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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那天该有点不一样。 御厨艰难地吞了下口水,硬着头皮道:“姑姑,要不您尝尝这面?” “不行,本来就不多。” 谢蕴开口就是拒绝,她难得煮一碗完整的面出来,自己吃算什么? 她觉得御厨有些不懂事,想让他走远一些,可话刚到嘴边她就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御厨一向不是多话的人,以往那么多年自己没喊他过来,他也就是呆在一旁看着,今天却说了这么多……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面,犹豫片刻还是夹起一根咬了一口。 生的。 谢蕴:“……这不可能,父亲一直都是吃这种面的,他从来没说过不熟。” 御厨讪笑,这怎么说呢,当年的谢内相惧内,是朝野皆知的,他未必不知道不熟,只是不敢说而已。 说来也是神奇,谁能想到世家名门出身,又权倾朝野的谢内相吃的是这种东西……一吃二十多年,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谢蕴显然更受打击,倒是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些年里父亲从来不让她和兄长去吃母亲的面,原来是怕他们吃坏肚子。 她看着手里的面,沉默很久才看向御厨:“现在怎么办?” “啊?”御厨回神,“好办好办,放锅里再煮煮吧。” “可是再煮就成疙瘩了。” 御厨瞄了谢蕴一眼,这才小声开口:“不会的,姑姑先前煮成疙瘩,是因为面没和好,这次小人在旁边看着,您面和得还行。” 谢蕴:“……” 她木着脸把面重新倒回了锅里,等面条都浮了上来才听着御厨的指挥将面条捞了起来。 御厨长出一口气,原本他是不想管谢蕴的面煮成什么样的,没得还要得罪人,可今天不一样,自己既然被喊过来帮忙了,那身为御厨他就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眼看着这种不是人吃的东西被端出厨房。 “姑娘看看想要什么汤底?小人做了几道小菜配面,您看看哪个合胃口?” “皇上今天看着脸色不好,捡着清淡滋补的来吧。” 御厨连忙去拿了菜,装好了食盒送了过来,等看着谢蕴出了门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谢蕴刚才说的是皇上…… 这些年她的面都是给皇上做的?就那种不是人吃的东西最后都进了皇上的肚子? 御厨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谢蕴现在竟然还活着。 谢蕴浑然不觉,加快脚步往议政厅去,临到跟前却瞧见门口候了乌压压一片人。 龙船每到一处都是要施恩的,也会接见一部分当地有名望的富贾乡绅,谢蕴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今天殷稷很明显是病了,她以为会把这件事免了的,没想到还是让人上了船。 她放轻脚步从侧门进了议政厅,殷稷正在接见当地官员,听他们奏报这些年的政绩,说得好的便赏,不好便罚,等见完了他们才会让外头那些人进来。 只是比起对官员的恩威并施,他对百姓会和气很多。 谢蕴不好打扰,将食盒放下,开窗通了通风,可只是这一晃眼的功夫,竟然就在人群里瞧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宋家父子竟然来了。 第255章 宋家父子 宋汉文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他候在门外,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了,可因为精神上的紧张他丝毫都没有察觉,只剩了满心满眼的焦急。 “爹,我们真的能见到皇上吗?” 他说着抻长了脖子往议政厅里看。 宋大善人连忙拽了下他的袖子:“不得无礼,这可是天子,不敬是要掉脑袋的。” 