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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朝之前也有人夜半就起身为他准备早饭的,但现在人不在府里,这件事就没人做了。 政务的商议一直持续到下午,眼看天都要黑了,殷稷才挥挥手,放过了疲惫了一天的朝臣,却不等众人行礼退下,他先一步走了,坐上銮驾的时候朝臣们还隐约听见了他催促快一些的声音。 “皇上这急着做什么去?” 周尧满脸困惑地问了一句,钟青却笑而不语,还能着急做什么?当然是去见心上人啊。 祁砚一言不发地走了,钟青的答案他也知道,但他不想提。 他心思有些乱,挥退了马车步行往前,却被一阵凄惨的哭喊声吸引了注意力,他抬眼看过去,就瞧见一座官员府邸被强行破开了门,那是牵扯进王家叛国一案里的官员,清明司正在抓补那官员的家眷,有人反抗了两下,就被一刀砍翻在地没了声息。 他睚眦欲裂,快步走了过去:“住手!” 暗吏凶神恶煞地看过来,瞧见是他才缓和了脸色:“祁大人啊,您怎么来了?快让开些,当心溅您一身血。” 祁砚气的浑身发抖:“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就算是要抄家下狱,也得审问判罚之后才可施行,哪有你这般草菅人命的?!” 暗吏很不以为然:“大人,您没做过这种粗活,杀两个他们才能老实,不然到处跑,我们的人也遭殃。” 祁砚胸腔剧烈起伏了起来,这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在他口中竟如同鸡鸭一般轻飘,清明司,清明司! “你们若是再敢草菅人命,本官必定狠狠参你们一本!” 暗吏古怪地看他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却不等祁砚听清楚他就高声开口:“来两个人,送祁大人回府。” 祁砚被这样的放肆激怒,厉喝一声:“我看你们谁敢近前?!” 他毕竟是当朝副相,他不肯走,清明司也无可奈何,暗吏叹了一声:“让您走是为了您好,您既然不愿意走,我们关了门抓人也一样。” 说话间竟真的带着人进了门,不多时里头就响起惨叫声,祁砚抬脚要上前,却被门口的守卫死死拦住。 天色彻底黑下来,门内没了动静,清明司的人也都撤走了,祁砚却仍旧站在门前,这不是他想要的清明盛世,不是皇帝一言既出,无人敢驳;不是一人犯罪,举家连坐;更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就发动战争,伤亡无数……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祁大人,你看见了吧,这就是皇帝,为了保住他的皇位,杀再多的人他都不在乎,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仁君了,这些人的惨案只是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多。” 陈立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祁砚没有理会,对方也没有上前,只将一个小瓷瓶放在了地上:“皇上亲征在即,草民也得回去了,不管世人怎么说,北周那位都是正统,我要回去为真正的天子而战,大人保重。” 他躬身一礼,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祁砚这才转过身,怔怔看了两眼地上的瓷瓶,正统吗? 他目光闪了闪,最终狠狠一咬牙,弯腰将瓷瓶拿了起来。 第649章 祁砚来访 “这些东西都带上,还有那件狼裘。” 殷稷用了晚膳就找了张单子出来递给玉春,上头的东西看得玉春直咋舌,皇上这可太舍得了。 “什么东西?” 谢蕴一听到亲征的圣旨发下,就开始置办出征要用的东西,却发现越收拾东西越多,冷不丁听见殷稷开口还要带别的,下意识问了一声,玉春连忙将单子递了过去。 “这太多了。” 见那单子写得密密麻麻的,谢蕴当即提起朱砂笔勾掉了一半,殷稷顿时就急了,连忙抬手去夺:“这册子我想了许久,各方风俗礼数都在上头,你怎么能给我勾了呢?” 