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忙应声,知道兹事体大,他亲自去外头传了话。 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衬得这夜色越发寂寥,殷稷将谢蕴的手抵在额头,轻轻吐了口气:“谢蕴,这一仗,我们会赢吗?” 空荡荡的宫殿里,无人回应。 他也没再言语,抓着谢蕴的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皇上,喝杯参茶吧。” 宫女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殷稷不想理会,仍旧一动不动地靠在床头:“放着吧。” 杯盏被轻轻放在了桌案上,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响起,殷稷也没在意,他有些疲惫,不怎么提得起精神来,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那宫女的脚步声正在迅速朝他靠近。 刚刚经历了一场凶残的刺杀,殷稷本能地联想到了刺客身上,他顾不得确认猜测,在听见那脚步声的时候便立刻侧身躲开,同时将谢蕴往床榻里面又推了推。 一点寒光自眼前划过,殷稷仰头避开,抬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凌厉的拳风眼看着就要落下,动作却又猛地顿住。 这刺客…… 不等他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内殿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清明司暗吏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一头冲了进来,眼见两人这副样子,抬手就朝着那宫女打了过去。 殷稷脸色陡然一变,不但没将刺客推出去,反而往身边一拽,将自己暴露在了攻击之下。 暗吏大惊失色,然而他出手迅猛,收手已经来不及了,哪怕他竭力控制,最后这一拳还是重重砸在了殷稷胸膛上。 “皇上?!” 暗吏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玉春也惊呆了,不知道殷稷为什么会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护着一个刺客,眼见他被这一拳打得踉跄几步撞到了桌子上,连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皇上,您……” 殷稷捂着胸口咳了几声才勉强冷静,他朝暗吏摆了摆手:“起来吧,是朕自己不小心,与你无关。” 暗吏这才松了口气,白着脸站了起来。 殷稷站稳身体,侧头看了那宫女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捂着胸口的手慢慢收紧。 “你们下去吧。” 两人已经看出来了这刺客有古怪,不敢多留,连忙退了出去, 很快,偌大的内殿里,除了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谢蕴之外,只剩了殷稷和刺客两个人。 那刺客这才抬眼朝殷稷看过来,露出了一张和他有五六分相似的脸。 殷稷闭了闭眼,他知道这一宿不太平,也猜到了萧敕和靖安侯会想尽办法来杀他,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萧懿也会来。 他目光落在对方手里抓着的那枚簪子上,迟迟没有言语。 萧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浑身一抖,簪子掉在了地上:“阿,阿稷……” “夫人今日,是替萧家来杀我的吗?” “怎么会?我怎么会来杀你?” 萧懿夫人连忙否认,话音落下,却连给殷稷喘息的机会都不曾便接着说了下去,“我来是听说汉文被你抓起来了,我想来求求你放了他。” 不是为了萧家,是为了宋汉文。 殷稷用力咳了一声,刚才挨了暗吏一拳的胸口憋闷得厉害,咳了这一声才算通透了些。 “夫人说这话之前,可知道他做了什么?” 萧懿目光微微一闪,沉默片刻才开口,语调略有些艰涩:“我听说是抓难民的时候把他抓起来的……这一定是个误会,他不可能杀人的,你放了他吧。” 她上前一步抓住了殷稷的手,哀求地看着他,“这孩子从来没坐过牢,吃不了那种苦的,你让我把他带走吧,好不好?” 殷稷垂眼看着她脸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轻轻拽出了自己的手:“若是我不答应呢?” 萧懿夫人一愣,很是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不答应?他不可能杀人的,你没有关着他。” 理由? 你可知道他在造反,他在造我的反!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殷稷张了张嘴,可许是刚才暗吏打的那一拳太重了,一时竟疼得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摆了下手。 “你回去吧,今日京都司的牢房之内,没有一个无辜之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汉文不一样!” 