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殷稷微微沉默片刻才开口:“什么故人?” 谢蕴张了张嘴,嗓子有点哑,她很想说,她找的故人是她的未婚夫,他们于十年前立下婚约,可那场婚礼,却拖延了三千多个日夜都未完成,今天她是来找他完婚的。 可这种说辞,想必已经被迎春殿里那些姑娘们说过无数次了,她若是开口,只会引起殷稷的不悦。 “分别很久的故人,十天而已,皇上给不起吗?” 殷稷的目光宛如清泉,淡淡流淌在谢蕴周遭,片刻后他点了头:“好,就十天。” 他抬了抬手,借着玉春搀扶的力道站了起来,正打算回软轿,谢蕴就再次开了口:“这十天,民女能去乾元宫吗?” 殷稷脚步一顿,他难得不锋利,仿佛是因为十天的约定达成,知道了她的目标不是自己,那些戒备便逐渐放下了,此时眼底是纯然的困惑:“你要去乾元宫做什么?” “找人啊,听说乾元宫侍卫最多,兴许我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殷稷略有些沉默,玉春小声反对:“皇上,不妥,这阵子楚镇一党穷途末路,说不得手段就会激烈许多,万一这姑娘……” “可以,”殷稷知道玉春的话说得很多,但他不在乎,他垂眼看着谢蕴那张极容易让人失神的脸,“这十天,你哪里都能去。” 第536章 你还有脸问 软轿很快带着殷稷渐行渐远,谢蕴却站在原地迟迟没能回神。 十天,殷稷,我会努力让你相信,我就是我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顶着头顶逐渐炽烈起来的日头回了迎春殿,完全没看见身后有道影子自花丛后面钻了出来,她看了看离开的殷稷,又看了看走远的她,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随即跟着回了迎春殿。 她们到的时候,里头一片忙乱,蔡添喜正指挥着众人在找什么,赵嬷嬷则在一遍遍地清点人数,谢蕴在门口停了下来:“这是怎么了?” “找人,那位付姑娘不见……” 蔡添喜随口回答,可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扭头看了过来:“付粟粟?!” 他陡然拔高了音调,声音尖锐地直刺人脑门,谢蕴被他喊得脑袋嗡嗡地响,哭笑不得地点了下头:“是我,公公这是怎么了?” 蔡添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快走快走,皇上瞧见你了,让你赶紧出宫,果然是不妥,还好这次皇上没发作,送你出了宫我还得赶紧回去守着……” 明明一把年纪的人了,这时候力气却出奇的大,谢蕴被他拽着走了两步才抓着灯台站稳了脚:“蔡公公,你冷静一些,我方才见过皇上了,他许我再呆十天。” 蔡添喜顿住脚,有些不可思议:“你说真的?皇上允许你留下了?” 可不久前皇帝那脸色还很难看。 “自然是真的,随驾的人都听见了,”谢蕴将手拽了出来,反手推着蔡添喜往外走,“公公快走吧,回去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 蔡添喜半推半就地出了迎春殿,他私心里也是愿意相信谢蕴的,万一的确是真的,那这姑娘可就更了不得了,能让皇上改主意,这些年可没人能做到。 “行,姑娘你就在这里呆着,咱家回去问问,要是你说得不对,我可和你没完。” 谢蕴没说别的,只招了招手就算是送别,眼看着蔡添喜要走又忽然想起另一茬来:“公公留步,小女有件事想请教。” 蔡添喜甩了下拂尘:“姑娘请说。” “皇上怎么忽然得了这么重的风寒?昨天他还好好的。” 蔡添喜一僵,刚才还算是慈和的目光逐渐变得怨怼起来,他看着谢蕴,虽然没说话,可满脸都写着你还有脸问。 谢蕴被看得很是茫然,这和她有关系? “公公这是何意?” 蔡添喜又甩了下拂尘,却是叹了口气,皇帝的私事怎么能说给一个外人听呢?他再怎么觉得这姑娘特别也不能说。 “姑娘只需记得咱家之前的话就行了,若是有朝一日皇上开口给姑娘抬了身份,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咱家都会知无不言。” 蔡添喜点头算作道别,很快就转身走了。 谢蕴却被那几句话搅得心思烦乱,她怎么觉得蔡添喜刚才那副样子,像是在说殷稷这次突然高热是因为她,可她什么都没做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将这茬压了下去,快步进了迎春殿。 赵嬷嬷见她回来,脸色变得很难看,任谁被这么摆了这么一道,心情都不会好,就在刚才她还以为是这迎春殿又出了个刺客。 “姑娘上午刚学了宫规,该知道你们的身份是不能胡乱出门走动的,若是冲撞了贵人,姑娘怕是几条命都赔不起,还会带累我们。” 谢蕴神情一顿,这嬷嬷说得对也不对,宫规并没有规定她不能出门,这次只是赶巧了蔡添喜来找她才会闹这么大,而且她也没有去不该去的地方,只是追着殷稷到了御花园而已,那地方谁都可以去。 但这次毕竟是她给人添了麻烦,她也不能蛮不讲理。 “此番是我不对,给嬷嬷赔礼了。” 她屈膝行了一礼,赵嬷嬷的脸色却并没有缓和,从这姑娘一来她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现在看来果然是,都知道以退为进堵她的嘴了,连借机发作的机会都没给她,可见是心机深沉。 但有什么用?一个刚才差点就被撵出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前程? 就算真的有人能在这迎春殿里走出去,那也只能是那位。 她想着看了眼迎春殿里位置最好的房间,却一个字都没提,只不痛快地甩了两下藤条:“跟我来吧,给你安排了房间。” 谢蕴再次道了谢,跟在赵嬷嬷身后往前面去,却是越走越偏僻,迎春殿之所以能被用来安置这些美人,自然是因为它大,先皇时期为了能容纳更多的人,还兼并了两座宫殿。 可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要走这么远的路才有房间。 “嬷嬷,”谢蕴脚步一顿,“我们走得是不是太远了?” 赵嬷嬷冷着脸看她:“这迎春殿是我在管还是你在管?若是不想住这里,你可以现在就出宫。” 谢蕴蹙眉,是因为之前的事让这位嬷嬷对她生了嫌恶吗?这是在刻意为难她? 她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计较,时间不多,她不想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反正就算住得近,殷稷也不会主动来寻她,她还是要自己制造机会的,明天一早就去乾元宫吧。 第537章 殷稷你个棒槌 赵嬷嬷果然给谢蕴找了个位置最偏僻的房间,去前面的主殿要走很久,而且门一开,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这屋子是多久没人住了。 “付姑娘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旁处都住满了。” 谢蕴看着院落里那些一看就没有人的屋子,十分无语地朝赵嬷嬷看了过去,对方却是丝毫不心虚:“姑娘歇着吧,老身还有别的事要做,就不多留了。” 她转身就要走,谢蕴开口喊住了她:“赵嬷嬷,方才的事的确是因我而起,给嬷嬷造成了麻烦,属实对不住了,日后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有句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她虽不惧怕这种人,可眼下这种身份未明的时候,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却不想赵嬷嬷毫不领情:“那是自然,姑娘哪还有什么以后。” 话音落下,她冷笑着就走了。 谢蕴看着她走远才回神,无可奈何地笑了,罢了,旁人不肯放下这些过节,她也不能强求,能做的她已经做了,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却不想对方并没有如她想的那般识趣,下午她听见外头热闹起来,仿佛是这些美人们又在学些什么,可却并无人来告知她,连旁人身上统一的宫装都没有人给她送,仿佛是刻意将她排除在外。 “何至于此……” 她啧了一声,也懒得计较,一边坐在窗边吹风,一边按照唐停教的手法慢慢给身体各处揉捏,脑子里想的却都是要如何与殷稷相认,最粗暴的法子,无非是当年留给殷稷的那封信。 她犹豫许久,提起了笔。 “稷郎亲启,见字如晤: 君既至此,心中所想当并非吾之所愿,痛甚哀哉。奈何目不能视,手难提笔,唯借他人之手,诉诸相思于君耳。 亦怜君孤身无所依,思及至此,彻夜难寐,身如槁木,仍痛至肺腑,然人力难抗鬼神,唯以牵挂为针,情谊为线,做就布衣寥寥,乞寄君身,如同两人。 吾愿化山川轻风,雨雪梅兰,常伴君身,乞君安康。 稷郎……” 谢蕴笔下一顿,最后一句有些写不下去了。 这封信是她并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如同她至今也不愿意去想当年那么仓促的分别之后,殷稷是什么心情,她没问过谢济,谢济也从未和她提起过,可避而不谈并不是遗忘,而是让她更清楚,当年的情形一定很不好。 而在那种时候,她寥寥几行字,胁迫殷稷如她所愿,着实卑鄙。 虽说如今看来结果是好的,但终究也是一场胁迫,她很不愿意和殷稷重提这些旧事,先前也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众目睽睽之下,她若是当真说了出来,定然会引得殷稷失态。 他是皇帝,不能丢了这个颜面。 明天吧,若是明天有机会单独相处,就试一试,没机会的话就将这封信留给他,只是她如今手脚不灵活,自己有了些变化,不知道殷稷还能不能认出来…… 她抬手揉了下眉心,怔怔地看着那封信出身,冷不丁房门被敲响了。 她一顿,连忙抽了张纸出来盖住了那封信,这才起身去开门,外头站着两个姑娘,都十分娇俏可人,却看得她头皮发麻,任谁看见这些姑娘身上都有自己的影子,都会觉得不舒服。 