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很久还是开了口:“在祁府。” 殷稷一顿,却什么都没问,抬脚就走了,谢济却不能就此罢手:“这件事既是我谢家人所为,我便不会逃避责任,你想如何,我随你处置。” 平安大惊:“不可!” 他做的事情怎么能让主子来承担后果?他膝行上前,跪在殷稷面前磕头:“当初我留了手的,我还给萧家去了信,让他们去救你,我没想让你死,但我不得不那么做,我真的没有办法……” “平安,”谢济低声开口,“多说无用,不管什么原因,终究还是你动的手。” 平安知道谢家从不亏欠人情,当初害殷稷那么惨,谢济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的,可是这件事真的不能怪谢家。 “主子,我说于你听。” 进退维谷之下,平安只能开口,谢济皱了下眉,却仍旧走了过去,既然说于他听,他便也能说于殷稷听。 “当年齐王在破庙之中……”平安颤声开口,却因为难以启齿而顿住,咬了咬牙才再次出声,“带走了大小姐的贴身衣物,若是奴才不肯动手,他便要将东西悬于城楼之下,逼大小姐去死。” 在谢蕴和殷稷之间,他只能选择谢蕴。 谢济瞳孔巨颤,他想过很多理由,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如此龌龊恶毒,他眼底沁出血来,生生将一双眸子彻底染红:“齐王,齐王,齐王!!!” 他低吼一声,狠狠将刚才洞穿了齐王身体的拳头砸向地面,厚重的青石板瞬间龟裂,可他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却始终无法平息。 刚才那一下太便宜他了,太便宜他了! 他伏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许久才控制住情绪看向殷稷:“对不住,我不能告诉你。” 他喘着粗气开口,一步步走了过去:“但我不会逃避责任。” “你也救了我一次……” “我并不是为了救你而来,”谢济哑声开口,“哪怕是这么个结果,我也不能坦然接受。” 殷稷也沉默了下去,片刻后他才再次开口:“若你当真想补偿我,就回答我一个问题,谢蕴当年,为什么要悔婚?” 第505章 她是为了保全你 殷稷一句话,将谢济的思绪拉回了七年前。 元安十八年的夏天,京城的雨比往年下得都要厉害,那凶悍的架势,仿佛要将整座皇城淹没。 他生性好动,最是在屋子里待不住,总爱捣腾些旁的东西,可偏偏就是那天他惫懒的厉害,窝在屋子里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听平安说,大小姐来过,见他睡得香沉就没有喊他,只留了句话说有人要害殷稷,她得去看看,还留了张纸条,要他醒了就按上头的地址去寻她。 那张纸条上,写的就是城南的破庙。 那天谢蕴是想寻他一起去的,可他偏偏睡着了。 谢蕴再怎么聪慧,那年也才刚刚及笄,她见到的都是畏惧谢家权势,知书识礼的少年郎,从不知道男人身体里其实都藏着野兽,一旦发作,丑恶得不堪入目。 她就那么带着两个丫头去了那座破庙,赴了齐王的约。 等他冒着大雨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已然死在门外的丫头,和满头鲜血,遍体鳞伤,仿佛已经死去了的妹妹,他不知道她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挣扎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却在那一刻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 若是那天他没有午睡,若是那天他陪着谢蕴出门,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将谢蕴带回了谢家,在她院外守了整整一个月,他听见那一向疼爱的妹妹一次次从梦中惊醒,一次次压抑的悲鸣,痛苦和愧疚折磨得他夜不能寐,终于在齐王恬不知耻的来求亲的那天,他再也忍不住,他要去齐王府,他要杀了那个王八蛋。 可却被母亲一巴掌打醒了:“你想让整个谢家给你陪葬吗?” 那天母子两人的争吵声很大,惊动了一直在静养的谢蕴,她扶着门走出来,声如死水:“我自己的仇,自己来报,告诉他,这桩婚事,我应了。” 因为这一句话,他忍了整整七年,这七年不管他多么后悔,多么痛苦,他也一直克制着什么都没做,直到方才齐王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眼前,那压抑了两千多个日夜的仇恨再也克制不住,汹涌地喷薄而出,汇聚在了那一拳上。 他原本以为齐王一死,这件事可以就此过去,可当殷稷那句话问出口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仍旧没办法坦然面对。 “这些年你可有问过她?” “有,”殷稷苦笑一声,“不止一次,可她从未说过实话。” 他不知道以谢家当年的鼎盛,除了自己悔婚,还有什么能逼谢蕴松口,所以他明知道齐王说的那些污言秽语不是真的,可有那么几个瞬间,他却还是控制不住的会想,事实会不会就是那样? 