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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声。 “我说真的诶,程嘉也!”张彤加重了语气,“我还有朋友的朋友跟周誉关系不错吧,就Flipped新主唱,那天巡演带你见过的那个。” ……何止巡演见过。 陈绵绵抬眼,寻找对应的车牌号,“嗯。” “他们去打听了一下,听周誉说,那女孩儿好像是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最近回国就频繁见面,有点异地恋见面那个意思了。” “论坛上都吵翻天了。”张彤顿了两秒,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语气中难掩沮丧,“有知情人士匿名爆料说,那是他从小就喜欢的人。” “……”陈绵绵微妙地停了两秒,看着从路口驶来的车辆,招了招手,轻声地回应道,“这样啊。” 许是她反应太平淡,或是敷衍得太明显,女生脑门儿上浮现出一个问号。 张彤跟着她上车,“不是,诶,我知道你对程嘉也不感兴趣,但是怎么能对这种八卦都无动于衷呢?!你是不是有点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啊陈绵绵!” “……”陈绵绵不答,只转头看窗外的风景,任由她不依不饶地闹。 一路聒噪着到了餐厅。 环境不错的无国界料理,没有过分私密,也没有过分嘈杂,既适合交谈,也适合吃饭,不至于让这顿饭变得太过功利性和无趣。 “池既学长连选餐厅都这么有考量,好有品的男人。”被侍者引到预订位置的时候,张彤在耳边悄悄说。 陈绵绵:“……” 这人怎么见一个爱一个的? 池既帮她们拉开椅子,笑了一下,“什么?” “没事没事。”张彤连连摇头,抿着唇坐在陈绵绵旁边,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池既没再追问,坐回陈绵绵对面,把两份菜单推给她们,“看看?” 和池既相处一向很愉快。不是那种让人难以接近的话少、冷漠与一眼高不可攀,他非常有分寸感与边界感,也善于找到话题,并进行延伸。 明明是请陈绵绵吃饭,张彤半路跟来,路上还在担心会不会尴尬和不自在,实际上,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们在餐桌上聊的很愉快,完全没有冷落她半分,恰到好处地让她参与了这场朋友式的谈话。 结束后,池既起身买单,两个女生坐着收拾东西。 “哎,我现在觉得,跟这种人谈恋爱真好啊。”张彤托着腮看他的背影,轻声感叹道。 “……”陈绵绵看她一眼,没说话。但张彤竟然凭借着对她的了解和默契看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陈绵绵os:你又可以了? “不是,你想想,跟他相处很舒服啊!就是那种有情商有礼貌,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人,跟别人完全没法比啊。” 张彤急了,冥思苦想,试图阐述论证她的观点,“……就拿程嘉也那种举例吧。帅是帅啊,酷也是真酷啊,但话少又冷漠,感觉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有啥事儿也藏着。” “怎么说呢……”她皱着眉想形容词,“就是觉得,他好像很难认真地去喜欢谁。” 陈绵绵脸上那点戏谑调侃的表情收了,垂着眼,把手机装进包里,轻轻嗯了一声。 “当然,我也只是猜测哈。只是看他的样子,目测的。很难想象他谈恋爱,或者全心全意为谁好的样子。”张彤没察觉到陈绵绵的变化,还在兀自分析,碎碎念。 “所以他那个白月光,是有多幸福啊……” “收拾好了吗?”池既结账回来,站在桌边问她们。 “好了。”陈绵绵起身,神情很淡,垂着眼,轻声道,“走吧。” 0044 44 梧桐树 44 饭后张彤没有再跟着,说是先回学校有事。 陈绵绵也难得清净,三两句话间,跟池既决定散步回学校。 她边往外走,边想,得找个机会跟张彤说清楚。她真的对程嘉也相关的消息没有兴趣,麻烦她不要再实时转播了。 她给不了她想要的反应,也不想听。 正想着,池既在旁边发问,“搬回来感觉怎么样?听你们辅导员说,刚好有个空宿舍,你一个人住?” “嗯。”陈绵绵踩着脚下的落叶,点点头,“还挺清净的,我感觉不错。” 居民区的小路两侧都种满了梧桐树,一阵晚风吹,几片叶子零星地落下来,被白色的帆布鞋轻轻一踩,发出枯脆的窸窣声。 没有什么能比落叶更能代表秋天到了的东西了。 陈绵绵这时候才恍然惊觉,又是一年深秋了。 “挺好的。”池既偏头看她,“那上次说的面试改革的事,你现在还想去吗?” “……再想想吧。”陈绵绵说。 不太凑巧的是,微光今年改革,从今年开始就不收假期支教的人员了,只安排固定年限,说是便于管理,降低培训成本,和保证教育稳定性。 “假期都还好说。”陈绵绵垂着眼想,“主要是让我休学去,不太方便。” 池既点点头,“理解。” “因为这个改革,我们都失掉了好多报名的人。