每每这种时候,她都想骂殷稷一顿,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那是皇帝,毕竟是皇帝。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那两人倒是十分和善:“付姑娘是吧?我们是同住这迎春殿的,方才正殿授课,我们见你没来便来看看,可是不认得路?” 谢蕴眉梢微微一挑,这迎春殿里有人愿意亲近她? “是不认得,也是懒得去。” “付姑娘可不能这般想,”两人亲热地往前一步,“赵嬷嬷虽然凶一些,可教的都是很有用的东西,宫规森严,若是学不会这些东西,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今日你错过了这般重要的授课,属实可惜,好在我二人都记得,说于你听吧。” 二人说着,再次靠近,似是想进屋子里与她详谈,谢蕴却站在门口没动。 两人看过来的目光无辜又茫然:“付姑娘?你莫要觉得我们夸大其词,这个当真是要好好听的,过几日会有贵人来考较。” 她们说得一脸担心,可谢蕴的注意力却全在贵人两个字上,她们口中的贵人,莫不是安康? “多谢二位姑娘好意,但是不必了。” 等安康来的时候,她大约已经不住在这迎春殿了,在这宫里,她住得最习惯的地方还是乾元宫的偏殿,她还是打算住回去的。 就算在,她也不怕那个小丫头。 她抬手就要关门,门板却被人抵住了,左边的姑娘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们是为你好才特意跑这一趟,你却连门都不让我们进,太不像话了。” 谢蕴点点头,敷衍溢于言表:“对,我就是这般不像话,所以二位请回吧。” 她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却仍旧没能将门关上,右边的姑娘也往前挤了一步:“付姑娘,你何必如此排外?赵嬷嬷不喜欢你,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这迎春殿里除了我二人,已经没有人肯和你来往了,你可要想清楚。” 谢蕴耐心尽失,脸色瞬间沉下去:“有完没完?给我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很是不甘心,正想着再动点什么旁的心思,一阵风就从窗户里吹了进来,桌案上的纸张顿时雪花般飞舞起来。 谢蕴眼神一变,眼看着那封信落了地再顾不上其他,伸手一推两个人,“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她将那封默出来的信捡起来,折好塞进怀里,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你个棒槌,见我一回撵我一回,旁人你倒是养得好好的……” 第538章 阿云 殷稷鼻子莫名发痒,他抬起湿漉漉的手揉了揉,却只当是发热引起的,并没有在意,揉完便低下头继续搓洗盆里的衣服,倒是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等揉搓得差不多了,他伸手提了起来,对着阳光眯起眼睛看:“洗干净了吗?” 蔡添喜连忙凑了过去,也挤着眼睛跟着看。 “很干净了。” “总觉得还差点……这个地方是不是还有点发黄?” 周尧带着如今任中书令的赵仓满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幅主仆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画面,他却是见怪不怪,俯身行礼。 殷稷随口喊了起,他自己却仍旧蹲在地上,丝毫都不顾及皇帝的威严,只将刚拎出来的长袍又泡进了水里,抓着之前溅上血迹的地方一点点揉搓。 “有话就说。” 他头也回,仿佛所有注意力都在那件衣服上。 二人却不敢怠慢:“回皇上,臣与赵中书商议过此番增兵丰州的事,若是调集十万兵,户部那边怕是有些艰难。” 毕竟这几年,丰州一直在打仗,打仗就要花钱。 “艰难?” 殷稷仍旧头也不抬,他盯着手里的衣裳看了又看,确定这次真的洗干净了,这才换了清水涮洗一遍,然后拧干递给了蔡添喜,让他好生晾晒起来。 “你们两个还是这副样子,户部说什么都信。” 殷稷擦干净了手,慢吞吞歪靠在软塌上,透过窗户看外头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 赵仓满躬身一礼:“皇上,户部尚书是抱着户部的册子去臣那里的,臣想他应当不敢撒谎,臣以为此次调兵五万,足以。” 殷稷扯了下嘴角,脸上却毫无笑意,只微微抬了下下巴。 两人不明所以,纷纷扭头朝外看了过去,就瞧见胡子花白的户部尚书一头汗地往里头跑,进门就拜:“臣参见皇上,皇上息怒,臣一时不查,看错了账目,这些年皇上励精图治,国库丰盈,十万兵供得起。” 