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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她颤抖到声音变调,明明该是愤怒的,明明该骂人的,可那句话出口之后她却再没能发出声音来,最后颤抖着背转过身去窝在床脚缩成了一团。 殷稷也再没说话,仿佛因为她那句满是敌意的话而生气了,没多久身后就响起脚步声,殷稷走了。 谢蕴一时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什么,却不愿去想,只能更紧的蜷缩起身体。 冷不丁外头一声雷霆炸响,她控制不住的颤了一下,抖着手去摸索薄被,想再把头蒙起来,可薄被没摸到,却碰到了一截衣角。 她一怔,身体僵住了。 “外头下雨了,我能在这里避避雨吗?” 殷稷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谢蕴迟迟没有开口,殷稷却已经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克制的距离她一尺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不扰你,就在这里坐一坐。” 谢蕴仍旧没开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揣着这份纠结,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身边没有人,殷稷大概早就走了,可他穿的龙袍却还被她抓在手里。 她看着那件衣裳,神情晦涩,许久后难以面对似的又撩起被子蒙住了头。 外头再次响起脚步声,她控制不住的紧绷起来,可下一瞬响起的却是秀秀的声音:“唉?还没醒吗?刚才我好像听见动静了……” 谢蕴松了口气,不是殷稷就好。 她正要将被子拽下去,耳边秀秀却忽然“呀”了一声,谢蕴直觉她是看见了龙袍,果然没多久秀秀就跑出去了:“快来人,去烧热水。” 谢蕴脸色涨红,那些难堪和窘迫都被这一句喊没了:“秀秀,你给我进来!” 秀秀忙不迭跑进来:“姑姑,你醒了?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你再睡会儿吧,热水还没好……” “谁说要热水了?” 秀秀被问懵了,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件龙袍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谢蕴将龙袍扔下来:“不许胡说,还是件衣服而已,找人洗干净了送过去。” 秀秀好脾气的捡了起来:“奴婢洗就行了,反正也得给德春公公洗官服。” 谢蕴正想转移话题,一听这话忙不迭接了茬:“德春?他的衣服怎么让你来洗?” “还不是之前遭蛇的那事吗,我在他营帐里养了两天,伤口出的血弄他衣服上了,我说给他洗,他非不让,结果自己也洗不干净,袖口那点血迹都沾了一个月了,刚才刚好看见他来找皇上,就把他衣服扒下来了。” 谢蕴听得一愣:“扒……扒下来了?” “是啊,”秀秀理直气壮的,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他不肯老实脱,我只能硬扒了。” “那他人呢?” 秀秀随手一指外头,谢蕴顺着方向看过去,就见德春穿着一身内衫缩在墙角,抬手挡着头,根本不敢露脸。 “……” 第175章 所愿唯一人 谢蕴深吸一口气:“秀秀,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扒德春的衣服?” 秀秀一愣:“可他不是太监吗?不要紧吧?” “就算身体残缺,他骨子里也是个男人,”谢蕴满心无奈,是她疏忽了在这方面教导秀秀,她叹了口气,“你以后不许这样……快去找蔡公公,让他给德春找件衣服,这幅样子像什么话?”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好歹是入了朝当了官的人。 秀秀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涨红着脸灰溜溜走了。 不多时外头就响起说话声,蔡添喜拿了衣服来给薛京换,不知道说了什么,秀秀捂着脸跑走了,院子里只剩了那父子两人,和放在井边没来得及洗的龙袍。 谢蕴的目光不自觉看了过去,那明黄的颜色颇有些刺眼,她不能直视般闭上了眼睛,谢淮安的话却在耳边响了起来,南巡…… “谢姑娘。” 蔡添喜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打断了谢蕴的思绪。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窗边,正含笑看着她,“姑娘脸色不大好,可是伤处又有何处不妥?咱家带了太医来,让他给你看看可好?” 以往蔡添喜为她做什么送什么的时候,总爱带殷稷的名字,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转了性,只字不提对方,可谢蕴仍旧摇了摇头:“劳公公记挂,不必麻烦” 虽然猜到了是这么个结果,可蔡添喜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久了,还是丝毫都没有软化。 