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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年纪轻轻,戴着金边眼镜,非但不恼怒,而是充满关切。 他叫停了游行的队伍,把我们扶到了旁边的台阶上。 「同学们,停一下,各位民众,围过来看过来。」 瞬间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几十双眼睛瞪得我们发憷。 还有百姓在窃笑。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不支持我们,认为我们在胡闹。但请你们睁大眼看看这二位。一位被折磨得满脸伤疤的娼妓和她麻木不仁的龟奴。 「他们之所以落到这个境地,正是因为从清廷延续下来的腐朽没落,正是因为曹瞒、章惇一干卖国贼的不作为,正是因为内外勾结对于民众的,赤裸裸吃干抹净的剥削,更是因为我们国民对洋人和政府过度的害怕和退让。 「农民们,商人们,手工业者们,走出来吧!和我们站到一起吧!让我们合力抗争吧!我们的呼喊我们的汗水我们的血液绝不单单为了自己,更为了这位妓女,为了这位龟奴,为了在场的每一位民众和你们的子子孙孙,为了每一个中国人! 「为了不让再有人被逼着骑在另一个的头上,为了不再有任何人能骑在我们头上!」 他声音洪亮,感染力极强,洋洋洒洒说完后,振臂高呼,带着人群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口哨和欢呼。 「恢复二十一条。 「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 他扶了扶金边眼镜,向地上坐着的我和柳如是握拳鼓劲,然后扛起旗子随大队伍远去了。 我想说但没来得及,我是龟奴,但不是麻木不仁,我也懂很多是是非非。 只是我一直觉得,世道再变,各个职位都还得有人做。 天已经变了几回了,妓院不是还得开着,妓女不还是有人做着。 不是她就轮到你我罢了。 当然他的话说得很吸引人,我甚至也想振臂一呼加入他们的队伍——如果被围在中间当成例子的不是我们的话。 当下,我不想考虑遥远的子子孙孙,我也不会有。 我只想带柳如是去治疗伤口。 她已经哭得梨花带脓。 止不住的泪水,和烧伤上的脓液混合在一起,滞重地往下流。 看起来就更疼。 可我感到,她的伤心,疼不过占十分之一。 剩下的,全是因为被围观和践踏的一个妓女最后的自尊。 知道那眼镜男是好意,我们却感受不到好意。 人群都散了,我又把柳如是扛上肩往协和医学堂赶。 柳如是还在抽泣,有几滴滴在我的布衫上。 她哽咽着开口:「他们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刘妈妈把我许配给你。」 「呃呃呃呃啊啊。那你,是,怎么,想? 「算了先别想了,如是姑娘,还是先把伤治好要紧。」 我还在逃避。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她吸了口鼻子,停住不哭。 「你问。」 正好我们走到了南护城河旁边,垂柳依依。 她抬手去够绿油油的柳枝,折下一枝在我眼前晃。 「你以前在这里说过一句话,还作数吗?」 「哪一句?」 我当然记得。 在这条柳树成荫的河边,我话很少,没说过几句。句句都印象深刻。 但我不敢说记得。 因为那次,我说完了,她却顾左右而言他。 13 她坐在我肩上,走过这里许多回。 初春的嫩芽,盛夏的鸣蝉,秋天的枯叶和冬天的秃枝。 我们全一起见过。 那句话是在她来的第三年说出来的。 一位赫赫有名的商人,宋先生,迷上了她。 他置办着矿场、纺织厂,还是第一批派去美国归来的留学生——跟柳如是她爹是同学,只是他不知道,喜欢上的是同学的女儿。 西装笔挺,油头光亮,说话儒雅,长相上和她极般配。 宋先生为柳如是一掷千金,最多的一次打赏了两千个大洋,是满春院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赏金。 当然,绝大部分进了刘妈妈的口袋。 妈妈高兴坏了,狂夸柳如是,还特许她有了姓。 她选了柳。 「为什么选柳,不选……」 送她去宋先生的宅子的路上,我忍不住问。 「不选什么?」 陈,我及时刹住车,没暴露出我知晓她的过去。 「不选其他的姓。」 「赵三,你知道柳宗元吗?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不知。」 「那柳永呢?院里唱的好多曲儿都是他写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也不大有印象。」 「那柳树呢?你总知道了吧。」 她在上面轻轻拍了我的头顶。 那是自然知道。 我们正沿着南护城河走。 我撑着她,她撑着伞。 一旁的垂柳新发了芽,在雨中茁壮成长,摇曳着。 「这不就是,细细长长,不禁风似的,好看,像你。所以你才要姓柳吧。」 她哑然失笑,挪了挪屁股,微调坐姿。 「不是这种像。」 「是哪种?」 一阵风吹过,柳枝摇摆得更厉害。 「都飘摇啊。」 我心头一怔,伸手扯下来一枝,往头上一递。 「你握住它,它就一动不动,安稳下来了。」 她握住了,断枝还是在我眼前来回晃着,道: 「可是它已经被折断了,谁动一下它都晃。」 说话的语气哀伤极了。 我似乎被传染,魔怔了,居然伸手去夺柳枝,大着胆问了句: 「要是我,能把它握紧的话,你会让吗?」 我用了挺大力气,但没能把柳枝夺下来。 我松了手,柳枝还在眼前摇着。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 「这回怕是最后一回辛苦你送我了。宋先生说往后会用他的小汽车专门接送,不劳你跑腿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如死灰,空着的左手暗暗掐了一把大腿。 