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去给你看看?” “好了。”陈绵绵顿了两秒,摆摆手,“有人来修了。” “嗯?”池既有些诧异,抬腕确认了一下日期,“不是今天才上班吗?报修有这么快?” 陈绵绵不想展开说,含糊地嗯了两声,“可能刚好有空吧。”说完她就讲还有事要忙,先上去了,池既停了两秒,说好,然后跟她挥挥手。 不然呢? 不然跟他说是程嘉也除夕送她回来,站在楼下,看她没亮灯,所以给学校打电话的吗? 先说她自己都没完全确定,只是一个模糊的猜测,再说,也没什么提起的必要,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陈绵绵背对着他上楼,心里这样想。 池既送的东西大差不差,的确是西南地区特产。有经济林种植的水果,还有靠少数民族一带的耗牛肉,只是送人的东西,难免都是礼盒装,繁琐得很。 寝室空间有限,陈绵绵又喜欢收拾,连着程奶奶大年三十给塞的年货一起,全部拆开整理,一一按序摆放好。 收拾完已经到了晚上,她把纸箱都收拾了,准备拿下去扔。路过时,庞大的纸箱堆摇摇晃晃,碰到了搭在椅背上的厚外套。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响得清脆,质地很实,碰撞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 陈绵绵顿了顿,费劲地偏头,瞅了一眼,然后蹙着眉把纸箱放在一旁,弯身捡起来看。 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盒子,掌心大小。 大理石纹理,厚重而有质感,内衬铺着黑色丝绒,质地细腻,触手生温。 ……程嘉也除夕那天要塞给她,但她没收的盒子。 那个让他欲言又止的“礼物”。 厚重的羽绒外套搭在椅背上,口袋宽而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 在车上的时候吗? 还是年夜饭时? 回忆无果,陈绵绵蹲在椅子旁,犹豫两秒,还是缓慢伸手,打开来看。 指尖触上开合处,略一用力,盒子打开。 黑丝绒布铺满整个内里,妥善规整地掖入边角,一条细细的项链坠在正中,珍珠圆润温亮,光泽明显。 白金的链条最下,坠着一块绵云形状的吊坠。 小巧精致,工艺精巧,周围镶了一圈碎钻,随着轻微的弧度变化,在灯光下熠熠闪烁。 陈绵绵一顿。 ……什么意思? 一条项链而已。 虽然漂亮,但也就是个普通的礼物,谈何值得上他如此持之以恒,大动干戈,还语焉不详地提一句“两年前”? 好半晌,陈绵绵拿起手机,比对暗纹的品牌logo和项链细节特点,在官网上寻到了这款。 令人咂舌的价格和玄之又玄的“全球限量”与“缺货”字样并没有让她多停留一秒,只是指尖下滑到商品详情页面时,看见设计理念与发售日期时,她顿了一瞬。 花体字样的详情页面,发售日期无比清晰地写在那里,像是一个从未被人探寻过的秘密。 那日期,赫然是她的生日。 0069 69 城南庙 69 短暂的困惑之后,陈绵绵面色如常,没什么情绪地将首饰盒合起来,随手放在一旁,继续下楼把垃圾扔掉。 之后一切如常。 假期很闲,张彤寒假在家里养膘,待久了之后三天两头跟她妈吵架,不胜其烦地跟她发消息吐槽。 “我真服了!要不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呢?刚回来两天的时候宝贝宝贝的喊,现在就天天骂我,一会儿说我懒,一会儿说每天蓬头垢面的不出门,这么冷,谁要出门啊到底?!” 陈绵绵笑,“好像都是这样的,忍忍吧你。” 张彤气鼓鼓地又嘟哝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诶,我妈那天说,她领导的儿子在找人做家教。就在南城,文科,你要试试吗?” 陈绵绵想了想,“基础差吗?” “不知道,我问问。”张彤放下电话,大声问了几句,又拿起来,“我妈也不清楚,说好像挺一般的,你要不去试一下课?反正好坏你都能教。时薪还挺高的。” 陈绵绵垂眼,盘算了一下最近的日程,好像是能抽出空来的,“那你晚点把联系方式发我吧。” “好。”张彤应道,然后动作十分麻利地把联系方式发给她了。 陈绵绵也非常迅速,联系了家长,问清基础情况之后,就定下了试课时间。 一切都非常顺利,学生读高二,男生,腼腆且好相与,母亲是那种很典型的职场精英形象,气场强大,但谈吐间也不让人感觉到不舒服,甚至还能感觉出来,她挺喜欢她的。 试课之后就迅速地定下了之后的上课安排,对方开门见山地谈了时薪、目标、要求,陈绵绵也不含糊,半个小时就拟好了大致的学习大纲和进度表,两个人都十分高效,使得这场洽谈非常愉快。 以至于陈绵绵背着包下楼的时候,还在诧异这场迅速而又顺利的对话。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直白,高效,简明扼要。 正想着,她走出小区门,过完马路,垂眼看回程地铁路线时,肩膀忽地被轻轻拍了一下。 “嗨,又见面啦。”