打电话去通知的时候,听到要待一两年,大多都是拒绝。”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不过说实话,要是让我现在去待两年,我也不太想了。” 陈绵绵也弯了下嘴角,“大家都有自己的人生和安排,没办法。愿意用很长时间来做公益事情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池既赞同地点点头。 两个人并肩在暮色下的小路慢悠悠地走,步调缓慢而一致,从餐厅晃回学校门口,轻松地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到了宿舍区。 “就到这儿吧。”穿过教学楼和图书馆,宿舍楼清晰在望,陈绵绵回身对他说。 “就几步路,不碍事。”池既非常自然地接道,好像把人送到宿舍楼下是个多么正常的事情一般。 陈绵绵顿了两秒,看着他。 空气安静几秒。 池既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挑眉看她,“怎么,送个宿舍楼都不让?” 两个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般,谁也没出声。 这人也很坚持,一副理直气壮的戏谑模样,半点儿没有心虚的情绪,一点也不退。 陈绵绵没辙,呼出一口气,索性由他去了。 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路,她摸出来看。 工作消息偏多。这段时间接了不少约稿,还有杂志社编辑约她写专栏,陆陆续续给了返稿和审核意见,陈绵绵简单回复了之后,退出去看另一个。 张彤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了,才分别不到两个小时,又刷了十几条。 “我艹!我艹!!!!我他妈在回宿舍路上,碰到程嘉也了!我艹!” “他他妈疯了啊,站女生宿舍楼下干什么啊?!?!” “我都上楼了,他竟然还在。。我室友说他起码站那儿等半小时了。。论坛上都传开了” “。艹,帅哥就是帅哥,俯拍都这么帅”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竟然还在。。站那儿都没怎么动过。。我的天啊,到底什么情况啊??他到底在等谁啊?他那白月光也不是我们学校的啊” 陈绵绵快速地扫了一眼消息,又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心里猛然一跳。 照片是俯拍,一个高而挺拔的身影垂颈站在梧桐树旁,就算模糊不清,也能一眼看出。 程嘉也赫然站在她宿舍楼下。 陈绵绵才不会有多余的心思,想什么程嘉也是不是来找她的,她只会觉得很麻烦,不管他是找谁,她都不想打这个照面。 眼看着照片里那棵梧桐树近在咫尺,陈绵绵停步,喊了池既一声。 偏赶上新生下课,陆陆续续回宿舍,人声嘈杂,池既好像没听见,还在兀自往前。 情急之下,陈绵绵伸手拽住他袖子,“……别往前走了。” “嗯?”池既从手机屏幕上抬眼,看了眼她攥住他袖子的手,停了两秒,“怎么了?” “……没事。”陈绵绵说,“就是忽然不想回去了。我们再去走走吧。” 池既没说话,盯着她,看了两秒。 那表情很耐人寻味,陈绵绵如果有闲心分析的话,应该能看出,他似乎在思考,是直接答应,还是说“可我有点累了”。 陈绵绵拽着他袖子的手指紧了又紧,池既垂眼看了几秒,很轻地呼出一口气,刚要妥协说好,就听后面有人叫—— “绵绵。” 0045 45 月光海 45 那声音很轻。 不复往日冷淡清晰,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落在秋天的风里,像一声叹息。 两个人站在宿舍楼下的小路中间,听到这句喊声,都是一顿。 陈绵绵一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睫倏然一颤,攥着池既衣袖的手指紧了紧,抿唇,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偏头向声源处看一眼。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这声音对她而言,实在太熟悉。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池既,重复了一遍,“我们再去逛逛吧。” 平静,坚决,不容拒绝。 池既垂眼看她。 他很少见到这样的陈绵绵。 记忆里的她总是温柔而平和,对什么问题都安静接受,并总能找到办法处理。 她像是一颗自体旋转的小行星,在庞大的宇宙中生涩地适应着规则,然后照单全收;又像月光下的海,温柔而安静,自成体系,仍然有力量。 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坚决地对他说,“我不想回去。” 池既倏然感觉心软了一下,那点属于雄性生物天生自带的领地意识都散了。他摁灭手机屏幕,聊天记录上别人发来的论坛八卦暗下去,连带着照片上的人一起,变成一片黑。 