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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之下告到了皇上那里,就是三皇子从中帮令狐家斡旋,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但亏得令狐老将军还在边陲抵御外敌,皇上也没罚的太狠,就革了令狐柔的职务,将她罚在府中禁足半年。 这罚的确实很轻,但对于令狐柔来说,却是狠了。 朝中女将领兵,只有令狐柔这一例,因为令狐柔生在将门里,凭着自己的本事讨来的封赏,如今全被收上去了,再加上禁足的惩罚,以后再想领兵,怕是难于上青天。 接了旨之后,令狐柔就将自己关进了祠堂里,旁人想去劝她,令狐胤都拦了下来。 那边胆战心惊等着令狐柔责罚的周琅几日没见到令狐柔,心里古怪,便叫了千河过来。 千河这几日一直在院子门口守着,忽然被周琅传唤,心尖儿都跟着抖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喜意忽然升起。 周琅自然没有想到别的,他将千河叫过来之后,问他,“你知道这几日小姐去哪里了吗?” 千河自然知道一些,那日闯了侯府之后,就被小侯爷在皇帝那里告了一状,现在是禁了足,又削了职位,这些本来是不该跟周琅说的,但是周琅问起来,千河也不敢敷衍,将知道的都同周琅说了。 周琅听到令狐柔还受了罚,心里莫名一紧。 谢小侯爷的脾气,会这么做,也不足为奇。只是…… “小姐现在在哪里?”周琅追问。 千河说,“祠堂。” 周琅准备去祠堂探望,但他又不敢见令狐柔,令狐柔受罚都是因为他,现在他又有什么脸面过去。 千河看他神色不对,就叫了声,“周公子?” 周琅摆了摆手,“下去吧。” 千河又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下去了。 周琅在将军府里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找谢小侯爷。因为府上令狐胤下过令,不阻拦周公子进出,周琅就顺利的出了将军府,去了邑宁侯府。 谢小侯爷受的伤是真,虽不至于起不来身,但也是一碰就要疼好久,但他听周琅来了府上,心里一喜,披上衣服就亲自过去了。 周琅被奴才引到前厅喝茶,谢小侯爷进来了,看到端着茶杯的周琅,笑弯了唇,“周兄。” 周琅听到谢小侯爷的声音,也微微一笑。 谢小侯爷让奴才倒了他最喜欢的云雾茶,平日里这茶只他和周琅二人饮,旁人谢小侯爷都不屑拿出来的。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他看周琅嘴唇发白,心里怜惜更甚,那一夜他是粗鲁了些,那令狐柔将人掳走,不知道又怎么对待了,“那令狐柔有没有为难你?” 周琅一听令狐柔三字就觉得满嘴的苦涩。 谢萦怀见他神色为难,以为那令狐柔又责打他了,“你放心,皇上如今虽然只革了她的职务,但我已经同姑母说了,这罪只会更重,你且再忍耐几日。”等周琅写了休书,那令狐柔还能如何干扰? 周琅知道谢小侯爷这一回是真的一心为他,但是…… “谢小侯爷,这一回,你能不能不再追究此事。”周琅说。 谢小侯爷听清了,但他以为自己没有听清,“嗯?” “求小侯爷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周琅说。 谢萦怀一下变了脸色,手中的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你说什么?” “此事诸般罪责都在我,还请小侯爷不要再为难令狐柔了。”周琅说。 谢小侯爷胸口那一道剑伤好似又被划开了,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阴沉,“你爱上她了?” 周琅一下没反应过来。 谢小侯爷就拧着眉逼问,“你爱上令狐柔了?”这种好似本来笃定了谁都不属于的东西要被别人抢走了一般的感觉。 “不……” “那你为什么替她求情?她那么打你,在众人面前,一点都不顾你的脸面。”谢小侯爷字字句句,都烙在周琅心上。 但凡是男人都是好脸面的,更何况令狐柔的强势还展现在人前。 周琅脸上有几分窘迫,“此事确实罪责在我。我与令狐柔,虽然缘分将尽——但也不想以此事来要挟他。” 谢萦怀听周琅如是说,面色才渐渐缓和。 周琅还没见过谢萦怀如此阴沉的模样,两人相交甚久,谢萦怀待人圆滑,待他更是亲厚,如今忽然露出这样一副恼怒神态,倒是把他吓住了。 “你有什么法子?”谢萦怀问,“你只是商贾的儿子,令狐柔是将门之女,她若是不松口,你哪里能脱身?” 他这一问,确实把周琅给问住了。 若是令狐柔心甘情愿的和离也就罢了,若是有一点点的不甘愿,以后他周府,怕是都不好过。 看出了周琅的忧虑,谢萦怀意味深长的看了周琅的下身一眼,“你身上可还有不适?” 周琅没想到谢萦怀忽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这几日一直没有下床,已经是大好,“休养了几日,已经无碍了。” 谢萦怀看他神色,像是还没有察觉,眼中黑色更深,“如此便好。”他看周琅还在皱眉思索,便抛出一语,“你若想保令狐柔,也不是不可以。” 第27章 周郎顾(27) “将军府如今是令狐胤做主,令狐柔不答应不要紧,令狐胤若是同意,结果也是一样。”谢萦怀想的确实好,周琅与令狐柔和离的事,他若是逼的太紧,难免让旁人看出蹊跷来。借由令狐胤来从中斡旋,便能省去不少麻烦。依他对令狐胤的了解,他最不想的,就是撕破脸皮才是。 周琅对令狐胤印象却不深,陡然听到谢萦怀提及,怔了半响。 谢萦怀道,“我打听到,如今边疆战事又起,过段时日,令狐胤就会挂帅随父出征。”谢萦怀就是个再不成器的侯爷,朝中大事却也要比许多人看的清楚,“如今太子被废,二皇子三皇子明争暗斗,二皇子钦点了了常将军独子常钟云,三皇子却将筹码都压在令狐胤身上。如今这样的关键时刻,他定然是不愿意出什么差池的。” 