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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来。” 过了一会,一人捧着圣旨而来,南凤辞将其握在手中,站在金銮下,明明是望着小皇帝的,却像是故意对周琅说这句话,“皇上年幼,而今天下动荡,自知难堪此大任,为万民福祉,遂将帝位托付给丞相。” 小皇帝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坐在帝位上怔怔的望着手握圣旨的南凤辞。 周琅也不知这南凤辞在这北狄已经有了如此势力,往后踉跄一步,抵上了身后的柱子。 被皇上召来,本来是为了压制南凤辞的众臣,因为南凤辞回来时候的震慑,现在全部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南凤辞走了上来,他不看小皇帝一眼,越过他直接走到周琅面前,抓住他的手腕,漆黑的眸中,倒映出周琅此刻有些微慌乱的神色,“你说巧不巧,我本来今日准备发布这圣旨,你就来了——看来,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要一起筹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送货上门 小剧场: 周琅:坑爹呢你!哪个皇帝当成你这样?? 小皇帝:我连名字都没有,你难道还看不出我助攻的属性吗 周琅:…… 第462章 山海间(十一) “我有事面见皇上!” 守在门外的几人对视一眼,皇上这段时日都忙着找人,其他的,连朝廷上的政务都不怎么过问,“可是和那人的有关?” 禀报的人摇头,“是北狄之事。” “那皇上不会见你。” “北狄丞相废除幼主,自立为王,这天下大事,皇上也不闻吗?”那人有些急了。 守在门外的人仍旧拦着他,皇上这一月一直呆在临安,京城里积压的朝政都等着他处理,他却一概不过问,有些老臣前来找他,他也不见。 “皇上——”眼见着就要硬闯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 几日都未曾睡好的谢萦怀才撑着胳膊在案上睡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争吵,马上惊醒了过来。他按着额头,眉宇也不自觉的微微蹙起,“何事喧哗?” 门口众人一下都跪了下去。 “我让你们找的人,可有下落了?”梁上冰雪消融成水,滴滴答答从房檐上滑落下来。 外面的人将头低的更低一些。 “皇上!”前来禀报的人抬起头来,“如今您离朝多日,朝局不稳,北狄国丞相此时废除幼帝,称王封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请皇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萦怀打断,“他要做皇上就让他去做,这北狄的事,和朕有什么干系。” “皇上——” 谢萦怀摆摆手,他现在在意的,便只有周琅一人,“传朕的命令,各城各镇,都发下告示,若找到朕要找的人,他要什么朕给他什么。” 他一直不知道那周安便是周琅,因为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一日令狐胤脱口而出的一句‘周琅’宛如惊雷炸响,他忖度再三,才发觉那周安出现的太过蹊跷,对周家的事也太过了解,若那就是周琅,一切就可以解答。但是他知道的已经太晚了,那一日周琅离开临安,他追出城去的时候,城外只剩下茫茫大雪。现如今他已然不求尊崇,只想回到从前,在临安与周琅共度的日子。 谢萦怀又问一声,“令狐胤现在在何处?”若他记得没错,令狐胤已经召集旧部,现在手上也有十几万的兵马,现在再想动他,也已经晚了。 “回皇上,令狐胤昨日离开营地,往北狄去了。” 谢萦怀神色一顿。令狐胤与他都在找人,怎么好好的,忽然去了北狄? 谢萦怀喃喃念了两声‘北狄’,那禀报的人以为皇上在意起了这件事,又挪动膝盖,往谢萦怀面前跪了一些,“皇上,如今前朝叛将令狐胤拥兵自重,邻国北狄虎视眈眈,还请皇上,早日还朝,稳定朝局啊。” 