我到底怎么敢问出来的? 但眨眼之间,眼前的一串绿变了一串红。 她倒垂着一串糖葫芦,不知什么时候买来的。 「以后要是见得少,我会记得你的。」 糖葫芦,它好像总是在诀别的时分出现。 我想我娘了。 小时候我骑在她脖子上,她往上给我递糖葫芦。 如今我长成大人了,换了个女人坐在我肩上,往下给我递糖葫芦。 我又想起来六子,娘最后给我的一串糖葫芦,我分过他两粒。 他死以后,满春院的龟奴们规矩了认命了。 但姑娘们还没认,两类人不一样。 我们从外到里都认命,被卖到院里就不想着走了,因为我们没有翻身的可能。 乌龟打挺,只会四脚朝天,净等着死了。 无论这世道怎么变,各人都还得在各人的位置。 织锦的没罗衫,种地的难饱暖。 当皇上的不变小厮,当龟奴的孑然孤单。 而姑娘们嘴里认,心里不认。 凭着一张脸,个个都觉着还有翻出勾栏的机会。 柳如是也如此,我祝福她。 「得嘞,能送如是姑娘几年,已然是小的福气。宋先生贵气飒爽,打眼一看就和您绝配,我也盼着他把您握紧呐!」 边说我边接下这别离的糖葫芦。 不管情不情愿,肩上轮换过的姑娘也一只手数不过来了。 愿意给我买糖葫芦的,柳如是还是头一个。 前几个里,心善点的把我当龟使。 心恶的把我当驴赶,不光费我的腿脚,还要向刘妈妈告状,让我吃鞭子受斥责。 可惜,她们不认的命最终还是得认,病死、流转,没一个能得偿所愿。 至于柳如是,不谈过去欠她的念她的,只冲这串糖葫芦和几年的温声细语。 我也盼着那个宋先生,能真心待她,帮她改一改命。 「赵三儿啊,你是个好人。」她在头上慨叹。 「到啦,您且玩好。」 把她放下,我扭头往院里回。 护城河边,柳树丛下,我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 手艺不行,糖浆挂薄了,山楂也不够熟,口感过酸。 再加上,暮春里,柳絮飘飘,迷了奴眼。 14 只是这次,她的命依旧没改成。?? 痴情的女子多,薄情的男人也多。 宋先生的汽车接接送送十来回后,再也没见过踪影。 错失这个最可能带她走的人之后,柳如是的姿色和所遇之人都是一路下坡。 她哭过几场,还是坐上我的肩,朝李统领、孙总长、徐教授……段副参领的宅子里去。 先前和之后,永远是希望和失望的往复循环。 这循环里,本不该有我的身影。 直到今天,她问我那句「把柳枝握紧」的荒唐之语作不作数,我装作不记得。 她又问:「握上了,会握到死吗?」 握不住啊,根本握不住。 乌龟的爪子是个蹼,握不住任何东西。 「不作数就算了,我去跟妈妈说我不愿意嫁你就是。」见我没回应,她说。 「我把你扛在肩上,我的背很硬,能一直驮住,驮到死,只要你愿意。」 我终于说出了口。 15 到了协和医学堂,洋大夫看完说已经有了轻度感染,伤口里还有些菌菇之类的东西。 拿着针头往身体里灌了些液体,又在她脸上涂了药膏。 特地嘱咐说,几日内可能会很疼,得做好心理准备。 疼痛像狂风发作的时候,她的烟瘾同一时间犯了。 她从床上打滚到地上,又从屋内滚到屋外。 「我不要治脸了,我要大烟,快去给我买烟,用我香囊里的钱。」 可我翻开她的钱袋子,里面只剩两块大洋。 一次次的失望后,她已然不对生活抱太多希望,得过且过起来。 攒下的不多家资离赎出自己差得远,就索性尽数挥霍在大烟馆里,换得一时的快活。 无奈,我又跑去协和求助。 大夫说,除了继续给药,实在太痛的话,给她点鸦片吧,能镇痛。 「上帝保佑她。」 我有些怀疑,洋人传进来的鸦片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怎么治病也用鸦片。 但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何况柳如是早已成瘾,再多吸一回也没什么干系。 抽上大烟后,她果然睡了个安稳觉。 挺过了最凶险的时期,脸上开始结痂愈合。 安稳过了一个月,她基本不再疼痛,血痂也慢慢脱落。 但面目比刚烧伤时还可怖。 她又重新拿起那面水银玻璃镜子,段副统领送的。 我怕她受刺激,想制止。 没承想,她没有照,而是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急忙把碎片拢在一块儿想拼凑,被她叫停了。 「赵三儿,咱们,该结婚了。 「咱家,以后不需要镜子了。」 我蹭着玻璃碎片,二十年间第一次看了一眼清晰的自己。 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脸上黄黑,三十岁的沧桑尽数写在上面。 「我穷,长得砢碜,先说好了,你别嫌弃。」 抬头看见她痕迹斑驳的脸,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却轻轻一笑:「我也不好看,丑男配丑女。」 按时髦的说法,我们办了一场自由婚姻。 礼数仪式一概不讲,也没置办什么新衣服新物件。 也没什么人给祝福。 我们特地去找了刘妈妈,想请她给主婚。 柳如是养病的一个多月,她并未像金水猜测的那样,将我们扫地出门。 反而没什么人来打扰。 谁知道她全然不挂念往日主奴的情谊,不耐烦地敲着拐杖,冷脸骂道:「可别想老身给你们什么礼金。你们结婚是自己的事,就自生自灭去吧,千万别耽搁我的生意。」 骂完她让人腾挪了后院一间大点的厢房,给我们住了进去。 我买了红纸,去附近学堂里托学生给写了一摞囍字,在屋里门上到处贴。 特地留了一张。 把我床腿上经年累月的 489 次刻痕削去后,郑重地把「囍」裹在上面。 「这是什么印子?」柳如是疑惑。 「以前无聊瞎刻的,往后没有了。以后,咱们欢欢喜喜朝前看。」 16 婚后的第一件事,是让柳如是戒大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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