周琅还是不懂,“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谢萦怀不想让周琅知道的太清楚,便只粗略解释道,“令狐胤是三皇子的人,常钟云是二皇子的人,我侯府如今两不相帮,起了战事,就是两个皇子争着表功的时候。若是在这个关节上,令狐胤同我生了嫌隙,总归会影响到三皇子在朝野中的势力。” 周琅还是头一回听谢萦怀说起朝局,他也不是愚笨的人,谢萦怀同他一说,他就明白了七八分。 “令狐胤这几日同三皇子走得近,想是在谋划应对的法子。”谢萦怀道,“令狐柔前些日子在西塘南安两地奔走,该是在替父兄打通各地的关节。” 他这么一说,周琅就又不懂了,“行军打仗,有什么关节?” 谢萦怀知道周琅不懂这些实数正常,他也不欲讲太多,但听周琅问了,也还是回答,“行军打仗,讲究的是粮草军饷,西塘南安两地,是粮草押运的必经之地,但那两处的县衙,却都是二皇子的人。若是不打通关节,到时候前线打仗,这两地的县衙有意延误,饿死万把士兵也是寻常。” 谢萦怀说的风淡云轻,周琅听着却觉得遍体生寒,“粮草延误,饿死了人,就没有人追究么?” “追究?谁去追究?”谢萦怀反问,“二皇子三皇子在朝中分庭抗礼,不知道哪个以后就当了皇帝,哪个敢去追究他们?” 周琅听了这样的秘辛,神情也不免严肃起来。 谢萦怀此时却嬉笑的扶住他的双肩,“这些事你也不需要去管,等你同那令狐柔和离了,便好好的当你的周公子,每日与我饮酒作乐,岂不痛快?”末了,他见周琅没有反应,便又说,“你现在同那令狐柔和离是最好的,以后若是二皇子当了皇上,令狐一家肯定会受到牵连,说不好便随便找个借口就举家流放了。”谢萦怀这就是故意吓唬周琅了,若是二皇子登基,令狐老将军便是前朝老臣,令狐胤又有赫赫战功,二皇子想动他们,没个三年五载稳固根基,是万万不可能的。 周琅不通朝政,听谢萦怀这么一说,心里果然一紧。 “你回去同令狐胤好好说,令狐胤是知道轻重的人。”谢小侯爷这时候趁热打铁。 周琅终于点了头。 谢萦怀本想留着周琅用膳的,没想到周琅喝了茶之后,就托词离开了。谢萦怀一想周琅是回去同令狐胤商议和离的事,也没有阻拦,亲自将周琅送到侯府外面。等到周琅上了轿子,谢萦怀才皱着眉捂了胸口的伤处,旁边的奴才叫了声‘侯爷’,谢萦怀一抬手,“无事”。本欲上前的奴才这下不动了,望着谢萦怀进了侯府里。 周琅从谢萦怀府上回来,在将军府门口撞到了令狐胤。 令狐胤刚送别的南凤辞,见到周琅从软轿上下来,脸色微变,就转身进了将军府里。 周琅哪里看不出令狐胤有意的闪躲,他想到谢萦怀的叮嘱,就跟着追进了将军府,在后面叫住了令狐胤,“哥哥留步——” 令狐胤听到周琅叫他的名字,才停下脚步。 周琅以为令狐胤是因为令狐柔的事,与他之间生了嫌隙,便追到他面前,“我有事要与哥哥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令狐胤倒不是因为令狐柔所以与周琅生了嫌隙,只是那一夜的事他心里还没回过味来,再见到周琅,便总是觉得指尖酥麻,偏偏周琅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一脸坦荡的叫住他,倒是让令狐胤不好推拒了。 两人去了后花园里,令狐胤问,“你有什么事?” 周琅听令狐胤声音冷淡,也敛了眉眼,垂首道,“我与柔儿的事。” 令狐胤被周琅叫住的时候,就猜到周琅要说令狐柔,毕竟两人之间并无多大往来,唯一的干系便只有令狐柔了。 周琅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措辞,想在想来又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谢小侯爷同他说,以后令狐满门流放的事,现在要他提与令狐柔和离的事,就好似是他背信弃义一般。 令狐胤半响没有听到周琅开口,目光终于从旁边的花瓣上滑到周琅的面颊上,一看周琅,才发觉他是咬着唇,思虑甚重的模样。 “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令狐胤的口气放软了一些。他确实不讨厌周琅,虽然周琅与令狐柔婚事不成,但周琅也不是面目可憎的人,况且令狐柔的脾气,一般男子确实受不了。 令狐胤越是如此,周琅便越觉得难以开口。 令狐胤的目光就又滑到花瓣上,但看了一会儿,又觉得那花不如周琅长得好看,看了周琅,就觉得周琅的唇舌是烫的,烫的他视线触碰到便忍不住闪躲开。 两人站了许久,周琅才咬牙说道,“柔儿待我情深意重,我却不知珍惜,终是辜负了她——所以我斗胆请哥哥帮我向柔儿讨一纸休书。” 令狐胤猜到周琅就要提此事。但方才周琅咬了唇,本来无甚血色的唇现在透着薄绯色,他看了一眼,又想到了那一夜,神思不自觉就飘远了。 周琅没听到回应,就一直低着头。 过了许久,周琅都没有听到回应,他只当是令狐胤不应允,“我确实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儿,幸得将军府千金的青眼,实在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但我与柔儿相处数月,才觉我这样的身份,实在是配不上她。”虽然这字字句句说来都好像是托词,但确实周琅现在发自肺腑的话了。 令狐胤这才回过神来,听到周琅说完这一句,才开口,“小柔自小在军中长大,不同于一般女子,脾气暴戾了些,也还好有周公子愿意包容她。”这也是令狐胤的肺腑之言,周琅虽然喜欢同女子厮混,但其品行修养,也确实是很好的。要是一般的男子,被夫人当着众人的面落了脸面,心里怕也是会有积怨。但现在看这周琅,讲完这一番话,目光澄澈坦然半点假都没有掺杂。 周琅一直垂首听着。 令狐胤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令狐柔自从同周琅成亲之后,脾气便越发的乖戾了,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他也有意趁着令狐柔还未真正跌入魔障的时候,将两人婚事解除掉,又正好可以解除谢萦怀那边的麻烦。但是现在听到周琅亲口提出来,他答应的话却说不出来。 为什么说不出来? 周琅忽然抬起头来,他本来是光风霁月的公子,上次两人在马车里高谈阔论,他的眉眼间还有几分凛然的傲气,现在那眉宇却被满腹的心事压了下来。