他偏头看了那颗茂密的梧桐树一眼,应道,“好啊。” 陈绵绵攥住他衣袖的手落下去,转身就要往前走。池既却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等待着。 不出意外,梧桐树下又传来一声喊。 “……绵绵。” 该怎么去形容那个声音落进耳朵里的感觉呢? 如果陈绵绵是一个碰巧路过的人,会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抓住了脑袋里的某根神经,带着莫名寥落的意味。 像一根直击神经的针,尽管他声音里带着一些犹豫与彷徨,但仍然能尖锐地击中她,让人想要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想怎么样呢。 可是她不是路人。 她是在这场战争里满盘皆输的败方。 她不想看这一眼。 脚步停滞了一瞬之后,陈绵绵神色如常地迈出远离他的第一步,背对着他,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 尽管那个方向是她最终要回到的地方,她也愿意背道而驰。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像脑子里的某根弦崩断了一样,程嘉也倏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迈出了步伐,从那颗梧桐树下走到林荫路边,攥住了她的手腕。 像那天她要搬走时一样。 陈绵绵下意识就要往回缩。 纤细的手腕霎时就要往回收,应激似的生理反应,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生生停了下来。 修长的指尖虚虚扣在她手腕上,隔着若有似无的空气,再度触到那抹温度。 程嘉也顿了两秒,抬眼,轻声道。 “我们能谈谈吗?” 陈绵绵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有什么好谈的呢?她盯着远处晃动的树影想。 她想不出来她和程嘉也之间,有什么需要谈话的必要。 是谈他们夏夜里那场不愉快的误会,理所当然的误解,还是谈她是怎么误入这场他和他那位从小喜欢的人的闹剧呢? 她真的不太懂他。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日落时分,宿舍楼下,人群往来众多,挽着手臂的女孩们抱着书本,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放慢脚步,进行好奇而八卦的窥探。 陈绵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疲惫。 她轻轻地把手抽出来,终于回头看他。 有很久没见吗? 也没有。 距离她从公寓里搬出来,不过半个月而已。 他们从前保持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时,半月不见,或不联系,或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都是常事。 为什么这次不一样呢? 陈绵绵安静地看着他。 脸庞依旧是那张脸庞。 瞳孔漆黑,眼尾向下,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而锋利。 音乐节上摄像师永远不舍得移开的一张脸,光是站在台上就会引来尖叫与欢呼的一张脸,仅仅是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就能在论坛上刷屏的一张脸。 她从前梦里的那张脸。 ……但也只是从前了。 陈绵绵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低头看了眼表,说,好啊。 “你找个地方吧。”她说,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我九点之前有空。” 腕上表的指针一圈一圈缓慢地转动,她站在程嘉也面前,秋日晚风吹过梧桐树,落叶簌簌作响。 她倏然无端想起那天张彤约她看电影,与Flipped乐队同名的影片,中文译名叫做《怦然心动》。 一片黑暗里,女生在她旁边问她,有没有什么关于爱情的想象或幻梦。 陈绵绵沉默了很久,看着一帧一帧闪过的、美好得像是被套上滤镜的电影画面,良久,才轻声道。 “没有什么梦不梦的。” “我早就不做梦了。” 0046 46 咖啡厅 46 傍晚时分的咖啡厅很安静,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只留下轻缓的音乐在室内回响。 靠窗一侧,两个人极其生疏地对坐着。 像什么第一次见面时的欲言又止。 很奇怪,又很荒谬的一幕。 陈绵绵从未想过,她和程嘉也还会有这种隔着一张桌子对坐,貌似举案齐眉的和睦模样。 所有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这种安安静静,状似约会的对坐,却还是第一次。 