他失望地带着薛京走了。 回到殷稷住处的时候,对方刚好从耳房里出来,袖子挽着,手上还湿漉漉的。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洗贴身衣物去了。 虽说历朝历代每个皇帝都会有些怪癖,可这贴身衣物不许旁人碰的,蔡添喜还真是只听说过殷稷一个。 可他如今已经习以为常,自然而然地递了块布巾过去,顺便将刚才在谢蕴处的事说了,说到谢蕴拒绝看太医时,他抬头小心翼翼地觑了殷稷一眼。 对方擦手的动作果然顿住了:“不是让你别提朕吗?” “奴才没提,可谢姑娘还是不领情。” 殷稷沉默下去,好一会儿才扯了下嘴角:“罢了,天长日久,慢慢来吧。” 人心不是一天凉的,也不是一天就暖的,他有耐性。 他带着几分安抚的抬手拍了拍蔡添喜的肩膀。 拍的蔡添喜哭笑不得,这怎么弄的好像夜夜辗转难眠的人是他一样?皇上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他哑然失笑,正要催一句该用早膳了,就听见外头传来祁砚的声音,这是来奏请秋后恩科考题的事,殷稷便留了他用早膳,饭桌上说到此次进京赶考的学子比之往年多了三成时,殷稷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可随着禁军的通禀,他的脸色就又淡了下去。 侍卫说,谢蕴又出去走动了。 他捏着筷子的手松松紧紧,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抬了抬手让人退下去了。 祁砚却有些意外,谢蕴出去的是不是太频繁了? 行宫就这么大,就算走得再慢,这些日子也该看完了……除非看的根本不是风景。 可他没有多言,如果谢蕴有什么打算,声张毫无意义,他还是趁这个机会去见见对方吧。 “皇上,臣还有些杂务,先行告退。” 殷稷一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你是有些杂务要处理,朕要南巡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出去,江南织造上折子明里暗里打听朕的喜好,你抽时间编纂一本《官员要则》出来,好好教教他们为官之本。” 祁砚听得目瞪口呆,编书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说—— “臣现在哪有时间编书?皇上的政务……” “能者多劳,”殷稷起身,重重地拍了拍祁砚的肩膀,“你可是大周朝最年轻的翰林学士,如今又兼参知政事一职,朕相信祁卿。” “这不是年轻不年轻的问题……” “送祁卿回去,”殷稷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了,把朕私库里那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赏给祁卿。” 祁砚一肚子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不等开口就被蔡添喜和薛京架了出去,等双脚落地的时候,他脸都黑了。 可皇命难违,他只能咬牙切齿地走了。 等他不见了影子,殷稷才走了出来,目光掠过薛京:“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蔡添喜识趣地走远了一些,站在树下给两人望风。 薛京一躬身,再抬头时方才被秀秀欺负的脸都不敢露的狼狈全然不见了影子,沉着脸的样子竟颇有些不怒自威。 “回皇上,已经查到了些眉目,只是……” 他欲言又止,起初殷稷让他重查当年谢家旧案的时候,他只当是寻常差事并没有多想,可越往下查,他就越是心惊。 谢家的事牵扯太大了,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说,朝臣毕竟只是朝臣,有皇帝压着翻不了天。 可这桩案子当年是先皇亲审,子不言父过,只凭这一条,殷稷想要翻案就难如登天。 当初先皇做这样的决定,就是要将谢家钉死在罪人台上,但凡大周在一天,但凡他的子孙在皇位上一天,谢家就永远都翻不了身。 而殷稷现在想法,简直像是在玩火,到时候一旦牵扯上先皇,可就不只是太后和宗亲要发难了,只怕连秦适那样的老臣都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还有世家,这才是真的与全朝廷为敌。 薛京一咬牙跪了下去:“皇上,臣恳请此事到此为止,若想要为谢家做些什么,大可以大赦天下,可平反……” “薛京,”殷稷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他垂眼看过来,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人不敢直视,“别忘了你的身份。” 薛京心头一紧,连忙解释:“奴才不敢忘,奴才只是不想皇上最后被……” “你还是忘了。” 殷稷再次打断了他,语气明显冷了下去:“朕要你是做什么的?” 薛京一僵,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殷稷说的话,他说他要的是一把刀,一把只知道听话的刀。 薛京浑身一凉,砰的一声把头磕在了地上:“是奴才失言,请皇上责罚。” 