没了这样肆意的神采,他就有了这样好的长相带来的楚楚味道。 “是我负了柔儿。”红唇翕动。 令狐胤藏在袖子里的手忽然收紧。 “诸般过错都在我。”眼中仿佛有了水波,这满园的繁花都不及他望入眼中的一眼。 令狐胤不敢再看周琅,错开目光去看他处。 周琅继续说,“还望哥哥能断了这一桩婚事,我也会求小侯爷,不在此事上有任何追究。” 这本来就是令狐胤预料好了的,只要他这个时候答应下来。 令狐柔就算再喜欢周琅,过段时间,感情总会淡下来的。 “此事我也不好有决策,小柔心悦你,我若断了你们婚事,她怕是会恨我。”令狐胤说的冠冕堂皇,但这冠冕堂皇的话,仔细琢磨,却满是漏洞。将军府里如今是他做主,他与令狐柔又是血亲,就是令狐柔恨他,又能恨到几时? 周琅听令狐胤如是说,心就凉了半截。 “你与小柔的事,你还是自己同她去说。”令狐胤说完这一句,便起身走了。 周琅失魂了似的站在原地。 令狐柔要是会同意和离,早就和离了。 走到花园尽头的令狐胤此时回头望了一眼,起风了,花瓣簌簌摇落,站在桥上的周琅衣衫被风拂起,只一个背影,便已叫人心里生出了怜惜的味道。 察觉到自己想到了什么,令狐胤脸色一变,不再看周琅一眼,离开了后花园。 谢萦怀本来同周琅说了,若是真的同令狐胤讲不通,便传信给他,他让姑母在施施压。周琅实在不想这样威胁令狐柔,但他对令狐柔确实已无感情,如此拖下去,对两人只是有害无益。周琅心里乱的很,便没有同谢小侯爷说的那样传信给他。 谢萦怀以为令狐胤已经松动,事情正按他预料的发展,就安心的在侯府养伤,只等着周琅与令狐柔和离之后,他将周琅接到侯府里来。 谢萦怀想得好,但事实证明,这世上没有多少事情能按着人的预料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我都快……忘了……这是……快穿 渣作者:什么时候把你玩坏了,什么时候就穿了 周琅: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渣作者:不仅不会痛而且还有点美滋滋 第28章 周郎顾(28) 令狐胤想了几日,让周琅与令狐柔在一起,怕令狐柔脾气会变得更古怪,但他若同意了两人和离…… 虽然他对周琅说,是怕令狐柔恨他,但他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他藏着私心。只是那私心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再过个几日,圣旨就要下来了,边陲战事又起,他要赶赴边陲了。本来令狐柔是要同他一起去的,只是被谢萦怀告了一状,令狐柔被禁了足,那战场是万万去不成的。但他去了边陲,将周琅留在府里,怕令狐柔又要惹出什么是非来。 几日前南凤辞已经同他说了一回了,只让他不要闹得太大,但那谢小侯爷要闹,他又能如何? 令狐胤苦恼之后,却也忽然想出了一个对策。这一下宛若拨开云雾见明月,他派人叫周琅过来。 周琅已经是准备就寝了,听到奴才传唤,又起身穿了衣裳。阿七今日不在,几个婢子也被他赶去休息了,他头发便没有如白日那样梳起,只用一条蓝色的发带拢着。 令狐胤晚睡惯了,但周琅进来的时候,看他打扮,就知道是已经睡下又起身的,他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果然已经黑了。 “看来我是扰人清梦了。”令狐胤是在书房里看书,他见到周琅进来,便将书面前的书合上。 “今天白日已经睡了很久,现在起来正好活动活动。”周琅走到桌子前,看了一眼令狐胤桌子上的书,随口问了一声,“哥哥这么晚了,还在看书。” “哦,习惯了。”令狐胤起身,引着周琅在一旁的位子上坐下。 奴才进来沏茶,令狐胤倒了一杯递给周琅。 周琅结果茶杯,捧在手心中,“不知哥哥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你同小柔的事。”令狐胤也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 周琅听到令狐柔,手上就是一抖,那滚烫的茶水差点洒出来。令狐胤自然也看出来了,就出言宽慰他,“我这几日也好好思索了一番,你与小柔成婚不过半年,小柔又一心恋慕你,现在和离,确是有些可惜。” 周琅望着杯中的茶水不发一言。 “但我也知你们两人生了嫌隙,现在若是让你们继续如此,只怕嫌隙愈大。”令狐胤道。 “那,哥哥的意思是?”周琅眉宇微蹙。 令狐胤微微一笑,“过几日圣旨下来了,我便要前往边陲,小柔被圣上勒令禁足,此次是去不了了。” 周琅知道令狐胤要出征的事,但没想到令狐胤会在这个时候提起来。 “你留在府里,只怕……”令狐胤顿了一下。 周琅自然知道令狐胤要说什么,他如今与令狐柔这样的关系,定会再生出什么枝节来,“哥哥是想?” “我是想请你随军与我同往。”令狐胤道。 “这,这怎么可能。”听到令狐胤所说,周琅差点失手将手中的茶水打翻。 “边陲苦寒之地,你不愿意去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你与小柔婚事,家父的意思便是想再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令狐胤这么一句话,便将令狐老将军扯下水。从周琅同令狐柔成亲之后,令狐老将军就对周琅这个文弱的书生有千百个不满意的,要是听说能和离这样的事,怕早就跳起来一口答应了。 “不是,我只是不知,我如何能随军。”周琅道。 令狐胤自然考虑到了这一层,“这个我到时自会安排妥当。” 周琅垂眸思索片刻,而后抬起头,“若我到时坚持和离……” “那休书我会亲手送到周公子手上。”令狐胤道。 得到令狐胤的允诺,周琅心里也隐隐有了决策。 比起在这将军府里等着谢小侯爷,还不如他与令狐胤一同去一回边陲,倒是再断了这段婚事,有了令狐胤,他便也不需要怕以后周府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令狐胤看周琅不回答,以为是他忧虑其他,便又道,“周公子自然不会同寻常士兵那样去前线打仗,只做随军的家属就可以了。” 