谢蕴反手将单子又塞进玉春怀里,推着他出了门:“就按照我勾掉后的收拾……” 等看着玉春出了门她才转身拦住了要追出来的殷稷:“这是出征,又不是提亲,带那么多东西你让旁人怎么看我们?” 说得有理有据,可惜并没有用处,男人仍旧一脸的不甘心,眼睛一直盯着玉春,看得小太监瑟瑟发抖,僵在庭院里动都不敢动,谢蕴无可奈何,只能捧着殷稷的脸颊,强行让他扭开了头,“好了好了,忙了一天快去歇着吧。” 殷稷愤愤不平:“你一点都不体谅我的心情,我去找狼裘。” 他嘀咕着进了内室,看起来像是在闹脾气 谢蕴摇头笑了一声,也没问是什么狼裘,自顾自抬手写了一份单子,想着让太医做出来相应的药膏或者丸药好带着应急,正要出门找人送去太医院,就瞧见蔡添喜木头一样靠在门边走神,手还一直摁着右眼皮。 她有些纳闷:“蔡公公,你怎么了?” 蔡添喜回神,手却仍旧摁着眼皮:“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早上这眼皮子就一直跳,总觉得要出事。” 谢蕴只当他是担心薛京,软声安抚了几句,蔡添喜摇头叹气,他关心薛京,可真要说心思,他花在皇上身上的比薛京多多了,这几年,他是真怕皇帝挺不过来。 想起这茬,他不自觉又想起来唐停:“咱们这出征在即,是不是得再请那唐姑娘来一趟?” 他实在是不放心殷稷的病。 “无妨,”谢蕴倒是不太在意,“她找得到我们,就算是行军途中她想来也能来。” 蔡添喜松了口气,那姑娘若是在行军期间追上了他们,应当会跟着北上吧,有她在,总能让人安心几分,只是他也很好奇这神医的来历,只是两人都没提,他这般追问倒像是不信任谢蕴一样。 故而那话在嘴边转了几圈,他还是没有出口,只是退下去也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眼皮子却仍旧在跳,他有些烦躁,摁着自己的眼睑教训:“正是忙乱的时候,你跟着捣什么……哎呦!” 话音未落,他就撞上了什么人,下巴狠狠磕在了对方肩膀上,一阵酸疼顿时涌了上来。 “蔡公公?对不住,你可要紧?” 蔡添喜揉着下巴缓解疼痛,这才听出来这声音是祁砚,颇有些诧异:“祁大人?您怎么这个时辰进宫了?咱家倒是不妨事,您可是磕碰了?” 祁砚似是摇了下头,只是月色下他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楚神情和动作,片刻后才有清晰的声音传过来:“本官也无妨,方才对不住公公了,是想起来有件紧要的政务要请皇上示下,所以才匆忙进宫……皇上可得闲?” 蔡添喜只觉得自己右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几乎摁都摁不住,可关系到政务,他不敢怠慢,“劳烦大人稍后,咱家这就去通传。” “有劳。” 蔡添喜弯腰后退两步才转身进了乾元宫。 祁砚这才抬头看过来,神情极为复杂,隐在袖间的手却越攥越紧,指缝间一点瓷白映着月色正凛凛泛着冷光。 蔡添喜一路寻到了内室,谢蕴却先他一步进去了,她在外头忙了许久没见到殷稷出来,还以为人还在别扭,结果一进门却瞧见他半蹲在一个木箱子面前正看得出神。 “那是什么?” 她轻声开口,殷稷朝她伸了伸手,谢蕴抓着他的指尖在他身边半蹲下来,这才看清楚那就是殷稷口中的狼裘。 “这是你母亲给我做的。” 谢蕴有些惊讶,她母亲的女红可并不比厨艺好多少,这真是她做的?别不是拿了旁人的手艺来给自己撑场面吧? “真是我娘?” “自然,”殷稷抬手摸了一把,“特意让玉春带回来的。” 他选择性的没提其实是做多了一件,所以才会给他这件事。 谢蕴仍旧有些不可思议,却没再质疑自己的母亲,见衣裳还是崭新的颇有些意外:“你没穿过?” 殷稷摇了摇头,这件衣裳对他意义非凡,像是谢家对他的认可一样,可偏偏收到的时候,是他失去谢蕴之后,怎么有脸去穿? “你若是喜欢,回头我给你做,”谢蕴看出了他的心思,不自觉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声音压得很低,“狼裘也好,狐裘也好,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殷稷垂眼看过来,什么都没说,只是越靠越近,意思很明显,谢蕴微微抬起脸颊,选择了迎合。 