周赵两人瞬间愣住了,看看户部尚书,又看看殷稷,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殷稷的眼睛这才垂下来,不咸不淡地落在户部尚书身上:“朕要你户部,是为了拿钱,若是再让朕听见没有钱这种话,爱卿你便荣养吧。” 户部尚书连忙磕头应声,连声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周赵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些无语,这小老头不敢在皇上面前耍手段,倒是知道来欺负他们两个。 但既然户部都答应了,调兵十万的事自然就不必再议,他们安静地躬身行礼,协同户部尚书一同退了下去,周尧有些忍不住:“郑大人,你这是在戏耍我们不成?” 郑尚书却也满心抱怨:“您二位是天子宠臣,劝解皇上少调些兵马不妨事,可怎么能把我卖了呢?这雷霆之怒,我如何担得起啊?” 周赵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哦,你担不起,我们就担得起? 这人真是,什么人呐?平白害他们在皇帝面前丢人。 三人互相埋怨着渐行渐远,殷稷靠在软枕上闭上了眼睛,他仍旧在生病,精力难免不济,不多时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却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便会惊醒,却又不是真的清醒。 他看见纷乱芜杂的画面不停闪过脑海,周遭的场景也变幻不定,忽而是那天梦见无边无际的大火;忽而是高高耸立,摇摇欲坠的孤楼;忽而又是遮天蔽日的大雪。 他身处其中,不知疲倦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看见了一点变化,那是一口井,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像是逃离这里的出口,又像是通往更不见底的深渊。 他无所谓的走过去,然后在井里看见了付粟粟的脸。 他骤然惊醒,心跳越来越快,一点阳光却照进来,经过窗棱的割裂,只有一束照在了他脸上,他仍旧被晃得闭了下眼睛,梦境也随之消散,再记不得分毫。 等他适应了这点阳光才反应过来,天竟然已经亮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了,竟然从昨天傍晚持续到了今天早上。 可这种休息却并不让他高兴,他摁了摁心口,总觉得自己这次好像又梦见了什么别的东西,因为心里除了那股已经习惯了的空洞之外,还多了一丝慌乱。 好麻烦……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宫人的注意,玉春躬身走了进来:“皇上,太医来请脉了。” 殷稷动都没动,他懒得看,反正这风寒迟早会好的。 玉春有些无奈,却不敢忤逆,只能退了下去,却没多久就又回来了:“皇上,祁参知携夫人前来拜见。” 殷稷动作一顿,来了啊,他们真是好久没见了。 “宣。” 他虽然仍旧没有起身,却抬眼看向了门口,显然对即将进来的人十分感兴趣,玉春难得见他这副样子,连忙提前开了门,好让皇帝能早一些看见外头的情形。 不多时祁砚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他身边跟着个娇小的姑娘,对方一直垂着头,身体却肉眼可见的在战栗,进门的时候还被狠狠绊了一下。 好在祁砚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她的手将人扶稳了,他低声安抚了句什么,那姑娘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可等她跟在祁砚身后俯身行礼时,便再次紧绷了起来。 “抬头,给朕看看。” 殷稷歪着头,明明语气里带着几分兴趣,脸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 那姑娘颤抖得更厉害了,即便祁砚一直抓着她的手,她也没能控制住情绪。 “看来这位姑娘,十分畏惧朕。” 殷稷轻轻啧了一声,说得祁砚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记得若云从未入过宫,为何对皇帝这般畏惧?这倒像是有过什么交集的…… “阿云,御前不得无礼,皇上让你抬头你便抬起来。” “大人,妾,妾……” 井若云紧紧依偎在祁砚怀里,摇着头拒绝,祁砚眼神一沉:“阿云,你不该是这般畏缩胆怯的人,你忘了吗?你生来就是骄傲的。” 井若云一僵,似是被这句话狠狠戳中了心事,她咬了咬牙,终于强压下所有的恐惧抬起来头,那张脸与谢蕴不过五六分相像,但她此刻沉稳冷静的神情却能将这五分相似推到八分,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变得如出一辙:“民女井若云,参见皇上。” 