头顶的人却迟迟没开口,在薛京逐渐胆战心惊的时候,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薛京,你说的朕都明白,这次越俎代庖朕也不会怪你,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朕虽身为皇帝,却孑然一身,所愿唯有一人,决不能放手。” 第176章 这什么皇帝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薛京只怕要嗤之以鼻,皇帝还孑然一身? 可换成殷稷,他却无可反驳。 清明司初建之时,他就在各家都安插了眼线,有些是查清楚了软肋威逼利诱了各家的老仆为自己效命的,也有些是利用手段替换进去的自己人,还有些是利用美色被人主动带回去的。 萧家当时就用了第一种法子,查那萧家老仆底细的时候,误打误撞查出了不少萧家旧事。 虽然他无心窥探皇帝过往,可对方那不甚体面的前半生还是展露在了他眼前。 自幼无父,流言蜚语中母子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年,随即母亲重病去世,萧家将他带回家中抚养,配以奴仆伴读,看似体面,却连为萧母发丧都不肯。 十岁的孩子求了三天无果,只能在后山亲手挖了个坑,用一口薄棺埋葬了那具遗体。 而萧母的所有遗物都被萧家以晦气为名当着殷稷的面烧了,殷稷拦不住只能亲手刻了一尊灵位寄托哀思,却又被萧家子嗣摔了个四分五裂…… 薛京垂下眼睛:“是,奴才记住了。” 殷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以后这一着急就说错话的毛病的改改,清明司是朕亲建的,你在外行走,代表的是朕的脸面,要拿出该有的气势来。” 薛京应了一声,大约是觉得气势不足,片刻后又重新应了一声。 殷稷摆了摆手:“你去吧,当好你的差事,不该想的别想。” 薛京这次没再言语,躬身退下了。 殷稷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谢蕴大约也要回来了,他可以去来个偶遇,虽然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他心里啧了一声,对自己很是鄙夷,当初人家笑脸相迎的时候,他不肯给好脸色;现在人家不想理他了,他又上赶着去找人家。 是有些讨人嫌,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还是抬脚出了门,刚走没两步又折返回去拿了把伞,昨天雷雨过后,今天的日头格外炽烈,还不到中午,已经亮得人睁不开眼睛了,谢蕴早先不怎么怕冷,却极怕热,不能被晒着。 但最近这温度的确有些磨人,这行宫虽然在林子里,可常年不住人,处处准备不足,他们用的冰还是从宫里运过来的。 谢蕴的伤也愈合了,回宫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就是不知道谢蕴肯不肯……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他抬脚去了谢蕴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装模作样的看着石头上的纹路,冷不丁瞧见祁砚从远处经过,连忙把人喊了过来。 虽然他不想祁砚多见谢蕴,可有个人陪着,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大不了等谢蕴来的时候再撵他走。 “祁卿,你的《官员要则》准备得怎么样了?” 祁砚满脸都写着你在逗我吗? “皇上,半个时辰前您才吩咐下来的,臣是有几只手能这么快就做准备?” 殷稷被挤兑了也不尴尬:“倒是也不着急,恩科的考题呢,可重新拟出来了?” 祁砚脸色铁青:“臣早饭的时候提上去的,被您否了!这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见他连清冷的姿态都维持不住了,殷稷这才察觉到自己有点过分,轻咳一声安抚地点了点头:“是朕心急了……这次恩科十分重要,祁卿一定要多上心,此番朝廷要职多有空缺,最终还是要调地方官员来填补,可地方上的缺,就只能靠这次恩科了。” 这说的才是正经事,祁砚只能收敛起情绪:“臣明白,先前臣与吏部议政,已经督促吏部司尽快将合适的官员名单记录在册,不日就会呈递御前。” 殷稷点点头,萧敕被他贬了官之后,参知政事的位置便落在了祁砚身上,原本的翰林学士只有进谏之责,即便殷稷将一些不重要的政务丢给他让他历练,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可如今他担了副相之职,使唤起来就毫无压力了。 “旁的空缺都还好,户部的却不能马虎,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祁砚只是个书生,戳在大太阳底下说了这半天话,已经出了一身汗,眼见殷稷谈兴正盛,只好看了眼不远处的凉亭:“皇上,龙体为重,不如去亭子里谈吧。” 殷稷摆摆手:“不妨事,朕还不将这点日头放在眼里。” 祁砚一噎,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斟酌着推荐了几个人,他语速有些快,恨不得说完就走。 然而殷稷却不依不饶,问完一个又一个,喋喋不休的样子,祁砚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抽了什么风。 