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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沉,匆匆向祠堂方向奔去,少见地失了从容。 然而走到祠堂门口,他却又慢下了脚步。 祠堂的门开着,阳光只蔓延至门内数尺,偌大的房间都被阴暗笼罩。少女被阴影吞没了,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泣不成声。 和那时候一样。 他将高襄王的骨灰送回王府,姜洄抱着冰冷的罐子,眼泪无声地涌出,肩膀不住地颤抖。 她抬起头,通红的双眸死死瞪着他,迸射出强烈的憎恨与痛悔。 她那时候就想杀了他,甚至想杀了她自己。 祁桓慢慢地走上前去,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的背影重叠,只是眼前之人更加无助。 他在她身后半蹲下来,犹豫着将手覆在她颤抖而单薄的肩上。 “姜洄……你伤势刚有好转……不要过分悲伤。” 姜洄抽泣的声音渐渐缓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祁桓,一双清亮的眼眸哭得红肿了起来。 “我不记得了……这三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阿父为何会死?祁桓……你能告诉我吗?” 梦中听来的事,都苍白而遥远,直到她亲自走进了这间祠堂,看到父亲的灵位,悲伤才变得真实而沉重,仿佛天真的塌了下来,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的阿父是大英雄,是天下无敌的一品异士,她从未想过他会离开自己。 祁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良久,才告诉她一个故事。 “一年半前,鉴妖司收到有人密报,高襄王姜晟通妖叛国。这样的密报本不会被采信,但那人提供了翔实的证据。事涉一等并肩王,关乎社稷,因此太宰亲自过问。为查清此事,鉴妖司将高襄王暂时收监。 “然而鉴妖司还在追查之时,有人劫狱,救走了高襄王。苏大将军率神火营捉拿逃犯。神火营追至城郊,发现了高襄王的踪迹,而其时高襄王正与妖族在一起,坐实了他通妖的罪名。 “神火营受苏大将军之令,就地格杀逆贼姜晟。神火营与妖族还有高襄王大战一场……高襄王力竭身亡。” 姜洄用力摇头,嘶哑地说道:“不可能,我阿父绝对不可能通妖!” “是,不久之后,鉴妖司便查清一切,还了高襄王清白。”祁桓垂下眼眸,不敢看姜洄通红的眼睛,“是烈风营副将通妖,陷害高襄王。候在城外的妖族不是来救高襄王的,这是一个圈套……妖族,也是来杀高襄王的。” 那一日的高襄王,腹背受敌,前面是自己战斗了一世的妖族,背后是自己守护了一世的人族,所有的刀尖都指向了他,纵然是一品异士,举世无双,也无法在那样的包围下活下来。 有很多事,鉴妖司也不敢宣之于众。 比如那一日高襄王力竭而死,死后却直立不跪。 比如那一日高襄王杀了数十个大妖,却没有将刀尖对准过人族士兵。 比如参加了那一日围剿的神火营士兵,后来全都自尽而亡。 若这些事让那些几乎信仰高襄王的烈风营将士们知道,恐怕这匹烈马会彻底崩溃、疯狂。 祁桓对这些事一清二楚,但他也不敢告诉姜洄,或许等时间磨灭了伤口,他会让她知道一切。 姜洄抬起手攥住祁桓的衣襟,仰着脸直视他的眼睛:“是谁害死他的?” 祁桓眼神一黯,低声道:“是妖族。” “只有妖族吗?”姜洄不信,逼问道,“夙游说,你是鉴妖司卿……” “当时,我是鉴妖司少卿。”祁桓解释道,“我带走他,是为了保护他,鉴妖司有最强大的防护法阵,只有在鉴妖司,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鉴妖司的刑狱,是用来关押妖王与异士的,那些牢房固若金汤,既无法从里面打破,也无法从外面攻入。 “那他安全了吗?”姜洄苦笑了一下,眼泪如珠滚落,“他死了啊……” 祁桓黯然垂眸:“是我失察……有人将他带出了鉴妖司。” 姜洄直勾勾地盯着祁桓,眼中溢满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哭哑的声音问道:“我能信你吗?” 祁桓的掌心抚上她的面颊,轻拭她泪湿的脸庞。 “姜洄,信我,我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姜洄几乎要信了。 他的眼眸像无尽海域一样幽深,看似平静却又潜藏着风暴。 如果她是真的失忆,此刻便信了这唯一的依靠了。 但三年后的自己说的却和祁桓说的不大一样,有时候全部的实话也能拼凑出一个谎言。 ——留在他身边,自己去挖掘真相。 姜洄轻轻靠在他怀里:“我信你……虽然我不记得了许多事,可是既然选择与你成婚,那过去的我,应该是相信你,爱着你……” 祁桓心口一抽,环住她的肩膀,垂下的眼眸藏起了心底的苦涩。 “是,我们一直相爱着,是你向陛下请旨,为我们赐婚。你不知道,那一日我有多欢喜。” ——纵然知道你并不是真心想与我成婚。 “这三年的记忆,多是痛苦悲伤,既然忘了,我们便重新开始。” ======================================== 祁桓练功的时候,夙游又给他送来了几套新衣。 “郡主对你可真好,又让裁缝给你做了好多新衣。这么好的料子,落魄贵族都穿不起的。”夙游羡慕两字都说倦了,“王爷还传授你修行之法……祁公子,以后你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提携我。” 祁桓有些哭笑不得,等夙游放好了新衣,他才问道:“这两日……郡主风寒好些了吗?” “已经痊愈了,明日便是寿宴,天未亮便要出发去丰沮玉门举行祭祀大典,你可记得千万别误了时辰。”夙游郑重提醒道。 祁桓点了点头。 其实他是想问,为何这两日姜洄不传他。 虽然是高襄王让他专注修行,还亲自传授了正统修行之法,但以他对姜洄粗浅的了解,她应该会盯着他的修行进度——毕竟她说她要观察他的表现是否让她满意。 祁桓不好开口直接问,不过夙游正好是个碎嘴的。 “郡主可能是为明日的寿宴紧张了,这两日有些古怪,昨日气了一个早上,我也不知道是谁惹到她了……”夙游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郡主现在的脾气颇为古怪,虽然不打骂她,但她看着便觉得有压迫感。 祁桓回想那一夜的经历,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错什么,至少回府之后郡主神色还是和善的。 