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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睡上几日也不妨事。” “那就好。” 谢济随口答应着,瞧见河边的树上被剥了块皮就凑过去查看,可惜那痕迹已经好些时候了,并不是最近才留下的,即便是,也不能说明什么。 他遮下眼底的失望,抬脚继续往前,祁砚却停了下来:“朝中一切还好,谢兄你却不然。” 谢济仍旧不停,因为在预料之中,甚至语气里都没有半分惊讶:“那群老臣又说什么了?” “这次不是说几句那么简单,”祁砚快步追上来,“我今日临来之前,秦中书给了我一份百官联名的请命书,皇上虽然未曾清醒,可是太后还在,他们想请太后出面,调集藩镇兵马,重塑京畿守卫,然后……” “遣我出京,”不等祁砚说完,谢济就接了话茬,“对吧?” 祁砚有些羞愧,朝臣此举无异于过河拆桥,可若是站在朝廷这一方,他也并不希望谢济在京中久留,这毕竟是边境防军,有句话说得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同边境军一样,这千门关守军真正的主子是谁,朝臣们不得不多思量几分。 即便不是出于朝廷安危的考虑,单单只针对谢家而言,谢济也该更知进退一些,明知道会造成朝臣的恐慌,他其实该主动退出京城,去城外驻扎,将搜捕之事交由京畿守军。 “谢兄,你听我一句劝……” “免开尊口,”谢济蹲在河边,他在那里发现了一点碎木屑,闻着有药香,他拿不准这是什么,便掏出帕子来将东西包好,等稍后得了空就找人来问问这是什么,话却也不耽误说,“我暂时还不会走,守军也不会退。” 祁砚脸色有些变了:“谢兄,你……” “皇上不醒,我不会走。” “这不妨碍你先将守军遣出城……” “你被抄过家吗?”谢济瞥他一眼,虽然谈及了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可他话里并没有多少愤恨怨怼,有的只是沉淀在多年风霜苦痛之下的沉静,“救驾归救驾,但我不会再给皇家动我谢家的机会。” 祁砚一时没能再说出话来,谢济若是要如此说,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劝。 他生在书香世家,一向以肃清吏治,匡扶社稷为抱负,可真的进入朝堂之后他才知道这条路走起来太难了,世人纷纷扰扰,私心太重,连谢家都是这幅样子。 他难掩心中失望,却终究只能叹了口气:“那谢兄,你要保重,我只怕太后的懿旨很快就要到了。” 为了印证他这句话,街上很快就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须发皆白的秦适手捧太后懿旨,乘轿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忐忑不安的朝臣。 “谢贤侄。” 秦适唤了一声,语气十分复杂,此番靖安侯谋逆,先皇的谋算昭然若揭,让他再不能为其辩驳一句,这对他这个素来秉持天下无不是父母思想的儒家学子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苍老了许多,连脊背都佝偻了。 谢济对他仍旧是敬重的,躬身行了个晚辈礼:“秦世伯。” 秦适眼底闪过波澜,显然是想起了多年前与谢父畅谈的情形,当年的朝堂哪有后来那般污浊,若非先皇一念之差,何至于此…… “贤侄这些年可还好啊?令尊令堂可还康泰?” “托世伯的福,家中一切安好。” 秦适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等开口就被人从身后顶了一下,乃是从叛军手里死里逃生出来的赵思明,凭着清明司暗吏全部惨死,他已然将自己当成了力战保皇的功臣:“秦大人,谢家还没平反,他还是个罪臣,您别耽误时间了,快说正事吧。” 秦适叹了口气,嘴边的话只好咽了下去,目光看向手里托着的懿旨:“谢贤侄,此乃太后懿旨,你接旨吧。” 谢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朝臣有些愣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懿旨已到,你为何不跪?” “因为,这旨意我不接。” 第514章 皇帝醒了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惶恐起来,赵思明上前一步:“你敢抗旨,是想谋反吗?” “我抗的是太后的旨,”谢济冷声开口,沿着河堤他又捡到了一些药材,都细心的收好了,“什么时候,太后是一国之主了?” 赵思明被噎了一下,抖着手指着谢济,却没能说出话来,连那根手指也被谢济一瞥之下忙不迭地收了回去,再没敢言语。 秦适叹了口气:“贤侄,我知道你谢家遭逢大变,难免会对朝廷杯弓蛇影,可你此举会让皇上十分难办,他先前正在准备为你谢家平反,你今日此举,会让他难以为继。” 