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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周琅,倘若令狐柔再因他而死…… “我不走!兄长你当初敌营救我,现在,轮到我……” “小心!”凭空响起了一声惊呼。 令狐柔反身,手中长鞭卷落一支冷箭。 城墙上的谢萦怀已经转过身来,他本来已经准备放过令狐柔,那是周琅遗孀,但现在,如果她要救令狐胤,那么两人都得死,“令狐柔,你若离开,我就放你一条性命,倘若你执意如此,我不光杀了你们兄妹,还要踏平你将军府!” 令狐柔搀扶着令狐胤,她抓紧了手中的长鞭,“令狐家训,宁可战死,不可苟活。” 她是个女子,却一直被丢在军营里,被如同男儿一样的教养着。 令狐胤看着她,被缠扶住的手,缓缓地,缓缓地握住了令狐柔的手臂,“小柔。” “兄长。” 他以为他今生都不会再有家人,但现在……他又忍不住庆幸起来。他捡起地上的一柄断刀,和令狐柔并肩而立,“我们有多久,没一起上过战场了?” “三年了。” “今日……我与你一起。” 令狐柔眼中隐有泪光,她以为她今生都不会得到兄长的谅解,但现在……就是死也无憾了。 谢萦怀却懒得看他们兄妹冰释前嫌的戏码,这世上对大多数人都是温暖的,但是对于他,却是……连他最珍惜的,也叫人夺走了。 “放箭。” 轻飘飘的一声,箭矢如雨。令狐胤与令狐柔两人携手,挡住落下的箭矢,但因为令狐胤已经负伤,他一动就有血流出来,他坚持不了太久。而令狐柔,却已经中了一箭。这样下去,两人都要落得个身死的下场。 在城墙上的弓箭手张弓拔箭的时候,一匹马疾驰而出,连隐在暗处的南凤辞都跟着一惊。 骑在马上的人,一身白衣,他冲了出来,到了令狐柔面前时,递出一只手来。 令狐柔刚才听到一声提醒,但没有注意,现在看,也是这人提醒她的。但是……她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啊。 周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这么大的险冲出来,他欠令狐柔的,早该还清了才是,但是方才,见到令狐柔策马而出,记忆深处的东西开始松动。 令狐柔脸颊上都是血污,发丝散乱。 周琅一身雪白,眼中只倒映着她一人。 好熟悉…… 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让她,生出这样既甜蜜又心痛的感觉。 令狐胤就是被他暗算,才会落入谢萦怀的手中,现在这人忽然冲出来,他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令狐柔看着弯身过来的白衣公子,这个模样,和多年前的一幕重合。换了容貌,什么都换了,但是…… “你是谁?” 周琅见她迟迟不将手递过来,稍后城墙上要再有箭射下来,那么他一条命也要丢在这里。 “我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真的只是一面之缘吗? 周琅没有再去看令狐胤的神色,他与令狐胤之间,早已两清。 城墙上的谢萦怀,勒令弓箭手停止射箭,道,“周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因为令狐柔迟迟没有动作,周琅只能从马上翻身下来,他直面城墙上的谢萦怀,“我听闻令狐姑娘,是我兄长遗孀,恳请谢公子放过她一马。” “我已经放过了她,是她自己非要冲出来。” “今日非要取她性命吗?” 谢萦怀紧抿的唇,已经显示出了他的决心。 “城外有一万兵马,想来是接应你们的,想办法出城。”周琅压低了声音,对身后的令狐柔说。 令狐柔上前一步,“你……你姓周?” “周琅是我兄长。” 兄长……吗? 周琅没有再看令狐柔的神色,他可能真的是疯了,回来了还不知悔改。周琅转过身,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但手却悄悄松开了缰绳,从袖子里摸出一枚银针来,在马背上狠狠扎了一下,“快逃。” 马的嘶鸣压过了他的声音,令狐柔反应了过来,她知道自己若是再在这里和谢萦怀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出城,才有活路。她带着令狐胤翻身上马,骑着因为痛楚而发狂的马往城外奔去。 周琅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她。 令狐柔回头望了一眼,那站在临安城里的青年,不知怎么,就和脑中的那个影像重合起来。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不……不可能…… 令狐胤也回头望去,那个青年从头至尾没有看他一眼,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种熟悉感呢。他来不及探寻更深的答案,阻止他们出城的士兵已经包围了上来,他只能抽身去抵挡他们的攻势。 周琅仍旧站在原地,城墙上的弓箭手一致瞄准了他。只要谢萦怀一声令下,他就会死。 但是谢萦怀迟迟没有下令,他也陷入了某种思绪里。 “你要杀了我吗?” 谢萦怀把这当做挑衅,他的手在发抖,“你以为我不敢吗?”你又……不是他。 周琅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后坚实的臂弯和胸膛包裹而来。 淡淡的香气。 “我早该知道是你回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那天晚上,我就该认出是你。”他入了戏,才会看不清那么多东西。虽然回来的周琅掩饰的很好,但是他仍然看得出,他藏在眼底深处,对于令狐胤的冷漠和对令狐柔那一丝丝的……怜惜。 周琅回过头,看到了南凤辞。 南凤辞知道现在冲出来,简直就是找死,但是他没办法控制住自己。控制住自己去紧紧的抱住他,不让他再离开。 南凤辞在发抖,这可能是周琅和他相识这么久,他为数不多的失态的举动了。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南凤辞才不管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何等的失态,他早已经入了戏,成了戏中的人,“绝对不会!” 