他被晒得头晕眼花,按捺不住地再次开口:“皇上,咱们换个地方聊?” 殷稷仿佛长在了地上一样:“这里就很好。” 祁砚一口气堵在胸口,这里到底哪里好? 他有些扛不住这太阳,可殷稷不走,他也不能扔下皇帝自己跑,只能咬牙硬撑,冷不丁看见殷稷手上提着把伞,眼睛顿时一亮:“皇上,你这伞……” 能不能借臣遮一遮阳? 殷稷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当着他的面把伞藏在了身后:“什么伞?” 祁砚:“……” 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遇见这么一个皇帝! 他气得转身就走,殷稷在后头喊了他两声,他只当自己聋了,根本没听见。 殷稷啧了一声,这祁砚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连他这个皇帝都敢给甩脸子……罢了,看在他能做实事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可是,谢蕴今天是不是来得太慢了?以往这个时辰早就该回来了。 他探头往来路上看了一眼,还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他心里有些纳闷,冷不丁想到了一种可能,脸色瞬间变了——谢蕴不会今天就走了吧? 第177章 你把谢蕴怎么了 殷稷以为,自己不回宫,谢蕴就不会冒险逃走,上林行宫虽然不比宫里守卫森严,可这里地处偏僻,没人引路极容易误入深林。 何况,谢蕴的伤只是面上愈合,平时走动走动还好说,真要拿这样的身体赶路,简直就是找死。 可谢蕴的脾气如果真的拧起来,恐怕不会顾及后果。 他越想越心慌,快步往宫门处走,沿路瞧见有禁军巡逻,连忙让他们去找钟白传旨,命禁军倾巢而出去寻人,自己却等不及人来,先一步沿着谢蕴最有可能走的路线找了过去。 冷不丁瞧见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一闪而过,他顾不上辨认是不是谢蕴,本能地抬脚追了上去。 盛夏时分,林子里枝叶茂盛,兽吼鸟鸣的动静也此起彼伏,极容易遮掩人的脚步声,殷稷刚一进林子就找不到对方的影子了。 谢蕴不可能跑得这么快。 他猜到自己可能追错人了,可因为那一点万一,他又不敢就这么退出去。 他谨慎地打量四周,怀揣着一点侥幸开口:“谢蕴,是不是你?” 林子里毫无回应,殷稷心口一沉,却不动声色继续开口:“昨天刚下过雨,林子里不好走,你先出来。” 仍旧没有动静,侥幸被彻底打破,他抓紧了手里的伞,原本是想拿来给谢蕴遮阳的,现在却成了他唯一防身的东西。 “我过来找你了。” 他嘴里说着,脚下却开始后退。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细微的踩踏声后,一道影子自树后露出身形,兽瞳闪着森然而嗜血的光,庞大的身躯也宛如一座小山,甫一出现,便将这座林子衬得逼仄了起来。 这是一头正值壮年的老虎,一对锋利的獠牙正泛着寒光,利爪也已经深深抠进了地面,身体前弓,露出来的是攻击的姿态,这幅状态下它随时都可以蹬地而起,来一次带着凌厉攻势的扑杀。 殷稷后退的脚步顿住,心里有些无奈,他怎么会把一头老虎错认成谢蕴? 真是见了鬼。 更见鬼的是,他唯一的武器是把伞,哪怕是把匕首都比这个好用。 可现在他只能抓紧这把伞,虚张声势地和这头凶兽对峙。 老虎没摸清楚他的深浅,十分谨慎地在试探,可即便如此,殷稷手心仍旧沁出了冷汗,这么凶险的情形,他也是第一回遇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谢蕴不在这附近。 他稍稍松了口气,琢磨着怎么才能拖延到禁军找过来,可就是这一走神的功夫,老虎就捕捉到了机会,庞大的兽身凌空而起,掀起一股携裹着腥臭和灰尘的狂风,泰山压顶般扑了下来。 殷稷心头狠狠一跳,就地一滚堪堪躲过。 虎爪落在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上,那树晃了晃,随即咔嚓一声,轰然倒下。 殷稷瞳孔紧缩,如果刚才他没有躲开…… 他再不敢掉以轻心,全神贯注地和对方周旋,气氛逐渐紧绷,殷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冷不丁林子里再次响起踩踏声,那头猛虎似是觉得猎物被觊觎了,愤怒地嘶吼了一声,随即竟舍弃了殷稷,朝着声音来源处去了。 殷稷劫后余生,却不觉得庆幸,心脏反而狠狠地提了起来,这种时候谁还会出现在这座林子里? 谢蕴! 他再顾不上自己的安危,追着老虎狂奔而去,可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 他再怎么拼命也还是被老虎落下了,等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那头猛虎正朝着一个人影虎扑而去,对方险险躲开,可老虎的下一次攻势已经准备好了。 殷稷睚眦欲裂,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那人是不是谢蕴,已经本能地将手里的伞扔了过去。 “畜生,朝朕来!” 