周琅还没有想到这方面的事,但听到令狐胤承诺,也不再推脱,一口答应下来。 周琅答应之后,令狐胤又同他说了些家常,便放他回去歇息了。 周琅想了一路,令狐胤同他说的事,好似确实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了。郁结了几日的事忽然想通,周琅紧蹙的眉宇终于松开了。 夜晚荷塘月色正好,周琅方才见水榭旁月光明亮,便一直站在哪里想事情。如今事情想通了,他低头看了会儿月色,身后忽然传来又慌又急的声音,“周公子!” 周琅头都没回,就跌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那人抱着他的腰,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周琅站不稳,便整个跌在了那人的怀里。 月色明亮,阿七的脸便在那月色里清晰起来。 周琅站稳了,就去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 那一推却没有将阿七推动,阿七紧紧的抱着他,因为背后就是阿七的胸口,周琅自然感受到了那胸腔里咚咚的鼓动。 “公子,你不要做什么傻事!”阿七看到周琅站在荷塘旁边,这几日周琅连笑都不曾,都呆在房间里,夜里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他,没想到周琅不在屋子里,他遍寻不见,找到了水榭这里,来了之后,见周琅披着发,低着头,怕他是有什么轻生之念,便不顾尊卑的将他抱住。 周琅听阿七所言,先是一愣,而后指着自己,“我为什么要做傻事?” 阿七瞪着眼睛望着他。他只知道周琅心情不好,连带着他的心情也不好。 “放开我!”周琅被他抱的喘不过气,就用手肘顶了下阿七的胸口。 阿七这时才想到松手。 周琅懒得理他,扭头往前走。 阿七追过去,问道,“公子这么晚了,去了哪里?” “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周琅语气里透出不耐。 “奴才,奴才——” 听阿七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周琅转过头来,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如今披着发,发散两肩,比女子都还要动人上几分。 阿七本来就说不出话,看到周琅,这下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别跟着我。”周琅说完又继续往前走。 阿七就真的站在了原地。 周琅走到院子的拱门旁,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还站在水榭上的阿七,忍不住笑了声。 阿七一直望着他,见他忽然回首一笑,三魂六魄俱失。 “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周琅说完,便消失在了拱门那头。 阿七在原地又站了许久,忽然又想起了方才抱住周琅腰身的时候。方才他心急,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周琅腰肢纤细,他两臂交叠,周琅就整个嵌到了他的怀里…… 月凉如水。 周琅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气色都跟着好了许多。 伺候他的几个婢子手巧,给他换好衣裳梳好发,又伺候了他洗漱完毕,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 周琅今日是准备回周府看看,他过几日随军出征,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阿七今天起来的格外的早,跟千河两个在院子里修剪树枝,周琅衣冠整齐的从屋子里走出来,阿七心里的失落便又浮了起来。 院子里来了几个婢子之后,他能做的事就越发的少了。 看到周琅往外面走,千河忽然叫了声,“公子!” 周琅回过头,看到正在修剪树枝的千河阿叶两个,皱起眉。 千河扯了阿叶一把,两人一齐走到周琅面前。 “公子今日是要出门?”千河问。 周琅对这四人态度比之前段时日已经缓和不少了,“是。” 嘴巴最笨的阿七这个时候偏偏插了嘴,“那我们,可以同公子一起出去吗?” 千河听阿七如此说,想骂他最笨。这个蠢家伙,连借口都编不出来一个。 “不用了。”周琅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举步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怕是要出门买些东西,需要奴才来帮忙拎着提着,就顿下脚步,“你们跟着吧。” 本来还一脸失落之色的阿七陡然又雀跃起来。 千河看他这副毫不掩饰的喜色,心里又暗暗骂了声傻子。 外面已经准备好了软轿,周琅上了轿子,千河跟阿叶两个,就一左一右的跟在轿子旁边。 轿夫送周琅往周府去,走到街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周琅撩开帘子望过去,见是十数个小乞儿,围着一个貌美女子,那女子看打扮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换了身衣裳出来看市井风光,不想被一堆乞儿围在了那里。 那些小乞儿也是欺生惯了,周琅猜是那女子方才打赏大方,才惹了一堆乞儿围过来。那女子没什么稀奇,只是那些个小乞儿……他从来与谢小侯爷厮混在一块,这些个乞儿走街串巷,消息灵通的很,哪个楼里来了漂亮的姑娘,便会来他们这里报信。久而久之,倒是有了一些交情。 “落轿。” 轿子停下来,周琅下了轿子,往那堆乞儿旁边走过去。 千河跟阿七两个也要跟过去,周琅说了句,“你们不用过来”。两人就站住不动了。 走近了,周琅听为首的那个乞儿说,“没有银子不要紧,姐姐反正生的那么漂亮,弯下腰让我摸一下脸蛋也是——诶哟!” 他那声哎哟是因为周琅从身后拧住了他的耳朵。 “小老虎。” 被叫做小老虎的乞儿回头望了周琅一眼,“周哥哥!” 周琅望了一眼被一群乞丐弄脏了衣裳,神情窘迫的女子,“出息了,当街调戏起女人来了。” 小老虎被拧了耳朵,眼睛里有了泪花,“周哥哥别拧——疼——” 周琅放下他的耳朵,伸手,“拿来。” “没有。”小老虎往后缩。 周琅又要拧他耳朵,他就从怀里连忙摸出一个香囊和玉佩来。 那被拦着的女子看了香囊玉佩,连忙去摸自己身上。 周琅将东西递给女子。 女子接过香囊和玉佩。 周琅本来也不是愿意管闲事的,这些小乞儿与他有些交情,走街串巷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他也从来不拦,今天他拦了,是看那女子衣饰不凡,尤其是簪发的玉簪,是顶好的羊脂玉,这样的女子,只怕是颇有背景的,这些个乞儿若是偷了她的东西,惹恼了人家,惹出什么祸事来。 女子向周琅道了谢,周琅只一笑,“这几个小子都顽劣的很,令姑娘受惊了。” 女子忽然红了面颊,“无事。” 周琅也不欲与她纠缠,将几个乞儿引到一旁,挨个儿敲了头。 “你们也不看看人家什么身份就去偷东西,万一偷到哪家的千金小姐,怕是头都要给你们打掉。”周琅说。 小老虎是为首的那个,他被周琅敲了头,也不恼,“周哥哥,你去了哪里,我好久都没见过你了。” 周琅还没回答,另外一个乞儿就说,“周哥哥成亲了,不能和我们玩了。” 小老虎去扯周琅衣袖,“周哥哥,城东的宝春楼里又来了好些漂亮的小姐姐。” 周琅就像从前那样,摸了锭银子给小老虎。 小老虎笑逐颜开的接了银子,说了声‘谢谢周哥哥’,就领着一群乞儿去买糖葫芦了。 周琅见他们跑远了,自己才又坐上了轿子。 第29章 周郎顾(29) 周琅回了周府里,同周雍说了一会儿话,他也没说自己如今和令狐柔夫妻不和睦,也未说过几日要和谢萦怀同赴边陲,只挑些好听的讲给周雍听,周雍也察觉不出来,他见着周琅这个独子如今安好,就别无他求了。 父子两个说完知心话,周琅又去账房里支了不好银钱,才从周府里出来。千河和阿叶两个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看他手上抱着一个梨花绒缎面的盒子,就上前接了过来。盒子里放着金锭子和银票,千河接过去的时候,周琅还特别说了一声,“拿好了。” 本来那盒子也并不太重,因为周琅这一声叮嘱,千河就一下觉得盒子重逾千斤。 “公子,这回去哪里?”周琅上轿之后轿夫在外面问道。 周琅想了一阵,“去城东的市集吧。” 轿夫有些为难,“公子,市集里人多,要是冲撞了您就不好了。” 周琅觉得今天这个轿夫废话格外的多,掀开面前的帘子,不耐烦的问道,“那你到底去不去?” 轿夫是拿银子办事的,周琅出手又大方,他这么一问,就连连回答,“去,去。” 周琅坐回轿子里,将面前的帘子放下来。 市集里确实热闹的很,尤其是过段时日就是七夕了,有些小贩已经开始卖起了莲灯香粉。从前的时候,周琅和谢小侯爷去过几次七夕的街市,只是两个都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去了一回,谢小侯爷被哪个不长眼的踩了脚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但城东的市集,卖的新奇玩意儿是最多的。 轿夫将周琅送到茶楼下面,“公子,前面的人太多了,我们实在是不好过去啊。” 周琅掀开帘子一看,外面果然行人如潮。他从轿子里走出来,“行了,你们在这里等我。”说完,他叫了千河跟阿叶两个,往市集里面走去了。 前一段路还好,越往里面走,人就越多,千河手上抱着盒子,自然不方便做些别的,阿叶就走到周琅旁边,帮他挡那些拥挤的行人。 周琅也不喜欢人多,他将兴许会用上的东西买了个全,然后全丢给阿叶提着。因为他看中了就买,阿叶起先那些东西是提着的,到后面就抱到了头顶。 千河也接了许多东西,他看周琅还在买,就忍不住说,“公子,这些东西你让奴才出来采买就是了。” 阿叶也道,“是啊公子,也省的你劳累。” 话音未落,周琅又从一个卖女子用的擦脸香粉和油膏的那里拿了一盒油膏,丢到了千河的怀里。 千河跟阿叶两个对视一眼,没有再劝。 阿叶跟千河两个抱着东西,还要注意挡住周琅身边拥挤的行人,很是辛苦。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周琅终于买完那些零碎的玩意儿,三人从市集里绕了出来,轿夫坐在茶楼外面的台阶上等着,见到周琅出来,都纷纷站了起来。等周琅进了轿子,阿叶跟千河两个才松了一口气。 回了将军府,周琅让千河跟阿叶两个将东西搬到他的房间,他自己则将东西一股脑抖到床上,又挑了些东西出来,将剩下的揽成一个包袱。 但他看着那包袱又觉得别扭难看,叫阿七给他找了个箱子过来,阿七将箱子搬进来,看周琅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一下愣在原地,“公子,你这是?” 周琅正在想事情,没有听见。 阿七一下子就急了,跑到周琅面前去抓他的胳膊,“公子——” 周琅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阿七这才知道自己失礼,收了手,“公子怎么在收拾东西?”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周琅觉得阿七反应有些奇怪。 “公子是要去哪里?”看到周琅皱了眉,阿七又改口,“公子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周琅自己都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就没有回答。 阿七更急,扯着周琅的袖子,但又说不出更多的话,周琅将他的手推开,“出去!” 阿七被周琅从房间里赶出去,也没有离开,呆呆的在房门外面站着。 周琅花了些功夫将东西都妥当的收进箱子里,细想没有遗漏之后,将箱子推进了床下面。 后来几天,周琅就没有再出门。 侯府里的谢萦怀没听到动静,心里也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 到令狐胤接了圣旨的时候,千河几个才知道周琅要随军的事。