宋汉文被吓得连忙低下头,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又瞄了一眼:“不知道皇上长什么样……” “都让你别乱看了……来之前你娘怎么嘱咐你的?你都忘了?” 说起这个宋汉文脸拉了下去,经了昨天弱冠礼上的那一遭,虽然宋夫人百般保证和那个年轻人没有关系,可他心里还是有个疙瘩。 “爹,你说昨天那人是谁啊?真是娘的远方亲戚?他来是想干什么?” “你怎么问起来没完没了?”宋大善人训斥了一句,“你提的那么多要求你娘都答应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汉文瘪瘪嘴:“什么叫我想怎么样?我就是觉得那个人讨厌,一个远方亲戚,什么破落户,弄得和我娘关系多亲近一样,还特意找过来……爹,你以后别什么人都放进来,说不定那就是来打秋风的。” “你少说两句……” 蔡添喜隐约听见了说话声,抬眼扫过来,目光很快锁定在两父子身上,脸色一沉,威严道:“肃静!” 父子两人连忙闭嘴低头,可宋汉文毕竟年轻气盛,不过片刻便又抬起来头,他自觉这般举动十分隐蔽,却不防备一抬眼就瞧见蔡添喜还看着他,那双眼睛犀利威严,唬的他心口一哆嗦。 这天家的奴才真是不一样,明明是个阉人,却如此气派,比知府大人还要震慑人心。 他被看得再不敢抬头。 蔡添喜却因为他的举动而生了些不喜,他不知道这两人身份,只知道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很担得起不敬二字。 他冷冷哼了一声:“各位,得蒙陛下召见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要是谁管不住自己,在御前失礼失仪,那这喜事可就要变丧事了,听明白了吗?” 宋汉文被说得头皮发麻,冷汗都冒出来了,吭都没敢吭一声。 蔡添喜这才收回目光,冷不丁瞧见谢蕴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朝他招了招手,他一改刚才的威严模样,笑脸如花的凑了上去:“姑娘有什么吩咐?” 谢蕴听他这么说话颇有些不自在,打从那天在乾元宫当着王贵人的面说了那些话之后,蔡添喜的称呼和态度就都变了。 她私下里说了几次,对方当面答应得好好的,一转身就给忘了,敷衍得很不客气。 谢蕴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费口舌:“是有件事想劳烦公公,那两人……” 她伸手指了指宋家父子,“公公寻个借口把人撵下去吧,皇上大约不想瞧见他们。” 蔡添喜一愣,只当她是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事,虽然心里很赞同可还是摇了摇头:“怕是不妥,都是有名单的,要是回头追究起来……” “有什么岔子我担着。” 见她话说到这份上,蔡添喜这才意识到大约不是什么小恩怨,连忙答应下来:“那姑娘稍后,我这就去安排。” “别去了。” 钟白的声音忽然响起来,他从长廊一侧走过来,黑着脸看谢蕴:“谢姑娘,我觉得该让他们见见皇上,昨天不是很嚣张吗?还瞧不起皇上,那今天就得让他们长长教训……吓死他们!” 他的心情谢蕴能理解,但眼下不是时候。 “钟统领,不要意气用事。” 钟白梗着脖子不肯听,谢蕴揉了下额角,只好和他详细解释:“统领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能是为什么?想见一见皇上给自己脸上贴金呗!” “还有呢?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说明夫人没有阻拦他们?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钟白被问愣了,茫然地挠了挠头:“什么啊?” 谢蕴叹了口气,既无奈又惆怅,她还以为开个头钟白就能自己想明白呢。 “这意味着这些年夫人没有打听过皇上的消息,但凡这六年里她打听过一次,再加上昨天的巧遇,她就该知道皇上如今的身份,也就绝对不会让这父子二人来自取其辱。” 钟白一僵,脸色这才慢慢变了。 “他大爷的。” 许久后钟白才骂了一句,他看向蔡添喜,“不劳烦蔡公公了,我去撵人。” 