大概也是最后一次。 多荒谬。 陈绵绵垂眼,停住发散的想法,盯着咖啡上的漂亮拉花,率先开口。 “有什么事吗?” 声音很轻,疏离,礼貌,而又没有情绪。 对面的人顿了几秒,搭在深色木桌上的双手指节轻轻动了一下,像是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游移。 情绪与话都满怀,但迟迟说不出口。 陈绵绵也不催他,她很平静地望着他,等待着这次谈话过去。 好像她并不在意他要说什么,或好或坏,或有关或无关,她全都不在意,只是迫于方才的形势,才例行公事般答应这场约会。 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头升起,跟方才看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一样。 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微弱,却绵长,像是有人堵住了心口,无法呼吸一般。 可他无暇细想。 良久,程嘉也垂了垂头,缓慢开口。 “……我不知道不是你。”他说。 声音很轻,还带着浅淡的呼吸,略有些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但陈绵绵竟然瞬间就听懂了。 他在说那天晚上的事情。 像她隔了很久才知道这件事一样,他大概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 但不一样的是,她知道自己的一腔真心被误解,知道这么多年的喜欢,被毫不犹豫地摧折,而他是知道,他就是那个,轻轻松松就把别人美梦戳破的人。 很奇怪的是,隔了一段时间回想这件事,陈绵绵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她只是停顿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说“嗯”。 裙主唯一id📌V❤️: +V:ji*0701i 她捧着温热的白瓷杯,安静地听程嘉也解释。 听他垂着眼说乐队之前的事,听他说巡演那天前夜的突发事故,听他说那两瓶水是怎么从巡演现场带回家,被随手搁置在一旁,成为之后那场误会的导火索。 他声音很低,字与句之间停顿昂长,缓了又缓。 但依旧是她听过他说过最多话的时候。 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吗? 低缓的声音响在耳边,陈绵绵看着他,偏着头,无法抑制地想。 想要的时候得不到。 万般渴望与自我折磨。 然而过尽千帆,当想要的那个人,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时,你会有几分怅然地发现。 你已经不再再意了。 咖啡厅在放一首很老的粤语歌,她偏头听了听。 唱说生活好像从未放过可悲的人类,看人在痛苦挣扎中浮沉,从前未参懂半分。 “这样啊。”他话音落下的时候,陈绵绵轻声接了一句,还轻轻地点头,一副终于厘清事件经过的模样。 有回应,但很浅淡。 不是那种肉眼可见的冷心冷意,而是你讲话的时候,她会很安静地望着你,一双小鹿眼澄澈干净,必要时还会点头互动,听得很认真,也很有礼貌。 但她不在意。 她像是客观地凌驾于这一切之上,仿佛那些让他难以出口的、那些让他感到愧疚和犹豫的事情,全都是别人的故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程嘉也停顿了片刻,后面的话语像是被堵住了喉咙,统统沉默着咽了下去。 甚至能感到锋利的棱角划过食管,一路冰冷着流淌到胃。 很抽象,又很沉默的一些话。 陈绵绵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任由沉默像渐沉的夜色一样在两个人之间流淌,直到手表指针指向八点半,才礼貌地轻声发问。 “还有事吗?” 明明是完全挑不出差错的做法。 他要谈话,她也来了,他讲的话,她也认真听了,但是程嘉也就是呼吸一窒,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是什么呢?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爱是隐藏不住”的说法,不知道就算毫无交集,一声不吭,满满当当的喜欢也会从眼神中溢出来,只觉得有些怪异的茫然。 陈绵绵要起身的时候,那股茫然依旧没有散去,他只是垂着眼,无法控制般,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声音很轻,落在空气里,快要被尘埃吞没。 陈绵绵的动作却倏然一顿。 好奇怪。 她想。 程嘉也这样的人,竟然是会道歉的。 她站在对面,今天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 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轻轻松松就能吸引到别人的注意。 