阿七是早就知道的,却不知周琅是要跟令狐胤去边陲,这一下他就更没了阻拦的法子。他就去找主意最多的千叶,几人私下商量了一番,决定去求令狐胤,他们本来就是将军府的人,忠心耿耿,又是令狐柔派来伺候周琅的人,跟着周琅于情于理也还对付的过去。令狐胤想周琅若是随军,身边还让婢子伺候肯定不合适,这四人跟了周琅有个把月了,又是男儿,出入军营也方便,就允了几人的请求。 这些事,周琅自然是不知道的。 到行军的那一日,千河跟阿叶两个帮他把箱子搬上马车,他才知道,但知道也晚了。 因为赶着去与驻扎在城外百里处的士兵会和,令狐胤一路上都没有耽搁,早早的就出了城,带着一行人往南边去了。 谢萦怀知道令狐胤出征的日子,他想周琅就算与令狐胤没讲通,现在也应该有个消息才是,为何令狐胤走了,他也没有半点消息传过来?谢萦怀越想越觉得古怪,就亲自去了将军府里,门口的奴才同他说周琅随将军一起走了,他还不信,跑到将军府里,将周琅住了院子翻了一遍。 等他翻了一遍之后确信周琅走了之后,他心里平白生出一种极大的愤怒来。 …… 令狐胤这边已经出了城门,但因为要赶行程,令狐胤就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崎岖的山道,周琅坐在马车里颠簸的不行,扶着窗栏吐了几回。这时候千河他们就显出了作用来,当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们就去旁边的泉水里打些凉水来给周琅擦脸,周琅瘫在马车里,连吃饭都不愿出来。令狐胤还有别的事,自然没有顾上他。 周琅就这么咬着牙在马车里捱了十几日,令狐胤终于赶到了大军驻扎的地方,因为和大军会和之后,剩下的路程就不用这么没日没夜的赶路了,周琅松了一口气,被千河扶进军帐里休息了。 周琅这十几日都没有休息好,天天都在没日没夜的赶路,现在到了军帐里,倒到床上,长吁一口气。 千河将他扶进去之后,看他脸色不好,就出去打水给他了。千叶这个时候进来,看到的就是周琅倒在床上,踢蹬靴子的模样。 这一路颠簸,都快将周琅的骨头都给颠散了,现在倒在床上,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欠奉,就躺着踢蹬靴子。 千叶知道他没吃过这样的苦,周琅躺在床上,他过去了就蹲在地上,替周琅脱靴。 周琅眯起眼睛看是千叶,就没有动弹。 千叶帮他脱了靴子,周琅的脚和他们都生的不同,白净细腻,一点茧子都没有,看着就知道平日里很少走路。千叶想伸手握一握,又不敢。 周琅的头靠着枕头,眼睛微微眯着,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千叶,“过来,帮我按按脚。”周琅现在心里得意的很,这四个奴才在将军府里的时候没少和他作对,现在出来了,他可要好好欺负欺负他们,让他们知道他的厉害才是。 千叶慌忙的看周琅,却发现周琅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伸出双手握住周琅的脚,轻轻揉捏了两下。 那力道是正好的,但周琅是故意要为难他,抬脚往千叶身上一踹,正好踹在心口处,“没吃饭么?” 千叶脸上忽然升腾起绯红的颜色,他这回手上用了力。 “好疼。”周琅又这么说。 要换做旁人,一下都能察觉出周琅的刁难来,但千叶不觉得是刁难,周琅要他轻他就轻,要他重就重。 就这么反复刁难了千叶几回,周琅靠着枕头睡过去了。 千叶腿都蹲麻了也没有站起来,他捏着周琅的脚放在自己心口处。 周琅已经睡着了,千叶抬起头就能看到周琅的睡颜。很醒来的时候不一样,他睡着的模样很安静,军帐里的烛火一照,就好像他的肌肤上笼了一层暖光。 他在将军府的时候看过一回,那是小姐让他进来点灯,他眼睛不自觉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周琅。 那时候他是远远的看着的,那时候他就觉得周琅很美,现在他离他很近,不过几尺的距离,他却觉得周琅艳色更甚。 手上捧着的赤足忽然挣动一下,往床上缩了过去,千叶却一下抓住了周琅的脚踝,不让他挣脱。 公子没有一处是生的不美的。 也许是因为周琅睡着了,千叶迷了神智,竟然斗胆用嘴唇碰了碰周琅的脚尖。 端着水盆从门口进来的阿七看见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千叶一吻见周琅毫无反应,一只手去撩周琅的衣摆,阿七将水盆放到桌上,走过来抓千叶的衣襟,千叶原本听到有响动,心里一惊,回过头看到却是阿七,脸上的惊惧之色就淡了,任凭阿七走过来扯他的衣裳,将他从军帐里扯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柔儿救我! 令狐柔:(冷笑)今日流的泪都是你昨日撩的骚 周琅:谢小侯爷救我! 谢萦怀:救你救你,我们床上说 第30章 周郎顾(30) 军帐外面拦着一排栅栏,栅栏对面燃着篝火,隐隐有士兵饮酒作乐的喧哗声传来,阿七拽着千叶绕到栅栏后面的灌木丛里。 等到四下无人的时候,千叶忽然甩开阿七的手。 阿七回过头来瞪着他,“你刚刚,要对公子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不是看见了吗。”千叶和阿七关系很好,面对了阿七的质问,千叶一点慌乱也无。 阿七看到千叶这副模样,攥手打了千叶一拳。 千叶平白受了这一拳,也有些恼怒,却因为平日里的交情,没有还手。 “你怎么能轻薄公子!”阿七咬牙。 阿七在四人里是最温吞的一个,千叶被他揭穿,当即就恼羞成怒的狡辩道,“是他自己勾引我的!” 阿七没想到千叶会说出这样的昏话来,“你!” 千叶说出这句话之后,自己也怔住了,但他在阿七面前,怎么能改口,“他自己将脚递给我,我一碰他就哎哎的叫个不停!”本来是意气说出的这句话,说出口了就仿佛成了事实,“自己要勾引我,我也只不过是碰一碰——” “你住嘴!”阿七又砸了千叶一拳。 这一下打在脸上,打的千叶嘴唇都破了皮。 千叶往后退了几步,疼痛令他说出更多不合时宜的话,“我哪里说的不对?