他转身要走,可就在这时候议政厅的门却开了,扬州众官员走了出来,知府传了殷稷的话:“皇上召见,你们都进去吧,肃静,恭敬,不得直视圣颜,明白吗?” 人群立刻朝门口聚集了过去,这么一走动,那父子两人瞬间被人群淹没,再也瞧不见了。 钟白一急:“这怎么办?” 谢蕴没再开口,只关窗进了门,殷稷还在和太守说话,大约是有些政务对方处理得不好,殷稷的眉头拧着,唬得太守站都不敢站直,额头更是沁满了冷汗。 “皇上。” 她喊了一声,打断了两人之间有些紧绷的气氛,殷稷立刻抬头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缓和了:“面做好了?” “嗯,皇上现在用吗?” “不着急,先见完那些人再说。” 谢蕴顿了顿,不止没有识趣地退下去,反而走得更近了一些,“再等下去面都坨了。” 殷稷略有些尴尬,小声解释:“他们在外头等了些时辰了,还有不少花甲古稀的老人,不好再让他们等了,一小会儿就好。” 这突变的语气听得太守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瞧见真的是殷稷之后,神情逐渐复杂。 就在几个呼吸之前,他还被被殷稷诘问得不轻,那股无事不通,威严赫赫的样子唬得他腿都要软了,恨不得跪在地上说话,可现在…… 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谢蕴,对她的身份十分好奇,没听说皇上此行带了后妃啊,这人是谁? 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只能极快地瞥了一眼。 对方虽未施脂粉却仍旧明艳端庄,一身宫装十分简约,虽嘴角含笑却多了一股矜贵,让人多看一眼都有些自惭形秽。 皇上身边的人果然不一样。 太守低下头再不敢乱看,逼着自己收敛了心神,琢磨着待会要怎么转移话题,好让自己不至于在扬州百姓面前丢了颜面。 冷不丁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对方刚刚弱冠,今年八月一下场就得了姑苏解元,是难得的青年才俊,若将这人举荐到皇帝面前,对方是不是就顾不得盘问他了? 第256章 是你们啊 太守的盘算谢蕴一无所知,她看见了人在一旁,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走近殷稷垂眼看他干裂发白的嘴唇:“皇上脸色不好,这般接见百姓,是不是不妥当?” 殷稷先前并未有这样的顾虑,此时被谢蕴一提才隐约觉得是有些失仪,他皱眉苦思:“那可怎么办,脸色总不能说好就好……” 他目光落在谢蕴淡粉色的唇上,喉结轻轻一颤:“谢姑娘的口脂可否借我一用?” 谢蕴哭笑不得,又被他那直白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忙不迭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他再看:“学人做什么登徒子?让人立个屏风就是了。” 若是不能阻止人进来,那就瞧不见吧。 殷稷被教训了一句很是悻悻地“哦”了一声,言辞之间不乏失望,却仍旧听话地吩咐了下去。 可那只捂着眼睛的手却十分有存在感,隐约有食物的香气飘过来,大约是刚才为他做面的时候沾上的。 谢蕴这样的人,竟然会为他洗手作羹汤…… 念头一冒出来,殷稷心口陡然一烫,忽然间就很想尝尝那碗面。 可现在不行。 他心里馋得厉害,只能去抓谢蕴的手好做缓解,然而当着太守的面,谢蕴自然不会由着他,很快就转身走远了一些。 殷稷瞥了自己空荡荡的手一眼,无奈地叹了一声,随即眉头就是一皱,不自觉动了动腿,昨天他在地上坐了一宿,早上爬起来的时候膝盖就很不舒服,只是比起胸口的痛楚,这点难受被下意识的忽略了,此时坐久了才又难受起来。 他不动声色的抬手揉了两下。 内侍很快抬了屏风进来,等一切安置妥当,外头知府才结束了训话,陪着笑请蔡添喜将人带了进来。 “跪。” 蔡添喜清了清嗓子,众人乌压压跪了下去,又随着一声“拜”,众人又拜倒在地。 谢蕴躲在角落里打量他们,瞧见宋家父子混在人群里被屏风严严实实地挡住了,这才松了口气。 殷稷隔着屏风开口:“都起来吧。” 众人都还跪着,唯有宋汉文动弹了一下,似是想起来可又被宋大善人拽了回去。 直到蔡添喜拉长了调子的一声“起”响起,众人才都站起来。 