萧懿夫人上前一步,“你若是非要找个人顶罪,我替他去坐牢行不行?” 殷稷骤然抬眼看过来,目光凌厉至极,看得萧懿不自觉侧开了头,她也意识到了这话说得不妥,期期艾艾许久才再次开口—— “阿稷,我知道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是我不对,可是这和汉文无关,再说你也过得很好,都已经是皇帝了,就放过他吧?” 殷稷抖着手指向门外:“出去。” 萧懿夫人摇着头不肯走:“他也算是你弟弟,你理应护持他的,别说他是无辜的,就算是……” “出去!”殷稷拔高了音调,他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懿夫人似是被他的发作惊吓到了,呆愣在原地没了动静。 殷稷却再也无法忍受和她共处一室,开口喊了玉春,可就是这一声将萧懿夫人从怔愣中惊得回了神。 她慌忙捡起了地上的簪子,抖着手对准了殷稷。 第461章 我们两清了 察觉到颈侧的凉意,殷稷怔了怔才转过头来,他不惊不恼,只静静看了萧懿几眼,声音极轻地开了口:“你方才还说,不会杀我……” 萧懿夫人手一抖,明明她才是行凶的那个人,却先落了泪,声音都跟着发颤:“对不起,阿稷,我没有办法,汉文是我的孩子,我不能不救他,我求求你,放了他吧,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们以后远远的离开,再也不来京城了……” 殷稷眼看着她的泪珠落下,她那样的难过和悲哀,却没有一分是为了他。 浓重的自嘲涌上来,他扯开嘴角笑了一声,态度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会放过他,有人说钟白的死和他有关系,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让他偿命。” 萧懿夫人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置信殷稷会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来。 “钟白是谁?你那个下人?你为了一个外人,就要这么对汉文?” “钟白不是外人,也不是下人,”殷稷没有躲闪,反而上前一步,任由那柄锋利的铜簪紧紧压在他血肉上,“他是我的兄弟,是我的家人。” 是在萧家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一直陪着我的人。 “我不允许任何伤了他的人得不到惩罚,不管是宋汉文,还是萧敕。” 萧懿夫人越发不敢置信:“你连堂兄都不打算放过?” 她忍不住摇头,“你是被萧家养大的啊,现在萧家出了事,你不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殷稷轻轻吐了口气,恩将仇报,这四个字他好像听了很多次了,可明明是萧家谋逆在先。 然而这么大的委屈,他却连一个字都懒得解释,尤其是对着萧懿夫人,他只是觉得疲惫。 “我就是这样的人,那夫人现在打算如何?” 他再次上前一步,眼底静如死水,他想今天不管萧懿夫人做出什么决定来,他都不会觉得意外。 但他已经不打算继续给自己虚无缥缈的希望了,他要亲手斩断这份血缘。 他垂眼看着萧懿夫人那双和他像极了的眼睛,轻声开口:“你要为了你的萧家,你的养子,杀了我吗?” 萧懿夫人愣住,杀了他? 她怎么能杀了他?这是他的孩子啊,她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可是……她不动手,宋汉文就会死。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每个画面里都有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或是举着糖给她吃;或是拿着笔迹稚嫩却得了甲的文章给她看;或是……遍体鳞伤却安慰她说不疼。 她亏欠那个孩子太多了,她得护着他,不能再让人骂他是野种,不能让人朝他扔石头,不能让他连颗糖都舍不得买,她要护着她的孩子,那是她受不了苦丢下的孩子,她得补偿他,她的汉文,她的孩子…… 思绪逐渐混乱,萧懿神情变幻不定,抓着簪子的手却越来越紧,终于,簪尾一颤,殷红的血迹淌了出来。 那颜色过于刺目,萧懿一愣,她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慌乱地扔了手里的簪子,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殷稷的伤口,又看看自己的手,她伤了殷稷? 她竟然真的伤了他…… “阿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下意识上前想为殷稷擦拭,然而殷稷却退了一步。 “没关系,”他抬手擦了下伤口,瞧见满手都是血的时候,眼神彻底暗了下去,他轻轻合了下眼睛,“就当两清了。” 两清?什么两清? 巨大的恐慌涌上来,萧懿心乱如麻,她没听懂殷稷的话,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她会后悔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 “嘘~” 殷稷食指轻抵住嘴唇,不肯再给她解释的机会:“我会让人送你出城,再也不要回来了,不然不止宋汉文要死,宋平也要死。” 萧懿夫人僵住。 “派人送她出城,”殷稷仿佛没看见她的失态,淡淡吩咐了暗吏一声,随手写下了一封密旨递过去,“你去一趟这里。” 