现在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真相,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谢济却摇了头:“若她不肯说,那身为她的兄长,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一句话。” 他低声开口,“当年的事,她从未对不起你,即便是最后的悔婚,也是为了保全你。” “……保全?” 殷稷迟疑许久才低声重复了那两个字,虽然和自己想要的结果相差甚远,可这两个字已然是莫大的安慰,至少他能够确定,谢蕴从未想过要背弃他,这对于惶惶不安了七年的人来说,足够了。 “殷稷,去查吧,”谢济哑声开口,“去查齐王府,去查先皇,去查当年和殷时有关的所有人,你会查到的。” 就是不知道等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 殷稷低应一声,却没有告诉他,他这些年一直在查,当初没有清明司的时候他就在查,有了清明司还在查,可先皇已逝,齐王府早散,和殷时有关的人仿佛在那两年里凭空消失了一样,他怎么找都没能找到。 但是没关系,既然确定和齐王有关,那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会把人挖出来,就算齐王府的人真的被清理干净了,可王家还在,那是齐王的母家,他们总会知道些东西的。 可现在,还是去看谢蕴更重要,他很惦记她。 他一点头,算作道别,转身匆匆出了宫门,谢济却跟了上来,落后两步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没有说话,可殷稷知道他是在护送他,因为整座皇城还处在战乱里,守城军和京北营冲不出城只能化整为零,散落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在厮杀。 可他们两个人却谁都没说话,安静地仿佛两个哑巴,在这嘈杂的城池内,颇有些格格不入。 “哪里有卖泥人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济才忽然开口,这座他在此出生又生活了二十年的城池,阔别五年再回来,已经物是人非了。 殷稷却也苦笑了一声:“这五年,我也很少出宫。” 出来的那几次也只是为了巡视,他从不闲逛,这座皇城不管多繁华他都不感兴趣,他只想早一点回宫,回到那个有谢蕴的乾元宫里去。 谢济也没有再追问,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在滇南劳作五年,掌心已经长满了茧子,再不复年轻时候的灵巧:“我也已经不会捏了……” 殷稷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都苦笑出来,这一瞬,七年的隔阂仿佛忽然消失了,他们好像又成了在谢家家学里的朋友,为了同一份文章命题愁苦。 可两人谁都清楚,那只是错觉而已。 身在皇位,殷稷就永远都不可能再变回那个萧稷,而谢家也不会重蹈覆辙,再相信一次皇权。 他们,终将陌路。 后面的路两人谁都没再说话,直到祁府那两个鲜明的字映入眼帘。 “进去吧。” 谢济说,自己却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坐了下来,他现在还不能进去见谢蕴,他怕看见妹妹那副样子,他会忍不住再对殷稷动手,就算明知道不是他的错,他也会控制不住迁怒的。 可殷稷进门的时候他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她真的能治好,对吗?” 他也不知道问这么一句的意义是什么,他明知道殷稷说的也做不了准,可就是想要一个答案。 “会的。” 殷稷低语一声,像是说给谢济听的,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只是他不能说出口的是,从薛京嘴里得到谢蕴亲自去传攻城令的时候起,他的心跳就是乱的,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像是为了佐证这预感,抬脚进祁家门的时候,他看见了很多大夫。 他心跳瞬间一滞,这场景他见过太多次了,谢蕴…… 第506章 他们的以后 他仓皇冲进了屋子,许是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迈进门槛的瞬间,天光被遮挡的那一刻,他眼前竟然也黑了下去。 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祁砚已经扶住了他:“皇上,您怎么样?” 殷稷甩了甩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样,现在却完全顾不上,谢蕴,谢蕴…… 他一把推开了祁砚,抬脚冲进了内室,谢蕴正安安稳稳地靠坐在床头。 