殷稷对屏风后头的事一无所觉,他疲惫得厉害,就这么坐着都有些难受,索性歪靠在了椅背上,声音里倒是没有丝毫异样:“扬州繁华,朕心甚慰,各地官吏固然有所作为,尔等身在其中亦是功不可没。” 众人紧张的不敢言语,片刻后宋大善人才想起来宋夫人和知府都嘱咐过他们这种时候要说什么,连忙开口:“皇上谬赞,草民不敢当。” 被他这么一提醒,其余人才想起这茬,参差不齐的都跟着说了一句,太守听得直摇头,他站在屏风一侧,一扭头就能看见殷稷,此时瞄了一眼见他眉心紧蹙,心里顿时一咯噔,以为是皇帝不悦众人如此无礼。 可殷稷只是觉得第一道声音有些耳熟而已。 可昨天宋大善人毕竟没说几句话,所以这耳熟便也只是大体上的,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便也没放在心上。 “朕听说去年雪灾,各位都曾慷慨解囊。” 太守连忙开口:“正是,在座各位都曾救过江南百姓的命,是江南的恩人。” 殷稷点点头:“如此为国为民者,当赏,蔡添喜。” 蔡添喜连忙应了一声,不多时端了一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三枚金牌,金牌上刻着善行大德四个字。 “皇上早先便听说了各位的善举,亲笔提了这四个字,赏给赵秦苏三家员外,盼各位日后不忘初心,达济天下。” 三家人激动得直哆嗦,被太守提醒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连忙磕头谢恩。 殷稷喊了起来:“送他们出去吧。” 送他们出去而不是都出去,也就是还得盘问。 太守心里叫苦,皇帝再这么问下去他一定会出岔子的,他根本不知道这皇帝年纪轻轻的,怎么上至徭役赋税,下至柴米油盐都那么清楚明白,细致到他做的那些准备都毫无用处。 好在之前他已经想到了应对之策:“皇上,臣其实还想为一家请赏。” 殷稷抬手揉了揉又开始憋闷的胸口,仍旧耐着性子应了一声:“说来听听。” “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善人,虽然他的善款比不得赵秦苏三家,可去年雪灾却是散尽家财来帮助百姓的,他家的儿子今年下场还得了个解元,年纪轻轻就这般学问,可见是不凡。” 殷稷颇有些惊讶,有余力帮人的不少,可倾其所有来帮人的却很少见,这样的人的确应该奖赏,至于这样的人家养出一个好儿子,倒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若是当真有真才实学,春闱下场他也该重用。 他压下心口的不适,强撑着坐正了身体:“何人如此大善?” “回皇上,乃是善人宋平。” 殷稷动作一顿,姓宋…… 扬州宋家何其多,他琢磨着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可下一瞬宋家父子就在太守的授意下上前叩拜,虽然隔着屏风,声音却无比清晰:“草民宋平/宋汉文叩见皇上。” 果然是宋汉文。 宋夫人竟然会让他们来这里,她难道不知…… 殷稷思绪微微一顿,大约是不知道的。 不止不愿意冒险去探望,连问一句都不肯么…… 他垂下眼睛,手掌无意识地摁了摁胸口,谢蕴抬脚走过来,无声地环住了他的肩膀。 殷稷蹭了下她的手背,许久后才淡淡开口:“撤屏风。” 第257章 她来了 宋汉文一进门就被屋内威严肃穆的气氛震慑住了,明明皇帝一直态度温和——虽然隔着屏风什么都看不见,可听声音仍旧是能听出来的,但这议政厅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往日趾高气扬,连看他们一眼都仿佛是施舍的太守此时满脸紧张,一直垂着头,再不见了平日里的傲气;刚才在外头只几句话就吓住了他们的内侍此时也弯下了腰,一副谦卑模样。 他看得心脏狂跳,对屏风后的人产生了难以控制的向往,这就是皇权吗? 那皇帝该是怎样英武不凡的人物…… 可他不敢抬头,如果说进来之前他还因为自己是解元而觉得高出旁人一等,那此刻这份自命不凡就彻底消失了,他只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紧紧伏在地上,动都不敢乱动。 半晌,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抬起头来,看着朕。” 