谢济捡药材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他从未听谢蕴提起过殷稷的打算,殷稷自己也一个字都没透露过,此时骤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不自觉看向祁砚。 这件事祁砚倒是十分清楚:“的确如此,我曾参与其中。” 只是当初捂得那么严实的事情,现在经历了这一场内乱,已经再也遮不住了。 他想着苦笑了一声:“说来可笑,皇上先前那般处境,皆是因想为谢家平反而起。” 谢济怔住,他仿佛难以接受一般迟迟没有开口,直到他将地上那些零散的药材全都捡起来包进了帕子里,这才低声骂了一句:“举国之力构陷一家,他还要去捋虎须,不自量力……” 他将帕子塞进怀里,指节抵在唇边打了个呼哨,骏马疾驰而来,他纵身一跃跳了上去:“我要入宫一趟,诸位请自便。” 他拨转马头就要走,秦适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众人纷纷跟着上前,谢济脸色不变,眼神却沉了下去:“各位是活够了?” 秦适盘膝坐在了地上:“贤侄,大周遭逢巨变,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今日长信宫发下的是两份懿旨,一份在我这里,另一份发去了塘沽。” 塘沽是距离京城最近的藩镇,如同祁砚所言,太后果然接受了朝臣的谏言,要抽调藩镇军马,重塑京畿守卫,这也意味着,他若是不走,对方就要来硬的了。 “请贤侄以大局为重。” 谢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阿蕴还没有找到,若是此时离京,谁来找? 还有殷稷,若是不能看着他平安醒来,他要如何放心? 可秦适这拦路的架势,他难道真的要在他身上踩过去吗? 他思绪翻转,犹豫不决,一阵马蹄声却忽然由远及近,玉春一勒缰绳:“圣旨下,皇上传召谢济入宫觐见。” 众人都是一愣,皇帝醒了? 谢济再顾不上这群人,绕过众人就朝皇宫而去,秦适也再顾不上太后懿旨,钻进轿子里催着轿夫回宫,其余朝臣连忙跟上。 他们忌惮谢济可不止是因为之前的私人恩怨,而是叛军已经都抓到了,他却还在搜索京城,连他们这些高官的府邸都不肯放过,这显然就是在故意霍乱京中,他们得去和皇帝告状。 众人齐齐朝皇宫去,谢济却是最早的一个,可他站在内殿门前,却有些不敢伸手推门,先前谢家梅林的那一幕,是他再也不愿意回想的噩梦,他怕自己推门进去看见的仍旧是毫无生意的殷稷,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压下的痛苦会再次被勾起来。 他现在真的很不愿意看见皇帝。 可他还是抬手推开了门,就在门开的瞬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乾元宫内殿里竟然窗户大开,雪化时刺骨的冷风呼啸而至,将桌案上的纸张吹得四处飞舞,一道瘦削挺拔的影子却不知冷般就那么站在窗前。 短短几天而已,他脸颊已经凹陷了下去,身上披着的衣裳也松松垮垮,已然十分不合身。 可却并没有谢济以为的痛不欲生和歇斯底里,殷稷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救他,也没有丝毫失态,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仿佛一切风雨都已经过去。 可谢济却莫名想起了他为谢蕴摘得那支梅花,心口再次揪疼起来,一时间他甚至都不敢主动提起那个两人都放不下的人。 “刚醒过来别吹风了。” 他抬脚上前,可只走了一步,便陡然顿住了脚,眼前这人是皇帝,他不能把这件事忘了。 他停下脚步准备行礼,却不等膝盖弯下,殷稷便轻声开口:“别这么对我。” 声音很低,仿佛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可谢济还是听见了,他动作不自觉僵住,殷稷是皇帝,可也是人,他这一跪,便如同将他们所有的过去都抹消了,从此以后,便只是君臣。 可他们,原本该是家人的。 他没能再跪下去,咬了咬牙才站起来,将四敞大开的窗户关上,又替他拢了拢已经凉透了的大氅:“你要保重自己。” “……好。” 答应得这般不走心,让人越发放心不下,谢济犹豫许久还是主动提起了谢蕴:“我听祁砚说,阿蕴给你留了信,你可曾看过了?” 殷稷死水般的眸子这才产生了一丝波澜,可沉默片刻后他却摇了下头,谢济有些意外,因为谢蕴也给他和父母留了信,拿到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就拆开了,可殷稷竟然能不看。 “为何?” “总也不是我想看的东西,不看也罢。” 殷稷哑声开口,谢济心里却是一沉,不看便是不想遵从谢蕴的意思,殷稷这是还存着别的想法,这他要如何放心离开京城? “她特意留给你……” “放心吧,我还有事没做完,不会再出事,”殷稷打断了他的话,看着谢济那溢于言表的担忧,他扯了下嘴角,“我本也没寻死,不是吗?” 