轻快的声音带着笑意响在耳旁。 陈绵绵偏头,看见许意眠半侧着身,笑意盈盈地跟她打招呼。 她身体前倾,重心放在前面,手背在身后,从身旁探来,是一个非常灵动且愉快的姿势。 “啊……”陈绵绵诧异片刻,站定回身,也笑了一下,“好巧。” 其实不巧。 她在心里想。 刚拿到地址的那一刻,她就犹豫了一会儿。 原因无他,只是这个小区恰好在程嘉也公寓对面,从学校过去的路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马路对面分道扬镳而已,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很尴尬的位置。 她每天来来回回,大概率会遇见。 但略一思索,她又没再当回事了。 毕竟合适且高薪的工作不好找,不能因噎废食,况且就算遇见,其实也不会影响她什么。 所以此刻碰到许意眠,也算是意料之内。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你来……?”许意眠有些好奇地问。 “做家教。”陈绵绵指了指对面的小区,“在那里。” “噢。”许意眠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池既总跟我说你很独立,原来都是真的。” 她语气很是真诚,尾音起伏,带了点玩笑的意思,却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揶揄,陈绵绵不知道怎么接,就笑了笑,没说话。 “但是……”许意眠倏然蹙着眉看她,话锋一转,“我总觉得,我在我小区里见过你。” 陈绵绵心头一跳。 “就那个。”许意眠侧身,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公寓区,回头问,“你去过吗?” 陈绵绵静了两秒。 问题来得太突然,她一时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再接着,就是一丝微妙的情绪涌上心头。 陈绵绵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是”。 人都是不完美的,总存在那么一瞬间的卑劣时刻。 尤其是她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这么久,站在别人身后,看另一个人因为那一点点的相似,而施舍给她一点温情,难免觉得嘲讽。 可是,然后呢? 有什么东西是她能出入市中心商圈公寓区的借口吗? 还是说,她也曾经在程嘉也家里住过那么一段时间? 都显得太拙劣了。 她没有错。 许意眠也没有错。 何况人家都见家长了,算了吧。 陈绵绵想。 片刻后,她抬眼,面不改色地轻声说,“……没有。” “啊……”许意眠拖着尾音,点点头,慢吞吞地收回手,“那可能是我记错了。” 陈绵绵没去看她迟疑的神情,略微移开视线。 许意眠冬天穿得也单薄,大衣里面套一条裙子,露出一截光洁纤细的小腿。收回手时,宽松的大衣袖口下滑,露出那根熟悉的红绳手链,在视线里晃了一晃。 陈绵绵一顿。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啦……”许是没再有话说,许意眠挥挥手跟她告别,“祝你家教顺利。” 一句礼貌的“谢谢”卡在喉间,顿了又顿,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那根红绳……”冲动使然,话语脱口而出,陈绵绵指了指她的手腕,停了一秒,才迟钝地接上后半句,“很好看。” ……实在太突兀了。 这话一出口,她就感觉到了那不合时宜的冒犯,像在医院门口那天,脱口而出问她的那句“男朋友”一样。 莫名其妙。 可是一句话说出口,总要许多话来圆,未免显得太过刻意,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是在哪里求的吗?” 好像她也是个虔诚的教徒一样。 “嗯?这个吗?”许意眠好像还是没有察觉到这份越过边界的冒犯一样,只是愣了一瞬,接着把手腕抬起来,弯起眼睛,“好看吧?我觉得蛮灵的。” “城南边那个庙里应该就有,我也不太清楚。”她有些抱歉地耸了耸肩,笑意依然温柔,“我的是别人送的,不好意思呀。” “……没关系。”陈绵绵也笑了一下,然后神色平静地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0070 70 还给你 70 遗憾的是,一次偶遇擦肩说再见并不难,但屡屡碰见,就实在有些难说出口了。 何况许意眠还是个外向的性子。 不知道她下午是固定的普拉提还是健身房课程,两个小时,几乎完美和陈绵绵上课时间重叠。哪怕她被家长多留一会儿,或是提前下课,左右都不会差上十分钟,只是在哪里碰见的问题。 三番五次碰见聊天过后,她便直接找陈绵绵要了联系方式,约她吃饭。 “刚好我在国内很难约到人玩,大家又都没空,要不你跟我一起吃饭吧?” 陈绵绵顿了顿,“……不了吧,我待会儿还有事。” 