那么,忽然改变的东西,是什么呢? 陈绵绵想不通。 也不想再想了。 她拎着包往外走,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停顿了一瞬。 “你知道吗,程嘉也。” 她顿了顿,轻声道。 “你该说对不起的,不只有这个。” 话音飘渺地落在耳边,裙摆擦过手肘,纤细的身影走远,只留下一个安静的背影。 留他一个人坐在这里,透过夜幕下反光的玻璃窗,看她往相反地方,渐行渐远。 —— 这章之后会接一段男主视角。 0047 47 程嘉也/1 47 程嘉也视角/1 很难描述程嘉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旁人看来,他好像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显赫优渥的家庭,说出去就会让人暗自变恭敬,蜂拥着客套敬酒的父母名字,从不愁吃穿用度的家底,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底气,做什么都能做好的能力。 还有一副光站在那里,就能引人注目的好相貌。 “天之骄子”。 这四个字最具象的体现。 但你要问他有什么感觉吗? 也没有。 世界对他而言,是很无趣的一些人,很无聊的一些事。 金钱,权势,阿谀奉承,谄媚逢迎,虚与委蛇,见色起意。 世界由这些东西组成。 太过顺遂的人生会让人产生世界实在无趣的想法,偶然从别人口中听到其他人的人生,竟然会让人产生这是否是同一个星球的想法。 那天是年初二。 老太太从寺庙里上香回来,带着抽到的寓意不太好的签,眉目凝重。 “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要多多行善积德的。”老人家信这些,吃斋念佛一段时间,把家里的气氛搞得沉闷无比。 程父有点受不了,索性提议,“要不给福利院或者希望小学什么的捐栋楼?” 老太太摇头,“为名头而行善,不好。” 程母想了想,“资助一下山区的小孩子呢?” “不声张,只默默做,也算善事一桩了。” 于是等程嘉也从学校回来时,一家人正坐在客厅里看资料。 “这个男孩好,成绩不错,长得也周正。” “这个呢?篮球赛拿过奖,看样子想往体育特长发展。” “这个小孩画的画挺有意思的。” 程老太太戴着眼镜扫了一眼,资料上明晃晃写着家底殷实,清浅缓声道,“三套房,会供不起一个儿子?” 三套房在这种人家眼里当然不算什么,程母不以为意,“学艺术,烧钱的呢。” 身后门响,程父疲于跟她们一起挑选,觉得这些事都很无所谓,于是挥挥手,“嘉也,你来。” 看起来随意,却不容拒绝的姿态。 他一直这样。 常年上位者的姿态让他强势而不自知,不允许其他人挑战权威。 程嘉也原本上楼的脚步一顿,伸手摘下耳机,转身往客厅走。 “学校怎么样?”老太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人坐下来,摸了摸他的手。 “还好。”程嘉也简短答。 程母把一摞资料递给他,“这是对接学校那边的学生资料,都是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看了半天,选不出来。你挑一个吧。” 程嘉也其实不太有兴趣,草草翻了两页,视线随意一扫。 纸面上的人都是光鲜亮丽的样子,正装证件照,各种奖项各种Title堆叠上去,为了彰显照片的主人有多优秀,说是拿去应聘的简历都不为过。 “市三好学生”、“市篮球一等奖”、“很有绘画天赋”…… 和同一个文件夹里的资产调查放在一起,家底还算殷实的人挤破了头,想获得这个不劳而获的机会,纸面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用力过猛、矫枉过正的味道。 翻了几页后,满眼的功利心让人烦,程嘉也耐心告罄,刷刷往后翻。 “这是自己交的资料吗?”他问。 “对。”程母答,“资料是学校通知了家长,自己准备的。”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声张?” 程老太太喝了口茶,看着他往后翻,不咸不淡道,“放前几页的人家,没少给办事的人塞钱吧。” “这个……”程母语塞,看了眼程父。 两个人到底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只是应付敷衍老太太罢了,办事就不太用心。 “挑不出来就不挑了。”老太太放下茶杯,“我们家不缺钱,但也没有到要花冤枉钱做‘善事’的地步。” 她声音平缓,表情很淡,但能从说话的语气中看出来,明显不太高兴。 大人之间的腥风血雨,程嘉也懒得掺合,听了这话,伸手就准备合上文件。 纸页哗哗下落,停在最后一页上。 “不好意思,妈。我们下次会好好准备的。”程母看了程父一眼,轻声道歉。 “没关系。”老太太半阖着眼,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反正我是快活到头了,也不知道是给谁积的福。” 