暗吏连忙应声,出门喊了个人过来,两人站在宫门口候着里头的人出来。 萧懿却迟迟不肯动弹,殷稷像是这才想起来她还在,抬眼看了过来:“夫人还有事吗?夜深了,朕该歇着了。” “我……” 萧懿也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干什么,明明再留下去也救不了宋汉文,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萧敕想想别的办法。 可她再怎么清楚,也还是不想走,先前那股莫名涌上来的恐慌还在,搅得她心神不宁,仿佛只有留下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殷稷却再次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才低笑一声:“罢了,就当是送别礼吧,来人,带她去趟天牢,和宋汉文道别。” 萧懿又是一愣,她还能再见宋汉文一面? 想起家里还在等着自己回去报信的宋平,萧懿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那点不知来处的慌乱,匆忙抬脚出了门。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殷稷才起身关上了内殿的门,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伏下身无声地将人拥进了怀里。 谢蕴,我又想食言了。 当初说好了等你的毒医好了就送你走,可我现在不想让你走了,你再多陪我一阵子好不好…… 第462章 来日方长 462 昏暗的天牢里,萧懿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灯笼,顺着阴暗狭长的长廊往前走,虽然墙壁上挂着火把,可这地方的黑暗仿佛格外浓稠一样,火把怎么都照不亮,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冷不丁旁边牢房里有人吼了一声,她被吓得尖叫一声,险些摔了手里的食盒。 那犯人桀桀怪笑起来。 萧懿惊魂未定,也不敢再耽搁,脚下飞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汉文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越想越着急,原本很长的路竟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汉文?!” 看见那道熟悉的影子出现在牢房里,萧懿连忙上前隔着栏杆看向他,“你怎么样了?” 宋汉文腿上有伤,进了这地方又一直担惊受怕,冷不丁看见萧懿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娘,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救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这地方不是人呆地,你快带我走吧。” 萧懿又悲痛又愧疚:“对不起汉文,娘救不了你,娘进宫去求过皇上了,可是他不肯放过你……” 宋汉文一愣,随即抗拒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他亲娘吗?你的话他怎么可能不听呢?” 他一把抓住萧懿的肩膀,疯狂晃动,“娘,你再去求求他,你好好求求他好不好……” 萧懿心疼得厉害,忍着他抓出来的生疼耐心安抚:“能做的娘都做了,他说你杀了钟白,要你偿命,娘实在是没办法了……” 钟白? 宋汉文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也完全顾不上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他才刚救了萧敕,刚要有大好前程,怎么能就这么被斩首呢? “你还有办法,”他紧紧抓着萧懿的肩膀,眼底迸发出慑人的精光,“你还可以拿命去逼他,你是他的亲娘,他绝对不可能为了个外人看着你死的。” 萧懿有一瞬间的耳鸣,她震惊地看了过去:“汉文,你在说什么?” 宋汉文却丝毫都不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我说让你拿命去逼他!你放心,这招一定好使,只要你把刀往脖子上一架,他一定会就范,他不敢让你死的,娘,你现在就进宫,你现在就去用这招。” 萧懿却站在原地没动弹,仿佛被这句话惊呆了。 她从未想过会从宋汉文嘴里听见这种话。 “你疯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宋汉文见她像是不肯答应的样子,神情有些急躁,“我就是让你吓唬吓唬他,又没真的让你去死。” 他死死抠着萧懿的肩膀,现在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活路,他绝对不能放过,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她为自己办事。 “娘,你别担心,我都看出来了,那天弱冠礼上,我一见他就知道他很在意你,你放心,他真的不会让你受伤的,你只要割破一层皮他一定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你肯定能救我的。” 