谢萦怀被他吵的有些烦了,“可知道令狐胤为何忽然前往北狄?” “是接了一封北狄的密信。” 密信?令狐胤的个性,也不像是会和南凤辞合作,来对付他的人啊。那他去北狄是为何事? “你方才说,北狄丞相已经自立为王了?”北狄的丞相,可不就是南凤辞么。 “是。” 谢萦怀皱眉思量起来,虽说按照令狐胤的性格不会与南凤辞联手,但凡事无绝对……正在他想着那两人是否要联手的时候,刚刚听了却并没有在意的一句话电光火石的出现在了脑海里,“你方才说,封后?” “是,半月之后,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一齐举行。” 南凤辞自立为王尚且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封后?他封的后,又是何人?谢萦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与令狐胤在天擎苦寻无获,那会不会就是已经叫南凤辞给将人掳到了北狄呢? “他封的后,可是北狄的世家女子?” 那人摇头,“微臣听闻,那人并非世家女子,只说是一周姓……” 谢萦怀神色倏地冷凝,这一下已经确信无疑了,“来人,朕要亲至北狄!” …… 时间一晃而过,可对周琅来说,这困在深宫里的日子,太难捱了,因为南凤辞是刚废除幼帝,所以后宫空虚,他一来就直接住进了皇后的宫里。也不知道是南凤辞有意还是无意,派来伺候他的宫女,都是些跛脚或是脸上长有胎记的女子,一个个胆子也小,连抬头跟他说句话都不敢。周琅气不过问他,那南凤辞笑眯眯的道,“若是长的入你的眼,只怕我的后宫,就要成你周公子的温柔乡了。至于她们为何不和你说话?谁不知这周公子嘴巴里有蜜糖,有毒药,哪个女人敌得过你的魅力,若是不小心叫你勾了神魂,岂不是还要带你私奔出宫?” 周琅从前都没有发现这南凤辞竟是这样的油滑之徒,被他一句话噎在了喉咙里。 南凤辞才将他扣到宫里时,本是准备当晚就要了他,周琅又是装昏又是呕血,最后骗他,自己并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占用了死人的身体,也就是说,他现在生脉微弱,要是南凤辞当真强来,他又要一命呜呼了去。南凤辞虽然知道他是在撒谎,但当年临安的事却令他印象深刻,周琅从城墙上掉下来,他亲自查看过,已经是没了生息,现在周琅好不容易换了个身体重生过来,他一丝一毫的险都不敢冒。 周琅见唬住了南凤辞,让他不再动手动脚,也松了一口气。 南凤辞第二日回来,将北狄国库里的宝贝全搬来了。什么能安魂的玉,什么能醒神的香,南凤辞还命人将整个宫里的桃树砍了,名曰,桃树驱邪,对还魂重生的周琅不利。南凤辞做了这些,还觉得不安,他又问周琅,“你怕不怕那些道士?” 周琅,“……” “我现在下令,将北狄的道士都驱逐出去。”南凤辞还正经的思索起来,“还是杀了更稳妥一些。” 周琅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从前南凤辞漠视生死也没有这么严重,他连忙说,“我不怕道士。” 南凤辞挑眉问,“真的?” 周琅郑重的点头,这北狄道士虽然不多,但也有几百个道观,要是这样毫无缘由的杀了,南凤辞不觉得什么,他却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了。 南凤辞对北狄的巫蛊之术并不感兴趣,但现在因为周琅的缘故,他舍了朝政在藏书房里呆了两天两夜,将北狄所有和死人复生一类的志怪藏书都认真翻阅了一遍,而后出来就开始在宫里大兴土木,说是能养魂什么的。周琅那是心中有苦不能说,就看着南凤辞找了人过来,连自己的手腕上都刻上了镇魂的铭文。这一回南凤辞要温柔的多,他拿了麻醉的草药来给周琅涂上,然后一边哄一边叫人给他纹,纹的人下手很轻,许是南凤辞和他说了什么的缘故,周琅稍一蹙眉,他冷汗就滚滚而下,抬头看一眼南凤辞的神色。周琅没感觉到什么痛楚,南凤辞却把手腕递给他,让他痛了就咬,周琅趁机报仇,在他手腕上留下了十几个血淋淋的牙印。等到那镇魂的铭文都刻完了,南凤辞还笑眯眯的问他,疼不疼。周琅看着自己只微微泛红的手指和南凤辞鲜血淋漓的胳膊,微妙的有了些心虚感。 