客厅里气氛一片沉闷,夫妻俩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接。 程嘉也原本都站起来了,盯着最后一页上娟秀的字迹看了一会儿。 不同于其他光鲜亮丽的简历,这一张在其中简直显得突兀。 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还带着印上去的横格,规规矩矩地手写着名字和个人信息。 照片像是很久之前的生活照,女孩面庞稚嫩沉静,背后是乡村田野,山峦葱郁,袅袅炊烟从房屋顶部升起,被风吹散。 安静而美好。 很生动,也很有灵气的一张照片。 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纤细的身影站在无边旷野里,像一只清亮的精灵。 程嘉也站在钢筋水泥铸成的房子里,垂眼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良久,他抬眼,打断这场不愉快的家庭对话。 “就这个吧。” 0048 48 程嘉也/2 48 程嘉也视角/2 哪怕那张照片实实在在地在某个瞬间打动过他,可这件事实在是太小了。 像暴雨后飞过窗台的蝴蝶,振翅时带来微小的斑斓色彩,可能会让人惊艳一瞬,然后就永远地抛之脑后。 那个叫陈绵绵的女孩也不例外。 这个小小的插曲在后来的人生里被抛得一干二净。 学校那边传来的回馈资料、女孩每年学期末寄回来的信,程父不以为然,程母潦草一看,只有老太太戴着眼镜,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一字一句,认真阅读。 而这些都与程嘉也无关。 彼时他正疲于参加各个夏校和教授课题,地球两端来回飞,几乎不沾家,以此为后期申请学校努力。 直到半路徒生事故,和向来强势的父亲发生争吵,被关在房间里一个月,硬生生捱过了开学季,在第二年回到南城大学。 第二年夏末,他才终于又见到那个女孩。 在程父一通轻描淡写的电话搅黄了他那晚的演出之后,他带着满身冷戾,迟来赴席,连眼都懒得抬,何况分给陌生人一眼。 而她坐在对面,生涩,惶然,强自压下紧张的情绪,一双小鹿眼澄澈干净,睫毛颤动,抬起眼望他,轻声说,你好,我是你的学妹。 他一顿,然后才抬眼。 人们都说,气味和声音是有记忆的,会让人回到从前的时候。 那时候,他却觉得,她那双眼睛,也是一样的有记忆。 明明许多年过去,人生中出现的人如过江之鲫,好的坏的,真心的虚假的,全都见过,全都抛之脑后,同班三年还记不住脸的人都大有人在,偏偏她抬眼看他一眼,眼波在包厢灯光下流转,泛着水波一样的粼光,顿时就能回想起那张旧照片上的旷野与炊烟。 像森林溪水旁低头饮水的小鹿,像旷野上扇动翅膀的蝴蝶。 很单纯的一张脸。 很单纯的一个人。 他只顿了两秒,然后就垂下眼,事不关己地回着别人询问的消息。 正如陈绵绵当时清醒地意识到他们并不是一路人一样,他的想法也是如此。 尽管她的命运因他随意一指而改变,尽管能一眼看穿她的局促与忐忑,期望在他身上获得一个算是不错的回应,程嘉也依然懒得给反应。 他从来不为谁的情绪负责,不会因为“她想得到什么”,就心软给予。 他只对自己负责。 于是这段插曲就这么过去。 不冷不热,轻描淡写,带着落空的期待,与不安的忐忑。 再后来,就是偶然在学校里遇见。 程嘉也有时候真的觉得很奇怪。 学校对他而言不过只是生活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偶尔上一节要点名的课,交一些需要寄存档案的作业,应邀参加或者拒绝一些学校的活动。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课他上与不上,作业交与不交,都无关紧要。 没有人会苛责一个父亲姓名写在新教学楼石碑上的学生。 那是自讨没趣。 成人世界里的曲意逢迎,虚与委蛇,他见过太多了。 所以看到真的有人兢兢业业上五天早八,一节课不落,每份作业都完成得无可指摘,还会在课后抱着笔记上去询问相关问题时,他真的有点诧异。 无关褒贬,只是一种难以置信般的诧异。 她跟他身边的人都不同,看着平和安静,身上却有种不服输的韧劲。 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是长在路边的雏菊,风吹日晒,暴雨冰雹,都丝毫不影响她展开白色的花瓣。 他们早已有的东西,她安静看着,既不羡慕,也不泄气,只是按照自己既定的轨道前行,不卑不亢,平稳向前。 正如老太太说过的那样,很难得的品质。 他像一个她生活的旁观者,从自己的诸多事务中抽身,在不经意间瞥见她的成长。 他是她命运拐点的起始,是将她从翠绿山野中带到这里来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讲,像是一种造物者。 造物者对于自己做成的物品,总是不可避免地拥有一点关照的欲望。 所以他偶然遇见,就帮她说两声,瞥见她被拒绝的住宿申请,就在通电话时不经意提了两句,夜深露重时回家,瞥见单薄的身影,就顺手递一件外套过去。 