他的确是没有主动寻死,可越是如此才越是可怕,谢济只觉得他身上就写着短折两个字。 “殷稷……” 外头忽然嘈杂起来,是朝臣追了上来,一见殷稷清醒,众人十分激动,痛哭流涕的表达自己的担忧和惊喜,然而他们表演的那般热烈,殷稷眼底却没有丝毫波澜,他淡漠的看着朝臣的姿态,事不关己,索然无味。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朝臣们逐渐安静了下去,一股难以言说的尴尬涌了上来,原来帝王不给面子是这么难堪的情形。 赵思明按捺不住,连忙上前:“皇上,谢济违抗太后懿旨,强留京城不走,其心可诛,请您定夺。” 第515章 砍了吧 谢济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屑于和赵思明这样的卑鄙小人扯嘴皮,看过来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赵思明有些被激怒了,他心里冷笑一声,看不起他? “皇上,臣所言绝非危言耸听,他当众抗旨乃是众位大人都看见了的,秦中书在,祁参知也在,谢济这般举动,当真是有不臣之心啊,说不定连这次救驾都是另有图谋。” 他殷切地看向殷稷,却发现皇帝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他心里一凉,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他咬了咬牙,再次开口:“请皇上明鉴,有靖安侯前车之鉴,谢济不得不防啊。” 祁砚有些听不下去了:“赵司正,你言过其实了。” 赵思明心里呸了一口,这些人和谢家有牵扯,当然不会防范谢济,可他当年是掺和了谢家抄家一案的,如何能不妨?今日若不能趁机挑拨这对君臣之间的关系,日后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请皇上明鉴,”他一头磕在地上,“我京都司两千两百人,尽数殉国,这样惨烈的悲剧,臣再也不想看见了。” “……京都司。” 这三个字仿佛终于拨动了殷稷的心弦,他垂眼看过来,赵思明心里一喜,他就知道苦情计有用处,那些人若是能为他所用的,也算没白死。 “拖出去,砍了吧。” 淡淡的声音自上首传过来,赵思明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想过提京都司有用,却没想到这般有用,他不自觉朝谢济看去,可下一瞬,进来的禁军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 他的惊喜瞬间变成了惊恐,他拼命挣扎:“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我,皇上,皇上……” 殷稷仿佛是站累了,扶着椅子慢慢坐了下去,却始终都没看赵思明一眼,只有一声自言自语似的低语响起:“两千两百人,尽数战死,你怎么能活着呢?” 那人数岂不是不够了? 朝臣们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人被拉了出去祁砚才回神,他连忙开口:“皇上,赵司正虽然的确言过其实,可毕竟也是功臣,请您看在……” “他说了不该说的话,饶不得。” 殷稷侧头咳了两声,他心脉一再受损,如今说话间总有些气虚不足,可那双眸子却始终没有波澜,仿佛不管身上承受着什么样的痛苦,都已然感受不到。 这样的答案听得祁砚愣了愣,等他回神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禁军已经提着染血的刀进来了:“回皇上,行刑已毕。” 祁砚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躬身退下了。 “今天的事,希望诸卿记住,”殷稷再次开口,话虽然是和朝臣说的,他却仍旧没有看过来,只靠在椅子上撑着头闭上了眼睛,“日后不该说的话不要说,朕时间不多,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浪费在你们身上。”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十分愕然,就连一向最重规矩的秦适都惊愕地抬头,这不像是殷稷会说出来的话,他从来不会对朝臣这个态度,明明还是之前的那个人,可如今姿态却是这般骄矜……不,不是骄矜,是淡漠。 他仿佛已经根本不在乎旁人怎么想怎么看了,如他所言,他现在似乎只想做完他没来得及做完的那些事。 可这些事是什么,却根本没人知道。 “明日大朝会,朕静候诸卿。” 