姜洄恼火,虽然不是因为这个祁桓,却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三年后的祁桓和眼前这个,不还是同一个人吗! 那天从梦中醒来,想起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她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一把邪火从脚底烧到了天灵盖。她冲动之下衣服都没穿就冲出去打算杀了祁桓。 推开门时,天正好刚亮,远远传来的一声打鸣和清晨的冷风让她打了个激灵,冷静了下来。 ——杀了这个祁桓,于事无补。 ——三年后的身体脏了,不能要了。 ——十六岁的自己真的这么蠢吗? ——我不要回去那个身体了。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交织。嗯,也没有那么冷静。 但姜洄还是关上了门,重新躺回床上去生闷气,不时捶一下床铺发泄心中恼火。 圆房? 她和祁桓? 她恨不得再回到梦中去揍那个十六岁的自己。 祁桓那个禽兽,竟然趁她身受重伤对她下此毒手! 算了,命都可以不要了,还要清白做什么。 就这样气了一早上,把夙游也给吓得一愣一愣的。 早膳后,还在丰沮玉门的高襄王让亲信送回来一卷正道修行之法,让她交给祁桓。 姜洄让夙游把祁桓叫来,把卷轴给了他,自己却没有和他见面。 她怕自己看到祁桓就忍不住又动了杀心。 午膳后怒火还是难消,便独自在园中散心,走到后院时,便听到了奇怪的呜咽声。 “这东西哪来的,还不赶快弄走,可别脏了王爷郡主的眼!” 姜洄心中生出疑窦,便疾走两步上前查看。 只见马车旁站了两个侍卫,其中一人手上提着个白色的物事,似乎还会动。 “你们在做什么?”姜洄问道。 两个侍卫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行礼。 “参见郡主!” 姜洄这才看清侍卫手上拿的是什么,竟是一只长着白色毛发的幼兽。 “那是什么,我看看。”姜洄指了指他手中的幼兽。 侍卫犹豫了一下,双手捧着上前,口中说道:“不知是哪里的野猫竟在王府下了崽,定是奴婢们洒扫疏忽了。” 姜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妨的。” 她将那只幼猫接过,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小猫看起来应该初生不久,估摸三两个月大小,身上长满细软的白毛,无一丝杂色,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恹恹的,无精打采,耳朵尖尖小小的,耷拉下来,发出细细的悲鸣。 姜洄手小,小猫也仅比她一只手掌大点。 “看起来好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姜洄轻轻抚摸了一下它柔软的皮毛,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被遗弃了,还是它的母亲出了什么意外。” 她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她也是三岁便没了母亲,关于母亲的记忆已经变得非常遥远,有时候一些画面掠过脑海,她也不知道那是回忆还是臆想。只是她总算是幸运的,有世上最好的父亲,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可怜的孩子。”姜洄垂下眼,轻叹道,“既然生在这里,也算是一场缘分,我来养着它吧。” 她当下便将小猫带了回去,见它雪白的一团,便取名为团团。 有了只小猫照看,对祁桓的怒火也像有了个出口,她心情也好了许多。猫儿有灵性,大概是知道谁救了它,它对姜洄的碰触也没有抗拒。 姜洄悉心给它清洗了皮毛,又用柔软的棉布吸干了水分,雪白的毛发蓬松起来,软软的一团像朵棉花一样,在姜洄掌心里拱来拱去。它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姜洄的指尖,露出柔软的肚皮撒娇,便算是接受了这个饲主。 到了日暮时分,和昨天同样的情形又出现了,她的左眼又看到了三年后的景象,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慌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笔墨,在竹简上写下一行字。 ——我是姜洄。 左眼景象晃动了一下,片刻后,她看到一只手点了些水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我也是。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她转头看向计时的滴漏,过了将近一刻钟,重叠的视野消失了,眼前又恢复了正常。 而这时,窗外的天也暗了下来。 “日出,日落……”姜洄徐徐走向门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昏晓之际,乃阴阳相生之时……” 每到这两个时辰,她便会和另一个自己产生交集。 日出之时,两个人都处于睡梦之中,便能在梦中相见。 而日落之时,两人都是清醒着,日月同天,她们两个人的眼睛也像这日月一样,同时看到了两个世界。 这个时间,大约是一刻钟,是一次完整的日出日落时长。 过去与未来产生了交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她们可以帮助对方去追查真相,改变未来。 “能改变吗……”姜洄幽幽一叹,她对自己目前的状况一知半解,原以为是自己回到了三年前,如今看来,三年前与三年后是两个独立的世界,独立的灵魂,就像同一片天下的白天与黑夜,她们看似相同,却又互不相关。 她或许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走向,救回这个世界的高襄王,但恐怕已经改变不了三年后那个世界了。对于那个世界的她来说,高襄王之死已成定局,而自己能做的,便是帮助未来的自己复仇。 那复仇成功了呢…… 那个卑劣的念头又浮上姜洄的脑海——她想留在这个有父亲的世界。 而另一个自己,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当夜梦里,十六岁的“姜洄”把自己从祁桓处得到的故事转述给十九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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