那双永远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浮出了一层闪烁的泪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令狐胤:为什么每次被捅的……都是我…… 渣作者:因为你是将军啊,身体最好,捅着捅着就习惯了,不碍事的 令狐胤:???? 第459章 山海间(八)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本来谢萦怀还在犹豫是否该杀了他,南凤辞的忽然出现,让他一瞬抬起手来,“放箭!” 南凤辞眸光一闪,反身将周琅护在了身后。万千箭矢如雨落下,他分毫不惧,袖中的玉骨扇落到手上,唰的一声展开,藏在扇骨里的银针飒飒而起,将直奔两人而来的箭矢全部击落。 但南凤辞以一己之力,也坚持不了多久,再加上他还要护住身后的周琅,那样就又吃力了很多。两波箭雨下来,他气息已经有了几分不稳。但还好他在城中安插了不少人手,一时也不至于落于下风。 谢萦怀今日就准备取他们两人性命,下去祭拜周琅,但现在城中有南凤辞,城外有令狐胤的旧部,他一时无法兼顾。 “皇上,令狐胤其人,万不可放虎归山!” 谢萦怀回头看了一眼,令狐胤与令狐柔两人,已经逃出城去,城外是他的一万旧部,倘若让他回去聚集兵马,确实是不小的麻烦。 “取我的弓来。” 谢萦怀接过旁人呈上来的长弓,拉弓引弦,正对那准备策马离开的南凤辞。南凤辞已经翻身上马,他听到破空之声,知道背后有箭,他完全可以躲开,但周琅此刻在他的怀中,倘若他躲开了,会不会伤及周琅?这样一番思虑之后,那箭已经破空而至,从南凤辞后背直贯而入,他也被带的往前一个踉跄,喉中一口血腥气被他生生吞咽了下去。 周琅无恙。 南凤辞将他抱的更紧一些,用后背完全挡住身后可能而来的冷箭,带着周琅策马往城中奔去,他的身后,那些跟随他的死士帮他抵挡着。 城墙上的谢萦怀皱眉,看着由部下掩护,策马带着周安往城里躲去的南凤辞,决计还是先杀了令狐胤,再做图谋。南凤辞如今就在城中,只要他在里面,那便逃不出他的手掌。更何况他现在还中了一箭。 “传我命令,谁能取下令狐胤首级,赏黄金千两。” 谢萦怀命令一出,城墙上三万将士都蠢蠢欲动。令狐胤虽名震天下,但他退隐山林已经一年,而今又负伤在身,仅凭一万旧部,怎能与十万大军抗衡? 城门打开,精锐尽出。 “将军有伤在身,不宜久战,留下一队轻骑掩护将军撤退,剩下人等,与我挡住他们!”一番胶着之后,肖时卿看出此刻的不利局势,果断下令之后,又提枪迎击。 “是——” …… 南凤辞带周琅回到周府的时候,身后没有追兵,周琅从他怀里出来,才看到他背后插着的那支箭。南凤辞后背的衣物,已经完全叫血染红,他看着周琅下马,他松开缰绳,也想从马上下去,但因为有伤在身,一下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周琅神色有些复杂的望着他。 南凤辞没有拔出身后的箭,他从地上一时也起不来,只吃力的仰着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睨着他的周琅。 这临安风华无双的公子,去了一年,回来风采更甚,实在是……令现在狼狈不堪的他,生出了一种羞惭感来。 “你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会还你的恩情。” 南凤辞弯唇笑了笑,他眼睫上都落了雪花,看起来竟意外的温柔,“不需你还。” 周琅最后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进了周府。南凤辞看着他的背影,闭上了眼。他就知道会是如此。倘若周琅对他殷勤,那才有鬼了。他这一年,也想清楚了很多的事情,从一开始的不甘,到后来的平静,再到现在,知道他回来,那满心的喜悦。 他的心在跳动,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唯一觉得自己还活着的时刻。 只是……有些疼。那支箭,虽没有射穿他的肺腑,却好像卡在了他的肋骨之间,让他呼出的气,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气。不过,不是致命伤,他只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血已经染红了雪地,留有马蹄的雪地上,伴随着一串猩红的痕迹。 …… 入夜,远在临安城外的令狐胤和城中的南凤辞同时惊醒。 令狐胤起身,发觉胸口的伤,已经被绷带缠起来了,他看了一下,这里像是某处营帐。营帐外,一个士兵走了进来,看到坐起来的令狐胤,很是惊喜,“将军!”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临安城外的荒郊,肖将军令我等护送你出来。” 令狐胤隐隐有些印象,他不知道是何时昏过去的,肖时卿命人护送他出来,那他现在肯定已经落入谢萦怀之手了,“令狐柔呢?” “她正在歇息。” 营帐里没有点篝火,有些阴冷,令狐胤披上衣服,往外看了一眼,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将脚印都这遮住了,但是雪居然还在下。他去看了令狐柔一眼,令狐柔中了乱箭,现在昏倒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厉害。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留下一句‘照顾好她’就转身出去了。 他与令狐柔一起出来,在乱军中,令狐柔忽然抓住他的手,说,“是他!是他!”那一瞬她心神大乱,才会被冷箭所伤。但是,是什么,会让她忽然方寸大乱呢? “将军,临安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属下们恳请将军,暂时离开这里。” 令狐胤站在漫天风雪中,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出神。 那个称周琅为兄长的男人…… 记忆忽然复苏,从前他与周琅秉烛夜谈,两人一起下棋,他也曾偶然问过,周琅是否有兄弟,周琅那时笑道:我并无兄弟,我是家中独子。 那……那个周安。 令狐胤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谢萦怀当初审问他的时候,多次提及周琅,他怨他当初一箭射死周琅,但对那周安,却是只字未提。