可就在两人唇齿即将相接的时候,蔡添喜敲门进来了:“皇上,祁大人求见。” 谢蕴下意识要躲开,后腰却被一把搂住,随即被狠狠嘬了一口。 “就知道你要躲,”殷稷声音里带着得意,勾住她后腰的手暧昧的摩挲了两下,“还好我动作快。”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摇着头站了起来,顺带将殷稷也拉了起来,推着他往外走:“快去忙政务吧,祁大人特意来一趟,应当不是小事。” 殷稷却到了门口就不肯动了,他看了眼谢蕴,目光有些闪烁:“忽然想起来,那狼裘放了许久得好生收整一番才能穿,此行北上就得带着,你现在就帮我烫一烫可好?” 今年开春谢蕴曾去过千门关,在那边小住了几个月,知道那边气候严寒,殷稷这话倒也没问题,只是这眼神…… “好大一股酸味啊。” 她戳了戳殷稷心口,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是犯了小心眼,不想她和祁砚见面,偏他又不想让自己显得那般小气,所以才绞尽脑汁地想说辞,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行,给你烫衣服去。” 她摇头笑了一声,转身回了内殿,殷稷戳在门边看了她两眼才转身出去,一出宫门就瞧见了祁砚:“去御书房吧。” 祁砚却没动,殷稷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祁砚这才上前一步:“臣今日,其实是得了一坛好酒,想来恭贺皇上终于拔除王家,肃清朝政的,皇上可愿意赏脸?” 殷稷这才瞧见祁砚手里提着一坛酒,颇有些惊讶:“你竟然还有这种兴致,正好起风了,咱们就喝几杯暖暖身子。” 禁军听见了两人的话,立刻有人上前,想要查一查祁砚那坛酒,殷稷却摆了下手:“对祁卿不必如此。” “皇上这般信任臣?” 祁砚缓声开口,语气略有些古怪,可风声呼啸,很快就将他的声音遮掩了,殷稷似是并没有察觉到,脸色毫无波澜:“朕自然信你,坐吧。” 两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祁砚抬手倒了两杯酒,盯着那酒杯看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推到了殷稷手边:“皇上,请用。” 第650章 做个决断 “啪”的一声响,饱蘸着徽墨的狼毫忽然自手中滑落,砸下时,一点触目惊心的墨痕跃然纸上,谢蕴心口一跳,连忙握住了自己发抖的手。 方才给殷稷烫完狼裘之后,她便继续来写要带东西的单子,可不知道是今天太过劳累还是外头起了风的缘故,刚才这手忽然毫无预兆地刺痛了一下,那么一抖笔便掉了下去。 宫人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付姑娘,可要奴婢们帮忙?” 谢蕴摇了下头,只是写个单子而已,她自己可以,但这心跳却乱得很莫名其妙,以至于她提起了狼毫都不能安稳落笔。 还是先歇一歇吧。 她靠在椅子上,抬眼看向窗外,院子里的树木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失了生机的叶子也随着风飘然落地,虽是夜里,可也带着几分凄凉,看得人心情越发不安稳。 “皇上呢?” 她按捺片刻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玉春正在外头收拾东西,闻言便答了一句:“在外头和祁大人喝酒呢,姑娘从窗户里就能看见。” 谢蕴起身走到窗前,果然瞧见两人就在外头,像是正在商谈什么,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是自己想多了吗? 可心跳却一直不稳,要不还是出去看看吧…… 但是刚才已经答应了殷稷不出去,他现在情绪不稳,若是再激的他如同上次那般失控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她左右为难,院子里的人却毫无察觉,殷稷抬手端起酒杯,轻嗅一下随即面露赞叹:“果然是好酒,可惜朕在这上头没有钻研,尝不出品类来。” “此酒名为长安酒。” 祁砚目不转睛地看着殷稷:“高歌长安酒,忠愤不可吞。” “好诗。” 