伞尖被灌注了力道,狠狠扎进老虎皮肉里,虽然伤口不深,它却仍旧被激怒了,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过后,它再次转移目标,虎视眈眈地朝着殷稷走来。 被锁定的危机感如此鲜明,殷稷清楚地知道他避不开,在猛虎扑过来的瞬间,一个蹬地跳上了虎背,他本想抓住虎皮稳住身形,那老虎却动作迅速,力量惊人,只几个翻滚就将他甩了下来,紧接着就再次扑了过来。 殷稷别无选择,只能在獠牙咬下来的瞬间,死死抵住虎口。 可百兽之王不是浪的虚名,巨大的力量让他难以应付,只能拼命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扛,但即便如此,獠牙还是一点点逼近他的颈侧。 因为用力过度,肩膀才愈合没多久的伤口被撕裂,血腥味激起了兽性,猛虎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咬合的力道猛增,獠牙不可阻挡地刺破了他的皮肤。 再往前一寸,他必死无疑。 危急关头,一支羽箭呼啸而来,铎的一声钉进了老虎腹部,这是身体最脆弱的部位,老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就是这一下给了殷稷喘息的机会,他一脚踹在老虎胸口,翻身站了起来。 射箭的人快步走了过来,殷稷这才看清楚那竟是回鹘王子,也正是刚才被猛虎袭击的人。 对方扔了一把短刀过来:“天子,想办法脱身,只凭我们两个人太危险了。” 殷稷也有此意,他们没必要和一头畜生拼命。 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什么东西却从回鹘王子怀里掉了出来,他只是瞄了一眼,就瞧见那是半块玉佩,上面清楚地刻着个“济”字,只是此时却只剩了一半。 这是谢蕴的东西,当初谢蕴苦求他救谢家的时候,他亲眼看见对方身上带着这个东西。 他脸色瞬间变了:“这是哪里来的?” 回鹘王子见他神情不对,不敢隐瞒:“刚才在林子捡的。” 也正是因为捡这东西分了神,他才险些被那头猛虎一击得手。 殷稷的脸色惨白下去,谢蕴真的来过这里吗?她和这头凶兽偶遇了吗? 他转头朝那头老虎看了过去,却愕然发现对方嘴边的毛发上沾着血。 这一瞬间他大脑空白一片,疯了一般朝着那凶兽冲了过去:“你把谢蕴怎么了?!” 回鹘王子大吃一惊,他们固然崇尚无所畏惧的勇士,可这样的猛虎只凭他们两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大周天子,你快回来!” 殷稷却头也不回,回鹘王子无计可施,他不敢丢下殷稷一个人走,只能瞄准机会朝着虎眼射了一箭,却被猛虎察觉,侧头避了一下,那一箭只射到了它的眼眶。 可殷稷却抓住了老虎躲闪的这个瞬间,悍不畏死地跳上了虎背,短刀直接在后颈狠狠插了进去。 老虎吃痛嘶吼一声,想要故技重施将人甩下去,却被回鹘王子的箭矢逼得只能左右躲闪,等想起身上敌人的时候,虎筋已经被挑断了,它全身瘫软在地,再不能动弹。 回鹘王子松了口气,正要敬佩殷稷一句,却见他疯魔了一样,正野兽一般疯狂撕扯着老虎的肚子。 第178章 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是吗 王子有些被惊住了,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天子?大周天子?” 殷稷充耳不闻,抖着的手几乎抓不住短刀,好半天才划开一道口子,可却不敢继续划下去,他怕这里面真的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丢开刀,抖着手去撕那个伤口。 内脏混杂着血水流出来,一截断指混杂其中,殷稷身体陡然僵住,下一瞬他颤抖着身体再次撕扯起来。 “不要,谢蕴,不要,不要,不要……” 他魔怔了一样念叨着那两个字,手下动作越来越凶,可力气却越来越小,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双手一次次被鲜血滑开,他又一次次抓了回去。 不要,不要,不要…… “皇上住手,您在干什么?” 钟白匆匆赶来,一见这场景瞬间就懵了,他连忙上前想将人拉开,却根本拉不动。 他看了眼周遭的禁军:“愣着干什么?快把皇上拉开!” 几只手一起伸过来,殷稷睚眦欲裂:“滚开!” 谢蕴有可能在里面,谢蕴有可能在里面! 他要把她刨出来,还有救,一定还有救! 他拼了命地撕扯虎皮,血水和内脏不停淌出来,一点点浸染他的衣裳,他却一无所觉,神态癫狂,宛如疯魔。 唬得众人不敢上前,更别说阻拦。 这幅样子,太像是疯了。 钟白扑上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皇上,住手,住手!” 殷稷眼睛猩红,这么紧要的关头,为什么要捣乱?为什么要阻止他?他抬起沾满血的拳头就要砸下去—— “殷稷。” 殷稷的动作陡然僵住,这声音好熟悉啊,谢蕴是你吗? 他心生希望,却连转身看一眼都不敢。 直到一双手伸过来,紧紧抓住了他满是血污的手,他才从这温热的触感里得到了勇气,转头看了过去。 熟悉的脸映入眼帘,世界瞬间真实起来。 “谢蕴……” 他一把将谢蕴搂进怀里,声音嘶哑颤抖得不成样子:“我以为你遇见了它,我以为你遇见了它……” 谢蕴似是也被他的失态惊住,迟迟没有开口,许久之后才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 钟白眼见殷稷终于冷静下来,长出一口气,迫不及待凑了过来:“先送回行宫吧,这一身的血,也不知道伤哪了,得让太医看看。” 