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那天夜里,变故徒生。 或蓄意谋划,或阴差阳错,总之,那些本不该有的关联,就是在他们之间产生了。 像是命运的岔路口,明明有一条坦途大道,一个又一个的因素叠加,他们终于还是走向了那条注定崎岖的小路。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0049 49 程嘉也/3 程嘉也视角/3 时间倒回王轩生日那天。 嘈杂昏暗,灯影晃动,觥筹交错。 酒意在周围蔓延。 窥探的欲望也在夜色中展露。 周誉向来不是话多的人,也不喜欢在不熟的人面前侃侃而谈。 只是可能当时的气氛恰好到这里,平日里窥见的蛛丝马迹都再按耐不住,在旁人发问时,没有摆手拒绝,而是偏头看了程嘉也一眼。 程嘉也坐在最里面,没什么反应。 破天荒的。 他没有拒绝。 他沉默地允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于是他的朋友看了眼酒杯,视线上移,开始对不相干的人揭开隐秘背后的冰山一角。 他就那么坐着。 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明是他身边发生的事,却完全不入耳。 脑子里虚空一片,像是耳边灌了水,潺潺流过寂静夜色。 程嘉也说不清那时他是什么心态。 可能是话题刚好到这儿了,可能是一众人起哄王轩的声音听着烦,又可能是陈绵绵那张拒不看他的脸太刺眼。 总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缓慢地在霓虹色光影照不到的地方滋生了。 人都是不完美的。 他当然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他单单坐在那里,看她望向别人的侧脸,就会产生一种不太愉快的情绪。 明明不是她先让这一切发生的吗? 明明不是约法三章,三令五申地讲,说要保持单一的关系,为什么她还是可以毫不在意地挂掉电话,然后奔向别人的怀抱? 是真的,谁有用,就向谁投怀送抱吗? 关于她的想法早在那时就破碎过一次。 还有什么比好友一场局,聊到他家里资助的人,在别人说要小心这种看起来就很有野心的女孩时,不太耐烦地摆了摆手,说想多了,那是你而已,然后第二天醒来,发现那个女孩躺在他床上,还要更可笑的呢? 那天清晨,程嘉也看着她的侧脸,感到一种荒谬的可笑。 生在名利场,他并不觉得成人世界和两性关系有多么见不得人,并不觉得一夜情是什么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个人自由罢了。 身边玩咖朋友不少,他之所以没有加入这个行列,并不是因为畏惧所谓流言蜚语或者清规戒律,单纯因为自己不喜欢而已。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以卑劣的手段往上爬的行为。 前夜刑肆弋拎着酒瓶往沙发上一坐,冷眼驱散暗自看他笑话的人,回头顿了两秒,对他说,你不要小看那些看起来好像很普通的女孩。 他们那样的人,身边当然不缺女孩,好的坏的,心思一眼写在脸上的,如此种种。 “总说女孩看多了古早偶像剧,会做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梦,其实我们又有什么区别?” 刑肆弋扯了扯嘴角,看着他,笑了一下,“虚张声势地说对方最好图钱,不要图爱。” 但是当对方真的不图爱,甜言蜜语地哄上你,一点一点侵入你的生活,获得利益后,再毫不留情地踹掉时,你又会感到一种怪异的、夹杂着愤怒和无力的茫然。 ……然而,然而。 那时程嘉也冷淡瞥他一眼,明显不以为意。 “总之,你小心点吧。”刑肆弋不想再提,偏头点了根烟,含糊不清道,“你们家带回来那个,心思不要太明显。” 周誉在后搭话,“你少操心他了。程嘉也身旁还有什么女孩儿?多担心一下自己吧,二十多岁了,还被坏女人骗……” 两个人于是一言一句,不太愉快地拌嘴,声音嘈杂,而程嘉也坐在另一侧,倏然想起了那双眼睛。 那双如同小鹿般清澈,清亮单纯如旷野精灵的眼睛。 会在山野树屋前背对着炊烟微笑,会在课堂上抽空捋过耳边散落的发丝,会在灯红酒绿的地方独自撑开一片太平地。 那时他以为,她是不一样的。 他甚至都懒得去追问刑肆弋话里的“心思”,只是不以为意地移开视线,觉得不过是好友受挫后杯弓蛇影的劝诫。 直到次日天蒙蒙亮时,异常清醒地睁眼,对着桌上那杯水和床上的人发愣。 毫无疑问,她是漂亮的。 身影纤细,睡颜恬静,发丝散落,侧身微蜷在他深色的床上,整个人显得娇小而素净。 然而。 散落的衣衫和凌乱的床单,被子下露出来她一截小腿,甚至还有他红色的指印。 程嘉也站在床前,冷眼垂睫。 半晌,他视线上移,盯着她的脸。 淫靡吗?活色生香吗? 又或是温情吗? 并不。 他只觉得好笑。 觉得十几岁惊鸿一瞥过的旷野精灵只不过是他的错觉,觉得往日赋予的诸多种种都不过是个笑话。 那些夜色下的对视,走廊处的擦肩,黑色的外套,校园里的遥遥一瞥,还有某些心脏倏然跳动一下的瞬间,都付诸东流。 要说一点类似于喜欢的情绪都没有吗? 倒也没有。 但从此之后。