周安住在周琅的房间里,并且……令狐胤仔细的回忆着周安第一眼看到他时候的神色,那时候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怨恨,只是有一些……诧异?到他暗算自己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周安,神态和当初的周琅,也有了一些重合。 倘若……周安就是周琅呢?舍弃掉一切不可能的因素,这一切都好像说得通的。说得通他为什么会在把自己交给谢萦怀之后,冲出来救令狐柔了。 “你相信死人复生吗?” 跪在地上的士兵忽然听将军开口问这个问题,愣愣的抬起头来。 “属下听过一些传闻,说有些修道的仙人,能涅槃重生……” 令狐胤死寂的眼中,忽然有了些鲜活的光芒,在这无边无际的大雪中,他却仿佛得到了某种救赎一般,“你信吗?” “属下……”见惯了生死,怎能相信世上还有神灵? 令狐胤并非问他,他只是问自己。抬头便是苍茫夜空,无边落雪,当初临安一战,让他痛不欲生,所以他惩罚自己,折磨自己,现在……他可以弥补了吗? 他想起重病的时候,做过的一个梦,那时他迷迷糊糊,梦见自己在走一条走不完的台阶,周琅就在前面,他走着走着,回过头来……便是这样一张脸。那时冥冥中的一种暗示吗? 跪在地上的士兵望着他。 “我当初遣散你们,你们为何还要效忠于我?” 士兵以为令狐胤是在怪罪,“将军于乱世中救我们性命,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我们的亲人,我们便只是将军的利刃……若将军怪罪,我……” “我并非怪罪你们的意思。”令狐胤从前心冷,是因不断的背叛,不断的舍弃,但现在,令狐柔舍身救他,这些部下也生死相随,他又如何能再这样下去。 “将军……”跪在雪地里的膝盖都要被冻僵。 令狐胤转过头来,“你们可还愿效忠于我?” “誓死跟随!”他们一直在等这句话,等那个从前带他们战无不胜的男人。 “调集旧部,随我一同攻入临安!”他一年未曾拿剑,一年未曾调兵遣将,现在最好的方法,便是回去修养些时日,到时候他能轻易卷土重来,重拾辉煌。但是……如果现在临安城的那个人,真的是周琅,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可能,他也不愿意再错过了。 “是!”他们这一年,都在等将军的命令。 …… 临安城里醒来的南凤辞,正在同那些救下他的部下谈及现在临安城里的状况。他背后的箭已经被拔出来了,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 “相爷,这临安城已经不是久留之地。” 南凤辞默然不语。他会去做这个相爷,也只是兴趣使然,如今他最喜欢最有兴趣的人回来了,他哪里还愿意去管这个烂摊子。 “相爷?”迟迟得不到回复的部下抬起头来。 坐在烛台旁的南凤辞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忽然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把那些部下吓坏了,几人面面相觑。 “将活着的人都召集起来,明日,随我去周府。” “相爷!” 南凤辞眸光一利,众人马上噤声。他们怎么敢忘了,这位主子那狠辣的手段。 …… “让他跑了?” 无人敢回答。 腰间金刀出鞘,报信的人头颅从城墙上滚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人,头埋的更低。 “令狐胤跑了,南凤辞下落不明,你们可真是——”唇红如涂朱,“废物。” 看着面前这群瑟瑟发抖的人,谢萦怀实在失去了兴致,今日如果不是周府的那个人坏事,他这两人早就一网打尽。以为自己是周琅的弟弟,便可以为所欲为么?真是,大胆。 “皇上……” “周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有,周府今日安宁的很。” 谢萦怀从踩着城墙的阶梯,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去周府。” 在他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天空破晓,曙光照亮了城墙下那些还未被雪完全掩埋的尸体。 谢萦怀到周府的时候,周雍迎了上来,“谢……”他本想叫谢小侯爷的,但是看谢萦怀脸色着实不好,马上改了口,“不知皇上,因何事驾到?” “周安在哪里?”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凛冽的杀意。 “他……”周雍头低了下来,“他一夜未归,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是吗?” 周雍弯着腰,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谢萦怀派人去搜,但是搜遍整个周府,也没有找到那个周安。但谢萦怀知道,周安就在府上,他在客厅坐了下来,将腰间金刀取下来,压在桌子上,“一寸一寸的翻,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他。” “是!” 周雍额头上一下冒了冷汗出来,他让周琅躲在库房里,如果谢萦怀真的要挖地三尺,那肯定……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天色大亮,周雍捏着袖子,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派去找周安的人还没有出来,但是已经有报信的人赶来了。 “回禀皇上,令狐胤纠集旧部,现在就在临安城外。” “什么?”谢萦怀以为,令狐胤此刻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他的回来,实在是意料之外。 周雍松了一口气,谢萦怀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又将脖子缩了下来。 “他多少人?” “一千人。” “一千人?”他临安有十万兵力,昨日他一万都落荒而逃,一千精兵又能如何。 又一人上前报信,“皇上,令狐胤已经杀入城中!” “召集城中精兵,随我去迎战。”谢萦怀为了找南凤辞,城门只留守有两千人,被他侥幸闯进来,也不算稀奇。