不至于真的顶着那么明显的痕迹招摇过市。 等銮驾彻底不见了影子,她抬脚去了小厨房,今天是个好日子,殷稷应当会多喝几杯,这菜肴自然要和胃口。 她对钟青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这主仆三人的喜好素来是差不多的,她便按照殷稷和钟白的口味让人备了几道菜。 等时辰差不多了,她亲自去了趟长年殿,将窦安康请了过来。 良妃是知道窦兢要回京的,却不知道是今日,冷不丁得到能和兄长即刻相见的消息,险些喜极而泣,连奶嬷嬷先前对谢蕴有的敌意也因为这件事消了大半,伺候着窦安康梳妆打扮,为了让她脸色好看一些,还特意给她用了脂粉。 等她们到乾元宫的时候,人已经回来了,窦安康没有进去,只让人传了句话,不多时一道颀长的影子就自乾元宫内走了出来。 窦兢虽和窦安康是亲生兄妹,可两人的容貌上却并不相似。 窦兢年近而立,却是一张娃娃脸,许是知道这样一张脸容易被人看轻,所以他能动手就不说话,眼底那自战场上累积起来的戾气,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只一眼就看得人遍体生寒。 可这样的疏离冷漠,在看见窦安康的时候全都散了,窦家走到如今这副田地,他们是彼此仅剩的依靠了。 谢蕴心里替他们高兴,却识趣地没有打扰,悄然回了乾元宫,正殿里已经有说笑声传了出来,她没有靠近,只远远地瞥了一眼,钟青和当年在谢家的时候差别极大,似乎长高了,也更结实了,一身金色盔甲衬得他颇为孔武,只是脸上憨厚的笑却带着钟白的影子,让人看着便觉亲切。 只是钟白是真憨,钟青这却只是表象。 谢蕴有些唏嘘,不自觉看了眼殷稷,却没打算进去,这种时候她是不想往跟前凑的,酒气熏人,属实不招人待见。 可没想到这一眼就让她愣住了,她抬手揉了下眼睛,这才又往里头看过去,可刚才看见的情形却并不是她的错觉,殷稷下巴上那个牙印的确就是那么明晃晃地露着,别说用脂粉遮了,他连挡一下的想法都没有,甚至是生怕旁人看不见一样,始终仰着下巴。 “……” 他作什么妖? 钟青也发现了殷稷的伤痕,其实方才在御书房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见了,只是当时还有不少朝臣,他毕竟是殷稷的奴才,下意识的想要维护他的颜面,所以并没有开口,可现在他看出来了,他家主子并没有遮掩的意思,那身为奴才,自然要配合。 “皇上,您这下颚是怎么了?” 话一出口,钟青就瞧见殷稷眼睛亮了一下,仿佛等这一句已经等了很久了。 可他却矜持地收敛了神情,甚至还摇头叹了口气:“别提了,你未来的主母心眼太小,偏殿里住着旁人你们也知道,朕就是在门口路过,看都没看一眼,就给朕来了这么一口……你说让朕怎么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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