南凤辞大概真的把他当做那种随时可能消失的孤魂野鬼了,连自己何时登基都不怎么在意,只想着翻寻古籍,为周琅找长久的续命之法。 时间一晃就又是半月,南凤辞登基大典迫在眉睫,他已经改了北狄宫中百年的风水为周琅一人续命,而周琅这回也想不到什么法子再往后推拒了。登基当日,南凤辞一身紫金色龙袍,他接下玉玺之后,亲自走下来接被几个宫女堵在一处的周琅。 周琅穿的也是北狄的服饰,北狄比起天擎来,服饰要粗犷不少,他身着一身和南凤辞相差无几的男装,头上却顶着只有女子出嫁时才会佩戴的沉重的金冠。周琅也不是没想过逃跑,但偏偏他是送到了南凤辞的手上来,南凤辞狡诈奸猾,周琅最多逃出去后宫几步,就被他拎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大婚当日,周琅还在暗自祈祷,有那些以命相阻的老臣能拦一下南凤辞。但当南凤辞的手已经递到了他面前来时,满殿大臣竟没有一个敢抬头的。 “我将都城里的道士都赶出去了,宫中供奉的佛像也都砸了个干净,这样你便没事了吧。”南凤辞知道周琅心里在想什么,他忍不住唇角上翘。 “砸了佛像,你也不怕遭到天谴。”周琅咬牙道, “我这种死了便会下地狱的人,怎么会怕什么天谴。”南凤辞伸出的手上也刻着铭文,和周琅身上那用来镇魂的铭文几乎一模一样。 周琅侧过头,金珠从他面庞上滑过。 “一年前,我就想着会有这么一天,如今我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南凤辞抓住周琅的手,周琅微微有些抗拒,他穿过周琅的手指,有些强硬的将他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可真是倒霉,好不容易活过来,还要再遇上你。”周琅被南凤辞拽着,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着。 两人身旁,众臣跪拜,一眼望过去,当真有一种帝王的唯我独尊之感。 “那有什么办法,许是你伤了太多女人的心,却又没做什么天大的坏事,以后下不了地狱——天上的神仙,便叫我这个恶人在今生来磨一磨你。”南凤辞仍旧在笑。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快活的感觉了。 因为走动,头上的沉重的金冠压的有些不舒服,南凤辞回头正看到了周琅皱着眉托着金冠的模样。他顿住脚步,然后将金冠取下,随手抛掷到了地上。那象征后宫中最高权力的九尾金凤在地上被摔断了金翎。 周琅愣愣的看着南凤辞,南凤辞站在阶梯最顶端,向他伸出手来,“来。” 周琅回头看了一眼群臣,生出了些退缩来,南凤辞一眼看出了他的想法,牵住他的手,又往上走去。 “你娶个男皇后不怕遭万民耻笑吗?” “他们若在我面前笑,我就杀了他们,若在背地里笑,我也听不见。”南凤辞将周琅的手牵的更紧。 “你这种人——怎么能当皇上的。”即使周琅现在不愿,也没有退缩的余地。 “我知道我当不了明君,从前想着当个暴君算了,现在有了你,我更想当个沉迷男色的昏君了。” 周琅被拽到了台阶的最顶层,新皇登基祭祀的铜炉里,正烧着明亮的炉火。身旁的太监宣读着圣旨,周琅看了一眼南凤辞,发觉对方也在看他。头一次,南凤辞那眼底的迷雾如数散去,只倒映着他一人。 在太监宣读到最后,‘礼成’两个字读到一半的时候,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连滚带爬的从大殿外冲了进来,而后匍匐在南凤辞脚下。 “皇上!天擎起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我是无辜的…… 吃瓜群众甲:祸水! 吃瓜群众乙:男狐狸精! 周琅:……等着,别让我看见你们的女儿 南凤辞:嗯? 第463章 山海间(十二) “皇上,如今边陲能调来的兵马都已经来了,只是北狄占据天险,我军虽勇猛,但不适宜久战。”从战场里下来的将士脸上还沾着血污。 “你的意思是要我退兵?”谢萦怀手按面前一副羊皮地图,脸色阴沉。 “臣不敢,只是贸然发兵,恐怕底下将士……”那人不敢再说下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还请皇上三思啊。” 