混乱纷杂的世界陡然一静,殷稷乱跳的心脏也平稳了下来,双腿却仍旧发软,他不得不扶着门框才能稳住身形。 “殷稷,是不是你?” 谢蕴轻声开口,即便只露着半张脸,却仍旧露出了鲜活的困惑。 殷稷张了张嘴,好半晌才应了一声:“是我……” 他踉跄着走到床前,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她:“你没事就好……” 还好他的预感不灵,还好谢蕴没有出事。 谢蕴颤巍巍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没事,你怎么样?我闻到了血腥味,你是不是受伤了?” 殷稷敷衍地应了一声,克制着松开了怀抱,他一寸寸打量谢蕴,见她身上并没有多出伤痕,这才松了口气,却是俯身再次抱住了她。 “皇上还是小心一些的好,”祁砚端着药走了进来,皱着眉头警告他,“谢姑娘断了几根肋骨,现在最好不要碰她。” 殷稷吓了一跳,完全没顾得上注意祁砚的态度,下意识松开了手:“对不起,我不知道……” 谢蕴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没关系,你没有碰到……也不知道为什么,才分开几个时辰而已,我竟然就有些想你……再抱抱我吧。” 殷稷反手将她的手握紧掌心,心口被谢蕴这句话说得又热又烫,他何尝不是,这短短几个时辰,过得如同几年那么长,他也很想她。 可他不能碰她,会弄疼她。 他克制着俯下身,隔着面纱亲吻她的唇角和下颌:“等你好了,我整天都抱着你……” 祁砚紧紧端着碗,看着殷稷的背影,眼底控制不住的流露出嫉妒,他以为这次自己终于有机会把谢蕴留下了,可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谢蕴眼里根本就看不见他。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他遇见谢蕴比殷稷要早,对她用的心思也只多不少,甚至当初连课业他都比殷稷出彩得多,前程要更好一些,可谢蕴选的偏偏就是殷稷。 他不服,很不服。 可情爱一事,向来不讲道理,他再不服也无可奈何。 他苦笑一声,收敛了眼底的嫉妒,将药碗放下,悄然退了出去,两人却谁都没发现。 “内乱,平了吗?” “关培在收拾残局,很快就能消停了。” 殷稷摸索着她的手背,低声和她说话,“谢济方才送我来的祁家,这会儿应该也去帮忙了。” “兄长……”谢蕴缓慢地挠了挠殷稷的掌心,“他有没有和你动手?他偶尔会有些不讲理,你多担待……” “好,”殷稷低应一声,将她两只手都拢在了手心里,“一家人,不会计较。” 谢蕴笑了一声,她喜欢殷稷说的一家人这三个字,不管有几分真心,都至少说明,他在这世上,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我替他谢你了……你的手好凉,我给你捂一捂……” 她试图将殷稷的手包在手心里,许是两人手掌相差太大,她动作笨拙得厉害,试了几次竟都没有将那双手抓住。 “我不冷。” 殷稷开口,再次将谢蕴乱动的手包在了手心里,却随即皱起了眉头,刚才他情绪激荡之下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她的体温好像有些太高了。 他摸了摸谢蕴的额头,被烫得变了脸色:“谢蕴,你在发烧!大夫……” “已经开过药了……” 谢蕴含糊一句,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许是断了肋骨闹的,不妨事……兄长现在什么样子了?” 她刚才其实想摸一摸谢济的脸的,可是时间太紧,她不敢耽误,等他再过来的时候吧,应该不会太晚吧。 殷稷起身将药端了过来,察觉到药还很烫便放在了一旁,闻言轻声开口:“他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性子沉稳了不少。” 短短一句话包含了太多内容,谢蕴有些疼惜:“他们吃了很多苦。” “我会补偿他,”殷稷在床边坐下来,再次抓住了谢蕴的手,神情逐渐坚定,“我会替谢家平反,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谢蕴,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留下来好不好。” 他垂眼看着谢蕴,因为谢济那一句保全,这一刻他终于不必再逼着自己放手,终于有了要她留下来的底气,倘若谢蕴心里一直有他,那他们为什么要分开? 他想和她成亲,生子,到老,然后一起埋到没有旁人的陵墓里去。 “好。” 谢蕴低语一声,答应得毫不犹豫。 殷稷怔了怔,虽然他已经想到了谢蕴会答应,却从未想过会如此简单,原来想要留下她并不需要做那么多事情,原来一句话就可以。 他眼眶骤然发烫,仓皇低下头,将谢蕴的手紧紧抵在额头:“等唐停回来,等治好你的病,我们就完婚,我要办一场最盛大的帝后大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成亲了……” 谢蕴仍旧应了一声好,抽出手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发丝。 