殷稷称赞了一句,仰头就要喝进去,祁砚却猛地拦住了他:“皇上且慢。” 殷稷手一顿:“怎么了?” 祁砚抓紧了自己的酒杯,风声呼啸里,他脸色越发晦涩难明:“臣还是想和皇上谈谈处置这些逆贼家眷的事,臣以为,连坐之法太过残暴,《周律》虽奉行百年,可时移世易,诸多情形已不适用于当下,还是……” “祁卿,”殷稷放下酒杯,“你说得不无道理,可眼下最紧要的事是伐蛮,这等细枝末节,等朕凯旋后再议也不迟。” 事关百十口人命,是细枝末节? 祁砚手中的酒杯几乎要被捏碎,呼吸也越发粗重,殷稷是有所觉,抬眼看了过来,祁砚一僵,连忙深吸几口气压下了情绪。 好在殷稷并没有计较:“朕知道你素来仁善,怜贫惜弱,可也该分清楚轻重缓急,事关伐蛮十万大军,稍有差池便是国之大难,若是朕不严惩他们,如何与将士们交代?” “罪魁祸首的确当诛,臣说的是……” “够了,”殷稷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些强硬:“既然是来喝酒的,就别提政务了。” 他再次端起了酒杯,正要往嘴边送,祁砚却伸手摁住了他的手腕,他蹙起眉头,声音明显冷了下去:“你又想干什么?” “臣只是还有一句话想问皇上,请皇上恩准。” 殷稷低哂一声,垂眼看了看他抓得极紧的手:“看来你这酒不好喝啊,说吧。” 虽然知道他被激怒了,可祁砚却并没有为自己解释半句,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臣想问,若此行伐蛮功成,皇上要如何处置北周的那些人。” “朕不开口,何来北周?” 殷稷的声音又冷了几分,一双鹰隼似的眸子犀利地看向祁砚,“祁卿,慎言。” 祁砚目光闪了闪,头低了下去,“是臣失言,逆贼手里的将士也曾为我大周戍守边防,流血尽忠,是被奸人蒙蔽才会误入歧途,皇上可否网开一面,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心慈手软,难成大事。” 殷稷低哂一声,话里毫无情绪,“你在朝中浸淫多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斩草留根,后患无穷,朕不会再给任何人谋反的机会。” 这话说得祁砚没了言语,皇帝为什么非要斩草除根?为什么如此笃定那些人活着还会谋反? 只有一个解释,陈立的话是对的,殷稷他,可能真的不是正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他当年的赶尽杀绝,才能说得通现在不顾百姓死活也要发起内乱,他尽心尽力辅佐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才是真正篡位的逆贼。 何其可笑? 看来是要做个决断了。 “祁卿,可是都问完了?” 祁砚抬眼,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将抓着他的手松开了。 他理了理衣裳,起身长揖一礼:“多谢皇上成全,臣已经无话可问。” 殷稷瞥了他一眼,再次端起酒杯:“想喝你一口酒可真是难。” 他终于将酒杯递到了嘴边。 祁砚看着他的动作,袖中的拳头越握越紧,却没有再开口,就那么看着殷稷仰起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第651章 局中局 “祁卿,”殷稷放下酒杯,提起酒坛又倒了一杯,“你带来的酒怎么不喝?的确不负长安之名。” 祁砚怔怔看他两眼,惨然一笑:“的确该喝一杯。” 他没坐回去,只端起酒杯朝殷稷一敬:“这些年多谢皇上栽培提拔,臣有愧。” 他仰头一饮而尽,殷稷瞥他一眼,嘴角露出个若有似无的笑来,并没有怪罪他的失礼,反倒在给自己倒完酒之后纡尊降贵的也给他倒上了。 祁砚仍旧不客气,再次仰头一饮而尽:“这一杯,还是敬皇上,敬我们年少时的同窗之谊。” “你今日颇有些奇怪。” 殷稷摇头叹了一声,正要再给他添酒,他却一把将酒坛子抢了过去,仰头就往嘴里倒,那架势不像是在喝酒,倒像是在自残,不多时他便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脸色也跟着涨红,仿佛随时要撅过去。 殷稷由着他放肆,自己端着那杯酒抿了一小口才出声:“喝得这般急做什么?