她话还没说完,许意眠就双手合十,做祈祷状,眨着眼睛望着她,一脸可怜,“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就一顿饭的时间,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见她一时半会儿没说话,许意眠眨眨眼,扯着她的袖子晃了晃,补充道,“我已经快一个寒假没在外面吃过饭了,每次都找不到人陪。” “……” 陈绵绵沉默两秒。 她向来是真的很不会拒绝别人,何况许意眠也算帮过她,此刻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让人难以果断拒绝。 犹豫片刻后,她叹了口气,“……远吗?” “不远不远,就在附近。” 见她态度有所松动,许意眠乐呵呵的,挽着陈绵绵的胳膊就往外走,摸出手机看店铺,“冬天就是要吃热乎乎的东西,我老刷到一家韩料,终于可以去试试了。” 陈绵绵一路上都有点恍惚。打车,进餐厅,直到许意眠把菜单递给她,问她想点什么的时候,陈绵绵才幡然醒悟似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你来吧,我都可以。”她摆摆手,把菜单递回。 “那就我来了哦。你没什么忌口的吧? “没有。”陈绵绵答。 许意眠利落地点了单,把菜单递回给侍者,脱了外套,就坐在对面,托着腮,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陈绵绵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轻蹙起眉,表示疑惑。 “……?” 许意眠眨眨眼,托着下巴看她,开门见山。 “我在想,你跟嘉也是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陈绵绵一顿。 她双手交叠搭在桌上,压在下面的那只手不自觉地蜷了下指尖。 “上次不是在餐厅遇见吗?年前那会儿,包厢门口来着。”许意眠似乎是没意识到,接着往下说,当是补充和提醒。 “我都没想到你俩还认识,给我诧异了好半天。” “当时本来想问的,但是又有长辈在,一直没找到机会。”许意眠努努嘴,“吃完饭他又走得可快,都没来得及。” “后面再问的时候,时机就有点不太对了,就没细说。” 陈绵绵停了一会儿,没直接答,只是轻声反问道, “他怎么说?” “他好像不太愿意说。”许意眠皱起眉,回忆道,“没怎么详细提,就只是说,你是被……” 说到这儿,她停住话头,思考片刻,好像在努力寻找什么比较体面的替代词。 “被资助的。”陈绵绵笑了一下,很坦然地接上。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实事求是,本该如此。 许意眠见她不避讳,也就没扭捏,点点头,“对的。我这才知道,原来你就是被程奶奶资助的那个小女孩。” “世界真小呀。感觉奶奶跟我提这件事的时候,都是才是不久以前,转眼就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感叹道。 陈绵绵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没说话。直到许意眠自己察觉跑偏了话题,赶紧拉回来,绕回她和程嘉也的关系。 “所以,你们……?” “没什么呀。”陈绵绵笑了笑,放下水杯,神情和语气都平静,“就是他说的那样。” “啊……这样吗。”许意眠张了张嘴,依旧很迟疑,神情里又有些疑惑,跟前几天问她是不是来过公寓小区一样。 陈绵绵垂着眼,没看她。 没过几秒,她就想开了似的,小幅度摇摇头,敛起神情,摆摆手,“算了,不说其他人了。聊点其他感兴趣的。” 许意眠这个人确实开朗,心思细腻,又会察言观色,没有架子,话题来得毫不突兀,一顿饭下来,除了刚开始的不太投机,后续都很愉快。 两个人从时事新闻聊到花边八卦,再到谈话间隙里听见隔壁桌相亲男的吝啬发言,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从彼此眼睛里看见了同样的无语,顿了一秒,然后又同时发笑。 有些时候就是很奇妙,关系的升温就在某一瞬间。 缘分大抵,如此不可避免。 这顿饭到尾声,许意眠手机铃声响起来,她指了指手机示意接电话,陈绵绵点点头,垂下眼,盯着精致的餐具想。 如果不是中间这些无形的隔阂的话,她们应该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但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又转念一想。 如果没有这些若有似无、层层叠叠的羁绊的话,她们两个可能也没有什么认识的机会。 世事大抵都如此。 一层叠一层,环环相扣,最终导向不可避免的结果。 人们称之为命运。 “走吧。”许意眠接完电话,看了眼时间,“说不耽误你太久吧?” “嗯。”陈绵绵笑了一下,点点头,拿起外套,“我去趟洗手间。” “好。” 