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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 宣王在地上又跪了一会,就站了起来。蜡烛中簇拥着皇后的灵位,宣王望着那灵位,忽然嘲弄的勾起了唇角。 “你心心念念想让我握在手中的东西,我给了皇弟。”从守灵期过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这里看过皇后了,只因他对这个生母,没有半点骨肉之间的亲情。 宣王说完这一句话,就想到了当时在病榻上,伸手指责他的皇后,若是皇后在天有灵,此刻怕也是要扑上来打他——但他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少年了。 “母后,这是我最后一回来看你。”捡起灵位下的香,点燃了插进香炉里,宣王抬起眼来,“你在地下,有父皇陪着你,只不过父皇到死,要的也不是你——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走上你的路,我要的,就一定要握在手里。” 袅绕的烟雾中,宣王冷冽的目光垂了下来。 …… 三更。 百里安从昌宁宫里走出来,宫里的奴才都叫他用了迷魂香迷倒了,一开门那还未散去的香气就吹了出来。 守夜的宫人闻了就有些发昏,“皇上怎么出来了?” 百里安脱了那繁琐的华服,只着一件轻便的白衣,出来时,望见他们的神色也有些奇怪。 宫人见百里安不说话,神情也有些和平常不大一样,就又问了医生,“皇上?” 两边宫灯照不到的角落里,窜出四道黑影,悄无声息的绕到守夜的宫人伸手,手起刀落,地上就又多了几具尸首。百里安看到来人,连忙将口中含着的迷香解药吐出来,拦住捏住宫人脖颈,还要杀人的黑影,道,“打昏就可以了!” 那些人迟疑一下,从后面拍了宫人脖颈一掌,那些宫人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参见皇上,我们奉何将军之令,进宫来保护皇上。” 百里安‘嗯’了一声,现在已经不早了,他要在天亮之前,将此事办妥,“宫外的人都来了吗?” “都来了,一共一千人,等皇上下令。” 一千人真不算多,但整个宫里,只要废了宣王的金令,那就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百里安带着一行人,往宣王住的宫殿去了。 …… 天上遮住月亮的流云散开,一时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 起夜的宫人拎着从宫里走出来,不想却撞见了百十出鞘的寒光,一声惊叫划破寂静黑夜,而后又马上归于平静。 祠堂里的宫人听到了那声惊叫,看了一旁闭目的宣王一眼,“宣王——” 宣王也听到了,睁开眼往外看了一眼,“怎么回事?” “奴才出去看看。”宫人说着推门出去了。 厚重的宫门一开,烛火就照耀了出去,正好照亮了那出鞘的利刃。 宫人被那逼上前来的刀吓的后退几步,宣王看着这来者不善的一行人,神情凝重起来。 外面的黑衣人涌了进来,且人数甚众,一下将祠堂挤的满满当当。 “你们是谁?”宣王见到这样的架势,面上也是不露声色,“胆敢擅闯皇宫!” 没有人回答。 宣王往后退了一步,他观察那些人闯进来的人,见他们虽然蒙着面,但手中的刀剑都是朝廷专门所制,他正在猜测他们是谁的手下时,就听到为首的一个道,“宣王,将你掳来的人交出来!” 掳来的人? 那话,自然是百里安教他说的。 他想到早朝时,百里安让他来守灵和晚间百里安从宫外请了戏班子进宫的事,宣王心里一下明朗,知道了是谁,他的态度就变了,“找我来讨人,皇上自己怎么不来?” 百里安知道妙音的针对性太强了,只要提到妙音,宣王那样聪明的人,一定会联想到他的身上,所以他也没想要掩饰什么,听到宣王的话,就从后面走了出来。 宣王见到他,即便他面上蒙着东西,他也知道是百里安。他轻轻一笑,“皇上还遮着脸做什么?” 百里安将脸上的黑布拽下来,站在一群持刀的人面前,望着宣王。 因额上束着孝带,显得宣王面色有些苍白,但他目光却依旧锐利,“皇上想要妙音,直接向我讨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百里安就是知道宣王会拿妙音要挟他,才迟迟没有过来。 “宣王……” “都不叫皇兄了?” 百里安从前顺着他,但今夜就不同了,他也笑了一声,“宣王,今夜我不是来讨人的,我是来要人的。” 外面起了风,风从门外吹了进来,叫那宣王衣摆微微拂动,“若我不给呢?”他目光落到那些执刀的人手上,他也不再叫百里安皇上了,就仿佛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不需要再避讳和隐忍,“皇弟要杀了我吗?” 百里安从来没对他动过杀心,但在此刻,他也只有以此来要挟宣王。 宣王往前走了一步,百里安身旁的人,手中刀锋抵到了他的面前。 宣王的神色,实在是有些奇怪,他今日脱了那朝服,少了许多在朝上的冷漠威严,而更贴近于百里安记忆里,那个待他极好的太子。 “皇弟还真是长大了,只要隐忍,知道筹谋。”百里明华从未防备过百里安,所以才会在今夜着了他的道,但百里安要杀他这一个事实,还是令他心里痛的厉害,“你真的恨我吗?” 面对着宣王逼视的目光,百里安这一回却没有后退。 刀尖指着宣王的喉咙,他停在百里安的面前,百里安勾唇一笑,他在宣王面前,从来都是柔弱的,需要人保护的,连笑容都叫人怜惜,今夜他笑的肆意的很,眉眼间都仿佛生了朦胧的光似的。 宣王还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他。 “宣王,把妙音给我。” 迷失在他笑容里的宣王一下清醒过来。百里安会这样,无非还是为了妙音。 宣王道,“你究竟是为了自己要杀我,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百里安不想与他纠缠这些话题,“把妙音给我。” 