第539章 那封信 “骤然得见圣颜,民女为天威所慑,故而有些失态,还请皇上恕罪。” 井若云缓缓开口,不卑不亢,沉静有度。 祁砚垂眼看着她,眼底都是欣慰,这就是谢蕴的样子,这就是他想要的样子,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这种时候井若云太像谢蕴并不是好事,万一殷稷一时兴起,将人送去迎春殿…… 他警惕地看了过去,对方却只是歪着头,静静打量着井若云,那态度,完全像是在看个陌生人。 他像是没看出来这姑娘身上那么多和谢蕴相似之处,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赏她一套凤冠霞帔,就当是朕贺你们大婚了,退下吧。” 连开口的语气都十分冷淡,听不出情绪。 祁砚松了口气,连忙拉着井若云告退,可越走心里越不安,皇帝大费周章逼他带人进宫,就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眼? 这么像谢蕴的人,他真的没有起半点心思吗? 他迟疑着又看了眼殷稷,却见对方已经撑着头合上了眼睛,像是刚才那短短几句话,已经让他十分疲惫了。 “祁大人,请吧。” 蔡添喜取了凤冠霞帔来,交给了井若云,只是素来笑容像是长在了脸上的人,此时眼底竟然都是冷意,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井若云,连带着祁砚都有些不待见起来。 祁砚却并没有察觉,却也没有依言退下:“阿云,你先出去等我,我和皇上还有话要说。” 井若云屈了屈膝,一言未发地抱着赏赐出了门,祁砚却看着殷稷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直到殷稷有些不耐的睁开眼睛:“有话就说。” 祁砚垂下眼睛:“臣想要皇上一句承诺,日后不会再让阿云入宫。” 他这般无礼,殷稷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来:“假的就是假的,你以为朕会认错?” 这原本也算是一句许诺,可却听得祁砚脸色涨红:“皇上是在指责臣错将鱼目做珍珠吗?可臣有什么办法?三年了,臣几乎夜夜都梦见她,臣实在是受不得这相思之苦了……” 他情绪激动,却不知道一句话说的殷稷何其羡慕,夜夜都能梦见……谢蕴从来都不肯入他的梦。 “退下吧。” 这次祁砚没再纠缠,躬身退了下去,拉着门外的井若云就走,却没注意到她回头看了一眼乾元宫,脸上闪过了很明显的愧疚。 皇帝陛下,当年的事,对不起。 等两人越走越远,蔡添喜这才进了内殿,脸色却越发不好看:“皇上,这井若云是不是两年前进宫的那位?她当初……” 殷稷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他安静一些。 蔡添喜不甘心的叹了口气,皇帝竟然不追究,算起来那个女人的罪责,灭门都够了。 可皇帝不想提,他也不好说出来让人烦心,只能下去传早膳,却是一出门就瞧见谢蕴被祁砚拦在了乾元宫门外,他上前一步:“两位这是怎么了?” 祁砚怔怔看着谢蕴,嘴唇张了张却又没能开口。 “我见这位姑娘面善,便说了几句话。” 谢蕴开口,顺势后退一步拉开了祁砚之间的距离,祁砚不好再上前,只能附和了一声,目光却仍旧落在她身上。 他本以为井若云已经很像了,现在竟然有一个更像的……终究还是皇帝,技高一筹。 “方才得罪了,告辞。” 他点头算作道别,转身大步走了,井若云怔怔看着谢蕴,被喊了一声才回神,小跑着追了上去。 这两人颇有些奇怪,谢蕴却懒得理会,她的心思都在这乾元宫里头的人身上:“蔡公公,皇上允我来乾元宫寻人,我可能入内?” 皇帝的命令蔡添喜自然是已经知道了,加上方才见了井若云,他便看谢蕴越发顺眼:“能能能,姑娘随咱家来,正是早膳时辰,劳烦姑娘在这里等一等。” 他引着谢蕴往廊下去,选了个阴凉通风的地方让她候着,谢蕴的目光却不自觉飘向了偏殿,门上没有蛛网,也没有封条,像是时常有人来往的样子。 “传膳……” 蔡添喜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将谢蕴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随着宫人的身影看向正殿,指尖不自觉攥紧,今天她能找到机会和殷稷单独说话吗?若是不能,凭那封信,殷稷能不能认出她来? 她心跳如擂鼓,还没见到殷稷,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竟如同当年在谢济陪伴下,偷偷去茶楼见殷稷时的心情。 殷稷…… “……乞寄君身,如同两人,我将化山川清风……” 断断续续飘过来的说话声,吸引了谢蕴的注意力,等她听清楚那说的是什么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这不是她留给殷稷的信吗?为什么会有旁人知道? 而且还先她一步做了她想做的事,那殷稷岂不是会认错人? 