慢吞吞洗完手,慢吞吞走过长廊,再慢吞吞往回走,陈绵绵站在走廊上,往之前她们坐的那桌瞥了一眼,已经没有人了,侍者弯身在收拾桌子。 许意眠应当是出去等了。 陈绵绵往上挎了挎包,往门口走去。 玻璃大门,新年与圣诞的贴纸还没取下来,可爱而精致,十分有氛围感。但是透过模糊的玻璃,能看见两个人站在门口,相对而立,正说着话。 许意眠一边说着什么,一边低头从包里摸东西出来,递给对面的人。 而那人伸手接过,侧脸隐在圣诞树装饰后面,看不太清。 但这也不影响陈绵绵判断出那是谁。 方才许意眠接电话并没有避着她,她虽说不是故意听的,但也能从她零星几句里猜到,大概是对面那人找她拿什么东西。 只是没想到是程嘉也罢了。 陈绵绵脚步一顿,刚想绕回餐厅里避一避,将将才转过身,就被拿完东西的人瞥见,出声叫住。 “绵绵。”许意眠扬声喊,冲她挥手,“我在这儿。” ……我知道你在那儿。 所以才想避开的。 陈绵绵背对着她,闭了闭眼,沉默地想。 但是别无他法,她脚步倏然一停,顿了好几秒后,才缓慢转身。 “你出来了正好,我也有点想上洗手间,你能帮我拿下包吗?”许意眠问。 陈绵绵垂着眼,嗯了一声,伸手接过。 “我很快的。”许意眠说,然后侧身跟门口那人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拜拜。” 然后就快步往里走了。 脚步声由近及远,只留下半开的门缓缓往里收,隔绝了内外的寒意。 但门口那人没动。 没有随她话里的告别意思,而转身离开。 程嘉也隔着一扇玻璃门,望着里面的人。 他似乎也有些诧异,对于她们的关系。 好像从没想过会在此时此刻见到她一样。 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迅速地压过了那份诧异,变成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 深沉,绵长,隐在深色的瞳孔与眉眼里。 像是一种近乡情怯,不敢上前的踌躇与犹豫。 陈绵绵顿了两秒,缓慢迈步向前,手搭上玻璃门把手,推门出去。 程嘉也的视线随着她的脚步而移动,明显一愣。 陈绵绵避着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找她多是不见,没有办法避免的见面,也是能没有交集就没有交集,连眼神对视都懒得,何况现在主动上前,站在他面前。 程嘉也顿了好几秒,张了张嘴,难得有些局促地开口。 “……外面风很大。” 说完,他自己都一顿。 方才他站在外面,就是在想,陈绵绵肯定不会出来的。 看到他在外面,不掉头就走就不错了,更别说推门出来,跟他站在一起。 然而现在她竟然出来了,他却话里话外好像都是赶人的意思。 好像想让她在里面待着一样。 程嘉也说完那句后,就闭上了嘴,微低了低睫,有些许的懊恼似的。 但陈绵绵没在意。 也没空注意他的那些情绪。 她只是从包里摸出个东西,摊平掌心,伸手往前,越过他的那句话,轻飘飘地道。 “还给你。” 程嘉也一顿。 垂下的眼睫还没来得及落到底,些许懊恼的情绪还没散去,就那么倏然地停在那里。 黑色的盒子安静地躺在她掌心里。 赫然是他除夕夜那天,塞进她外套包里的礼物。 那条两年前就应该属于她的项链。 程嘉也盯着她掌心里的东西,好半晌,倏然弯起一个有些自嘲的笑意。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她现在不避着他了,是不是有这个东西一点点的功劳。 这个已经过期的礼物,是不是可以成为他从前一些真心的证据。 现在看来,好像错了。 陈绵绵并不管他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站在他面前,神色平静,姿态明确,伸出的手又往前递了一点,安静开口。 “我担待不起。” 0071 71 圣诞树 71 声音很轻,但却足够伤人。 那句话轻飘飘地落在两个人中间,一时寂静无声。 好半晌,程嘉也才抬头,看着她。 “送给你了,就是你的。” 他声音很平,神情很淡,但也很固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伸手的意思。 陈绵绵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倦怠于跟他来回周旋,视线移向路边,没再看他。 “所以现在是我的东西,我怎么处置都可以,是吗?” 程嘉也顿了一秒,然后低低嗯了一声。 “行。”陈绵绵点头,没再说话,反手把盒子装进外套口袋里,没再说话。 两个人站在街边,沉默一阵。 陈绵绵是无话可说,盯着马路对面的小狗发呆,不知道程嘉也是为什么。 正当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准备把许意眠的包递给他时,他倏然开了口。 仿佛方才盯着她侧脸看的时候,都是在斟酌语句一般。 “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程嘉也说,“由什么契机认识,又为什么在一起吃饭。” “但我想说的是……”他停顿了片刻,复又继续道,“我今天找她,只是为了帮奶奶拿东西。