殷稷最后落下一句,朝臣们就被请了出去,可是站在乾元宫门外,众人却迟迟回不了神,这般自我的皇帝让他们有些无法适应,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 “其实不必做到这个地步,”谢济看了眼门外,赵思明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我强行留下只是看你迟迟不醒,有些放心不下,现在既然你醒了,顺水推舟让我离开也好。” 殷稷摇了下头:“不着急。” 他晃晃悠悠起身,谢济连忙扶了他一把:“做什么去?” “去看看她,我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有些想她了。” 他抬脚往外走,谢济抓着他胳膊的手却骤然一紧,拉得他不得不停下。 他有些茫然:“怎么了?” 谢济骤然回神,他险些在殷稷面前失态,将谢蕴丢了的事暴露出来,他慌忙垂下眼睛,定了定神才开口:“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派人送她去千门关了。” 殷稷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已经走了吗?” 他看过来的目光如同被抛弃的幼兽,谢济根本无法直视,他仓皇扭开头:“阿稷,长痛不如短痛,我父母已经五年没见她了,他们实在是……” “备马,玉春备马!” 殷稷拽开他的手就要出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追得上,我还追得上……” 谢济一把抱住他:“追不上了,你昏睡了五天,她都已经走到一半了,你根本追不上。” “放开我,谢济,你松手!” 谢济更加了几分力道,殷稷重伤初醒,走路尚且艰难,何况这般挣扎,谢济本以为制服他并不难,可他却出乎意料的坚韧,那般孱弱的人竟生生将他的胳膊掰开了。 谢济快走两步再次拦住他,他怕挣扎中殷稷的伤口会再次撕裂,不得不将他压着趴在了地上,抬手摁住了他的后脑:“真的追不上了!我以后还会送她回来的,别去追了,别去了……” 殷稷仍旧不肯消停,只是后脑被压住,便是有再大的力气都不可能挣脱,他挣扎许久直至筋疲力竭手臂才无力垂下:“我不会抢的,我就是想再看她一眼,一眼就好……” 乾元宫的地龙烧得很旺,谢济被地面蒸腾的热气熏得眼眶通红,他狠狠抹了下眼睛,发誓一般开口:“我会送她回来的,我会的,给我点时间……” 第516章 她留了东西给你 殷稷再次昏睡过去,谢济将他抱回龙床,看着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黑下来的天盘膝坐了下来,撩起衣摆一下下擦拭枪锋。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带走阿蕴的人是谁,他都一定会把人找回来,他会给家里人,也给殷稷一个交代。 天色一点点亮了,殷稷不必人唤就自己坐了起来,谢济还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殷稷自己没有计较,仿佛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随我去上朝吧。” 话音落下,他穿了鞋就要走,谢济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你就这么去?” 殷稷没穿龙袍,没戴龙冠,甚至连件大氅都没披,身上就穿着之前醒来时穿着的那件松松垮垮的常服。 “无妨。” 殷稷挥了挥手,径直往外走,穿什么有什么紧要,赶紧做事才对。 谢济无可奈何,只能扯了件大氅追了出去,赶在殷稷出门前将衣服披在了他肩头。 殷稷也没传銮驾,一路踏着怎么扫都扫不干净的积雪朝崇德殿而去,大朝会素来是在这里办的,但他们来的太早了,朝臣们只零星到了几个,正聚在一起说话,看见殷稷这幅样子就来了,都愣了一下,行礼时都有些迟疑。 殷稷却并不在意,径直在龙椅上坐下便不再动弹,脸上一片木然,瞧着竟有些不像活人。 皇帝诡异的举止惊得朝臣们有些回不过神来,可因着人少他们也不敢乱动,只能暗地里彼此交换眼神,可内乱死了那么多人,其中混杂着一个宫女根本无人理会,即便是知道那宫女与皇帝颇多纠缠渊源,他们也不会往旁的方面想。 所以他们只从对方脸上看见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茫然。 随着天色渐亮,朝臣们陆陆续续都到了,如同先前那群人看见殷稷时的反应一样,众人进殿时看见皇帝这幅样子,都被吓了一跳,却无人敢言语,今日的大朝会有股莫名的让人胆战心惊的气氛。 几个御史却没有这个眼力见,见殷稷在大朝会上这般穿着,当即就想开口劝谏,却被祁砚一把拉住,昨天殷稷杀赵思明时说过一句话,虽然当时对方语气既不狠厉也不狰狞,可仍旧听得他心脏发沉。 不该说的别说,会不会也包括这些? 