谢萦怀重重一拍案前,“朕不会退兵,就是倾尽天擎举国之力,朕也必破北狄国门!” 站在谢萦怀身旁的几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流露出忧虑的神色,天擎虽兵强马壮,但因新皇登基时间太短,手下并未培养出骁勇的战将,如今皇上执意要与北狄相战,能胜的可能实在太小。 谢萦怀在北狄宫中安插有眼线,他追随令狐胤而来,从眼线那里得知,南凤辞所立之后,正是周琅,这叫他如何忍受的了。 “皇上……” 压在桌上的金刀出鞘,锋芒直指那人眉眼,“若谁在多言,杀!” 进谏的臣子看谢萦怀这副果决的姿态,沉沉叹了一口气,道一句‘臣告退’就退了出去。 “现在战况如何?”谢萦怀看那人走后,营帐里又进来了一个人,他抬头看了一眼,正是他派去监看战局的人。 那人跪倒在他面前,“回禀皇上,北狄虽地小人稀,但占据天堑,易守难攻,我军已陷入苦战。” “虎符所调遣的援兵何时来?” “已经在路上了。” 谢萦怀手握成拳,在营帐内烛光的映照下,他紧蹙的眉宇显得有几分苦闷。他虽年少多智,但唯有兵法一道不精,若他擅长兵法,早已亲率百万雄兵,踏平北狄将周琅接回来了,何必在此刻留于万军的后方。 “皇上,营帐后方发现一队轻骑,看旗帜,像是……令狐家的人。” 谢萦怀心中已经是烦闷至极,一听这句话,当即冷笑一声,“怎么,他令狐胤也是要与我一战吗?”眼前局势并不利于他,但此刻他也无路可退,谢萦怀拿上桌上的金刀,佩在腰间之后,就与报信的人一齐走了出去。 驻扎的营地外,令狐胤一队精锐已经来了,留守下来包围谢萦怀的将士,纷纷拔刀戒备。 谢萦怀看着高坐马上的令狐胤令狐柔两兄妹,目光阴沉,“怎么,我与北狄相争,你便以为能渔翁得利吗?” 令狐胤目光炯炯,他额上那条漆黑的额带,不知何时已经系了回去,他高坐在马上,俯视的目光透露出些微冷傲来,“虽我想取你性命,但不是此刻。” 谢萦怀嗤笑一声,“那你现在来这里,是为何事?” 令狐胤伸手到令狐柔面前,在他身旁英姿飒爽的令狐柔犹豫一下,从腰间取出一枚金令,递给了他。令狐胤将金令抛掷了过来,谢萦怀接在手里一看,竟是虎符。他的目光倏地冷凝起来。 “周琅如今就在北狄,我隐居已久,手下无强兵,你根基不稳,座下无猛将。”令狐胤所骑的马,就是战马,即使现在被勒在原地,也暴躁的来回踱步。 谢萦怀将金令握在掌中,认真思量着令狐胤话中的意思和可信度,“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合作?” “暂时合作。”令狐胤也知道了周琅现在就在北狄皇城之中。 他这么说,谢萦怀反而放下心来,令狐胤将虎符给他,目的就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 “踏平北狄之时,你我便又是仇敌。” “我意也是如此。”令狐胤手下虽没有多少将士,但战意竟比在前方战场厮杀的士兵更加猛烈。 跟随在令狐胤身旁的令狐柔忍不住抓紧了手中握着的缰绳,在她醒来之后,兄长将他与周琅的事如数告知给了她,她万万没想到兄长与她的周郎之间,还有这样的干系,但如今她已是周郎下堂妻,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她这次与兄长并肩出征,就是想着能如兄长一样,求一线挽回的希望。她与兄长约定,周琅之后做如何决定,另一人都不能干预。 现在,令狐胤是她战场并肩的兄长,亦是情敌。 沉寂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 回到北狄都城报信的人,路上已经耽搁许久,等他将天擎起兵的消息禀明南凤辞,紧接着就是城破的消息。 南凤辞对天擎的兵力再了解不过,令狐家式微之后,天擎就再无可堪大任的将才,而谢萦怀也不可能这么快求到贤才,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两人联手了。 周琅还呆呆站在南凤辞身侧,望着那将前线战报带回来的人,他衣摆颜色艳丽,从台阶上铺下去,有如凤尾一般。南凤辞看了他一眼,掀唇勾出一抹笑痕来。 “谢萦怀与令狐胤现在都知道,你在我这了。”