毕竟,令狐胤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百战之将。 半盏茶之后,势力悬殊的两方精兵在城门口相见。 “我还以为,昨夜落败,你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苟活几日,正在苦恼着,没想到你竟又送上门来了。”谢萦怀摒弃了那华丽的金刀,拿起了自己善用的长剑。 令狐胤重伤未愈,脸色苍白暗淡,但即便这样,气势仍然不输谢萦怀,他也不同谢萦怀废话,长枪一划,直指谢萦怀眉心。 就在两人之中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城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浓烟。两人一起望去,见城中一处民居烧了起来。已经趁乱赶到周府门口,准备带走周琅的南凤辞,怔怔的看着那从周府里烧起来的大火。 因为这几日都在刮北风的缘故,这火一烧起来,黑色的浓烟都直往北吹。但这火势并不大,像只是在试探这风向一般。而后站在周府门口的南凤辞,就看见头顶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是什么……飞起来了? 鼓捣出这火势的,自然就是周琅,他在躲在库房里的时候,偶然翻出了自己从前让那些能工巧匠给自己造出来的玩意儿。其中就有一件,就是能借着风势做短暂滑翔的东西。他可不会轻功什么的,留在城中,谢萦怀迟早要来找他算账,还不如出去躲一躲,谢萦怀顾忌周琅,不会对周雍如何。他只需要想办法保全自己。 南凤辞仰头望着周琅,周琅并没有注意到他。 因为高度不够,他在半空中滞留了一会儿就落了下来,脚下都是低矮的房屋,所以南凤辞一时也追不上来。 周琅四下看了看,确定了一个可以从城墙上越出去的地方。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临安城,临安城城墙虽然高耸,但是有一处,因为外面是条河,所以城墙修的也没有其他的地方高。 南凤辞追过来的时候,看周琅已经爬上了簪花楼。这里一年前是最繁华的花楼,足有三层高,站在上面,已经可以看到城墙外的茫茫大雪了。 周琅让能工巧匠造出来的东西,算不上滑翔翼,最多就是巨大的风筝,这东西周琅以前玩过几次,所以并不害怕,但他纵身跃下的时候,却把南凤辞吓的够呛。他不知道周琅这是想做什么。 巨大的黑影,从对峙的谢萦怀和令狐胤的头顶划过,两人同时抬头。 周琅也看见了他们,但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滑翔的速度很快,但实际和沈清淮估算的却不同,他没有直接从城墙出去,而是落在了城墙上。城墙上的积雪很厚,周琅踩上去,小腿都陷进去了。 这一幕,和当初令狐胤在城外看见的那一幕重合。他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紧追随着周琅。 临安地势高,从这里跳下去,他能离开很远。况且这里离城门也远,就是谢萦怀他们想要来抓他,一时半会也不太可能。而这么大的雪,就是他踪迹的最好隐匿。 周琅站在城墙上,他的手都有些冻麻了,他合拢双手,吹了一口气,而后纵身从城墙上跃下。 令狐胤仿佛看见了当初从城墙上直坠而下的周琅,他脸上一下血色全无,往前疾走几步,遥遥伸手,“周琅!!” 他这一声,让谢萦怀手中长剑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城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攻控作者?我?啊?你再说一遍,谁,是,攻,控,作,者? 令狐胤:……那个,有没有人数数,我被捅了多少刀了? 令狐柔:……那个,有没有人数数,我头上几顶绿帽子了? 第460章 山海间(九) 北狄国。 北狄以民风彪悍著称,又有巫蛊之术横行,所以又被天擎唤做蛮国。如今天擎是冰雪天气,北狄却已是雪化草长,一路上许多身佩银饰的高大男子牵着马走过。这里是北狄国中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往来还有些不是本地面孔的客商,人来人往,便也不觉得稀奇。 沿途有乞讨的乞丐,上前找那些客商讨些银钱,不想却被那客商粗鲁的推搡开。 “老爷,行行好吧——我都两天没吃饭了。” 客商紧紧攥着自己的钱袋,“滚一边去,你们这些小家花子的把戏,我再清楚不过了。” “老爷,我饿的不行了。” 行囊鼓鼓的客商因为牵着马,被一群小乞丐围在街上,挪动一步都是困难。正在拉拉扯扯间,楼上忽然传来了一串银铃一样的笑声,而后指甲盖儿大小的珍珠玉石被抛掷了一地。本来拉着客商衣袖的小乞丐,一看满地的珠宝,都蹲下去捡了起来。 客商抬起头,见二楼的阳台上,依偎着两个容貌娇美的女子,那女子松开半边肩膀,手臂上的一条花蛇艳极,媚极。楼上女子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眸光一转,递来一个多情的眼波,而后伸手将松到臂弯的衣服拉了起来。 那客商还未见过这样的绝色,正是痴怔的时候,窗户旁又走来一位男子,那男子好似刚从温柔乡里钻出来,胸前衣服松垮,露出大半白皙的胸膛,他自己也不避嫌,抬手揽住一个女子的肩膀。 “在看什么?” “周公子,你看楼下那些小孩儿,可真可怜。”女人声音也销魂的很。 两个女子一左一右的钻在男子的胳膊下,贴着他的胸膛,那客商心中正羡慕这男子的艳福,就见那男子已经转过头来,那目光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楼下。客商被那无意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男子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瞥了一眼弯腰捡宝珠的乞丐们,问了声,“淑云可真是心善。” “周公子——” 男子伸手入袖,摸出一个绣了海棠的银袋来,他抓了一把从楼上洒下来,那客商听到清脆的落地声,才惊醒过来低头去看,只见那男子丢下来的,竟是那一片片的银叶子。那群小乞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弯腰拼命的捡了往怀里塞,生怕旁人争抢一样。男子丢的烦了,直接将钱袋打开,一股脑抛洒了下去。等到抛完了,他问身旁女子,“这样满意了么?” 