割破一层皮?这岂是那么好控制的?万一失手…… 萧懿被气得哆嗦,她头一回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的教导出了错,这是为人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虽然不是宋汉文的亲娘,可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若是真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她也不会舍不得自己,可是现在还远没有走到那一步啊。 浓浓的失望瞬间涌上心头。 “汉文,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你明明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保护母亲,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什么样子?” 面对萧懿的质问,宋汉文毫不羞愧,甚至有些愤怒,他指着自己腿上那刀割出来的伤口,抖着手质问萧懿,“你看见了吗?看见这伤了吗?我受着伤被关在这种地方,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萧懿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心下一软,暂时将刚才的不满都抛在了脑后,蹲下身去检查他的伤口,好在那伤只是看着厉害,其实并不深。 她来的路上担心宋汉文会被动刑,特意带了金疮药,此时正好拿出来给他用上,可这样的小伤口,宋汉文却杀猪似的叫唤了起来,腿抖来抖去,刚撒上的药粉瞬间都掉了下来。 萧懿十分心疼,他们如今不复当年,家境已经不富裕了,这样一瓶药要花不少银子才能买到,竟然就这么被糟蹋了。 她不得不开口:“不要乱动,不然药就白上了。” 宋汉文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可药粉再撒下的时候,他却又是狠狠一抖,不止弄撒了药粉,还将萧懿也碰倒在了地上。 萧懿这一天心力交瘁,见他这般不省心,难得发作了一回:“汉文你怎么回事?以前明明不怕疼的,今天怎么这么能闹腾?” 宋汉文抱着腿正心疼自己,冷不丁听见萧懿的质问,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什么时候不怕疼了?我一直就很怕疼。” 萧懿愣住,宋汉文很怕疼吗? 她有些恍惚,慢慢反应过来,宋汉文确实怕疼,当初在苏州被人打了的时候,他养的时间比伤更重的宋平都久。 可若是宋汉文这么怕疼,那她记忆里的那个不怕疼的孩子,那个一身伤还要安慰她的孩子…… 她突兀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在那座乾元宫里,殷稷明明以为她是萧家派去的杀手,可在遇见危险时,宁肯将自己暴露在攻击之下也选择了保护她。 但那么重的一拳落在殷稷身上,她却连问都没问一句。 心口有些不舒服,萧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偏心,那个孩子就在自己面前,她怎么就满脑子都是宋汉文,一句话都没问他呢? 他那伤还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就算是个陌生人,她也不该这么冷漠…… 她情绪复杂,可现在想去看他也回不去了……待会请那位送她出宫的大人捎句话给殷稷吧。 她心里叹了一声,冷不丁肩膀被用力摇晃了起来,宋汉文皱眉看着她:“娘,你药也上完了,倒是快点走啊,我刚才说的那个法子你一定得试试,肯定有用。” 萧懿皱起眉头,这个孩子怎么又提起了这件事,她正要和他讲讲道理,就有人敲了敲旁边牢房的栅栏,是清明司那个负责送她出城的暗吏来催了。 她不敢再多说,只能匆匆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送到了宋汉文手里,抬脚走了出去。 “这是出城的手令,只能用一次,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暗吏将她带到城门口,将手令递了过去。 为了抓捕萧敕等人,京城从前天凌晨就一直封着,除却军情急报,想要进出城门,这手令就是唯一的信物。 萧懿紧紧抓着那手令,和暗吏道了谢,在对方的注视下一步步朝城门口去,可等暗吏一走,她便猛地转了个弯,偷偷往城中的破庙去了,当日萧家出事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本是逃出来了的,可后来宋汉文不见了,他们遍寻不到,只能先在这破庙里栖身,直到后来萧家的人找到她,告诉她宋汉文被抓了。 今天萧家的人应该也会来找她。 眼看着破庙近在眼前,她连忙加快脚步,可要进门的时候却陡然想起来,她刚才忘了让那暗吏给殷稷捎话了。 可现在也来不及了。 她抬头远远看了眼皇宫方向,算了,来日方长,下次吧。 第463章 他在萧家过得并不好 宋平正窝在破庙一角等着她回来,见她一露面,忙不迭快走两步迎了上来:“怎么样?他愿不愿意放人?” 萧懿摇头叹了口气:“他说汉文杀了人,不肯放他……不过我刚才去见过他了,他好好的,没什么事。” 宋平叹了一声,又生气又恼怒:“你说他好好的,怎么就混到难民堆里去了?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他怎么能这么糊涂!” 