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陈绵绵一顿。 ……这是在,解释他和许意眠的关系? 莫名其妙。 她偏头,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程嘉也看着她,不偏不倚,继续道,“从前想跟你讲,但好像总是没有机会。又或是我太迟钝,总以为是我的行为伤害了你,没考虑过其他原因。” “后来看到你跟别的男生在一起,回去想的时候,才觉得,可能你在意的东西是这个。” 陈绵绵刚想开口打断他,反而被程嘉也抢了先,“你不用急着否认,也不用给什么反应,听着就好了。” 他低睫笑了一下,似乎是可以预料到陈绵绵开口的“可是我现在并不在意任何东西”,或者“我不关心”,诸如此类的言语,所以就提前截住她的话头,让那些刺耳的话停在喉咙里。 陈绵绵停了几秒,张开的嘴又缓缓闭上,移开视线,继续看着马路对面,几乎没什么情绪。 程嘉也呼出一口气,低声道,“这个项链……” “它并不只有一个礼物的意义。” “其实它对我而言,很重要。” 陈绵绵盯着对面在原地打转的流浪小狗,没说话。 但话语总是无可避免地落进她耳朵里。 程嘉也声音很低,说得似乎有些艰难,关于这条项链的后续,三番五次欲言又止,气音在耳边回荡。 停了好几秒之后,他似乎放弃了,另起了一个新的话头。 “……总之,关于你之前介意的事情,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 空气都仿佛都随着他的话语停顿,停滞了两秒。 远处有女生蹲下来,给流浪小狗喂火腿肠,陈绵绵远远看着,好像很专注,又好像在神游。 心脏在话语的间隙里悬停一瞬。 然后程嘉也开口。 “我不喜欢许……” “——叮铃铃。” 门上黏住的圣诞铃忽响,清脆急促,打断了他后半句话。 与此同时一同而来的,还有玻璃门被推开,身后人的声音。 “我来啦我来啦。”许意眠走出来,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般,语气轻快而活泼,快步上前,弯身接过陈绵绵手里的包。 “不好意思呀,让你等久了。” 陈绵绵还怔愣着,耳边回荡着方才那半句未完的话语,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松开握住她包带的手,抿唇移开视线。 “……没事。” “你真好,嘿嘿。”许意眠对她笑了一下,把包背好,转头,疑惑道,“嗯?” “你怎么还在这儿?” 程嘉也呼出一口气,没说话。 陈绵绵依旧盯着马路对面的女孩,看她弯腰给小狗喂火腿肠,但余光里也能看见许意眠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片刻后,缓慢张嘴。 “你们有什么话要聊吗?” “没有。”陈绵绵没什么情绪地说,“走吧。” “诶,等一下。”许意眠拉住她,转头问程嘉也,“你是王叔送来的吧?载我们一程呗。” 程嘉也顿了片刻,抬睫看了陈绵绵一眼,嗯了一声。 陈绵绵下意识要拒绝,“不用了。我回学校,不顺路。” “哎呀没事,离得不远。”许意眠说着,挽着她往路边走,“现在打车司机都不怎么开暖气,这个天气,多冷啊。你也不嫌冻得慌。” 王叔的车就停在不远处,这会儿已经下车,拉开车门等她们了。陈绵绵摸出手机想打车,又被许意眠按回去。 “能省一点是一点,知道吧!又不是什么陌生人,大家都认识,十几分钟路程,顺道就走了。” 说着就到了车门边,陈绵绵沉默两秒,只好跟王叔打了个招呼,然后扶着车门,坐进后座。 程嘉也坐副驾驶,许意眠和她坐后座。 陈绵绵上车就低头看手机,明显不太想讲话,许意眠看了她几眼,只好跟前面的人聊天。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些近期的事情,约莫是许意眠开口,程嘉也被提到时,就答一两句,或者是王叔乐呵着跟她闲聊,话里话外都是熟稔。 “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呀?”许意眠探身问。 王叔哎哟了一声,“还记得呢?你都多久没去看她了?” 许意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不是没住回家里,不顺路吗?改天一定啊。” 王叔笑了一声,说你这孩子。 车里气氛一时很是闲适热闹,除了陈绵绵和程嘉也两个人不怎么说话。 陈绵绵低头回着消息,指尖在屏幕上点触。程嘉也坐在前面,时不时抬眼,从后视镜里瞥一眼,然后又低下眼睫,偏头看向窗外。 “我感觉国内圣诞气息越来越浓了。”许意眠也在看窗外,方才路过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有感而发。 “刚才我们吃饭那儿也是,这都过了多久了,装饰都还没拆。” “比我们前几年在国外的时候氛围还浓。”许意眠收回视线,确认似的,问了一句。 “是吧,阿也?” “嗯?” 程嘉也先是短促地疑问了一声,然后又漫不经心地压低尾音“嗯”了一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诶,”许意眠也没太介意,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探身向前,接着问,“你今年圣诞怎么没出去?” 程嘉也偏头看向窗外,“……年年都出去,不无聊么。” “也是。”许意眠靠回来,点头表示赞同,“呆久了也就那样,也不好吃。何况你确实从小到大,每年都是出国过圣诞。” 陈绵绵原本没在听,话语轻飘飘地绕过耳边,不过心里。 但这句落入耳道的时候,她打字的手却倏然一顿。 ……“每年都是出国过圣诞”? 心脏忽地停了一拍,然后又从缓慢到急促,快速地跳动起来。 陈绵绵抬头,缓慢地出声,确认道,“你们每年,都是出国过圣诞吗?” “咦,我还以为你没在听呢。”许意眠惊奇道。副驾驶的人听见她出声,也偏头看了一眼。 “对的。”许意眠回答,“我是一般都在国外嘛,嘉也他们家是年年圣诞都来欧洲,他外公在英国。” “好像只有今年没来吧,是吗?”她确认道。 程嘉也看了陈绵绵一眼,大概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嗯了一声。 确认的意思。 后面许意眠说程嘉也他外公怎么样怎么样想他,怎么样怎么样抱怨,陈绵绵都没再听进去了。 她靠回椅背上,偏头,看未被及时卸下的圣诞装饰在街边闪过。 红绿白配色的冬青树、蝴蝶结、礼物、铃铛和气球,一一从窗景中快速向后,模糊成一条直线。 不真实,而又虚幻。 早已过了季,甚至连年都过了,还固执地赖在视线里,企图为热闹的冬日氛围感添加一些点缀。 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好笑。 不合时宜得像那个两年前的夜晚。 0072 72 走马灯 72 吃饭的地方到公寓和学校不远。到了地方,许意眠先下车,跟他们道了别。 王叔偏头看了程嘉也一眼,他没什么情绪波动,改了目的地。 “回学校。” 陈绵绵自始至终偏头看着窗外,遥遥瞥见学校大门,由远及近。 车刚停稳,她就拉开车门,迅速地下了车,没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 她现在没有任何心情跟人说话,只想快速回到自己的安全区里,把这些荒谬的事情都抛之脑后,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刚走出几步,手腕被人拉住,硬生生止住了她前进的步伐。 “你怎么了?”程嘉也蹙着眉问,难得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 方才陈绵绵那句确认来得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却没来由地让他有些心慌。 陈绵绵不语,没回头,甩掉他的手,兀自往前走。 “陈绵绵。”程嘉也眉头蹙得更深,两步上前,复又拽住她,声音压得低,但不难听出,他难得来了些火。 陈绵绵倏然想。 好像这才是真的程嘉也。 居高临下,任性妄为,不能忤逆。 好像之前那些沉默寡言、踌躇不敢前的日子,通通都是假的。 她停了一秒,深吸一口气,甩开他的手,转身,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冷漠,尖锐,不耐烦。 她已经很久没把这种强烈的情绪摆在明面上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平和的冷淡,让人无从下手。 程嘉也垂眼看着她,瞳孔漆黑,轻微蹙眉,“到底怎么了?” “车上又发生什么了?”他顿了顿,“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都说是奶奶让我帮忙拿东西。你要是不喜欢我跟她接触,我以后就不跟她见面就行了。” 陈绵绵呼出一口气,不耐烦地情绪堆到顶峰,不想再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正转身想走,听见他皱眉问了一句:“刚刚不是还好好的?” 无名火倏然冲上来。 陈绵绵停下来,回身看他。 “好?”她重复道,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不无嘲讽,“程嘉也,我们之间真的好过吗?” “你觉得我没避着你,由着你在边上说些有的没的,就算好了是吗?” “含糊不清地示好,模棱两可的解释,这样就算好了吗?”陈绵绵扯了扯嘴角,都快被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人都该围着你转啊?” “你自以为是地稍微一服软,别人就该见好就收,就该差不多得了,是这样吗?” 程嘉也顿了两秒,张了张嘴,最后呼出一口气,声音放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绵绵回身站定,反问他。 