他不敢确定,却不敢冒险,现在的殷稷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御史不明所以,可看秦适都没有开口,只好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钟声响过第三遍,内乱后的第一次大朝会终于开始了,殷稷这才动了一下,朝臣们看着却莫名被这小小的动作唬得心脏直跳,最终还是祁砚上前一步,眼下京中叛军已经尽数被捕,也该处置了。 殷稷却先一步开了口:“朕今日有两件事要宣布。” 他也不管朝臣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第一件,当年谢家一案,朕已然命人重查,证据都在清明司……薛京,此事由你清明司和大理寺共理,明天早朝给朕一个结果。”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虽然之前朝中形势一再恶劣,就让秦适等人意识到出了问题,可是真当殷稷开口时,他们还是很震惊,王沿更是脸色大变:“皇上,此案乃是先皇钦定……” “明天,”殷稷仿佛没听见王沿开口,再次重复了一下时间,“别让朕等。” 薛京连忙俯身接旨,大理寺卿看了眼王沿,他往日殷勤伺候,就是想攀附上王家,可今时不同往日,萧窦两家已灭,荀家群龙无首,王家在朝中已经独木难支,所以犹豫过后,他也俯身接了旨。 王沿脸色变得很难看:“秦大人,此举不妥啊,皇上这般忤逆不孝,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 以往秦适最看重这一点,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一语不发,王沿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急切地试图说服秦适,殷稷却在此时再次开口:“第二件事。” 王沿被迫闭嘴,心中已然对殷稷的话生了畏惧,皇帝又想做什么? “朕龙体有恙,诸卿拟皇太……” 谢济骤然回神:“皇上!” 他一口打断了殷稷的话,冷厉的目光一扫阶下,随即落在祁砚身上,祁砚也反应过来殷稷方才想说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诸位,今日早朝到此为止,散了吧。” 朝臣们听出了苗头,可事关重大,他们不敢言语,眼见秦适都退了下去,他们也不敢耽误,纷纷退出了大殿,谢济这才绷不住脸色:“你还这么年轻,何至于此?” 殷稷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大反应做什么?我近日疲乏得很,想找个人帮忙处理政务而已。” 他起身,轻轻一拍谢济的胳膊:“不必多想,不是说了吗,我不会再出事。” 话音落下,他摇摇晃晃往阶下去,谢济满身无力,他不想怀疑殷稷的话,也希望他真能如他所说,不会再出事,可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殷稷的话信不得。 “皇上。” 祁砚忽然开口,谢济看见了他看向殷稷的眼神,显然,没办法相信殷稷的不止他一个。 “谢姑娘还给我留了一句话。” 殷稷脚步骤然顿住,却并没有回头。 祁砚也没等:“她说,她有些东西收在了柜子里,都是给你的。” 殷稷许久都没动,仿佛被这忽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 谢济大步走过来,路过祁砚的时候忍不住开口:“怎么不早说?” 祁砚苦笑一声,他并非有意隐瞒,是谢蕴说的,这句话能不开口就不必开口,她不想造成无谓的牵挂,只是现在,好像不说不行了。 谢济却已然顾不上他了,他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阿蕴留下的东西,能让殷稷振作一些。 他抓着人就走,乾元宫的偏殿虽然久无人居住,却并不冷清,处处都是谢蕴生活过的痕迹,谢济看向架子上摆着的绣鞋,眼眶又有些发烫,他强行忍了下来,将门口让了出来:“去吧,阿蕴给你的,我就不进去了。” 殷稷静默片刻才抬脚走了进去,这里每一处都那么熟悉,谢蕴不知道,这里空下来之后,他有多少个夜晚是在这里过的,这里留下的不只是她的痕迹,也是他的。 “谢蕴……” 他抬手拂过桌角,门框,床榻,慢慢落在了柜子上。 给我留的东西吗…… 他对着那门愣了很久才拉开了柜门,一张纸条飘然落了下来。 第517章 空城 “稷郎亲启,见字如晤。” 那纸条飘然落在床榻上,清晰的字迹映入眼帘,哪怕笔迹不是谢蕴的,殷稷也知道,这是她留给自己的信,可他不想看,如同上一封信一样,他猜得到谢蕴要说什么。 可这封信就这么摆在他面前,他又做不到置之不理,那是谢蕴留给他的东西啊…… 他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抖着手将纸条捡了起来,一字一字看完了上面的内容,然后那张平静了许久的面容开始龟裂,痛苦宛如岩浆冲破灰烬,迅速蔓延,直至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谢蕴……” 他低声呢喃,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谢蕴你不能这么对我。 