南凤辞松开周琅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将他手掌扣在掌心里,“不过不必理会他们,今日是我们大婚——” “两国交战了,你还想着大婚?”这一下周琅被抓的更紧,已经是无法挣脱了。 “就是他们两人联手,打到这北狄都城来,还要些时候。”南凤辞并不在意这北狄如何,若是他当真在意权势,天擎早就被他捏在了手心里,“莫误了良辰吉时。” 周琅抬起头来,因为南凤辞站的比他高,如今日光朗照,铜炉里热气升腾,他身影蒙在光晕中,发丝舞动,一时竟让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了。 “北狄如今也是你的,你连北狄都不在意,那你在意什么?”周琅到现在都摸不透南凤辞心中所想。 握着他的手忽然使力,周琅往前踉跄一步,径直跌入南凤辞的怀中,他按着南凤辞的胸口想要站稳,南凤辞却抬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桎梏在怀里。 周琅仓皇的抬起头,与南凤辞的距离近的呼吸都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我在意你呀。”那双眼睛还是如两人才相识时一样,永远带着几分旁人都琢磨不透的意味。即使到此时此刻,周琅也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心底所想,还是他又一次兴趣使然开的玩笑。 “若这世间没有你,那真的太无趣了。”周琅走后的一年,他想了很多,发现自己所求所想都来的太过轻易太过顺遂,这样活着,好像和死也并没有什么差别。他甚至还想着,此次前往临安,杀了令狐胤与谢萦怀之后,下去找周琅。即便还是被排斥,被畏惧,也没有什么,因为他生来就是恶人。 下颌被抬起,混合着奇特香气的唇吻了上来。和从前都不同,那满是珍惜和失而复得的欢欣意味。 “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也别想再离开了。” …… 封后大典之后,周琅便被送回了宫殿里,那宫殿的墙上有一股奇怪的香气,周琅凑近了用指腹揉了一些,放到鼻尖轻嗅,才发现这竟是椒房。送他进来的宫女,替他将照明的夜明珠捧出来就离开了,周琅一人呆在宫殿里,看着帘幔上自己影影绰绰的影子,心里生出些紧张来。 忽然,那垂坠在他面前的帘幔被一只玉白的手掀开。 周琅口舌一下子打了结,他本来打算去看看有没有留着的能打开的窗户,没想到南凤辞这么快就来了,“你……你不是还要登基吗?” 南凤辞头上还戴着金冠,那紫色的丝绦从两鬓间垂落,更是显出他非凡的俊朗来。 周琅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往后猛退了一步,膝窝抵到了床柱,一软整个人跌坐到了床上。 南凤辞将繁琐沉重的礼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雪白的内衬。他那只还印有周琅压印的手臂上已经刻满了黑色的铭文,周琅知道那是镇魂的符咒,本来是要纹在他身上的,南凤辞嫌那些东西难看,知道刻在亲近的人身上一样有效用之后,就刻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你……你别过来。”周琅现在已经掌握了转换世界的方法,但那法子太痛,若真的没到那种时刻,他是真的不想用。 南凤辞在床边站定,看着不住往床榻里缩的周琅,面上忍不住酿出一抹笑痕来。他知道周琅怕他,是因他从前对待太过粗暴,现在他温声宽慰道,“宫中多有秘药,我温柔些,你只管享受就是。” 周琅可不信他。 南凤辞弯下腰来,只手撑在床榻上,他一头的肩膀低了下去,周琅的视线,可以看到他起伏的肩胛。像极了那种捕猎的兽,“今日又是你我大婚之日,你总不会那么狠心,再将我赶下床吧?” “你不要逼我。”周琅是真不想死于撞柱。 “我要是逼你,又怎会把你放到今日?”南凤辞胸前的衣服,因为他弯腰的动作敞开,露出他玉石一样的肌理,“乖些,我知道心疼你了,你要是疼了,难受了,不用你说,我也会停下来的。” 