骂完却还是担忧,只能再次看向萧懿:“夫人,你再想想办法,你们是亲母子,现在只有你能救汉文了。” 萧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言语,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他十岁上就被我丢下了,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剩多少母子情分?若不是在苏州遇见,他说不得早就忘了我了。” 其实这一点当年她走的时候就猜到了,可她也是没办法,跟着萧家总比跟着她要过得好。 只是当时谁都没想到,十几年后会是眼下这样的情形。 “罢了,我回头去问问堂兄,他应当有办法的。” 她这么说,宋平也只好点头,两人窝在角落里静静等着,冷不丁一声怪叫响起,宋平连忙抬手捂住了肚子,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萧懿。 萧懿左右看了一眼,才拉着他往更隐蔽的地方躲了躲,她身上有吃的,可这破庙里藏了不少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难民,都缩在这里挨饿受冻,她不敢让人知道,怕被抢光了。 可不想那角落里竟然也藏着个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十分突兀地睁开瞪了过来。 夫妻两人被唬了一跳,险些叫出来,那人却似乎比他们还惊恐,浑身一抖,用力捂紧了自己的胸口。 “这里有人了,你们去别的地方!” 那人狠狠挥了挥手,排斥都写在了脸上。 宋平也不愿意为难人,拉着萧懿就要走,可萧懿却没动弹,她觉得这人颇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你莫不是彭城百宝阁的那位大掌柜?你怎么在这里?” 那掌柜的又是一抖,似是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脸色越发难看:“我不是,滚,滚滚滚,离我远点。” 宋平这次不能忍了,他们好声好气的和人说话,这人却张嘴就骂,世上哪有人这么不讲道理? “我们不过是和你说几句话,你骂什么人?向我夫人道歉!” 那掌柜的却越发凶狠:“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配我道歉?” 宋平气得脸色涨红,萧懿连忙拉了他一把,并不想让他生事,可宋平遭逢大变,这些日子已经攒了不少窝囊气,现在被这人一骂,再也克制不住,抬手就抓住了那掌柜的衣领,一拳砸了下去。 那人哀嚎一声,手一松,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两人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却不想那些东西映着破庙中间的火堆,竟熠熠生辉,看得他们瞬间愣住了,这是珠宝? 那老板也没想到到盒子说开就开,连忙趴在地上试图将东西收起来,可宋平落魄已久,心态早就变了,眼见那些东西在自己面前晃动,理智几番挣扎,最终还是被贪婪压倒,他上前一步,硬生生从男人怀里抢出了一把珠宝。 那掌柜的瞬间被激怒,朝他扑了过去,两人打成一团,其余人被惊醒,看见地上有宝贝纷纷红了眼,场面一瞬间变得混乱不堪起来。 萧懿被眼前这场景惊住,惊恐地退到了角落里,冷不丁一支珠钗飞了过来,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她脚边。 年轻时候的教养,容不得她做偷盗这种事,可想着宋平那咕咕叫的肚子,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弯腰捡了起来,可东西刚拿到手她就愣住了,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她将那珠钗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心惊,女儿家总是对自己的珠宝首饰多几分关注的,而眼前这支珠钗就和她年少时候有过的一支一模一样。 当时这还是她刚过门的嫂子,也就是萧夫人送的,家中每个姑娘都有一支,她怕认错了,还在一颗珠子上刻了个符号。 她按照记忆去寻那个珠子,竟真的摸到了一点痕迹。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那痕迹看来看去,这竟真是她的那支珠钗,可她不是留给殷稷了吗?怎么会在这百宝阁老板手里? 对殷稷而言,这是她的遗物,便是忘了她也不该卖了…… 她有些受伤,也有些不满,却陡然反应过来另一种情况,会不会殷稷是逼不得已呢? 可随即她就摇了摇头,不可能,殷稷身在萧家,怎么会遇见逼不得已要卖生母遗物的地步?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她又看了簪子两眼,收敛心神去找宋平,却见他还将那百宝阁的掌柜摁在地上打,那架势仿佛是要把人打死一样,她连忙上前将人拉开,动作间那簪子掉在了地上,掌柜的竟不顾自己的伤势,将那簪子死死抓进了手里。 “别的你们都可以拿走,这个留给我,这个留给我就行。” 他抱着头,唯恐再挨打,声音里带了祈求,却听得萧懿一头雾水:“你要这簪子做什么?” 比起别的来说,这簪子并不值钱。 