她再顾不得蔡添喜要她等一等的嘱咐,抬脚就冲了过去:“住口,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封信?” 说话那人被打断了,不高兴地扭过头来,脸却有些熟悉,是昨天来她房间的那两人中的一个,可她当时并没有让她们进屋子,她们是怎么看见那封信的? 她又惊又怒,却来不及多想,只看着殷稷不停摇头:“她不是,你不要信她……” “我不是难道你是吗?”姑娘扬起下巴,一脸的嘲讽,“这可是我当年留给皇上的遗书,只有三个人知道。” “你不可能是……” “住口,”殷稷抬眼看过来,打断的是谢蕴的话,目光却落在了那姑娘身上,魔怔一般直勾勾地看着,“继续说下去。” 那姑娘顿时在顾不得理会谢蕴,扭头朝殷稷看了过去,目光在转瞬间就深情起来:“……常伴君身,乞君安康……稷郎,莫要负我心血。” 殷稷的神情恍惚起来,他仿佛陷进了一个什么梦里,声音低哑模糊:“朕不会负你……” 那姑娘喜出望外,皇帝这反应,就是信了呀! 她抬脚往前,软下身体就想往他怀里靠:“稷郎……” 龙涎香的味道逐渐浓烈,姑娘眼神迷离,仿佛要醉在这气息里了,可下一瞬,冷漠至极的声音就将她打进了地狱:“拖下去,杖毙。” 第540章 你不能这么凶 那姑娘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眼看过去,笑得忐忑谄媚:“皇上,您刚才说……”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她看见了殷稷不知道什么时候淡下去的脸色。 寒意一层层地自后背爬上来,她开口就要求饶,禁军却已经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她拖了下去:“皇上饶命,我是谢蕴啊,你不能杀我……我不是,我承认我不是了,皇上饶命……” 声音很快安静下去,殷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低头喝了一口粥。 谢蕴此时才回神,怔怔看着殷稷出神,她不是震惊于殷稷如今这般不将人命放在眼里,而是他对那封信的态度,为什么会是这样? “两年前,这招就有人用过了,”像是看出了她的困惑,殷稷缓缓开口,“朕不会再受骗。” 他低下头,轻轻搅拌了一下粥碗,“朕警告过她们的,不要再做这种事,可她们不听。” 这话像是在说迎春殿的人,可也像是在说谢蕴。 她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殷稷要打断她,不是他真的想听那个姑娘背那封信,而是他猜到了,她今天来也要做点什么,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她以为的杀手锏,竟是连出师的机会都没有便被迫夭折。 她有些挫败,站在门边没再开口,她很少因为什么事情觉得无力,可眼下就生出了这种感觉,若是连这封信都能被人利用,那现在她说些什么,殷稷才能相信? 当年送的那支梅花行不行?床榻上他一次次落在她锁骨上的咬痕行不行?梅林里他们的道别行不行? “付姑娘,”蔡添喜忽然走了过来,他仿佛只是出来吹吹风,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进了谢蕴的耳朵里,“虽然皇上说你入宫是为了寻旁人,可咱家毕竟活了几十年了,看人心还是准的,你应当也是冲着皇上来的,咱家劝你一句,别动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拿着一个已死之人做筏子,太不厚道了。” 谢蕴默然无言,若说这世上谁最有资格提起那个死了的谢蕴,只能是她。 可这三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竟是将她困进了这样的深渊里。 “公公,”只是她仍旧不死心,这些年她和殷稷之间总有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她不信每一件都被旁人说了,“若是我非要尝试,会如何?” 蔡添喜叹了口气,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是悲悯:“姑娘,迎春殿里的每一个人,都如你这般想法,皇上已经从她们嘴里听说了太多了自己的过往了,就算姑娘你知道的不一样又如何?” 前车之鉴那么多,要人如何信? 谢蕴心头的那点火瞬间灭了,她默默起身走远了一些,却也没走很远,只是在角落里坐了下来,靠着墙半蹲下去不动也不言语,事情会如此糟糕,完全不在她意料之内,她也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本以为经历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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