南凤辞的影子,将周琅整个包裹住。 “今日我们大婚,你就当是——赏赐我。” 周琅此刻都有些不敢直视南凤辞了,因他离开太久,他对南凤辞的印象都已经很是模糊,唯一记得的,大概就是这个人奸诈狡猾又手段狠辣,有了这么个印象,就是南凤辞怎么示弱,他都觉得那是他故意装出来的。 南凤辞洁癖甚是厉害,除了周琅以外,还没有人能入他眼的,自周琅临安故去之后,他连房妾室都没有,忍到大婚当日,已经是对周琅万般爱怜了。 只有失而复得的东西,才知道有多么的珍贵。 南凤辞越逼越近,周琅从他伸过来的手臂下钻了出去,然后连滚带爬的从床上跑了下来。 南凤辞反身坐在床上,撑着胳膊望着他,笑容中透露出几分邪气,“这宫里的门窗,都叫我钉死了,你跑……”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周琅往一根柱子撞去,南凤辞自若的神色被击破,他一个眨眼就出现在周琅身边,将他紧紧抱住。 在剧烈的心跳平复之后,南凤辞才咬牙切齿的开口,“你又想做什么?” “要是活着要和你纠缠,那我宁愿再死一次!”周琅的话刚一出口,就感觉抱着他的南凤辞,身体在瞬间僵硬如铁。 南凤辞早就打定了强夺的主意,但在听到周琅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还是忍不住泛出剧烈的疼痛来。 周琅说这句话,也不过是想唬住南凤辞,他哪里想去求死,这一世他活的最快活,他方才决定去撞柱子,就是知道南凤辞一定会救下他。当初他说自己随时会魂飞魄散之后,南凤辞就没有再有过任何强迫之举,他这一次,也只是不想…… “你是故意想让我停手,才这么说的吗。”南凤辞是何等聪慧的人,那根柱子离周琅那么近,周琅却还给他反应的机会,让他能救下他,他就应该知道,“还是故意想叫我难受?” 周琅一下紧张起来,被南凤辞识破,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 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进了周琅的脖颈里,周琅回过头,见南凤辞脸上并无泪痕,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仍旧勾着笑意的南凤辞眼睫一眨,又一滴泪珠滚落下来。 南凤辞放开周琅,“明知道你是故意的,我却还是……心痛的厉害。” “你……你哭了?”周琅还从未见过南凤辞流泪。 南凤辞因为他的话,诧异了一瞬,然后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眼睛。哭吗?他怎么会哭呢?但那手指碰到的,却是温热又无用的液体。 “嗯,我哭了。” 夜明珠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宫殿,周琅看着南凤辞,忽然觉得记忆里对于南凤辞的印象开始模糊起来,面前的南凤辞却渐渐清晰。 “你……”第一次,周琅往前走了一步。 南凤辞却猛地后退,他一边倒退,一边强装出一副不经意模样,“这次我不碰你,下一回,我要将你绑起来,堵上嘴巴,那样你便寻死不能,也说不出叫我伤心的话了。” 明明是威胁的话,周琅却意外的不感觉到害怕。 华美的礼服被南凤辞从地上拾起,披在身上,他往宫殿外走去,宫殿里那飘飘荡荡的帘幔被涌入宫殿的风吹的漂浮起来,周琅看到他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目光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再跟我求那啥了,那啥都有的,但是不能发到网站上来,不然我的编辑会把我那啥的。等写完番外之后,会补上N多个那啥的 小剧场: 小天使:不要洗白!我不吃! 渣作者:哦,你不吃没关系,周琅吃 周琅:????? 第464章 山海间(十三) 周琅在宫里睡觉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覆盖了一道黑影,他睁开眼,就看到手持匕首站在床榻旁的人,烛火煌煌,在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周琅看清了这人正是从回宫之后,就没有再见到过的小皇上。 