明明隔得不远,这声音却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缥缈感,宋汉文不敢迟疑,听话地抬起头,心跳随着这个动作逐渐加快,他真的要见到皇上了吗? 不是隔着屏风觐见,而是直视圣颜…… 他紧张得浑身颤抖,眼睛却一眨都不敢眨,皇帝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失声道:“怎么是你?!” 话音一落他就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想收回已经晚了,厅内气氛瞬间变了,数不清的凶悍目光落在他身上。 蔡添喜一声怒斥:“放肆!你这是在和谁说话?!来人,拖下去!” 宋汉文浑身一抖,僵在了原地,他想求饶却忘了怎么开口,满脑子都是震惊,他娘的远方侄子竟然是皇帝? 这……这怎么可能? 宋大善人也没想到会是眼下的情况,可他毕竟是比宋汉文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就算再震惊也还是维持了理智,他连忙拉着惊呆了的宋汉文磕头:“皇上恕罪,犬子无状,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计较。” 他想起昨天在弱冠礼上双方闹出来的不愉快,脸色煞白,唯恐殷稷会记恨他们,趁机报复,只能拼命磕头求饶。 太守也懵了,他举荐两人只是想将皇帝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认识,而且看宋家父子的这反应,好像关系还并不好。 他心里忍不住骂了句爹,他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就算再后悔此时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万一这父子两人真的得罪皇帝得罪的厉害,他这个举荐人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他得撇清自己。 他硬着头皮上前:“皇上息怒,宋解元年轻气盛,臣也时常教训他收敛,可惜收效甚微,眼下他言行无状臣难辞其咎,只盼您保重龙体,否则臣等就成了千古罪人。” 父子两人听出了太守话里的意思,齐齐僵住,一时竟连磕头都不敢了。 殷稷闷咳几声,瘀滞的心口稍微轻快了一些,他瞥了眼太守,看得对方低下了头这才将目光落在了父子两人身上,他们大约没有经历过眼下这种险境,已经抖如筛糠,浑身汗如雨下。 殷稷心里叹了一声,他什么都没说呢,何至于此? 当年他被先皇拿刀架着脖子的时候,也不曾如此恐惧。 “都起来吧,朕此行为施恩,并不想算账。” 父子两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猛地松了口气,又砰砰砰地给殷稷磕头。 殷稷一蹙眉,有些不耐烦,他若是有心为难,这两人连磕头求饶的机会都没有,这幅样子做出来给谁看? 他看了眼蔡添喜,对方立刻会意,高声呵斥道:“皇上让你们起来,听不懂吗?!” 父子两人被吓得一哆嗦,顿时不敢再磕头,慌忙站了起来。 殷稷不想再看见他们,挥了挥手就想让人出去,可眼看着他们就要出门却又忽然想起来刚才太守的反应。 若是今天宋家人就这么出去,往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这父子两人如何他无所谓,可…… “站住。” 父子两人浑身一抖险些又跪下去,好在有了刚才被教训的前车之鉴这次他们撑住了,只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来:“皇,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殷稷抬手揉了下额角:“蔡添喜,把朕用的洮砚赏给他。” 上好的洮砚本就是千金难求,何况还是皇帝用过的,足以当做传家宝累世交托。 可宋家父子已经被刚才的事吓破了胆,宋平尚且能反应过来自己得了这赏赐,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可宋汉文却已经彻底傻了,连谢恩都不知道该怎么做,被他爹拽了一下才再次跪了下去。 