宣王在此刻,觉得一颗心好像叫百里安的手捉住了似的,随着他的揉捏,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他看到百里安执拗的目光,忽然感到一阵疲倦,夜风从门外灌进来,吹动的祠堂里的白绸飞舞,宣王回头看了一眼皇后的灵位,他方才还说,自己与皇后不同。 结局却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妙音在我寝宫的暗室里。” 百里安派人去寻,很快便将面色苍白的妙音找了出来。 妙音见到百里安,往前扑了一步,“公子……” 百里安刚接住她,妙音就在他怀里昏了过去。宣王看到这一幕,面上露出一种说不出是自嘲还是心伤的表情。 “皇上,将军吩咐,杀了宣王,以绝后患!”身旁的人道。 宣王像是没听到似的,等百里安望过来时,他才道,“要杀我,你就亲自过来。” 百里安闻言,将妙音交付到别人的怀里,而后接过一柄长刀,走到宣王面前。 宣王像是要将他模样刻在心里似的望着他。 百里安道,“皇兄,你从前待我的好,我都记得,只是——我并不想呆在笼子里。” 宣王眉眼间漾出笑意,“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百里安皱眉。 “我最后悔的,就是关你的笼子太小,让你能听旁人煽动,让你爱上了别人。” 百里安将刀握的更紧一些。 宣王道,“若有来世,皇兄还是希望能遇见你,真正看清你——将你的爪子都拔掉,把你不着寸缕的关在金笼里。” 刀锋抵住宣王的脖颈,百里安那一向柔顺的目光里,也展现出了凌厉的寒芒。宣王闭上眼,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只是他还是放心不下百里安,提醒了他一句,“小心离王,他心机深沉,我死之后,你要万般提防他。” “我知道,他是玉真的哥哥。” 宣王没想到百里安居然知道,但他随即又安下心来,百里安身旁有罗闻佩,有何朝炎,那两人即便心思不纯,也不敢去碰百里安。 百里安心里还有一个疑惑,宣王为何要让他做皇帝呢,但是他还没有问,宣王身后出现的黑影就将他打昏。宣王即刻倒在了地上。 身后的人正要将他刺死,百里安慌忙拦住他们。 “皇上,你为何……”被拦住的人不解询问。 百里安将装着诏书的金匣子放在宣王身旁,而后扶住妙音转身就走,他看那些人还不动,就回头道,“走吧。” 众人对视一眼,还是依从皇令退了出来。 百里安出了宫,他让罗闻佩替他准备了马车,当时他和罗闻佩说的,是送妙音离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百里安将手中一个金色的锦囊交给为首的那人,“你将此物交给何将军,今日之事,就了了。” 那人一头雾水,却还是接了下来。 百里安上了马车,还有一个锦囊,他已经叫人送去罗闻佩府上了。而今万事俱备,他终于能从这皇宫里脱身了。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 百里安看着那些人,道,“你们不必多问,趁着天色未亮,快出城去吧。” 说罢,百里安就叫马夫驾车往皇城城门奔去。 天上终于亮了,城门在落下第一缕朝霞的时候打开了,百里安手上有罗闻佩的令箭,装作是办事的人出了城。 出了城门,百里安忍不住掀开帘子回望,看到巍峨皇城还笼罩在一层没有亮起的晦暗中,他只看了一眼,就没有任何留恋的放下了车帘。 “公子,您要去哪里啊?” 百里安想到柳青芜在宛城,道,“去宛城。” “宛城离皇都,有千里之遥啊。” “我就要离这皇城千里。” …… 天色大亮时,昌宁宫外乱做一团,醒来的宫人推醒不知何时昏睡在一旁的巡逻禁军,进昌宁宫查看一眼,见皇上不见了。 宣王手下的人,连忙去禀报宣王。却见宣王的宫里,有昨夜当值的宫人的尸首和鲜血。 他闯进祠堂一看,见地上的宣王正坐了起来。 宣王也没想到自己还活着,他正疑惑着的时候,看到面前的金匣子,打开一看,正看到传位诏书和百里安留下的一封信。 昌宁宫的宫人被外面的死人吓坏了,见到宣王还活着,连忙扑上来,“宣王——” “皇上呢?” “皇上不见了。” 这一切都好像有了预谋。 宣王双手颤抖的将书信打开,见里面掉出一个兔子状的玉佩来,他从前送给百里安的,用红绳穿着,掉到他手心里来。信上的内容,他一目十行的看过去,看到末尾,那信便在他手上攥成了一团。 百里安没杀他,还将传位诏书给他,但他怎么会放过百里安。 他愿意死在百里安手上,却不愿在活着的时候,百里安离他而去。 宫人被他凶狠的神色吓了一跳。 “让建威将军过来!” “还有离王!” 宫人道,“宣王,到了早朝的时辰了——” 宣王拿着那传位诏书,将之放在还未熄灭的烛火上,那烛火一下将其烧成灰烬。 但这个举动,却只能让他心头的惶恐和空洞越来越大。 即便知道百里安想要的是自由,他也不会放开他——他只想将他抓起来,关在深宫里,谁也不许看,谁也不许碰。一次次的犹豫,一次次的心软,结局却还是皇弟离他而去。 那么他便不再犹豫,不再心软,抓住他,占有他。 烧成灰的诏书落在桌子上,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玉佩,像是握住了百里安似的。 “你休想离开我!”抬起眼来,眼底的红,翻腾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你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百里明华:我对皇弟太宠溺了 百里苍城:我对皇弟太心软了 百里安:呵呵 渣作者:安美人,你呢 百里安:当初就应该在宫里,把他们两个剁掉 转自蓝二小天使打电话的小剧场~ 百里苍城: 喂?安安你在嘛?是我,我是你四皇兄啦!我有事情和你讲,你先别挂电话啦,听我说完,很短哒。 你以前送我的东西我都好好收着的,还有你送我的鱼,我新修了一个鱼池,你什么时候来看看啊?你如果准备来一定要告诉我一声哦! 