小皇上手上攥着匕首,在看到周琅醒来时,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慌,而后他逼近一步,想要扑过来掐住周琅的脖子。 周琅连忙起身往后闪躲,“喂,你干嘛?” 小皇帝掐他脖子不成,挥舞匕首往他心口插去。周琅反身一滚,那锋利的匕首直刺入床板里,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皇上,“你疯了?你想杀我!” “是你先骗我的!你是南凤辞的人,故意骗我回来,助他夺我江山。”小皇帝虽然受南凤辞欺压,但始终是皇上,如今他被南凤辞从高位上挤下来,现在在宫中的地位有多尴尬就不用多说了。 “我骗你?我要是知道是他把持朝野,我也不会回来。”周琅看他匕首钉在床上,一时半会拔不出来才开口解释道。 小皇帝头发有些散乱,在烛火下,那双眼睛里隐隐有猩红的光芒,“你不要骗我——你是周琅,是天擎国的人,我听过你,如果不是你,天擎也不会发兵北狄……都是你!” 周琅回来时,也在民间听过和自己有关的传言,在天擎国内还好,毕竟谢萦怀下令,不许妄议当年临安的事,但北狄那些坊间人,却把他描绘成了那种邪祟妖物。 钉入床中实木的匕首被拔了起来,周琅抓住小皇上挥砍的手,略一用力,匕首就掉了下来。 “你冷静一下行不行?”周琅抓住小皇上的手,将他往后推搡一下,趁着他往后踉跄的功夫,一脚将掉在床上的匕首踢的远远的,“我是死了一年才活过来,而南凤辞如今在北狄只手遮天的势力,却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 小皇帝也是经人煽动,才会头脑一热将自己如今的境遇全都怪罪给周琅。 “你要怪罪,也应该去找你的臣子,你的父皇,若不是他们宠幸外臣,南凤辞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把你架空?”周琅看小皇帝垂着头一副思索的模样,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你真的……没骗我?”小皇帝还在怀疑周琅一开始接近他就心怀不轨。 周琅嗤笑一声,“我要是骗你,我现在会被幽禁在这里?” 小皇帝看周琅神色,忆起两人在宫外过往,终于平静了下来,捏着拳头往后退了几步。 周琅也挺可怜这小皇帝的,继承皇位之后,就被南凤辞当个傀儡样的摆弄,现在更惨直接被废,他心里只怕满是不甘和痛苦。 “喂——” 小皇帝惶惶然的抬起头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 “乾光殿里,有一条我父皇当年所建的密道,是皇室的不传之秘。” “那,你能不能把我带出去?”虽然知道小皇帝自己都自身难保,但周琅看他居然能进这个宫里来,心里就莫名的生出一丝希望来。 小皇帝愕然的看着他。 “这里门窗都被钉死了,外面又有守卫,我试了几次想要逃出去,但……”周琅想到了什么,道,“你带上我,要是实在不行,还能用我威胁南凤辞。” 小皇帝踌躇了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周琅跟他进了密道里,那所谓的密道,就在偏殿的书架后面,转动桌子上的砚台,书架往旁边打开,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幽深隧道来,小皇帝是从那里面钻过来的,对密道里也熟悉的很,他带周琅进去之后,就用火折子点了宫灯,仅凭那方寸之光,带着周琅往密道深处走去。小皇帝走在前头,忽然说,“你刚才说,你死了一年现在才活过来,是什么意思?” “啊?”周琅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听过你的事,在临安你投城自尽……” “不是我自尽,我是被令狐胤一箭射死的。”周琅纠正,不过他也怕被人真的当做妖怪什么的,又解释一句,“不过也不算被射死吧,我当时命大,世人都觉得我死了,但是我没死成。” 