在这份安抚里,殷稷慢慢平复了情绪,兴致却逐渐高昂,他隔着手笼亲吻谢蕴的手背,一句一句说他们的以后。 他不打算给谢蕴准备她的皇后寝殿,不然万一吵架了,他会被撵出去; 他们还要生一个像极了谢蕴的女儿,他会亲手带大她,把他从未拥有过的父爱全都给她; 他要另起一座陵寝,等他们携手白头之后,只埋他们两个人…… 谢蕴静静听着,他说一句她就应一声,若是可以,她也想给殷稷那样的以后。 第507章 今天的谢蕴很粘人 “今年的雪好像下了很久……” “是啊,”殷稷低应一声,一听这话就知道谢蕴是想看雪了,他倒了杯热茶让她捧着暖手,这才朝窗边走去,“这么大的雪,就算梅花不开,梅林应该也白了……” 身后忽然一声响,他连忙回头,就见刚刚那杯递到谢蕴手里的茶落了地,杯盏已经四分五裂了。 “可烫着了?” 他快步走过去,抓着袖子擦了擦谢蕴湿了的手笼,他很想将那东西摘下来看看谢蕴伤得如何了,可谢蕴的手指却蜷缩了一下:“没事……” 他叹了一声,也没勉强:“我让人来收拾一下。” 他起身走了,谢蕴听着脚步声远去这才慢慢抬起手,却只抬到一半就僵住了,身体果然是不听使唤了,先前她还存着幻想,以为只剩了一颗药是因为其它的被她不小心弄丢了,现在看来,是她无知无觉的时候被人喂下去了。 能碰她药的人就那么多,没有人会想害她。 或许,这就是命。 若是一颗药的效用是一天,那明天卯时就是她的最后期限了吧,唐停,你能回来吗? 她睁着无神的眼睛循着风来的方向望向窗外,也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能忙完,她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说几句话…… 下人很快来收拾了东西,殷稷和祁砚落后一步,后者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内乱发生的突然,府里没有备下菜,只能委屈皇上和谢姑娘了。” 他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从里头端出了两碗面来,谢蕴敛下所有情绪,颔首道谢,殷稷端了面过来:“你不好乱动,我喂你吧。” 谢蕴摇了下头:“许是发烧的缘故,我没有胃口,你吃吧。” 她又循着风望向窗户:“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了,很快就会有朝臣来求见你了。” 殷稷皱了下眉头,这群缩头乌龟,他现在并不待见他们,可前不久才清理了萧窦两家的余党,现在朝中很多官职都有所空缺,要是再罢了旁人的官,朝堂就要运作不起来了。 “罢了,这账以后再算。” 他叹了一声,又问了谢蕴一句,见她实在不想吃只能作罢,自己走远一些去吃自己那碗面,却刚吃了两口,谢蕴就轻轻喊了他一声。 他连忙放下碗筷:“怎么了?又想吃了?”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个位置。” 殷稷被问得心里一软,拉着她的手轻轻往前一指:“我就在你正前方。” 谢蕴低应了一声,明明看不见,她却努力睁大了眼睛,看得殷稷心里莫名的酸涩,他尚且能日日见到谢蕴,可谢蕴却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殷稷……” 谢蕴忽然又喊了一声。 “我在,”殷稷从莫名的情绪里回神,也没心思再吃面了,重新坐到了床边,“我就在这里,怎么了?” 谢蕴抓着他的手指动作迟缓地一下下摩挲:“没什么,没听见你的动静,我以为你出去了……” 话音落下她才松开手:“去吃吧,我没事。” 殷稷却没走,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缘故,今天的谢蕴有些粘人。 “不吃了,读书给你听。” “吃完再读吧,苦战一宿,若是再不吃饭,身体该扛不住了。” 殷稷这才迟疑着退回桌旁,谢蕴果然没再喊他,只竖起耳朵听着他那边的动静,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可很快,连这样的声音她都听不到了,因为外头来人了。 叛军在千门关守军的刻意诱导下,已经全部集中到了城西,外面已经有胆子大的百姓出门查看情况了,朝臣们自然也不能再躲着。 “去见见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殷稷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很不想去,可城中刚经历了内乱,他理应去安抚人心,这是他的责任。 “我很快回来。” “好。” 谢蕴抬眼,在一片黑暗里,听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殷稷…… 她在心里轻轻喊了一声,你不要去太久好不好?我怕我等不到你回来…… 她轻轻合了下眼睛,手却忽然被人抓住,殷稷去而复返:“我想了想,还是不急于一时,明天再见他们也是一样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只是在踏出门的那一刻他好像听见了谢蕴在喊他。 