广和宫可大可空了……我没有在害怕啦,我已经一个人住了好多年了,已经习惯了……我没有在哭啦,就是有点感冒,还有……有点想你…… 我昨天晚上又梦到你了,我梦到你又和以前一样陪我说话,陪我下棋……你不喜欢那种事我不会再欺负你的啦,你……能,能不能……来看看我……那我先挂啦,嘟嘟嘟—— 第236章 金雀翎(236) 百里苍城又做了那个梦,百里安没来之后,他总是梦见惠妃在他面前,将和他说话的小宫女的舌头割掉。 那宫女才十一二岁,一双眼睛圆圆的,被割掉舌头之后,就不见了。许久之后百里苍城偶然听到别人议论,就去枯井里看了一眼,看见枯井里填着许多枯骨,他分不清哪个是小宫女的,也不敢进去,在枯井旁徘徊了一天,就又回了广和宫。 后来他总是梦见那个割掉舌头的小宫女,他不敢再和任何人说话,装作自己不光是个双腿残疾,还是个哑巴。 惠妃恋慕国师,在入宫前,也与国师有过一段纠葛,所以入宫之后,国师处处照拂她,只是后来人情淡薄,两人越行越远。这段往事,是国师亲口所述,那时百里苍城因为年幼,总是会生病,几次病重到下不来床,国师亲至,照料了百里苍城一段时日,才与他说起了这段往事。他以为百里苍城少不更事,却不知道他天资聪颖,在很小的时候,便能分清事理了。当时他只知道,他身旁的宫女不喜欢他,喂他吃的东西,他越吃越痛,国师以为是有人要害他,就给了他一本书,原意只是想让他自保,却不想百里苍城长大知道惠妃所作所为之后,撕掉医书的上半册,开始认真研习那下半册上的毒。 他在很早之前,就知道惠妃不喜欢他,他也知道惠妃想让他死,他当时多么怕死,夜夜都会梦到惠妃来掐他的脖子。后来大了些,他开始盼望死去。 但是到现在,惠妃都死了,他还是活着。 并且他想一直一直的活下去,和一个人一起。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见已经天亮了,想到能去早朝上见百里安一眼,就也觉得欢欣且期待。那该是他一天里,最期盼的一件事了。 宫人伺候他洗漱的时候,一个宣王身边儿的小太监过来了,道,“离王,宣王有请。” …… 百里安在车上奔波半月,终于到了宛城旁的小镇。 因宛城离边陲很近,所以这一带的风沙都特别大,百里安是珠玉一样的相貌,放在皇都里,都引人的很,更何况在这穷山恶水之中,前几日遇到了一次麻烦之后,百里安就带上了斗笠。妙音也用了东西,将一张脸染成蜡黄色,折了几分美貌之后,也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百里安出宫时,只带了一些财物,一路上都窘迫的很,妙音默不作声的当了自己的玉钗金镯,只留下柳青芜赠她的明月珰和一卷画。 百里安都知道,但他身上实在没带什么东西,看着妙音这样变卖东西,也心疼的很,想着和柳青芜会合之后,要好好补偿妙音。 妙音却不在意那些俗物,她自己折了一支木钗,挽起满头青丝,还同百里安说,“安公子,这样是不是更好看?” 百里安心里酸涩,嘴上还是夸她,“妙音生的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两人匆匆吃了饭之后,便准备起来赶路了,百里安付账时,店家见他探出的一双雪白的手,还愣了一愣。 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往的皆是些穷苦百姓,哪个手上都是粗糙不堪的,偏偏这个打扮不起眼的人,生着一双这样好看的手。他有些想去看那斗笠下的脸了。百里安急着赶路,付了钱之后,就拉着妙音走了。 路上他听到了何朝炎的事,才知道何朝炎平的,就是此地的流寇,这里沙匪猖獗,截杀商客,又和当地官员勾结,过往的人都苦不堪言,何朝炎说是率领千人,但其实他只带了百人,就冲进了沙匪窝里救人。 百里安原来还问过何朝炎眼睛上伤痕的来历,却不想那众人议论时说道,是那何将军在沙匪窝里,救一个小姑娘,因沙匪众多,何将军寡不敌众,又护着怀里那小姑娘,就被那沙匪给伤了眼睛。当时何朝炎那只眼睛险些失明,还好他救下的那个小姑娘,爹爹是远近闻名的郎中,替他医治好了眼睛。 百里安心道,怪不得何朝炎那么久之后,才回了宫里,原来还有那么一出。 他和妙音在一旁购置干粮,不自觉就听完了,正要走的时候,一个问,“何将军这样救那小姑娘,是不是与她相好?” 那个人回答,“那小姑娘感念何将军恩情,死活要跟着他,何将军都不愿,怎么会有什么私情?” “那为何会这样拼命救她?” “听说那小姑娘长的一双眼睛,与何将军喜欢的人,很是相似。” 民间传言,本来就不足信。但是妙音好似很喜欢听这些,停下脚步来,回头望了一眼。 “何将军喜欢的,不是玉真公主吗?只是听说玉真公主嫁了人。” 之后就是吵吵嚷嚷的声音,百里安对妙音道,“走吧。” 他们走出去很远之后,忽然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那姑娘我也见过,长的平平无奇,哪能和艳盖京都的玉真公主相提并论——只是听说,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安字。” 百里安脚步一顿。 身旁的妙音仰起头来,笑道,“那人与安公子同名。” 百里安也笑了一下,拉着妙音进了马车里。 暮色四合的时候,百里安终于到了宛城,宛城地处荒芜,城墙上连灯笼都没挂,百里安望过去时,却见到城门下有几点光亮,走近了,才看清是柳青芜拎着灯笼守在外面。 “停车!”百里安还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下马车,拉住了柳青芜的手,他本来是要叫母妃的,却知道现在已经不合时宜了,“娘——” 柳青芜见到他,也是激动的很。 马车上的妙音也走了下来,柳青芜将她的手一并捉住,“回家吧。” 一转眼,百里安来宛城已经半月有余,与柳青芜住在四合院里,柳青芜虽带了许多银钱,但要过日子,始终要节省一些。百里安开始虽然有些不适应这清贫的生活,但慢慢的,也习惯了。 妙音真的是很好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百里安原想好好将她捧在掌心呵护,妙音却自愿降下身段为他洗手作羹汤。 许是经过了这样大的变故,百里安对这样柔顺的女子竟产生了依赖之感,这宛城不是没有花街柳巷,但百里安却没去过一回。只有时候闲的太过无聊,会画上两幅画,挂在市集上卖。