回应他的,是女子的香唇。而后打开的琐窗重新闭合,客商在楼下站了很久,身旁的乞丐都抱着捡来的宝贝跑走了,他才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忍不住拉住一个身着本地服饰的人,指着楼上问道,“这,这楼上住着什么人?” 被问的人抬首一看,了然道,“那是云香楼姑娘的闺房。”说完,还怕他这个外地人不懂似的,暧昧一笑解释道,“这里从前是个青楼,只是一个月前,叫一个姓周的公子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 “是啊,那周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来历,买下那云香楼之后,就将云香楼关了,自己成日躲在里面,与里面的姑娘厮混。” 客商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缓缓松开了手。 那周公子,自然就是周琅,他从临安离开之后,也在别的城镇呆了几天,沿途都在听人说,前朝将军与当朝的皇帝兵戎相见的事,他为了避免麻烦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就躲到了这北狄国来。说躲可能不太合适,毕竟他这一路吃喝玩乐,半点苦都没吃得。如今他在这天香楼已经呆了一月,已经是骨头都要化在了这脂粉地。 他关上琐窗,就被方才的两个女子按到了榻上,这北狄的女子,比天擎都要热情不少,压上来就要替周琅宽衣。周琅推了她一把,将敞开的衣服拉了起来。 “周公子——” 周琅,也是现在这天香楼的老板,他实在提不起滚床单的兴致,哪怕面前的尤物玉体横陈,“今日有些乏了,你们就先出去吧。” 房间里的莺莺燕燕见他躺在榻上,抬手托着额头,一副困倦的样子,也不好再打扰他,带上门出去了。周琅躺了一会,听见外面的街道上有了声响,他起身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当是这北狄的哪位大人物途经这里,从城门起始,浩浩荡荡的士兵在前方开路,周琅侧着身,手肘抵在窗户上,懒懒的往下望去。 队伍最末尾,一顶銮驾上,垂坠的珠帘中,一道人影端坐。 銮驾向来只有皇上皇后用,周琅还在想,这途径此地的,莫非是北狄的皇帝,但街上忽然跪拜的人,高呼‘相爷’又让他恍过神来。他来了这北狄,怎么会不知道这位堪称传奇的人物——据说是位极其年轻的男子,为人深有城府,花费短短两月,就将北狄内乱平定,又得新王赏识,位极人臣。只是,这位相爷为什么会路过这么个偏远的地方? 周琅还在发怔的时候,一道玉骨扇破开珠帘伸了出来,周琅看到那扇子,下意识的便缩进了房中,将窗户也带上,只留下一道缝隙。他透过缝隙,看到了銮驾上那男子的真面目。 竟是南凤辞! 他还以为,南凤辞已经死在临安了呢。 南凤辞在临安滞留许久,一直在暗地里找寻周琅,但却无果,而这北狄现在由他掌权,他离开之后,就有人按捺不住小动作,南凤辞深知自己现在还需要倚靠着北狄的力量,所以才回来了,现在周琅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前往北狄都城的必经之路而已。 他身上的伤明显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丝毫不见颓色,一身藏蓝色绣云纹长衣,显得他多了几分尊崇之感。他掀开珠帘四下望了一周,就又放下珠帘,坐了回去。周琅抵在窗户往下望去,真是好险。 …… 南凤辞本来只是途径此地,要赶往都城的,没想到接到密信,说是幼帝偷跑出宫,眼下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的城镇里。他虽有废除皇帝自立为王的本事,但也不想落人话柄,所以一直扶持着这个傀儡幼帝,现在幼帝在宫中消失,无论怎么说,他这个表面上的‘忠臣’,也要象征性的找一找人。他这一找人不要紧,周琅坐不住了,他也没想到这北狄都不安全,当日就离开了天香楼。 他出城不久,路上遇到几个客商,在说天擎的事,说那天擎两个闹的天翻地覆的人物,忽然不闹了,开始四处找一个人。正在往前走的周琅脚下打了个弯儿,又绕了回来。二比一,怎么看都是北狄更安全一点。 至于南凤辞找人,他换个地方躲一躲不就成了,但周公子躲人,那也不能让自己受了苦,他出城匆忙,没有准备马车,在路上一片金叶子,换了一个柴夫担柴的骡子,虽然周琅嫌弃那骡子蠢钝,但也比他用两只脚在泥地里走的舒坦。所以他把骡子背上的柴全扔了,爬上骡子的背,晃晃悠悠的往更远处的城镇去了。他走的是一条荒僻的小路,都没有什么行人,所以慢悠悠的晃荡着,但没想到,他走出去不远,身后忽然响起了马蹄声,他拿下盖在脸上挡太阳的丝绢,就往身后望去。见来人是北狄的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追寻什么而来的模样。 周琅心里一咯噔,但他现在胯下是匹骡子,要是真冲他来的,他也跑不了啊,于是他弯腰用手指在地上蹭了一手黑灰,按在脸上。 那骑兵看到周琅,本来已经路过了,但还是勒着马又回来了,问他道,“你见没见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周琅一听,就知道不是冲自己来的了,“没有。” 两个骑兵对话,“难道不是走的这条路?” “若是找不到,只怕相爷那里我们无法交代。” 周琅身穿上好的绫罗绸缎,要是有心人,怕是一眼就看得出来,但这一队骑兵是在找人,哪里管的了他,问了他几句之后,就舍了他回去复命了。周琅看他们走了,才抬起头来,奇怪,他们是在找谁吗? …… 一队骑兵是为了找幼帝而来,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队骑兵分头去找了。 “回禀相爷,属下并未发现皇上踪影。” 南凤辞已经从銮驾上下来了,负手而立,“你们回来的太早了。” 为了怕相爷以为他们是敷衍了事,他们急急解释,“属下在路上遇见一个骑骡子的人,那人说,并未有人从那条路走过,所以属下才……” “骑骡子?” “是,那人——”那几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顿住了。 “那人怎么了?”南凤辞这段时间心情都不大好,在天擎吃瘪,还不得不回来处理这北狄的烂摊子。 “属下也是刚刚想到,那人听口音,不像是北狄人士。” “嗯?”南凤辞转过身来。 “那人穿着,也不像是普通的贩夫走卒。” 