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0050 50 程嘉也/4 程嘉也视角/4 所以程嘉也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是慷慨的那一方。 没有将那夜的事情揭穿,给她留了点或许根本用不上的脸面,甚至从酒意昏沉中清晰片刻,还记得帮她打发掉下楼来看的母亲,难道还不慷慨吗? 他觉得她想要钱,想要名,想要利。 能给的,他都给了。 奖学金有关系户作祟,落不到她头上,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两句,此后的国奖年年准时打到账户里。 学生会官僚主义浓重,每次指派任务、推诿责任都必然会落到她头上,几次躲在电脑屏幕后面叹息落泪后,那些莫名其妙的指控就都消失了,从此一路顺风顺水。 大创、国赛课题老师资源紧,她感兴趣的题目找了导师三五次,统统吃了闭门羹,发邮件想再约师姐聊聊天的时候,他从身后路过,瞥了一眼,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导师的邮件回信。 这些都是巧合吗? 或许她看来是吧。 他当作馈赠,从来没讲过,从自己无趣而又一团乱的生活中抽身,冷眼看她在社会机器里浮沉,随心情给予一点帮助。 好像跟从前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不再有那种单纯好心的举动了,此后种种,都是标好了价格的命运回馈。 至于为什么那天清晨他冷然的愤怒之余,还会有一点难以说清的失望;为什么他脱口而出的是如果她还想要维持这段关系,应该怎么做,而不是从此断了联系;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帮她隐瞒,让这段关系至今是一个秘密—— 程嘉也至今不知道。 他做事很少完全思虑清晰,人生的大部分时候,都是凭借直觉。 然而很幸运的是,他的直觉往往都是对的,想要的也全都能得到。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 当他坐在远处,看她和别人对坐,笑意盈盈的时候,当她向来发来的消息和留在桌上的早餐都逐渐消失的时候,当她拒接电话,拒回消息,却大方展示自己的笑容,弯起笑眼,让其他人失神的时候。 他能够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压住他的心脏。 轻微,渺小,微不足道。 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在与日俱增。 思维惯性作祟,他从未深思,还兀自以为是所有物品被侵占染指的不悦,是约法三章被打破的不虞。 天之骄子有什么不能得到的东西呢? 没有吧。 所有别人渴望、为此苦苦奋斗的东西,他全都信手拈来,并时常弃如敝履。 想要,然后得到,这些都不过是生命中的常态罢了。 至少在陈绵绵搬走前,他是这么觉得的。 搬来本来不是他本意。他习惯独身,不喜欢有人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姿态侵入生活,哪怕她足够安静,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忙碌或闭门不出,他依旧觉得困扰。 或许是搬来的原因不太愉快,有前科而又富有心机的“随意一提”,父亲丝毫不问他意见的大手一挥,种种因素叠加,让他无法不抵触这个行为。 又或许是搬来之后的生活太有她存在的痕迹,客厅里永远醒好的花会在每天绽放出不同程度的漂亮,冰箱里满满当当的新鲜食材,柔软的抱枕和毯子偶尔会搭在沙发边,阳台上晾晒着黑灰白色调以外的浅饱和度色彩。 还有大多数时候穿过夜色回家时,客厅角落里亮着的一盏暖色的灯。 一种无法忽视的,另一个鲜活的人,进入了安全线范围以内的怪异感。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开始习惯那盏灯的亮起,开始习惯逐渐变得富有生活气息的客厅和厨房,开始习惯听见隔壁房间细小窸窣的声音,也能睡个好觉。 这些全都是他在陈绵绵搬走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的。 可是哪又如何? 陈绵绵搬走的第一个星期,偌大的公寓随着深秋的来临一起恢复安静和寂寥的时候,程嘉也把客房的门关上,将钥匙随手扔进垃圾桶,顺手关掉那盏灯。 他站在漆黑的客厅一角,盯着窗帘缝隙里的一丝路灯光影,喉结滚动,无所谓地想。 都会过去的。 早晚而已。 像他习惯生活中多一个人出来一样,习惯失去一个人也需要时间。 没有什么是无法失去的,人没了什么都能活。 哪怕她走之前眼眶发红的那番话,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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