程嘉也停了片刻,没说话。 “那我帮你讲好了。”陈绵绵看着他,“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她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笑,但却没有办法忽视声音里的那一丝抖。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陈绵绵问。 回答她的是漫长的沉默。 程嘉也敛起神情,缓缓收回了手。 陈绵绵闭了闭眼,继续道。 “两年前的圣诞夜,你记得吗?”她问。 程嘉也站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眉眼怔愣片刻,抿唇不答。 陈绵绵弯唇笑了一下。 那弧度嘲讽至极。 两年前的夜晚像走马观花一般重现,她刻意略去了那份隐痛,如绵长的雨天风湿,每每触及,总是无法抑制的钝痛。 只是单纯的雪夜天桥,只是单纯的昏黄街灯,只是那一个遥远望见的侧影。 每一帧都在她梦里无数次地出现过,一幕幕反复拉锯,像被修复过的旧电影,熟悉到无法再熟悉。 看着面前人些许茫然的面孔,陈绵绵唇角的笑意停在那里,神情平静又温柔。 “你不记得。”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你。” —— 刚从医院挂完水回来,这章是单手用手机抠的,收拾一下看看能不能写出二更,零点前没有就是没有哈 换季降温,大家注意保暖 0073 73 水东流 73 程嘉也站在那里,听她讲完那个喜欢上他的瞬间,感到十分茫然。 他好像从来没想过陈绵绵为什么喜欢他。 记忆里关于她的回忆,除开第一次见面生涩躲开的眼,就是她总是安静地站在角落的模样,跟其他人说话时专注恬静的神情,住在他家时,睡裙下单薄的肩膀,和发红的眼眶。 再后来,就是微信里频繁带着希冀的消息,知晓所有喜好后一一遵守的习惯,还有清晨餐桌上总是温热的早餐。 陈绵绵为什么喜欢他?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之前没有想过,就算想过,大概也会不以为然。 因为在他的视角里,受万人簇拥,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抱着专辑上前,眼睛亮晶晶地说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这个问题应该会在以后的许多瞬间被回想起,像梦魇一般的缠绕着他。 因为那的确不是他。 漫长的沉默之后,程嘉也抬眼,声音艰涩。 “所以……这就是你刚才情绪波动的原因?” 在无意的聊天中,窥见了真相的一星半点,于是本就残破的大厦轰然倒塌,像多米诺骨牌铸成的高塔,抽丝剥茧,不堪一击。 “是。”陈绵绵点头,“我觉得荒谬。” “如果你因为一件事喜欢上一个人,三年之久,期间无数次想放弃,想退出,都是脑海里的这一幕把你拉了回来,告诉你,这个人其实是很好的,但他可能只是不是对你好,仅此而已。” “熬过了那么漫长的一段日子之后,现在你回过头来,忽然发现……” 陈绵绵顿了一秒,才继续道,“当初让你心动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 说完之后,她停顿片刻,安静道,“你会怎么想?” 程嘉也没有开口,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呼吸肉眼可见地加快起来,似乎有些沉重。 两个人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但是相对而立,却足够在中间刮起一场无声的飓风。 陈绵绵看着他,轻声道,“我会觉得特别好笑。” 好笑到过往的一切都可以化为乌有,像湮灭的粉尘一样,消失在虚空。 那些难过到反复纠结、辗转反侧的日子,好像都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没关系,陈绵绵想。 就当是真心错付,就当是尽数付水东流。 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之所以现在还在忍你,还在接阿姨和奶奶的电话,还会到你家里去,不是因为我对你还有什么情谊,程嘉也。” “我只是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说要懂感恩,要念旧情。” “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程嘉也呼吸愈发沉重,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垂眼,好片刻,才轻声道, “……我觉得你不能用这个来宣判我的死刑。” “我没有出现在那里,只能是因为这个巧合没有落到我身上而已。