殷稷却仍旧抱着谢蕴不松手,那姿态仿佛是在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蕴沉默片刻才开口:“再等一会儿吧。” 钟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么狼狈的殷稷他也不想开口催促。 “是,那就听姑娘的。” 可是殷稷能留下,却不能允许其他人就这么看皇帝的热闹。 钟白吩咐人拿了帐子,将这处暂时封了起来,回鹘王子也送回行宫让太医医治了。 林子里又安静下来,刚才的痛苦和绝望,也都随着那些渗进地底的鲜血不见了影子。 只有经历过那些的人迟迟回不过神来。 “皇上好些了吗?” 殷稷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谢蕴被那力道勒得胳膊发疼,轻轻嘶了一声,殷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用力了,逼着自己松了手。 “抱歉……” 谢蕴轻轻摇头:“皇上没事的话,就回行宫吧,钟统领很担心你。” 她起身要走,却被殷稷拉住了手。 “谢蕴,再陪我一会儿吧。” 谢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胳膊的血淋淋的手,许久都没说话。 殷稷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我不碰你,再呆一会儿吧。” 谢蕴这才坐了下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皇上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殷稷好一会儿才开口,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经历,声音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我以为你走了。” 谢蕴微微一怔,他刚才那副样子,是因为她吗? 双手忽然再次被抓住,殷稷半跪在她面前,全无皇帝的威严,像极了当年那个在梅林初见时,略带几分羞涩的少年郎。 “谢蕴,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不求你现在就决定永远留下来,但至少再等我几年,等到你二十五岁,如果你那时候还是不想陪着我,我就放你走,我不会再骗你。” 他抓着谢蕴的手抵在自己胸口,那里曾经被人狠狠刺穿过,此时却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将伤处再次暴露在他以为的施害者面前。 急促的心跳透过掌心传过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那寸皮肤滚烫,烫得她竟无法碰触。 她不自觉蜷缩起手指。 殷稷把这当成了拒绝,精神骤然颓靡下去:“是我太想当然了……” “你说的南巡,是真的吗?” 谢蕴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殷稷一愣,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脸色刷地亮了:“是,是真的,工部已经在造龙船了,两年就能造好。” “那为什么不下旨筹备南巡?”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原来是因为这件事谢蕴才不信他。 他声音打着颤:“历代皇帝南巡,无不花费巨众,我不想劳民伤财,更不想给贪官污吏借口,让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我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再说,即便各处接待时有所怠慢,总也好过让百姓遭殃……” “那龙船也别造了。” 殷稷一愣,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让谢蕴生气了,她生在世家,想要排场一些也正常。 “我没有怠慢你的意思,我这就下旨……” “奴婢是说,先皇也有一艘龙船,修补一番还能用,就不用特意造龙船了,既能节省钱财,也能早日出发。” 殷稷像是听愣了,好一会儿加重了握着他手的力道,颤抖的却比之前更厉害,可这次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喜悦:“谢蕴,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了,是吗?” 谢蕴没开口,沉默仿佛就是默认。 殷稷眼睛亮得有些晃人眼,他像是忘了该怎么说别的字眼,一遍遍的念叨着谢蕴的名字。 谢蕴垂下眼睛,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皇上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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