又不是日后喝不到了。” “喝不到了……这酒再也喝不到了……” 许是醉了,祁砚这话透着浓浓地古怪,殷稷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见他仍旧仰头在灌酒,啧了一声:“送祁卿回去吧,他醉了。” “臣还没有醉,”他看着殷稷双目通红,许是酒意上头,一开口竟似哭还笑,“皇上真的不肯收回成命吗?真的半分可能也无吗?” 殷稷再没有言语,只看了蔡添喜一眼,蔡添喜会意,连忙上前来搀扶住了他:“祁大人,咱家送您回府。” 祁砚身形僵硬片刻,失魂落魄地叹了一声:“回不去了……” 他再次看向殷稷,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下去:“臣今日失态了。” 殷稷仍旧在抿那一杯长安酒,闻言头都没抬:“今日之事,朕不会与你计较。” 祁砚再次笑了出来,却是一片凄凉,仿佛殷稷这句赦免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意义。 可他还是走了出去,还有时间,得做最后的安排。 一阵血腥味忽然顺着风飘了过来,他脚步顿住,下意识循着气味飘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就瞧见两个清明司暗吏正拖着什么东西进了乾元宫的门。 浓重的血腥味正从那东西身上散发出来,他虽心灰意冷,却仍旧感受到了浓重的不安,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想避开来人,可暗吏手里拿着火把,他即便有心躲闪,还是看清楚了那东西的样子。 那是个人,是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人,浑身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被丢在地上这短短一小会儿,血已经流了一地。 可对方的脸却完好无损,以至于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陈立。 是几个时辰前还在宫外与自己道别,说要回去为齐王而战的陈立,可他现在竟然出现在了宫里,还成了这幅样子,祁砚震惊的,一时完全没能说出话来。 可即便对方如此凄惨,也不曾服软,甚至在看见殷稷正在饮酒的时候眼睛还诡异地亮了起来,随即他发疯般张口大笑起来。 只是他舌头被割了几片,嘴一张,便有粘稠的鲜血淌出来,模样看着十分渗人,他却笑得不能自抑:“报应,真是报应,你个暴君,死在了自己一手提拔的臣子手里……祁大人你为北周立下如此大功,齐王和侯爷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他们一定会让你名垂青史!” 祁砚脸色大变,所有的愁绪都被这忽如其来的污蔑震碎了,他厉声质问:“你胡说什么?!我何曾投靠北周?!” “对不住祁大人,我不该暴露你。”陈立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带着满嘴血改了口,“我不该让人知道你在酒里下了毒。” 可他越是如此说,越是让祁砚百口莫辩,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他的确拿了陈立留下的毒药,可并没有下给殷稷,他想要的是大周安宁,是百姓安稳,这不是皇帝病了死了就能解决的,更确切的说殷稷如果赶在这时候出事,只会让眼下本就糟糕的情况更糟糕。 “皇上,臣不曾……” “祁大人,你你你……你私通逆贼?”蔡添喜从忽然的变故中回神,不敢置信地开口,可话虽然是疑问,手却已经死死抓住了祁砚的胳膊,“你真的在皇上的酒里下了毒?” “蔡公公,我没有……” 他慌忙解释,可蔡添喜却根本不敢再相信他,扭头就看向了殷稷,他本想讨个旨意要将祁砚收押搜身,可一转身看见的竟然是对方还在小酌。 仿佛根本没听见刚才陈立的话一样。 蔡添喜脸色大变,快步走到他身边,也顾不得尊卑,一把就将他手里的杯子夺过来远远地扔了出去。 他哆嗦着扶住了殷稷:“皇上你怎么样?解药,快,在他们身上找找解药。” 