殷稷连多看一眼都懒得,摆摆手就让人退了下去。 太守顺势跟着出了门,虽然如愿以偿地逃过了皇帝的盘问,可心里却并不痛快,这宋家父子俩是不是活腻歪了?得罪谁不好竟然敢得罪皇帝。 连他都拖累了! 他目光阴恻恻地扫了父子两人一眼,这才钻进了自家马车。 人群很快散了,议政厅也清净下来,谢蕴放轻了力道给殷稷按揉太阳穴,也不说话,气氛倒是静谧祥和,只是一丝若有似无的沉郁游荡其中。 殷稷拉下她的手摩挲:“不必多想,我早就不在乎她了。” 谢蕴一听就知道殷稷又是在故作平静,却仍旧没有拆穿:“那就好,皇上用饭吧,吃完睡一觉,太医说你最近很累,要好生休养。” 殷稷喜欢听她说这些寻常过日子才会说的话,答应得也很痛快,可心里想的却完全是另一码事,昨天一宿没做正经事,今天他得把应对章程写出来,还要快马加鞭送回京城,免得朝廷真乱起来,祁砚和秦适应对不了。 但这些他不会和谢蕴说,只听话地打开食盒将面端了出来,可只是一眼他眉头就拧了起来:“谢大小姐,你怎么耍人呢?不是说了你给我做吗?拿御厨的手艺糊弄我算怎么回事?” 谢蕴没恼,眼角反而带了点喜意:“瞧着像御厨做的?有人教果然容易长进,你尝尝味道是不是好了很多?” 殷稷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来,略有些惊讶:“你特意去学了?” “你若是早说我煮的面从来就没熟过,我早就去学了。” 殷稷失笑,面固然是生的,可只有他自己吃得下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他端起碗正要吃,老安王却又来了,他想明白了昨天殷稷的那句话,在先皇的名声和他第三子之间,他还是选了儿子,所以这次来是特意表态的。 事关朝堂格局,殷稷不敢马虎,只得放下面碗与老安王细谈一番,等将人送出去的时候面已经彻底坨了,他仍旧吃了个干净,正要喊人来收拾碗筷,钟白却忽然走了进来,脸色十分复杂:“皇上,夫人来了。” 第258章 你只是来质问我的 殷稷仿佛是没听清楚,好一会儿才看过来:“你说谁?” “夫人,那位宋夫人来了。” 殷稷指尖一颤,他随手拿了个什么东西来翻看,声音里是刻意的漫不经心:“她来干什么?” “不知道,臣刚才操练完从长廊上过,就瞧见她在底下说要上龙船,”他大约是想起了刚才看见的情形,眉头拧得死紧,嘴角都多了一丝嘲讽,“可这龙船是她想上就能上的吗?现在人还被拦在底下呢,我就是来说一声。” 殷稷一皱眉,下意识道:“你知道是她,还由着人拦?” “那不然呢?”钟白睁大眼睛,显然被诘问得十分不服气,“她昨天也没让咱们进啊。” 殷稷似乎是被噎住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兴许是有什么旁的事情,让她进来吧。” “能有什么旁的事情?”钟白愤愤不平地嘀咕,“不就是从宋家父子哪里知道您现在是皇帝了,能给她好处了,所以才上赶着来认亲了吗?这人真是……” 他自以为小声,可奈何天生嗓门嘹亮,说的话连在外间的谢蕴都听见了。 “钟统领快去吧。” 谢蕴抬脚进门,一开口就打断了钟白的嘀咕,宋夫人赶在这时候过来的确容易让人多想,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说得太过直白。 那位和殷稷毕竟是母子,在昨天之前,殷稷对她还十分敬重,人心不是几天就能扭转的,哪怕昨天的事再怎么伤人,殷稷也不可能对她没有丝毫期待。 钟白大约也知道自己那些话很刺耳,顺势闭嘴转身出去请人了。 殷稷丢开手里翻看的书,略有几分苦涩地笑了一声:“其实不用拦他,我也那么想。” 可是,他竟然不觉得难堪和愤怒,这才是让他觉得悲哀的地方。 “谢蕴,我……” 谢蕴抬脚走过去,弯腰理了理他的衣襟,声音低缓:“我明白。” 她明白殷稷的庆幸,也明白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复杂心情。 旁人遇见这种事会如钟白一般愤怒,可殷稷不一样,他把萧懿夫人看得太重要了,重要到哪怕被利用他都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还有这样的价值和筹码,能把这个抛弃他的人拉回来。 何其悲哀。 “萧懿夫人喜欢什么?