南凤辞听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他这几月,找遍了天擎,皆是一无所获,如果,周琅是……“可看清了那人长相?” 复命的人相视一眼,而后同时摇头,“那人低着头……” “详细的再说一遍。”即便只是微小的可能,南凤辞这一次也不愿错过。 “那人身穿一身白衣,身上……有很重的脂粉香。” “脂粉香……”南凤辞喃喃念了一遍,忽然下令,“将这里所有秦楼楚馆的女子,都带到我这里来。” “是!相爷!” 下完命令的南凤辞,仍觉得不能安心,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推测,虽然他也心知这种推测的可能性有多小,他等不及那些女子被召过来,让人牵了一匹马过来,“你们带我去找那人,现在。” 周琅牵着骡子,方才在灌木后面方便了一下,正准备走到大道来继续赶路,没想到忽然听到马蹄声,若说这么多年他最长进的是什么,可能就是他这对危险的感知。他缩在灌木后面,瞧见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人,一身藏蓝色长衣,那些人还没到近前,周琅就已经直接舍了骡子,往灌木后的丛林里跑去。 南凤辞追到近旁,看到了那头拴在大道旁的骡子。他翻身下马,走到骡子旁。 “回禀相爷,那人骑的,就是这头骡子!” 南凤辞举目四望,这里视野辽阔,并无多少藏身之地,那人看来已经是离开了。 骡子的脸上,盖着一条白丝绢,南凤辞拿到手里端详一眼,而后深嗅一口,其中的脂粉香,令他神情马上起了变化。 那人就是周琅无疑了! “搜!” 南凤辞站在原地,等手下去搜,但是两个时辰之后,范围扩大到方圆十里,都仍旧一无所获。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南凤辞心中生出一种极大的挫败感来,又是……只差一点。他和那两人如无头苍蝇一样,翻遍整个天擎都没有找到他,却没有想到,那人已经躲到北狄来了,还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本来是该生气的,南凤辞攥着那一方白丝绢,却又笑了起来。 “相爷……”复命的人看他神色,判断不出他此刻的喜怒。 “你可越来越行了。”南凤辞像是自言自语,旁人也不敢过问,那人是谁。 南凤辞将那一方白丝绢收入怀中,又抬首四顾了一遍,周琅现在在北狄是无疑了,而那还在天擎翻找的两人,怕是失策了。他只要早日回到朝中,调来足够的兵马,有的是法子找到周琅。毕竟现在这是在北狄,而非天擎。 “回去吧。” “是。” 南凤辞回到城中时,他命人带来的青楼女子,已经被全数带到了,他一句话也没有问,只从那些女子面前走过,那或轻或淡的香气,已经足够让他辨别出来了。 这些青楼女子,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权臣,眸光中都透露着几分畏惧。在这些畏惧的目光中,有几个女子捏着袖帕嘤嘤哭泣着,从那花了的妆容来看,已经是哭了很久了。南凤辞从那几人面前走过,脚步就顿了下来。 这几人身上的香气,和丝绢上沾染到的香气是一样的。 正在哭泣的几个女子看贵人忽然停到自己面前,心里一抖,怯怯的抬起头,就见一双似笑非笑的目光望着他们。 “你们可认识一位姓周的公子?” 青楼女子,本来该是见惯了恩客的,忽然被问到,应该迟疑一下才是,但是这几个女子,在对视一眼后,都点了点头,“是有一位出手阔绰的周公子。” “他何时来的?” “一个月以前,他买下了云香楼。”今日她们哭泣,也是因为这位公子不告而别。 南凤辞已经确认了那人就是周琅,但听到周琅在青楼中,与姑娘厮混整整一月,而他和另外两个人翻天覆地的找人时,眉头就是狠狠一跳,脸上的笑容,也有些难以维系了。 “他人呢?” “他今日不知怎么,忽然不告而别。” 南凤辞知道,周琅会走是因为看见了自己。他现在逗留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周琅有心躲他,他兵力不足,也找不出他来,现在回去,掌握住整个北狄的权利,再来找他才是上策。 几个女人还是怯怯的望着他。 “今日我会离开,他若回来了,你们见到他,就代我转告他——他若现在回来,我以后以夫妻之礼待他,他若要等着我去找他,那么,我可就会给他小小的惩罚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南凤辞还是吃醋了。在知道周琅与这些个女人厮混一个月之后。 几个女人听得懂他每句话的意思,但是这句话,从个男人嘴巴里说出来,还是这北狄最年轻的相爷嘴巴里说出来……她们怎么就有些不懂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气不气气不气?人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撩妹,你们算哪块儿小饼干? 令狐胤:……周弟,有我还不够吗 谢萦怀:……你回来,我的后宫给你 南凤辞:不回来草哭你!!! 周琅:哦豁 第461章 山海间(十) 穿着锦缎衣服的少年在街上叫几个地痞流氓纠缠,因为身量不足,体态纤弱,被人捏着手臂钳制着,挂在腰间的钱袋都被人拽走了,他踢蹬着双腿,“还给我!” 几个地痞就是欺负他面生,抢了银袋之后也不罢休,又盯上了这小少爷姣好的容貌来,“小少爷,这钱袋我们当然会还给你,只要你跟我们走。” 少年这才惶恐起来,大喊,“放肆,我是北狄的皇上,你们胆敢……” 几个地痞面面相觑一阵,而后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要是皇帝,我们岂不就是天皇老子了?” “你们放肆!”少年一张脸涨的通红。 周琅路过此地,本来不准备多管闲事的,听少年一声慌不择言的怒吼,扭过头看了一下他的穿着,见他穿金戴玉,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寻常的富家子弟,而那几个地痞解开他钱袋查看钱财的时候,一个金令掉了出来,那几个地痞不识货,擦了擦收到了怀里,周琅却一眼看到金令上那个大大的‘禁’字,周琅环顾四周,见不少行人驻足,只是慑于地痞人多势众不敢上前来。周琅看一眼那少年,眼见着就要被拖走了,他叫了一声‘弟弟’而后冲了出来。 这一下,不光是那几个地痞呆住了,被地痞抓着的少年也懵了。 周琅也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唤那半大的少年为弟弟,倒也不违和。