他声音难得尖锐,虽说他一个宦官并没有资格命令禁军对重臣搜身,可眼下祁砚牵扯进谋害皇帝的大罪里,禁军已经顾不得其他,左昭道了一声得罪,抬手就让两个禁军将祁砚押在了一侧。 祁砚没有反抗,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身上真的有毒药,虽然他并没有下,可带着这样的东西进宫,足以定罪,想起今日早时殷稷对那些叛国贼的处置,他心如死灰。 若他不曾遇见陈立…… 他垂眼看过去,就见陈立也在看着他,虽然对方已经奄奄一息,眼底却带着得逞的满足,他微微一愣,一瞬间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过诸多猜测,先是点,再是线,然后连成了一张网。 陈立根本就没想走! 若是他今日真的对殷稷下了毒,皇帝一死,北周就可趁大周群龙无首之际挥兵南下,直取皇位;若是他没有下毒,就如同现在这般,他们君臣也会反目。 殷稷在朝臣心里早就是嗜杀成性的脾性,而自己身负弑君大罪,必会被处以极刑,可朝臣们对他这个副相十分信任,是断然不会相信他会弑君的。 若是皇帝当真如实昭告天下,一定会引起混乱,甚至连之前的王家和其余逆贼的罪名都会被怀疑……这是个连环计。 若是在这君臣离心的时候御驾亲征,后方必乱。 他彻底明白了,被从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王家那些人本就是弃子,而他才是亡周的饵。 他睚眦欲裂,愤怒宛如惊涛骇浪,头一回生出了掐死旁人的冲动,可惜禁军的力气不是他能抗衡的,见他擅动禁军还以为他是要反抗,立刻加重了力道,将他死死抵在了墙上。 “祁大人,你再反抗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是阴谋,是北周亡我的阴谋,皇上,你不可意气用事,臣从未想过害你……” 话音未落,一个瓷瓶咕噜噜滚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瓷瓶吸引了过去,左昭上前一步将瓷瓶捡了起来,脸色瞬间变了:“你说你没想过要害皇上,那这是什么?!” 祁砚张着嘴,却再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人证物证俱全,他辩无可辩。 “祁卿,你太让朕失望了。” 殷稷扶着蔡添喜走了过来,祁砚动了动嘴唇:“臣自知百口莫辩,但还是想求皇上让臣自戕,臣不想遗祸大周……” “做下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你觉得朕会给你这个体面吗?” 殷稷眼神冷漠:“你知道的,朕最恨背叛。” 他看了眼左昭手里的药瓶,没再给祁砚开口的机会:“想害朕是吗?那你就自己尝尝这毒药的滋味吧,喂他吃进去。” 第652章 就这种手段 左昭面露不忍,他们和祁砚也是一路生死与共过来的,可再不忍,这也终究是大罪。 “祁大人,好好上路吧。” 他捏开祁砚的下巴就要将毒药倒进去,一道尖锐的女声忽然响起来:“不要!” 众人侧头看过去,就见井若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偏殿出来了,眼见众人都看过去,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那药给我吃吧,我替大人吃。” 祁砚一愣,他知道井若云对他动了心思,可是对方应该很清楚他只是拿她当个替身,为什么还愿意这么做?她知不知道这是剧毒? 他神情复杂,却终究摇了下头:“是我太过愚蠢,中了旁人的奸计,我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担着,井姑娘,你我之间的婚约,作罢了。” 井若云摇着头看他,满脸都是抗拒:“不,大人,不要这样……” 殷稷抬了抬手,蔡添喜会意,喊了宫人想将井若云送回偏殿里去,可一众身强体壮的内侍合力对付一个女人,竟颇有些捉襟见肘,几次都险些被人跑出来,好在最后人莫名晕了过去,这才被关回偏殿里。 祁砚远远看了一眼,说心里没有波澜是假的,可他们终究没有缘分。 “皇上,她还不是我祁家人,看在谢姑娘的份上,饶她一命。” “临死了就少操点心吧。” 