我让厨房备些点心上来吧?” “……我不记得她喜欢什么,我小时候日子拮据,有什么吃什么的,她也都是先紧着我吃。” 那些年,萧懿夫人是真的对他好,是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最好,好到他时常羞愧,懊恼自己年幼时候不懂事,不懂得体贴她才让她年纪轻轻就病重而亡。 “那我看着置办吧,做一些兰陵的特色。” “好,”殷稷抓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辛苦你了。” 谢蕴安抚得回他一笑,转身退了出去。 议政厅只剩了殷稷自己,他便再也坐不住,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外头,没瞧见人之后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理了理衣襟,抚了抚发冠,自觉并没有何处不妥这才重新走到门口,可龙船何其庞大,一来一回需要的时间不短,他被外头明晃晃的日头晒得眼晕了都没瞧见人来,只好又坐了回去。 外头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他再次站了起来,可一想到萧懿夫人昨天的无情,他就又强撑着坐了回去。 他高兴对方来,但还是要把自己的不满告诉她。 他故意没看门口,直到两人推门进来,耳边“噗通”一声响。 “草民叩见皇上。” 殷稷心口狠狠一跳,猛地抬眼看过去,就见对方正在对他叩拜,他脑子一懵,腾的站了起来,失声道:“你干什么?你起来!” 钟白也被唬了一跳,虽然他气恼萧懿夫人对殷稷无情,可也没想过要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可是殷稷的生母啊! “夫人,使不得!” 殷稷快步走过去,伸手要将她拽起来,宋夫人却十分坚持。 她抬眼看过来,她眼底带着思念,却不过一瞬间就消失无踪了,只剩了满脸的难堪:“当年丢下你是我不对,可这和宋家无关,求皇上大人大量,不要为难他们。” 殷稷动作僵住,他垂眼看着面前的人,声音止不住的发颤:“我怎么他们了?我做了什么你要这样来诘问我?!” 宋夫人浑身一颤,仿佛是被他的反应吓到了。 殷稷有所察觉,纵然满心苦痛却仍旧强撑着扭开了头。 钟白听不下去了:“夫人你讲讲道理,他们来了这里皇上一句重话没说,这赏赐一向是只给捐善款的前几人的,看着您的面子,皇上也破例赏了他们东西,这样的体面和恩宠,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们是得了赏赐,可赏赐不是被抢走了吗?”宋夫人情绪也激动起来,脸上带了几分愤怒,“他们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皇上,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的,但求你放过他们。” 殷稷心口一凉,胸口持续了一晚上的闷疼陡然剧烈起来。 “不知道什么人做的……那你为什么要来求我呢?” 他声音哑了下去,索性跪在地上直视着对方,“母亲,你分明是在怀疑我啊。” 宋夫人似乎被那两个字刺到了,眼眶陡然红了起来,可大约心里的确就是那么想的,她几次尝试开口却都没能反驳,最后她只能承认:“我也不想怀疑你,可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皇上,昨天汉文的确无礼,可他不是有意的,他是个好孩子,昨天只是为了维护我……” 好孩子? 殷稷张了张嘴,很想问问她,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起来,她面前的这个人也是她的孩子? 可话就在嘴边他却像是哑了一样,许久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半晌他才坐在了地上,抬手遮住了眼眶:“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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