掌柜的也是犯了贪婪之心,先前有家背景十分雄厚的当铺在替人找当年萧家人卖出来的一些珠宝首饰,他刚巧收了几件,就动了大赚一笔的心思,他辗转打听到买家在京城,所以带上东西就来了,哪料到这么倒霉就赶上了难民作乱,他带着的两个小厮也被人杀了,他一个人无处可去,只能在这破庙里藏身,却又被宋平露了财。 他唯恐宋平再和他动手,不敢隐瞒,连忙开了口:“是有人在找,说是十几年前,萧家有个养子被家里苛待,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把亲娘的遗物卖了,后来他发达了就想找回去……” 萧懿听着他一字一句叙述,脑袋轰隆作响,养子,遗物…… 这不是殷稷还能是谁? 她不敢置信的摇头:“你在胡说什么?萧家怎么可能苛待养子?” 掌柜的瑟缩了一下:“我,我没胡说,萧家的下人都知道,不少人还看见过萧家少爷把人骑在身子底下当马骑,听说还有……” 萧懿耳边轰隆隆作响,她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以为把人留在萧家会比跟着她好,可她的孩子怎么会过得这么不好…… 第464章 家人放弃她了 谢蕴凌晨醒来,身边是空的,床榻很凉,像是人还没有睡过,她摸索着起身,想去看看人在哪里,这一动才发现手还被人抓着。 她顺着力道摸了过去,很快就碰到了温热的手背,再往上,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这人竟然伏在榻边睡了。 谢蕴不想吵醒他,可她也没办法将人安然地送上床榻,这么睡下去,会生病的,她不得不摇了下他的肩膀:“殷稷,上床来睡,这样会着凉的。” 殷稷似是睡得并不安稳,被谢蕴一喊就抬起了头。 “谢蕴?你醒了?” 他扭头看了眼天色,微微一愣,谢蕴这次好像睡得更短了。 谢蕴没有接话,抓着他的手腕拽了拽:“上来睡。” 她往床榻里面挪了挪,但没能挪两步就被殷稷抱着腰搂了回去,毛茸茸的大脑袋拱在她颈侧,麻痒的触感让谢蕴有些不舒服,她轻轻推了殷稷一下,对方识趣地将脑袋移开了几分,搂着她腰的手却抱得更紧,连腿都不安稳,将她的小腿夹住磨蹭起来。 谢蕴原本以为他是憋狠了,虽然羞耻却也没说什么,可蹭了两下殷稷就不再动了,只维持着这种四肢交缠,密不可分的姿态躺了下去。 她微微怔了一下,隐隐觉得殷稷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她抬手拆了男人的发冠,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发丝,动作间充满了安抚的味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我已经解决了。” 殷稷顿了顿才开口,听得出来他在试图保持平静,可语气里还是有憋闷溢了出来,听得人心里发酸。 看来解决得并不顺利。 谢蕴其实很想问问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殷稷若是想说,应该已经说了。 等天亮了再问吧。 “睡吧。” 她蹭了蹭殷稷的脸颊,轻轻哼唱了一首无名的小调子。 外头又有雪花落了下来,风声呼啸里带着浸透骨髓的寒冷,今年的京城,似乎风雪格外的多。 她给殷稷拉了拉被子,将溢到唇边的腥甜咽了下去。 临近十五,开朝在即,虽然宫外一片混乱,可宫内该有的热闹还是要有,御膳房送了新做的元宵过来,谢蕴多加了一勺桂花糖才让人端给殷稷。 打从醒过来后,殷稷似是也觉得昨晚那幅样子有些丢人,一醒过来便躲去外殿商议政务了,谢蕴没有拆穿,毕竟他如今也是真的忙。 靖安侯若是没有离京,那京中发生的事他必定了如指掌,眼下正是他想要的局面,他会让事情进一步恶化,而手段也不难猜,无非是挑唆萧敕谋反。 可就算他们知道,想要阻止也并不容易,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端看今日午时在斩首的刑场上,谁能技高一筹,将萧敕带走。 靖安侯…… 她靠在软榻上假寐,琢磨着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若是萧敕被殷稷的人斩杀,靖安侯就没了棋子,这场博弈不战而败,那会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形势再好一些,能一举将靖安侯拿下,殷稷的头上就再也不必悬那么一把刀,往后会一帆风顺;即便形势不好,让他全身而退了,短时间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是萧敕被靖安侯带走了…… 她轻轻吐了口气,靖安侯要怎么做才能将萧敕带走呢…… 她合眼沉思,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有人在悄悄靠近,不多时,难以忽略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似是见她一动不动,对方以为她睡了,动作便大胆起来,明目张胆的凑到了床榻边上,用带着桂花糖味道的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 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身为皇上,怎可如此孟浪?” 殷稷低笑了一声,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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