殷稷低哂一声,冷漠溢于言表,祁砚指尖不自觉颤抖起来,他畏惧死亡,可比起自己一死造成的后果,这条命他宁肯舍弃:“请皇上开恩,准臣自尽……” “朕不想再听他聒噪。” 殷稷低喝一声,左昭不敢再耽误时间,立刻捏住了祁砚的下巴:“祁大人,得罪了。” 药粉被尽数倒了进去,祁砚满心悲凉,面露绝望,他自小有凌云志,饱读圣贤书,一心想做个贤臣,最后却要背负叛国谋逆罪而死,还要成为霍乱超纲的罪人……何其可悲。 他悲叹一声,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无力回天,只能静等死亡降临,可许是知道自己结局的缘故,时间竟被无限拉长,他迟迟没有感受到身体的异样。 他有些茫然,难道这毒其实是没感觉的? “祁卿,毒药味道如何?” 殷稷清淡的声音忽然响起,祁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殷稷好整以暇的脸,方才的冷酷和狠厉早就不见了影子,他一愣,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嘴里的甜意,眼睛不自觉睁大:“这是……糖粉?怎么会……” 殷稷抬手在他面前一晃,还没来得及彻底回神的祁砚瞳孔一缩,震惊地发现殷稷手里竟然拿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瓷瓶。 “是你换了毒……” “记住,你身上戴的一直是糖粉。” 殷稷打断了他,随手将药瓶一扔,立刻有内卫凌空接住,倒进了陈立嘴里。 不多时对方就惨叫一声,全身剧烈地抽搐起来,他本就遍体鳞伤,这一番挣扎,越发惨不忍睹,祁砚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紧紧贴在了墙上。 殷稷脸上却半分情绪也无,他抬脚轻轻踩住了对方的后脑,压制了他的挣扎,免得血液飞溅弄脏了他的衣裳:“就你们这种手段,还想和朕斗?”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很是失望,他本以为楚镇要更厉害些,原来就这。 “你也不过是凑巧破解,侯爷想收拾你,易,易如……” “凑巧?”内卫嘲讽出声,“这可不是凑巧,打从你们进城,你们所有人的举动就都在清明司的掌控之下,你们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事,都被记录在清明簿上。” 他越说越得意,“别以为皇上整天正事不干,只知道追着人家付姑娘跑,就是真的被你们那刺杀的戏码蒙蔽了,他心里可什么都清楚。” 殷稷看了眼蔡添喜,不太确定道:“他是在夸朕吧?” 蔡添喜讪讪一笑:“应该是吧……” 两人还在研究内卫话里真正的意思,陈立就吼了一声,这样彻底的失败显然让他不能接受,嘶喊声宛如兽吼,明明被人踩得死死的,却仍旧挣扎得如同疯狗:“狗皇帝,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啊!” 暗吏们唯恐他伤了殷稷,连忙抬起脚将他死死踩住,蔡添喜也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殷稷叹了口气:“朕没有这般弱不禁风,当年在家学里,朕的骑射可是出类拔萃的,是吧,祁卿。” 他侧头看向祁砚,对方却还在沉浸在巨大的打击里回不过神来,这短短一瞬间发生的变故太多,他已经有些蒙了。 殷稷拍了拍巴掌,本想将祁砚唤醒,却一不留神竟险些被奋力反击的陈立给撞倒,他晃了一下连忙收回脚,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讨人厌。” 暗吏听出了别的意思,抓着陈立的头发,提起他的脑袋,狠狠往地上一砸。 人立刻晕了过去,可不过短短片刻便再次被疼醒,只是他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死肉一般瘫在地上,偶尔才会抽搐一下。 可这一声闷响还是省了殷稷的事儿,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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