仿佛听见了他无声的抗拒,塞得满满的衣服忽然滚落,散了一地,每一件都是殷稷的尺寸,那是谢蕴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做出来的,每一件,每一个针脚,都是她亲手做的。 “稷郎,莫要负我心血……” 殷稷哆嗦着蜷缩在那堆衣服旁边,谢蕴,你这一句话,知不知道我要多努力才能做到,我已然受尽人间至苦,为何不许我解脱…… 那天殷稷在偏殿里呆了很久,隔着门,谢济听见了他绝望又痛苦的悲鸣,他扭开头,很想离开,他听不得这声音,因为他们痛在一处。 可他却又不能走,他得守着这扇门,守住皇帝最后的尊严,他这幅样子,不能被外人看见。 消停了没几日的雪又下了起来,扑簌簌地染白了屋顶和街道,这个冬天的尾声,对他们来说太难熬了,但—— “很快就会过去的……” 大雪纷飞,慢慢落在永宁巷的宅子里。 薛京仰头看了眼苍茫的天空,他抬手开了窗,由着雪花飘落进来,飞至床前时,一只手颤巍巍伸出来,接住了那片冰凉的雪花:“又下雪了……” 秀秀哑声开口,她轻轻握住手,将那一点冰凉留在了掌心里,“姑姑,是你来看我了吗……” 薛京怜惜地环住了她的肩膀:“是的,肯定是姑姑来看我们了。” 今天是谢蕴亡故的第七天了。 秀秀没再开口,她只是仰头看着外头的苍茫的雪色,脸上特属于这个年纪的稚气如同掌心的雪花一般,融化得无影无踪。 姑姑,不用担心我,我会记得你的教导,我会做个像你一样的人。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遮住所有人的眼睛。 车夫勒停马匹:“老丈,找个地方投宿吧,这不好走了。” “不好走也得走。” 蔡添喜颤巍巍撩开车帘往外头看去,大雪之中,前路难行,可他不能再耽搁了。 “钟统领,谢姑娘啊……” 他悲叹一声,将薛京的家书拿出来又看了一眼,那双已经逐渐浑浊的眼睛逐渐湿润,皇帝身边就这么两个亲近的人啊…… 雪下了一宿,在这一片苍茫里,人类悲欢,渺如尘埃。 但如同谢济所言,雪不管多大,都会停地。 第二天早朝,殷稷主动开口要谢济离京,谢济没有拒绝,当即便收拢了千门关守军,即刻准备离开,朝臣们都松了一口气。 二人却谁都没有理会,踏着积雪一步步往城门去,当日这里的厮杀最为惨烈,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地上仍旧残留着发黑的血迹。 谢济仰头看了眼垛墙,那天就是在那个位置,谢蕴喊了他一声兄长。 “当真不需要我再陪你几天吗?” 谢济开口,他不知道妹妹留了什么东西给殷稷,让他身上终于有了些活人的生气,虽然不明显,可至少已经没了前两天不管不顾的急切,而且今天出门前,他还换好了衣裳。 只是他身上仍旧带着疏离,明明两人靠得这么近,可谢济却总觉得碰不到他,仿佛他仍旧身处人世,魂魄却已然开始漂泊。 这一点让谢济有些放心不下:“我可以先遣守军回去。” “……不必了。” 殷稷摇头拒绝,“你有你的责任,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谢济有些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殷稷要他走,不只是因为他家中还有父母需要照顾,还有一个如他一样的原因,他们都不想再看见对方了,每看一眼,都会不受控制的想起谢蕴,想起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但最重要的,还是他看穿了谢家的忧虑,谢家包括他在内,已经再也不能信任皇权了,哪怕皇位上的人是殷稷,他们也不能不防。 他们终将陌路。 殷稷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让他走,让他离开这个让连觉都睡不安稳的地方。 “这个给你……” 他将一份圣旨递了过来:“知晓你们不愿意回京,那便在关外呆着的吧。” 谢济打开看了一眼,这是封他为关外侯的旨意,皇权特许他外戍国门,内襄京畿,有这一道旨意,就是他想谋反,都能一路兵不血刃的直抵皇城。 “这不行……” “无妨,”殷稷轻笑一声,“欠你们的,都还给你们。” 谢济无言以对,只能抬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膀。 殷稷不动不言,等时辰差不多了才开口:“走吧,照顾好她。” 谢济松了手,后退一步,深深看了他一眼,才俯身叩首:“臣,拜别皇上。” 殷稷这次没再拦他,他就那么静静看着,看着他起身,上马,越走越远。 他知道这将会是他们的永别,谢济不会再回来了,这京城里已经没有值得他再回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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