只是这宛城没有皇都那样的繁华,百姓都在温饱的阶段,哪里有心情鉴赏百里安的墨宝。 于是百里安的两幅国色牡丹图,就一直在市集上挂了三天。百里安也不在意,他托着腮粘着假胡子坐在市集上,看来往行人。因为在宫里呆的太久,忽然贴近民生,竟让他觉得万分的轻松和惬意。 妙音也换了布衣,如寻常过日子的农妇一样,只是头上的木钗,又被百里安换做了精致的玉钗。 有人来看百里安的画,百里安抬眼见是个难得的穿绫罗绸缎的富贵公子,只是那公子像是看不上百里安得画似的,一边看一边咋舌。 “公子可是对我的画有什么见解?”百里安道。 “你这牡丹图,画的不好。” 百里安‘哦’了一声,“哪里不好?” “这该用红色,大红色——”那公子指着那画道。 百里安觉得好笑,“公子,那是叶子。” “你好好的画牡丹就好了,画什么叶子!”那人脸上也没有羞赧之色,反倒教训起百里安来了。 百里安在这里摆摊三天,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应付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公子要是出钱买的画,我就把这叶子去了。” “好,多少钱?” 百里安道,“一两吧。” “一两?”那公子一下瞪大眼睛,“你这画,我最多给十文!” 百里安望着那公子,手上的假胡须都险些被他气的抓下来。虽然他不是文人,但这十文钱,也太轻贱他了吧?百里安面无表情的将画从那公子手里抽回来,比出一个请的手势,“您去那边逛吧,不送。” 那公子气呼呼的走了。 百里安‘嘁’了一声,正要低头将画重新挂上去,一旁拎着食盒给百里安送饭的妙音看到了全部,垂下的目光有几分挣扎。百里安如今的境况,她不是没有看见,当初在宫里时,百里安这样的身份,何曾为生计发过愁,如今却因为她,要纡尊降贵来到这市集里。 这几日虽然开心,但妙音一直在想,在宫里时,宣王同她说的话。 她也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百里安。 百里安抬眼的时候,正好望见了妙音,他走过去,笑着道,“今天做了什么?” 妙音藏住眼底的落寞,将食盒递给百里安,“给你熬了汤。” 百里安揭开盖子,嗅了嗅,“好香啊——妙音做的越来越好吃的。” 妙音笑了一下,却勉强的很。 …… 皇都。 阴沉沉的地牢里,挂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已经在这里绑了许久了,蓬乱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他身上虽然没有伤痕,却脏污的很,脚下还有老鼠乱窜。 牢门忽然打开,走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正是宣王。 “罗闻佩,你还要嘴硬到何时?” 挂在上面的人并不言语,低着头像是昏过去了。宣王抬起他的下巴,见到他空无一物的眼睛。 “只要你和我说,他去了哪里,我就将你放出来。” 眼睛里凝出了焦距,看着眼前的宣王。 宣王有几分厌恶他这样的眼神,因百里安不见,他脾气越来越差,朝堂之上,已经无人敢忤逆他。 “不知道。” 宣王自将他捉起来起,他说的便只有这三个字。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罗闻佩合上眼,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偏偏宣王念着他知道百里安的下落,不敢真的对他如何。但将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也实在是太折磨了一些。 “你倾尽心力的帮他,他就只留下那个金牌给你自保——你不觉得心寒么?”宣王的话里带着刺。 前些时候,罗闻佩还有些反应,但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 他喜欢百里安,才愿意留在这皇宫里守着他。他喜欢百里安,才愿意倾尽心力的帮他。 但百里安却走了。 百里安当他志在山野,留下的金牌里,留了一封信,让他尽早离开皇城。但罗闻佩终究还是走晚了一步,被宣王捉了起来。 宣王掐住罗闻佩的脖子,“你说不说!” 他的耐性已经要用完了。 罗闻佩仍旧不为所动,就在宣王要下杀手的时候,牢门外又走进来了一个人。 进来的是离王。 宣王没有回头,他这些日子,已经下了诏令,搜寻百里安的踪影,但始终一无所获。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找不到百里安,就说明他已经远去了千里之外。 “一个月如果找不到他,他就会死。” 闻言,宣王手上的动作,更重一些。这也是他为何越来越难以忍耐的原因。 百里苍城下的毒,已经无药可解。他近来也是惶恐不安,只因若是真的毒发,他不在百里安的身旁,百里安就真的会死。 罗闻佩睁开眼,他看了离王一眼,他并不相信离王的话。 “你告诉我,他在哪好不好?”从面具里露出的眼下,有深深的青色。 “你这不是在帮他,你这是让他死!”宣王几乎要将他的脖颈捏断。 离王将他的手拽开,看着呛咳不已的罗闻佩,用几乎是哀求的口吻道,“你告诉我他在哪,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想走,你们就放他离开吧。”罗闻佩道。 离王那柔弱的眼中,一下又被暴戾充斥,但他终究还是忍耐了下来,“他在外面,会死的——真的会。你要看着他死吗?” 宣王天天都来天牢里和他磨,朝政早就被他扔到了一边,现在朝野上下乱作一团,他都无暇顾及。 “他想离开皇宫。” “可是他不能走——”离王道,“他不能离开我。” 宣王脸色也阴郁的很。 罗闻佩与他们接触,自然知道这两人的病态,也因为这样,他才不愿百里安再回来。 “你也喜欢他吧?他特别好,待我也好——他对你也很好是吗?”离王面上的金面具在黑暗中,像是可怖的修罗夜叉,偏偏他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柔顺的很,“你想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吗?