你追着他过来,不一样是这样的心思?” “周公子是小姐的夫郎——” 千叶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阿七,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吗?” 阿七抿着唇站在原地。 “他一个男子,非要长成这样的相貌,还总是摆出那副勾引人的姿态。”千叶这一股气全都是阿七激起来的,要是平日,他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同小姐成亲了,不也是在外面拈花惹草吗?” “那也是小姐和公子的私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来说!” “怎么,我碰了,你没碰,心里不甘,就来教训我了?”千叶刻意扭曲阿七的意思。 “我没有!”阿七一口否认。 千叶忽然道,“那你房间里的红绫是怎么回事?” 阿七忽然被掐了声音。 那红绫,是上一回他从公子房里捡回去的,藏在被褥下面,本来是极其隐秘的事,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千叶知晓。 千叶看他说不出话来,冷笑一声,推开拦在面前的阿七,走了。 阿七在军帐后面站了好久,才回了军帐里。 军帐面前两个喝醉的士兵和千河起了争执,阿七走过去听,才明白是因为令狐胤在设宴,就派了人过来请周琅过去,不想千河因为周琅睡着了,怕这两个喝醉的士兵打扰了周琅休息,就将两个人拦在军帐外面。 两个士兵是个死脑筋,非要进去看个究竟,眼见着就要动手了。 阿七走过去,同千河一道拦着那些人。 “将军请人过去吃酒,你们推三阻四是个什么意思?”两个醉酒的士兵看到又来了一个人,声音又拔高了一些。 阿七不是圆滑的人,他刚才同千叶吵了一架,心情正差着,听着两个醉鬼说话,声音也生硬,“公子已经睡下了,不能前去赴宴!” 两个士兵一听阿七的口气,酒气上头,拔剑叫嚷,“你等要是再阻拦,就别怪我们动粗了!” 阿七正要动手,面前的军帐忽然被掀开。 “吵什么?”周琅是被外面几人吵醒的。 阿七看到周琅出来,“公子——” 两个醉醺醺的士兵抬眼一看,面前却是一个俊秀非凡的公子。 军营里没有女子,就是沿途见到农妇,也多是面皮蜡黄身段矮小的,面前乍一出现这么一个长身玉立的画中人物,一下子皆是看呆了。 千河同周琅解释,“公子,是将军宴请三军,想请您过去,但我看您一路舟车劳顿,已经睡下了,就——” 周琅一听就明白了七八分。 虽然是令狐胤相请,他也实在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两个看呆的士兵这下也回过神,他们将拔出的长剑收回去,态度也忽然软了下来,“公子既然已经累着了,就早些休息,我们回去同将军复命就是。” 周琅没想到这两人忽然说出这么一句,他还想着要如何回绝呢,“如此,就麻烦两位了。” “不,不麻烦,不麻烦。”见面前公子一笑,舌头都有些不利索了。 阿七觉得面前两人目光实在太露骨,心里烦躁,就对周琅说,“公子,外面风大,你进去歇息吧。” 周琅就进去了。 两人打发走外面两个士兵,悄悄掀开帘子往里面一看,周琅已经睡下了。 …… 令狐胤在同几个相识的年轻将军喝酒,和他身份不同,这些个将军多是出生寒门,对令狐胤都很是仰慕。 令狐胤脱了白日里穿的绸缎长袍,换上了军营里的轻铠,但喝酒哪里能穿着那碍事的衣裳,出了汗之后就将衣裳解了,丢到一旁,袒着上半身与那些年轻的将军痛饮。 篝火上烤着野猪肉,有几个士兵拿了盘子和刀去割。 “一别许久,将军风采不减往昔啊。”令狐胤左边坐着的男子痛饮一杯后,朗声笑道。 令狐胤压着腿坐在熊皮铺着的位子上,手肘压着曲起的膝盖,他身上肌肉生的漂亮,是最叫女子喜欢的精壮身材。如今坐在篝火旁,喝了酒,脖颈上的汗珠一路淌到腹部,“我们不过分别三月,何来许久之说。” 回了这军营里,令狐胤就有一种子草莽的气息。 有一人按住那说话人的胳膊,“况且你这话还说错了,将军哪里是风采不减,分明是风采更胜从前才是!” “哈哈。”那人大笑,“是我说错了,自罚一杯。”举杯痛饮,而后一抹脖子上的酒液,将空了的搪瓷大碗丢到地上。 令狐胤望着他们,微微一笑,但他笑却是勾起一边唇角,就显得有一种番邦人洒脱的俊朗。 “将军这三月,莫不是回去娶亲了?”另外一人道。 此话一出,自然引来了满堂的目光。 令狐胤手中酒碗已经喝空了,他两只衔着酒碗,扫了一眼那些人望过来的目光。 “将军此番行军还带着随军的家属呢。”又一人道,“是舍不得新婚的美娇娘吧!” 下面的众人起哄,都说要一睹令狐胤夫人的风采。 令狐胤开口解释,“你们莫要瞎说,我并未成亲。” “将军方才喊了人去请家属过来吃酒,正好让我们看看,是哪个家属啊。”军营里这几个年轻的将军都与令狐胤兄弟相待,说的话自然也放纵了一些。令狐胤也从来没有同他们计较过这些。 众人正在笑闹,两个士兵忽然走到近前。 令狐胤抬眼望过去,那正是他派去请周琅过来吃酒的两个。 因为方才那个玩笑,众人见那两人走到近前,一时都停下了嬉笑。 令狐胤看到两人过来,猜就是周琅不想过来凑这个热闹。 他旁边的年轻将军就问,“将军让你们去请人过来饮酒,你们请的人呢?” 那两个士兵也是喝多了,但出去转了一圈,吹了风清醒了许多,“将军,那位公子已经睡下了。” 旁人都以为令狐胤是带了美娇娘,乍听公子两个字,都面露失望之色。 “睡下了就不必打扰他了。”令狐胤也知道周琅这几日舟车劳顿的厉害,没出过什么远门的娇贵公子,一路上也没个抱怨,现在早早歇息也在意料之中。 两人听令狐胤这么说,就退回了自己的席位。 但举碗饮酒的时候,又忽然想起了方才见到的公子,那酒就端着半天没有喝。 旁边人看他们两人举止古怪,就问,“将军让你们去请了个人,回来了怎么就傻了。” 两人含糊过去,喝了面前的酒。 过了一会儿,席上又热闹起来,两人喝多了酒,话就多了起来,旁边的人就问,“将军让你们去请的人,长什么模样?” 两人都是粗人,想到那公子,要找个话来形容吧,但就是不知道用哪个话更文雅一些。 有个人压低声音问,“将军带来的人,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还有人不相信将军是带了个男子来。 