可事实上谢蕴一直没有开口,哪怕是现在。 她从不是贪恋情爱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拖他后腿,怕是知道他不肯去还要撵他。 他忙不迭开口解释:“我不是偷懒,但之前朝臣们就心思各异,刚好趁着这次机会试探他们一番,看看还有没有第二个靖安侯,我也有些……” “好。” 谢蕴忽然应了一声,勾了他一根手指紧紧抓在掌心里,这小小的动作噎住了殷稷剩下的话,他怔了怔才笑开,今天的谢蕴果然要粘人一些。 这莫不是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 他翻身爬上床榻,絮絮叨叨的和谢蕴说话,其实两人整日在一起,没什么好说的,可他肚子里就是有很多的话,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事都剖开给谢蕴看。 傍晚时候大夫来给两人换了药,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加上殷稷已经两天一夜没休息过了,换完药没多久,他就窝在谢蕴身边睡了过去。 谢蕴没喊他,静静听着他呼吸平稳才抬起手,她想碰碰他,可手却只抬到一半就再也不听使唤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往殷稷身边蹭了蹭。 外头响起极轻的敲门声,是祁砚来送晚饭了。 “劳烦大人了,皇上睡了,请稍后再来吧。” 祁砚却仍旧站在门外:“姑娘你呢?你好像一天都食水未进了,多少还是吃一些吧。” 她已经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吗? 谢蕴这才想起来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可是她竟然没有丝毫感觉。 “劳烦大人了。” 她犹豫片刻才让人进来,屋子里有些晦暗,祁砚本想点灯却被谢蕴喊住了,这般晦暗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遮掩。 祁砚也没问为什么,倒了杯温茶过来,他本以为以谢蕴的脾性,要说服她让自己喂她,怕是要花费些功夫,却没想到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任由那盛着水的勺子递到了她嘴边。 先前才消失的希望又升腾了起来,祁砚手微微一颤:“谢姑娘……” 他本想问一问她的心意,谢蕴却忽然俯身,将刚才那口水吐了出来,他一愣:“怎么了?太烫了?” 谢蕴迟迟没有言语,这水不烫,只是她刚才试了很多次都没能咽下去,一滴都没有。 她好像真的该准备一下自己的后事了。 “祁大人,可否替我执笔?我想留两封信。” 第508章 我会陪着你 殷稷忽然自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慌得人不得安宁,他本能地往身边摸索,很快碰到了想要的人。 “怎么醒了?” 谢蕴轻声开口,殷稷在她手背上摩挲两下,仿佛借此得到了一点安抚,凌乱的呼吸这才平稳下来,他苦笑一声:“做了个噩梦。” 可是眼睛一睁,他又记不得梦见了什么,只有那种仿佛失去一切的痛苦还残留在身体里,让他控制不住的战栗,唯有抓着活生生的谢蕴才能勉强安抚。 “既然是噩梦,醒了就没事了。” 谢蕴在他掌心里极轻地动了下手指,算是安抚:“什么时辰了?” 殷稷起身点了烛火,这才看了一眼刻漏,已经子时了。 对于夜晚来说,子时才刚刚开始,可对于白天而言,这已经很晚了。 “你还没睡?” 他想到了什么,神情逐渐紧绷,折返回来小心翼翼地隔着衣襟去摸谢蕴的肋骨,察觉到伤处并没有错位,这才轻轻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紧张起来,“不是肋骨,是又毒发了吗?哪里难受?我……” “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谢蕴晃了晃身体,轻轻歪倒在他胸前:“我想起来你那年说要回兰陵,说要为我置办聘礼,要给我一场很盛大的婚仪……像极了你白日里说的话,这些年,你好像从未变过……” 殷稷忍不住笑了一声,因为谢蕴的投怀送抱,他暂时将刚才的忧虑抛在了脑后,抬手一下下摸着她的发丝,他的确是初心未改,只是当年那个萧家养子所谓的最好,显然配不上她这个谢家贵女,当年那话说得其实很不自量力。 好在,现在他真的可以做到了。 “等天一亮就让人把蔡添喜接回来,让他去准备大婚用的东西,让他们绣最精细的百子千孙被,做一人高的龙凤双花烛,还要把你的凤驾改大一些……” 谢蕴想象着他说的那些画面,轻轻扯了下嘴角:“好……” 她动了动嘴角,还想说些别的,因为她想了很多,想了他当年极爱穿的月白学子服;想了他站在茶楼下面仰头看过来时的那一点微笑;想了那颗他千里迢迢托人送来的玉玲珑…… 可时间不多了,她还有更多的事情放不下。 “你的旧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崩开?” “没事,”殷稷怕她劳累,试着想让她躺回床榻上,见谢蕴摇头,只得重新将她揽进怀里,“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玉春年纪小,不够仔细,你自己要多注意,莫要再伤了。” “好,”殷稷无奈地答应一声,“此番过后,朝中会太平一阵子,不会再裂开的。” 是啊,会太平,可也会更忙了。 “你要多注意身体,朝政上别太苛求自己……” 殷稷莫名地不喜欢她嘱咐这些,好像她不会再看着他一样,可她明明答应了会留下来的。 他蹭了下她的额头:“那你就好好管着我,你说什么我都听。” 谢蕴无声地扯了下嘴角,她何尝不想…… “谢家的事,就别折腾了,他们回朝谁都不放心,倒不如就此归隐……”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殷稷轻声打断了她的话,他已经无法忍耐了,谢蕴今天好像说了太多的话了,越说越让人不安,他不想再听下去了,“你就别操心了,时辰不早,该睡了。” “是很晚了……” 谢蕴轻叹一声:“殷稷,我们去谢家看看吧……” “你现在不能乱动,”殷稷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郁,他强行压下情绪,“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我保证,我一定会带你去……” 谢蕴张了张嘴,她信殷稷,答应她的会做到,可是她怕她等不到。 “去看看吧……” 她再次低语一声,原因却迟迟开不了口,她不知道要怎么和殷稷说,说她没有时间了。 “殷稷……” 她只能这么喊他,将所有不舍眷恋和遗憾都汇聚在了这两个字里。 殷稷的心脏猛地一紧,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谢蕴没有说别的,可先前一直有的不安和不祥在这两个字里陡然汇聚交缠,无限放大,让他止不住的战栗,他下意识松开了手,慢慢后退了一步。 “谢蕴,明天早上再说好不好?” 他颤声开口,带着浓浓的哀求,宛若落水的人在向她祈求一棵救命稻草。 谢蕴眼眶陡然一烫,她很想答应一声,很想说好,可是她不能,她怕现在不道别,明天天一亮,她留给殷稷的就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殷稷……” 她终究只能开口。 殷稷逃避似的转身,却看见了桌子上那碗被放了一天,已经凉透了的药,那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希望。 对,谢蕴发烧了,所以才会说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话,给她喝药,喝了药热症就会退下去,她就不会再说这些了。 “我去给你热热药,你得喝了……” 他端着药碗就要走。 “我喝不下的,”谢蕴闭上眼睛,“我已经什么都咽不下去了……” 殷稷手一颤,药碗应声落地,他听不懂,听不懂什么叫咽不下去,她还有力气说话,为什么会咽不下去? “你嫌苦对不对?我给你拿糖,你上回给我买的糖还有很多,我去给你拿……” 他转身就要走,谢蕴眼底潮湿起来,她终于说出了那句残忍至极的话:“我没有时间了,殷稷,我已经撑不住了。” “不可能!” 殷稷断声厉喝,话音落下语气却陡然柔软下来,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谢蕴,不可以乱说话,这种事情不可以乱说的……” 他快步走到谢蕴床前,紧紧抓着她的手,他想让她将刚才那些话收回去,想说唐停很快就会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那只手却木愣愣地没有一丝回应,即便是被他抓在手里也僵硬得可怕。 他张了张嘴,几次想开口,他想找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他想说上天不会这么残忍,要夺走他的所有,他想说这一定是个噩梦,只要醒过来就好……可他最后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紧紧抓着谢蕴那双僵硬的手,脱力般跪倒在床榻前,身体一点点颤抖起来:“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那么凶险的内乱他都能等来援军,为什么等不来一个希望?明明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好结局,为什么…… “对不起……” 谢蕴很想安慰他,可她的身体已经彻底不听使唤了,甚至连碰他一下都做不到,她只能开口,说着那样无力又苍白的话。 对不起,让你刚刚尝到了胜利的喜悦,就要与我死别;对不起,明明答应了你要留下来,却没办法做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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