再也看不到他……” 离王看到罗闻佩晃动的目光,他知道他动摇了。 但到最后,罗闻佩还是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叮—— 罗闻佩达成成就 小剧场: 百里安:装作我很开心的样子 渣作者:可是你为什么哭了…… 百里安:那是我对你的恨 渣作者:不是菊花痛吗? 第237章 金雀翎(237) 狂风裹挟着风沙从破旧的木门外涌了进来,店里高谈阔论的客人一下止住声音,回头往门口望去。 为首的是个十分年轻的青年,腰间配一柄宽阔的长刀,抿着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小二过来,将大门给关上,一面对着那面生的青年道,“客官,您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给我准备些干粮。”手中抛出一锭银子。 小二接到手中一看,见银锭子下还烙着官印,就知道这是富庶之地的客人。 青年一行八个人,都是剽勇的男子,身材壮硕不必说,腰间配的不是刀便是长剑,叫那望过来的客人畏惧的又纷纷垂下头去。 等到小二走了之后,一个男子低声道,“将军,往前就只有宛城一个地方了,宛城再往北走,就要到燕国了。” 被他叫做将军,正是从皇都一路赶来的何朝炎。当夜百里安离开皇都,那叫他打发出城的人中,就有去找他报信的,何朝炎当夜赶了出来。只是跟踪百里安的人,只跟他出了城,模模糊糊只指了一个方向,何朝炎按着方向追来,一路不知道行错了多少城镇。幸而越到荒僻的地方,外来的人就越显眼,何朝炎一路问询着,就追到了这里。 宛城是他找的最后的一个地方了。 准备好干粮的小二将东西递过来,何朝炎拿起来的时候就准备走,小二好心提醒了一声,“客官,今儿风沙大了些,晚上时候怕是还要下雪——您看现在天色……” 紧闭的大门已经推开了,一行人就如来时一样不见了。客栈里的人只听到一声马嘶,而后就是马蹄疾驰而去的声音。 …… 晚间果然下起雪来,百里安从柳青芜房里出来,抬头就看见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 只是才下起雪,势头还并不大。 百里安驻足看了一会,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房间里还亮着烛火,百里安进去之后带上门,转头就望见隔着屏风的床榻上坐了一个人。他绕过去一看,就见到是妙音在替他缝补衣物。 “妙音——” 百里安叫了一声,低着头的妙音就忽然抖了一下,百里安连忙走过去一看,就见妙音的指头上汩汩渗出鲜血来。 百里安将她拿着的衣物丢到一旁,捧起她的手道,“疼不疼?这衣裳破了就破了,扔了换件新的就是了,还让你来缝补。” 妙音觑了他一眼,见百里安俯下身来,用唇衔住她的指尖,那血即刻便止住了。 “安公子……” 百里安见止了血,才松开她的手,“怎么还叫公子?”他伸手替妙音捋了捋胸前的落发,“都这个时候了,还与我这么生疏?” 妙音往后避了一下,百里安的手悬在半空,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日,妙音一直在躲避他,本来有几次可以肌肤相亲的时机,妙音却都不允。百里安也不强迫她,只是心头疑惑,明明妙音也是喜欢他的,这种喜欢他都看得出来,为什么又要躲避他呢。 “天色已晚,妙音先回去了。”妙音站起身来。 百里安伸手捉住她的手,“妙音,你不喜欢我么?” 妙音顿了一顿,将手抽了出来,“安公子早些休息吧。” 百里安看她出了门,自己回过头来,看妙音刚才缝补的衣裳。那是他一件旧衣,他拿到手中,总感觉上面有些濡湿。 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妙音站在门口,十分留恋的回头望了一眼屋子里的温暖烛光。 没来由的,她又想起宣王同她说的话。 若百里安只是寻常的男子,她会同他在一起厮守一生,但百里安不是,百里安为与她在一起,放弃了太多的东西,这这放弃一切的爱,除了让她感激,让她惶恐,越来越让她难以回应。 宣王曾在禁室里问她,同她说了百里安得童年,也说了他现在拥有这一切,到底有多不易。 雪越下越大,从脸上淌下来的泪,落在手掌上都成了冰。 正因在红尘中飘荡太久,她才知道男子的深情,有多么不易,她不害怕宣王以死要挟,她不怕百里安变心薄幸,她只怕真的与百里安厮守多年之后,百里安反过来叹惋当年为她放弃的一切。 …… 百里安在床上辗转反侧,妙音性格温柔,却又太敏感了一些,近来妙音对他的疏远,实在令他苦闷不已。尤其是今晚柳青芜问他,是不是欺负妙音了的时候,更叫他难以回答。 百里安霍地一下坐起身来,他要亲口去问问妙音,两人之间是不是生了误会。 百里安穿好靴子,推门出去一看,见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百里安到了妙音房里,再三敲门,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想着莫不是妙音睡的太沉了?推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百里安点了烛火,走到床榻上一看,见床榻上空无一人。 百里安吓了一跳,在房中叫着妙音的名字,搜寻了一会,看到桌子上压着一封信,信上压着柳青芜送给她的明月珰。百里安将信拿起来一看,见上面竟是妙音与他的告别之语。这一下叫百里安吓的不轻,他出门一看,见还未覆盖的积雪上,还印着一串脚印。 天寒地冻,妙音连冬衣都还没置办,能跑到哪里去?百里安拿了灯笼,映着地上的脚印就追了出去。 百里安这一追就出了城里,这宛城是个荒僻的小城,城门口连把守的官兵也没有,百里安见地上的脚印忽然在荒草堆处消失,想来是被雪遮掩住了,他茫然四顾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忽然见到黑暗中有两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向他走来,他拎着灯笼一看,见是在市集上见过几回的男子。 