他握着少年的手腕,一副忧愁的模样,“我总算找到你了。” 少年有些发懵,恐怕此刻心里也在想,这人是谁。 周琅也是信口胡扯的,“我们两兄弟也真是命苦,本是富贾大家,却遭此横祸,家破人亡,一家几十口,连条狗都不剩,如今只有我们兄弟了,你要是走失了,我该怎么办。” “什……” 周琅不等他问出来,就打断他,“幸好你没事,不然我如何下去和父母交代。” 身旁那几个地痞听的一愣一愣的。 周琅牵着少年的手站了起来,因那少年呆愣的表情,倒还真的像个傻子了。周琅看见那几个地痞手上攥着的钱袋,几个地痞以为他要讨要,就往怀里收去,没想到周琅看见他们拿着,一副自知讨要不回来的模样,端的是悲伤凄切,“各位侠士,这些金银,我绝不讨回。只是,里面有一块金令。”他长得清朗俊逸,看着着实不像那种奸猾之徒。 几个地痞以为他要讨要金令,连忙将东西揣的更紧。 周琅解开自己的钱袋,里面只有几片剩下来的金叶子,“各位侠士,我和弟弟跟随父母外走走商,不想却遇到匪徒,一家四十多口,通通毙命,弟弟被吓傻了,我往后也不知该如何生活……正想带着弟弟,一同投河自尽,下去陪死去家人,但那块金令,是我家传之宝,若是给了几位侠士,怕是……无颜面见父母。”以袖掩面,凄切万分,“如今钱财对我兄弟都是身外之物,只恳切几位侠士将金令还予我兄弟二人。” 围观的行人本来平日就受了这几个地痞的欺辱,迫于他们的凶名不敢上前,现在见这么个神仙样的公子,又是家破人亡,又是要投河自尽,纷纷生了怜悯之心来。 “这是我身上唯一的财物,全交予各位侠士,只恳请将那金令还给我们。” 几个地痞也被唬住了。 “太可怜了。” “是呀——”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 几个地痞有些退却,周琅本来是牵着少年的,他在那少年细嫩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少年痛呼了一声,周琅就转身将他抱住,“弟弟,我可怜的弟弟,你现在发病,哥哥也没钱带你去看大夫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周琅看着像是抱着少年,但弯腰的时候,却在少年耳边耳语了一句,“你若不哭,他们就要把你拉去卖了。” 少年愣了一下,而后马上反应过来,扑进他的怀里干嚎起来。围观的人一下激起了义愤,“连小孩也欺负,你们还是不是人了!” “这兄弟俩都这样可怜了,你们怎么还这么狠心的要逼死人家——” 地痞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往日他们欺负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正调头准备跑的时候,平日里受他们欺凌的几个青年挥着拳头扑了上来。半柱香之后,鼻青脸肿的地痞躺在地上只剩下打滚的力气了,几个青年把地痞抢去的财物全夺了回来,连地痞怀里的碎银子也被一齐递给了周琅。 周琅一副不胜感激的模样,他生的一副仙人之姿,只需要摆出几分凄切的神态就能惹的人怜惜,“多谢诸位。” 旁人七嘴八舌的安慰起他来,还有些妇女,生怕他真的去寻死一样,各自从钱袋里拿了钱塞给他。周琅凄凄切切的和他们道谢离开之后,一转头就掂着沉甸甸的碎银咧出一个笑容。 少年长于深宫,还没有见过这样翻脸如翻书的男子。 周琅低下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捏着金令问他,“你真的是皇上?不是宫里偷了令牌跑出来的小太监吧?” 听见周琅把他和太监比较,少年一下子涨红了脸,“你才是太监,我当然是皇上!我这次是偷跑出宫,才会叫那些刁民欺负了去!” 周琅路上遇见过南凤辞的兵马,想来估计就是专程找这小皇帝的。 少年看他思索的模样,以为他不相信,他将自己串在胸口的玉章拿出来,举到周琅面前给他看,“这是我的玉玺!” 周琅一直以为皇上的玉玺都是一大块玉璧,忽然见到是这么小一块,有些想笑,“这真的是玉玺?” “自然!” 周琅拿过来一看,见那玉质地上乘,刻写的东西也确实证实了这少年的身份。 “现在你相信了吧?” “你认识南凤辞么?”周琅问。南凤辞在北狄用的是化名,因他身份的特殊,所以知道他真名的人很少。 小皇帝一听到南凤辞三个字,脸色就微微一变,有些不自然,“我自然知道,他……他是朕的丞相。” 听他这么说,周琅就已经不再怀疑了,“那你为何要出宫?” 小皇帝是好面子的人,他哪里会告诉周琅是因那南凤辞把持朝政,自己权利受限,一气之下离开宫廷,所以他只说,“朕,朕微服出巡,不行吗?” “行啊。”周琅倒也没怀疑别的。他心里想的是,若这真的是皇帝,自己只要和他处好关系,那么也不必怕那南凤辞了。 之后几天,周琅就在想尽办法哄小皇帝,小皇帝在宫里闷坏了,哪见过像周琅这么有趣又会玩的人物,没几天就一口一个‘好哥哥’的叫了起来。周琅见时机差不多了,就在和他说回宫的事,小皇帝心里抵触的很,总是一口回绝。周琅有些心急,毕竟他还指望着,用这小皇帝制那南凤辞呢。 宫中幼帝权利被相爷把持的事,在民间流传并不广,并且南凤辞称丞相也没多久,在这北狄根基不稳,也怨不得周琅会觉得这小皇帝能压他一头了。 日子就在这周琅处心积虑的和小皇帝打好关系中过去了,周琅对这别扭的小孩都自有一套,毕竟从前那谢萦怀比他要难对付的多。只是这小皇帝不近女色,周琅为了让两人关系更亲近些,带他去了秦楼楚馆,没想到小皇帝一见到女人就吐,弄得周琅也近不得女色。 南凤辞回朝之后,玩那敲山震虎的把戏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暂时没有发布废除幼帝的圣旨,但他也派了人去找周琅。周琅如今正在北狄的都城里,见到有士兵到处搜查他,他就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和对宫外生活恋恋不舍的小皇帝促膝长谈了一回。 小皇帝是真不想回宫,但是这段日子又和周琅亲近,周琅说自己曾得罪了南凤辞,在这北狄里迟早要被他抓住处死,本来不愿回宫的小皇帝动摇起来,但他也怕南凤辞,只是那怕没有在周琅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皇上,那南凤辞贵为丞相,我只是一介草民,他要找到我,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只怕我再不能陪你一同玩乐了。” 