路过对你施以善意的,可能是任何人,这是命运的巧合,我不能责怪什么,但我只想告诉你……” “如果我在那里的话,我也会停下来,做一样的事的。” “是吗?” 看似真心的坦诚并没有换来什么情绪波动,陈绵绵轻飘飘地反问,“是出于什么呢?” 她甚至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 “怜悯吗?” “不是……” “好了。”陈绵绵出声打断他,声音依旧轻柔而缓慢,“就到这里吧。” 她不相信什么命运的巧合,更不相信一句时隔多年的假设,“如果我在那里的话”。 如果说上天真的存在,那那个人不是程嘉也,何尝不是一种命运呢? 她注视着程嘉也,一字一句道,“你以后真的,别来烦我了。” “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欲走。 程嘉也的手刚下意识地抬起来,似乎又想去攥住她,顿了几秒后,在空中蜷了蜷,又落下来。 “噢,对了。”陈绵绵倏然回过头来,偏头问他,“你刚刚想说的话,是什么?” 她在说他方才在餐厅门口屋檐下被打断的话,和追上来之后试图继续的,未完的语句。 程嘉也张了张嘴,却没再能说出什么。 陈绵绵帮他补充道,“你想说,不喜欢许意眠,喜欢我,是吗?” 程嘉也眼睫倏然颤了颤,没有开口。 “那真是谢谢你了。”陈绵绵注视着他,轻声道。 嘴角有根本无法压平的,带着嘲讽的笑意。 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那个黑色的盒子,没什么情绪地扔进垃圾桶。坚硬的包装碰撞金属桶壁,发出巨大“哐”的声,不知道在谁的心上狠狠剜了一刀。 然后她再度回头,扯了扯嘴角,看着他。 不无嘲讽地轻声道。 “程嘉也。” “我感恩戴德,多谢你爱我。” 0074 74 从来未(卷二完 74 后续的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陈绵绵换掉了电话卡,退掉了宿舍,在完成阶段任务之后,辞掉了家教的工作,把后续的工作和计划都转给了张彤。 然后在寒假结束之前办理了休学手续,订好了飞往西南地区的机票。 搬东西那天,张彤来帮她。打包完所有的纸箱,两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寝室门口,停了一会儿。 张彤看着她,欲言又止,“……你一定要这会儿去吗?” 陈绵绵看着窗户外面光秃秃的梧桐树,一时没说话。 辅导员和各个老师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你一定要现在去吗? 开年就是大三下学期,重要的科研比赛一字排开,评奖评优活动频繁,保研工作更是开展在即,以她的成绩和综测,绝对足以去向一个更好的学校。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好像都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的关键时期。 可是有一天晚上,她站在阳台上,抬眼看着南城泛红的夜空,看着空无一物,连黑都不纯粹,更遑论能看见满天星星的天幕,忽然想问自己。 什么东西才是人生里最重要的? 是所有人都一模一样,从一个庞大又繁杂的社会人生里克隆出来的生命模版吗? 是一成不变的,从这里就可以望见终点的人生轨迹吗? 陈绵绵不想。 她的人生并不算循规蹈矩。 从一个地势图上是绵密层叠的等高线的地方来,跨越几千公里,到一个完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成为了一个别人眼中“成功”的人。 但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她想。 那时候她承载着奶奶的希望,蒙受着别人的恩赐,所以想要到更广阔的地方去看一看。 但现在已经看过了。 尽管可能不全面,可能没有真正探索到城市高楼大厦、钢铁森林深处的运行,但她可以确信,她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 金钱,权势,奢侈品,光鲜体面的生活。 她通通没有兴趣。 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在体验过另一种生活之后,坦然地说出: 也就那样而已。 我并不喜欢。 安静许久之后,陈绵绵收回视线,看着张彤,弯起眼角笑了一下,轻声说,“我觉得这是值得我立刻去做的,重要的事情。” 人生没有多少个明天,没有多少个以后,也不会有十成十准备好的东西。 想要开始,就立刻开始。 顿了片刻,陈绵绵又道,“而且我这是休学,又不是退学,休息一段时间就回来了,就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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