有个就回答,“当然是男子!” 旁人一下子就失望了。 “那小公子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另一个说。 比女人还好看? “你都多久没见过女人了?”嗤笑声。 军营里哪有女人?在军营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怕就是个眉眼周正的寻常人,也是好看的。 见旁边的人不以为意,那见过周琅的就又说,“我还没见过那样漂亮的小公子,长的白白净净的。嘴巴生的好看,跟染了胭脂似的。”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而后痴痴一笑,“还有眉毛,细细的,柳叶一样——” 见他这副模样,旁边人一下也被挑起了兴致,纷纷过来询问。 令狐胤见下面的人忽然聚成一团,也不以为意,继续同身边的人饮酒。 “他跟我说话,我以为是画里的人活了,还愣了好半天。”说完,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只因为他夸的太过,旁边围着听的人渐渐有些不相信了,“哪有男子长成这个样子?你可不要唬我们!” “你要说是山里的狐妖精怪成人了,我还信上一信。” 那人拍桌而起,酒气熏的脸通红,“你们要是不信,自己去看就是了!” 第31章 周郎顾(31) 将军的家眷,哪能是他们能说看就看的? 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忽然听台上一阵哄笑,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将军喝醉了,扯着令狐胤的袖子让令狐胤替他寻一门好的姻亲。平日里这小将军寡言的很,今日喝醉了说出这样的话,引得周围的人一片附和。 令狐胤允了他,那小将军还不撒手,喝的通红的面皮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将军,你要替我寻个好看的娘子。” 无视周围起哄的人,令狐胤问了声,“怎么算好看?” “杨柳腰,横波目,我这么搂她一下,她就要软在我怀里叫我相公。”军营里连个女人都没有,更别说这细腰美目的美人了。小将军说起来,还一副神往的模样。 本来这话还算文雅,但接话的人就带荤了,“是不是亲一口,还要红着脸说相公不要?” 小将军真的是喝醉了,听那人荤话也没有恼,“自然,自然。不过不能说不要,要说还要。” 音落,又是哄堂大笑。 令狐胤在旁边听了,笑着摇头。军中没有妇女,多是正当青壮的少年郎,在一起说这些荤话,也无伤大雅。 “将军,怎么样?”小将军还执着的求这个答案。 令狐胤道,“若是以后有这么个女子,我定替你做主。” 求到答案的小将军摇晃两下,心满意足的醉倒在桌子上。 而夜还长,这一场宴席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周琅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阿七已经打好了水,放在军帐里。 周琅洗了脸,要从军帐里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千叶。 千叶看到周琅,即刻错开目光,“公子。” “你脸上怎么回事?”周琅看他嘴角上有一处青肿。 千叶含糊道,“昨天不小心绊了一跤,摔成了这样。” 周琅又不是傻子,他自然看的出千叶没有说实话,但他也没有什么兴趣追问。 “公子是要去哪里?”千叶看周琅在往外面走。 周琅只当没听到。 千叶没有听到回答,就跟了上去。 周琅走了几步,感到身后有人,扭过头看着千叶,“你跟着我做什么?” “公子一个人在军营里行走,怕是不安全。”千叶说。 周琅理解的不安全自然是因为军队驻扎的地方是在山脚下面,山上说不定有什么猛兽,“我只是出去方便一下。” 千叶犹豫了一下,“那公子不要走太远。” 回应他的,就是周琅没入灌木丛的身影。 千叶昨天同阿七吵了一架,说了许多糊涂的话,他想了一夜才想清楚,周琅是主子,他是奴才,本就不该肖想太多。但他见到周琅,昨夜那些想明白的事就一下子又变的不明白了。 周琅自然不知道千叶内心是何等的痛苦挣扎,他进了灌木丛之后,看千叶没有追上来,就沿着那山道往上走。 在将军府的时候,这几个奴才就喜欢跟着他,如今随军了,还要管着他吗? 周琅沿着崎岖的山道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有淙淙的水声,他循着水声过去,望见了一条山涧,山涧两旁生着许多果树,周琅连早饭都没吃,早就饿了,他就挑了几个自己认识的山果,摘了在山涧旁洗干净,吃了两口,发现又酸又涩,难以入口,他就将洗好的果子又丢了。 山路到山腰就不怎明显了,许多灌木挡住了本就不明朗的小径。周琅怕山里有野兽,也不再往上走了,但回去的路,又挡在丛丛的灌木之后,周琅没得法,就顺着山涧下山。 但贴着山涧走了一阵,看山涧夹岸也长着许多低矮的灌木,周琅从那灌木里走过去的时候,听到有沙沙的声音,低头一看,是一条盘踞在灌木里的青蛇。周琅脸都青了,那踩下去的一脚就没有抬上来。 青蛇没吐了杏子,绕着他的脚根游走了。 等确定那青蛇游走之后,周琅忽然拔腿往山下疾奔。 还好他走的并不远,很快便看到了上山时候的宽敞小道。周琅从那丛丛的灌木里冲出来,吓了千叶一跳。 “公,公子?” 周琅形容慌张,甚至还有一丝狼狈,他见到千叶这么一个活人,忽然冲过去抓住他的胳膊。 千叶还没有见过周琅这副模样。 周琅从见到蛇的惊惧中平复下心情之后,就松开了抓着千叶胳膊的手,“去,给我买些雄黄来!” 千叶听到周琅这样的命令,愣了一下。 “把雄黄绕着我的军帐洒一圈!”周琅也不顾自己现在这在行军途中的要求有多无理了。 千叶,“是。” 听到千叶的回复,周琅一头钻进了军帐里。 过了好一会儿,千叶听到周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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