这两个男子无妻无子,好赌成性,百里安在城中摆摊作画的时候,见他们当街调戏女子,最后被女子的父兄打的满地打滚,现在见到他们,也顾不得偏见了,这雪地里只有这两个生人,若是知道妙音去向是最好的。 这两人今日又是喝的烂醉,回来时看到外面有光,这才找了过来。 百里安出来的仓促,里面只着一件单衣,外面则披着雪白的狐裘,松松垮垮叫发带系着的头发披散下来,叫灯笼的光一映,就是这荒僻之地从未见过的旖旎景象。 “两位兄台,你们可否见过一个女子从此地经过?” 两人对视一眼,被酒气醺红的脸露出一个笑容来,“见过。” 百里安一喜,“那她往哪里去了?” “往那边——” 百里安却疑惑,脚印断的地方,和这两人指的是相反的地方,但他看两人烂醉,想来也只是消遣自己,于是也只是笑着道了谢,转头走了几步,听身后两个男子说他是艳鬼,一下气的他脸色发白,眼见着离这两个酒鬼越来越远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百里安回头一看,见两个酒鬼追了过来,吓的他也狂奔起来。只是他手上拎着灯笼,怎么也有光亮,映着明晃晃的雪,更是显眼到不行。 “美人,你别跑啊。” 混杂着夜风的雪花落在脸上,叫百里安生生打了一个激灵。这下好了,妙音没找到,还惹了一身骚。 “留下来陪我们玩一玩啊——” 百里安将灯笼扔开,回头往城里跑。眼见着就能进城的时候,见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影,他这一下撞到了那人的怀里,强烈的膻味冲的他头皮发麻。 “哎哟——”那人被他撞了一下,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百里安却被他撞到倒到了地上。 那人抓住百里安的胳膊,粗声粗气道,“你没长眼睛?敢撞——” 百里安想将手抽回来,哪知道那人力气实在是大,身高体硕,跟堵大山似的。见挣脱不了,百里安只能软下来告饶道,“我只是出来寻人,不小心冲撞了你。” “大晚上的,寻鬼吗?” 手腕被抓的要碎了一样,身后那两个烂酒鬼已经追了上来。他们手上拎着百里安方才扔掉的灯笼,走到争执的两人面前,灯笼一晃,烛光就落到了百里安的脸上。 这一下,那叫嚣的屠夫也不说话了。 “乖乖——还真叫我撞上了艳鬼。” 百里安听他一声呓语,正要说话的时候,身上的狐裘就被扒了下来。 狐裘领子上缝着珍珠,在黑暗中都熠熠生辉。百里安就怕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他与柳青芜虽然带了不菲的钱财,却不敢外露,没有背景和地位,在这样的地方,难免会被有心人觊觎。没想到他半夜出来的急,将这华贵的狐裘穿了出来。 幸而那三人不识货的样子,狐裘脱下来之后,丢到了地上,眼睛则盯着衣着单薄的百里安。 城里早就没有亮起的烛火了,百里安心里叫苦不迭的时候,一个人就摸他的面颊,他偏头躲了一下,那手指就挑开了他的发带。 “他是人还是鬼?” “当然是鬼,城里哪有那么好看的人——深更半夜跑出来,是要吸男人的阳气吧。” 百里安辩解道,“我是前些日子迁来宛城的……” 三人却没有听他说话,那屠夫腰间还挂着一柄尖刀,杀了太多牲畜,以至于刀柄上还挂这些碎肉。 “让我摸一摸,看看男艳鬼和女人——有什么不同。” 百里安心里直骂,正想着该如何脱身的时候,沉寂的夜色里忽然响起了一串急促的马蹄声。 那酒鬼拎着灯笼,一边照他的脸,一边在他身上乱摸,百里安是反胃的不行,偏偏那屠夫捏着他的胳膊,又有刀的威慑,百里安一时还真的找不到什么脱身的办法。 “放开我!” “真好看……眉毛也好看,眼睛也好看……比女人还好看。” 嘴巴贴上来,腥臭的味道叫有些洁癖的百里安彻底变了脸色。 去你妈的!另一只手把那刀从屠夫腰间抽了出来,而后虚空一划,逼退那眼前的人。 “滚!” 被刀锋所慑的三人俱是往后退了一步,百里安也没有取他们性命的意思,见他们退后,就将灯笼夺过来,不想那一旁的屠夫直勾勾的盯着他,趁机忽然捉住他的胳膊,百里安吃痛,手上的刀就落在了地上。 那屠夫将刀踢的远远的,而后围了上来。 就在那人欺身上来要轻薄他的时候,马鞭破空之声传来。 这一鞭用了力道,本是赶马的鞭子,一下抽到了骨头,发出咔的一声闷响。 被抽到的酒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软软的倒了下去,剩下两人回过头,见奔至近前的马上翻下一道黑影,那影子手中的长鞭环住其中一个的脖颈,往后一扯,那壮硕的屠夫就跟个风筝似的,往后倒栽了过去。 另一个酒鬼被吓的清醒过来,拔腿要跑的时候,腰间寒光出鞘,长刀将他钉在了城墙之上。 百里安都吓懵了,他还没反应过来,那黑影就扑上前来将他紧紧抱住。 黑色的披风将他整个裹住,里面便是火热的身躯。 “找到你了。”那人浑身烫的厉害,却依旧在颤抖着,靠在百里安的肩膀上,咬牙切齿道,“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何朝炎:我喜欢你好久了! 百里安:……其实我们可以日久生情慢慢培养 何朝炎:好! 百里安:等等,我说的日是名词不是动词啊喂! 第238章 金雀翎(238) “将军——”落在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百里安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何朝炎却一反常态的强硬,将他按在怀中。 近前的人也看到了地上横着的三具尸首,也瞧见落在地上沾血的狐裘。这样珍贵的东西,一看就不是这样荒僻的地方所有的。 何朝炎此刻心中激荡,挟着百里安翻身上马之后,就往外疾驰而去,几人作势要追,却听何朝炎回头来一声喝令,“不许跟来,你们先进城去!” 众人应了一声‘是’,眼睁睁的看着何朝炎骑着快马进了莽林里。 天上的雪越来越大,百里安外面的狐裘叫人扒了,现在从何朝炎的怀里钻出来,就被那迎面吹过来的冷风逼出了一声喷嚏。 