小皇帝一下紧张起来,抓住他的袖子,“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丞相杀了你的!” 周琅等的就是这句话,这皇帝年纪小,心思单纯,好哄的很,“可你不愿意回宫,到时候他抓住了我,给我安个挟持皇帝的罪名,到那时……” 小皇帝虽然不敢正面和南凤辞起冲突,但他想着,在他手下保一个人下来,也应该不算难事……吧? “那我现在回宫,让他不许再命人抓你!” 周琅露出一副感动的模样,但心里在想,自己借着皇帝的手,说不定还可以再给那南凤辞制造些麻烦。 有时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尤其还是小聪明,他错估了这北狄的形式,和如今南凤辞手中的权柄。周琅当日就和小皇帝进了皇城里,小皇帝确实是北狄的皇帝,他手上金令让他进入皇城畅通无阻,南凤辞正在御书房里,让人拟定废除皇帝的诏书,就听手下的人来报,离宫的小皇帝回来了。 他回来对他的计划也没什么问题,南凤辞不准备搭理,提笔继续写的时候,听禀报的人又说,“皇上带着相爷要找的人,进宫了。” 握着狼毫笔的手顿住。 他还以为周琅那么会躲,他还要真登上帝位,锁城搜人才会找到他,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来了。 面前废除皇帝的诏书,已经写了一半,南凤辞将狼毫笔搁在案前,“皇上现在在哪?” “皇上召集群臣,去了紫光殿。” 南凤辞起身,往紫光殿去了。 小皇帝确实有皇帝的气魄,纵然一身宫外的布衣,也能端出气魄来,只是年龄尚小,周琅在帘子后,看着群臣跪拜的小皇帝,唇角微微勾起。紫光殿是他让小皇帝选的,毕竟那南凤辞诡计众多,当着群臣的面儿,他总不好施展吧。 南凤辞来到紫光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才回来的小皇帝,只是他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小皇帝的身上,而是越过他,到了他身后那帘子后的一道身影上。 小皇帝在群臣面前,尚还端的起威严,但一看到南凤辞,扶在椅背上的手就忍不住收紧了一些。 南凤辞心里也在揣度,周琅这次自己送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他今日心情颇好,还向小皇帝行了个礼,小皇帝想到周琅教他的话,挺直了脊背,“朕这几日,微服出巡体恤民情,宫中之事,多亏了诸位大臣。” 南凤辞行了礼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小皇帝一眼,他望着帘子后的那道身影,目光好似要穿过那薄纱。 躲在帘子后的周琅心里有些发麻,但想着小皇帝在这里,便壮了胆子。 “朕,朕听闻相爷让禁军在四处搜寻一个人。”小皇帝不被南凤辞看着,说话还自若一些。 “是。” “朕出宫险些遭遇不测,多亏那人相救,若是相爷和那人有旧怨,就看在朕的面子上,一笔勾销吧。”小皇帝的话刚一说完,南凤辞那含笑的目光就望了过来,他目如点漆,一双眼生的漂亮极了,但小皇上却被吓的哆嗦了一下。 “皇上既然这么说,臣即刻便吩咐下去,撤销搜寻令。”如今人都在这里了,自然不用再让他费心的去找人了。 帘子后的周琅,却以为南凤辞是惧怕幼帝,底气又更足了一些。 小皇帝头一次听南凤辞松口,心里也有些欢欣,“那,那就再好不过了。” “臣有一事,想请皇上下旨。”南凤辞从皇上和往常不同的言辞中,就知道他八成是受了周琅挑唆,而周琅的目的,他也已经摸了七七八八。他心里有些忍不住想笑。 小皇帝虽然登上帝位,但朝政从来都是丞相处置,平日里有什么事,丞相自己就下旨了,今日来问他,还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丞相但说无妨。” “臣,想从皇上这里,讨一旨婚事。”冷面的南凤辞,今日连说话都带着几分笑意。 躲在帘子后的周琅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股不妙的感觉生了出来。 “不知丞相看上了哪家的千金?” “那人姓周,临安人士,如今就在这紫光殿上。”南凤辞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正是在宫外救下皇上的人。” 小皇帝马上反应过来,他本想直接拒绝的,但是南凤辞的目光望过来,他那话又在喉咙里打了个转,缩了回去,“这……这……” 周琅躲不下去了,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他站在小皇帝身后,道,“相爷可真会开玩笑,你我俱是男子,何必这样折辱人呢。” 小皇帝看到周琅出来了,脊背又停止了一些,怯怯道,“相爷,此事……朕觉得不妥。” “若皇上不答应,那臣只好自己下旨了。” 周琅不知道这北狄朝堂的事,他见南凤辞这样嚣张跋扈,开口道,“相爷未免太放肆了一些,如今满朝文武俱在,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南凤辞遥遥望着周琅,唇边笑意更浓,“我还可以更放肆一些。” “皇上,他……”周琅本来是要让小皇帝帮他说话的,转头却见小皇帝脸色有些苍白,咬着嘴唇,哪里还有刚才的威严劲儿。他只得自己和南凤辞对峙,“你入仕也不过一年,若非皇上恩德,你也不过是寻常布衣。现在满朝文武俱在,你怎敢这样咄咄逼人?” 南凤辞听他说完,才附和的点了点头,“臣有罪。臣知罪。” 他虽这么说,却一点也没有知罪的意思。 眼前的情况,和周琅预计的一点也不同,他还想,这小皇上怎么也会让这南凤辞有些顾忌,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你想谋反不成?”周琅现在已经在北狄的宫中,要逃也没有去路了。他进来的时候信心满满,想着就是皇上式微,也还有朝中众臣,但现在一看,这北狄分明就是南凤辞这外来者的一言堂。 平常在南凤辞面前都怯懦的小皇帝,见着南凤辞一步一步走上来,周琅步步后退,也终于咬牙拍案,“丞相!朕命你退下去!” 也不知是那句话起了作用还是什么,南凤辞果然停顿了脚步。而后他一招手,对左右道,“将圣旨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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