何朝炎伸手一拦,将披风展开,又把他揽进了怀里。 百里安想起何朝炎会错意的那桩事,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何朝炎忽然勒紧缰绳,这一下叫那马蹄前肢悬空,百里安吓了一跳,抓紧了何朝炎的胳膊。何朝炎将他从马上拽下来,地上已经有了积雪,百里安踩上去,发出咯吱的一声脆响。 何朝炎伸手推的他撞到了树干,树上的薄雪簌簌的落了下来。百里安正要站起来,何朝炎就已经欺身压了过来。 地上的雪是明亮的,这明亮让百里安能看清何朝炎此刻的神色,一种压抑着什么的神情,一扫往日在百里安面前的乖顺模样。 “何朝炎……”空气仿佛凝固,百里安开口叫了一声。 何朝炎的目光,比方才那三人更加凶恶,“为什么不和我说?” “什……什么?” “你离开皇宫,为什么不和我说?”他几乎是质问的语气。 “我说了。”只是当时何朝炎并不是这样理解的。 “我又不是不能保护你?我再过几年,就能向我爹那样——到时我手握虎符,谁还敢欺负你?”何朝炎的头压的更低一些,他的一双眼在黑暗中发光,“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 “我本来就不想当皇上……”百里安就是遇强则弱的性子,被他这样一通质问,整个人就弱势了下来。 何朝炎几乎都贴到了百里安的面颊上,“你要出宫,告诉我就是了,为什么要骗我?”想到这几日的奔波劳碌,若不是手下机灵,他怕是这一辈子都找不到百里安了,这种感觉逼得他发疯,“是不是你就准备一走了之?以后不回皇城,也不见我?” 百里安是有这个打算。 何朝炎见他垂下来的目光,那一直在百里安身上收起的利爪,再也压抑不住的伸了出来。 “唔——” 粗糙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巴,而后那有些尖锐的牙齿,开始咬他的唇瓣。 百里安将他推开,雪地里留下何朝炎一串后退的脚步。 “你干什么!”百里安一抹唇瓣,上头已经见了血。 何朝炎止住后退之势,站在百里安两步开外的地方,用指腹擦了擦唇上沾着的鲜血,而后盯着百里安,用舌尖将那鲜血舔舐掉。 “你……” 黑发垂下来,遮住那有一道疤痕的眼,“安安。” 百里安一整神色,往来时的路走去,“我回去了。” 何朝炎却又拽住他的手,“不许走。” 百里安挣不开他的手,“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都已经不是皇上了,你就是要效忠,也是该找我的皇兄去。” 何朝炎却好像被他这句话刺痛。 百里安拧着眉,“你走,我不会再回去了。” “那你要去哪里?”何朝炎声音又陡然一扬。 “我就呆在这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何朝炎就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刚才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会怎么样?”一想到刚才见到的场景,心里就是压制不住的暴戾,“这是什么地方?我从前来过这里,都是些流寇匪徒,他们奸淫年轻的女子——你这个模样,他们会怎么对你?” 百里安听前半句,还觉得何朝炎是在关心他,听到后面半句,整个脸都青了,“你胡说什么?” “你就是皇城里的小皇子,好好当个小皇子就好了。”何朝炎这些年,见识过血腥残忍,也见识过人情冷暖,所以才会觉得百里安天真不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你在这里,被人欺负了,谁能保护你?这世上真的不是你在宫里看的那样好——安安,你再等我两年,等我真的成了大将军,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百里安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何朝炎咬着牙,“你不是小孩子,但你这副相貌,就不会让你过的安宁。” 百里安绕过他,往回走去。 何朝炎扑过来,一下将他抱住。 “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不是说你不是小孩子吗?若我是那匪徒,我要轻薄你,你该如何?你能如何?”何朝炎心里有一股子气,现在抱着百里安,满心失而复得的欢欣和被欺骗的缘分混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百里安被他亲到脖颈,侧着肩膀躲了一下,而后那含着血腥气的唇就来亲他的脸颊。 “安安,我等了你十三年,你就不能等我两年吗?” 百里安却听不懂他此刻说的话。 “我会尽快再立战功,到时你不想当皇上,我就扶个傀儡替你,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说不敢说的话,即便罗闻佩的出现,也没有逼出他心底的话,“你和我回去。你在这里,叫我怎么安心。” 百里安避不过他,仰着脖颈任由他亲吻。 慢慢的,何朝炎停了下来,他看到雪地里,百里安闭上的眼睛。百里安感到没有吻再落下来,才抬起头来,“够了吗?” 真正是这荒僻之地明珠一样的相貌。 “不够!”永远都不会够。十指强硬的伸进百里安的指头中,将他紧紧的抓住,“我从当初在皇宫里遇到你,就喜欢你。” 百里安和他的目光对视着。 “我在外十三年,有几回都险些丧命,但我念着你,我想见你,所以我活过来了,我回来了。”眼中似乎凝聚着雾气,像是下一刻就会有泪珠滚落下来,“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百里安却把他当做是此刻逞凶的借口。 何朝炎急欲在此刻将自己的心迹都表达出来,“你不信我的话吗?你要怎么样才会相信?” 百里安又推了他一下,“放开!” 真正是又气又急。百里安在他眼里,从来就还是那个深宫中柔弱的小孩子,他说的话,听在他的耳朵里都任性的很。 “啊!”百里安一声惊呼,眼前天旋地转。 何朝炎将他掀翻在地,而后跨坐在他的身上,百里安握着一团雪,砸在他的脸上,而后双手就被按了下去。 何朝炎俯下身来看百里安,比之年幼时,百里安又不知美艳凡几。在这个重逢的雪夜,更是如妖如魅。百里安挣扎太过,在他身下喘着粗气,腾腾的白雾在寂静的空气里散开,像是某种勾人神魂的香。 “我不想当皇上,我一早就是要走了!我和你说了,还给了你留了免罪的东西!你这样胡搅蛮缠——真是!” 入鬓的眉蹙起,脸上因生气而浮上一层浅淡的绯色。 四周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何朝炎本就是年轻气盛,心上人就在自己面前,他觉得连自己的丑态都好像能昭显自己的心意似的,抓着百里安的手碰到他双腿之中的那个东西。 百里安本还在斥责他,碰到那一物,整个人都像是卡了壳,瞪着眼睛望着他。 何朝炎口中也吐出热气来,“现在信了吗?” 百里安想将手抽回来,何朝炎却捏着他的手,从衣摆里探进去。 即便那只手做着这样的事,他的目光依旧是坦荡的,“自我成年开始,我便发现了——我只对你会有感觉。我只想碰你。第一回 做梦,梦里的是你,自渎的时候,想到你了,也才会这样硬。” 百里安本就冷的厉害,现在偏偏一张脸又涨红。 “我喜欢你,我待你是一颗真心。你和我回去,等我两年,只要两年就可以了。”何朝炎的脸也红的厉害,目光也愈渐滚烫起来。 百里安都碰到了滚烫的肌肤,偏偏他指尖被何朝炎捉住,缩都缩不回去。 何朝炎倾下身子来,仿佛在言语什么秘密似的,“安安,你和罗闻佩,也这样做过吗?” 百里安气结,“你不要污蔑我与闻佩!” “你身上的痕迹,我都看到了。”他不是不懂,只是当时他忍住了,此刻在这荒郊野岭,那炽热的心思,一旦吐露,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安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百里安说不出话来。那时他以为已经瞒住了他,却没想…… “我也不小了。” 这句话仿佛暗喻着什么似的。 百里安一个劲的蜷缩指尖,想要不去碰到那个东西,却被何朝炎捉着手,他手心里都出了一层汗。 “我在军营里,也见过男子与男子——上一回之后,我还学了学。我比罗闻佩更厉害。” 百里安恨不得吐口口水在他脸上。 “你不会宫里,就去我的府上,好不好?” 何朝炎的手,捉不住他的手掌了,改捉住了他的手腕。 后背冰凉一片,融化的雪水顺着衣襟透了进去。百里安见缩不回手,发了狠的捉了那一物一下,没想到跨坐在身上的何朝炎一下子佝偻下身子来,贴在他的胸口拼命喘息。而后百里安感到温热黏腻的东西,沾到了自己的掌心里。 百里安有点不太好了。他一早就知道了何朝炎的本性,但见他一直没有在自己面前显露,就一直装聋作哑。 没想到这一回,又是他自己折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安:妙音啊——妙音! 妙音:安公子—— 百里明华:你们不能在一起! 百里苍城:你们不能在一起! 何朝炎:你们不能在一起! 第239章 金雀翎(239) 柳青芜正推开门,见到大门外,百里安与何朝炎迎面走来,顿时呆了一呆。 百里安衣裳里透了许多雪水,冻的瑟瑟发抖,何朝炎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裹在他身上,百里安揪着衣襟,脸色有几分难看。 “安儿——”柳青芜叫了一声。 百里安没想到柳青芜已经起来了,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娘。” “你怎么……”柳青芜看百里安像是刚回来的样子。 百里安压低声音道,“我们进去说。”他不想理会后面的何朝炎,但柳青芜却偏头看了他一眼,“他——” “不必理会他。”百里安拉着柳青芜进了房。在房里把妙音昨夜离开的事和柳青芜说了一遍,柳青芜听罢,连连叹气。但百里安出去找了人,还没有将人找回来,那就是真的走了,“外面那何将军的公子……” 百里安脸色更沉一些。 “他是来找你回去的?”柳青芜一下就猜中了。 “娘,你不必多问,我是不会和他回去的。”百里安安抚道。 柳青芜‘嗯’了一声,“一切都看你。” 和柳青芜商量完,百里安走出来,见何朝炎当真站在外面的一棵树下等他,那树上落满了雪花,洁白的一片,何朝炎一袭黑衣,挺拔清俊,有如一树寒梅一般。他听到开门声,回头望过来。 百里安带上门,将何朝炎的披风抛到他手里。 何朝炎一下抓住他的手。 百里安不想叫柳青芜看见,低声喝令了一声,“放开!” “你何时跟我走?”何朝炎低下头来看百里安,他眼前的睫羽上沾了雪花,愈发显得他冷峻非凡。 百里安方才为了脱身,只得假意答应了何朝炎,“过几日。” “过几日?”何朝炎追问。 “放开!” “我现在就把你掳上马,带你回去!”何朝炎道。 百里安只得软了下来,“三日,三日之后,我和你回去。” 何朝炎这才放开他的手。 百里安冷哼一声,转头就走,他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即便担心妙音,也实在困倦的没有心力。况且就如柳青芜所说,妙音此次离开,一定是早有打算,她一个弱女子,在雪夜里没有人接引,怎么离得开。百里安回了房里,反身关门的时候,何朝炎卡着门挤了进来。 “宛城有客栈。”百里安咬牙。 “客栈里没有你。”何朝炎挤进来之后,就反身将门关上了,他也不看百里安阴沉的脸色,搓了搓手,“好冷啊。”说着,他又抬起头看屋子里的摆设,越看他眉头拧的越紧,“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百里安不理他,他身上都是融化的雪水,经风一吹,冷的入骨,现在进到房里来,拿了换的衣裳出来,看见何朝炎,也不敢动作。 何朝炎走到床榻旁,摸了摸那瓷枕和冷硬的床榻,对百里安心疼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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