小皇帝回过头,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外面说你是狐精妖魅,蛊惑男男女女的事,是真的,没想到……” 周琅听的一脸纠结,那些市井谣传他也听了不少,说谢萦怀为他□□,令狐胤为他另立为王,他要是有这本事,不早就一统天下了,哪至于还窝在那小小的临安,“我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子,谢萦怀夺位之事,我并不清楚,但令狐胤造反,却是时势所逼。” “嗯。”小皇帝小声嚅嗫,“我也觉得……你不是传言里的那种人。” 周琅笑了一声,“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小皇帝没有多言,脚下不自觉走快了一些。 “那个……你要不要出宫啊?”周琅说,“我听说天擎大军都快要攻入北狄都城来了,你又是北狄皇室,到时候肯定……”周琅没说下去,但是他知道小皇帝能听懂。 “我从懂事起,便已经是皇上了,不过虽然是皇上,过的却还不如傀儡木偶。”小皇帝提着的宫灯晃晃荡荡的,那个烛光也跟着晃动,“有时我也在想,如果生来如此,我为何不能生在一般的人家。”跟随在身后的脚步声忽然顿住了,小皇帝回过头,看到周琅忽然站着不动了。 “你……” “我爹是临安富贾,家财万贯,你要真觉得外面比这宫里过的轻松惬意些,我们就离开。”周琅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有点心虚,毕竟皇室和一般的平民不同,国破家亡时,一国之主殉城保全气节什么的经常出现,“这次天擎这么轻易的攻打下北狄,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北狄早已失去民心,我还算了解令狐胤吧,他从不杀降将百姓。” 小皇帝抿了抿唇,提着灯继续往前走去。 周琅也不再说下去。 周琅并不知道他所在的宫殿和那乾光宫相距多远,他只感觉到自己仿佛是走了几里路了,到小皇帝去摸索石壁上的机关时,他才扶着墙歇息了一会。密道的通道被打开,入眼是如茵的青草,四周视野开阔,并不是在北狄宫中。 “宫中密道,有一条能出皇宫。”小皇帝说。 周琅心里一喜,以为小皇帝是听进去了他的话。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周琅忽然听到马蹄阵阵,因为他在军营呆过一段时间的缘故,立马就辨别出这是战马发出来的声音,他也顾不得探寻这是在哪里,拉着小皇帝就在草丛里匍匐下来。而后烟尘弥散,行军的队伍从他面前走过。 小皇帝推开周琅的手臂,撑起胳膊看了一眼,他的目光才刚一落到那行军队伍最前列的男子身上,那戴着黑色额带的男子就若有察觉的侧过头来,吓的小皇帝又连忙缩了回去。周琅看的很清楚,自然认得出那是令狐胤,在他身后手持长鞭的,是令狐柔,而在队伍的中间,那坐在銮驾里的……当是谢萦怀了。 “这是天擎的兵马。”周琅小声的说。 小皇帝看了他一眼,“他们应该是要攻打都城。” “那我们现在赶紧走?” 小皇帝望着那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拳头忽然攥紧,“不是我们,是你。” 周琅以为是说通了小皇帝,“什么?” 小皇帝回过头认真的看着他,“密道蜿蜒曲折,若无我带路,你一定走不出来,现在出来了,你快走吧。” “那你呢?” 小皇帝没有回答,往那被杂草绿苔遮掩的密道里走去,周琅连忙拉住他,“你干嘛?” “我不能走。” “前有南凤辞,后有天擎大军,你回去找死吗?”周琅还以为这小皇帝是个通达的人,不会玩那种殉城的把戏。 “令狐胤闻名已久,这一战,北狄必败无疑。” “知道北狄会败你还回去干什么?” 小皇帝的目光望过来,周琅被他注视着,竟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天生缺乏正义感,随波逐流,并不能理解所谓的大义和气节,但他历经过帝国与虫族之争,现在面对小皇帝飞蛾扑火的举动,竟莫名的能理解一二了,“你不想北狄亡国?” 谁能看自己家国灭亡? 周琅从袖口拿出一柄刀来,那是他一开始准备防南凤辞用的,但南凤辞一再退步,这刀就早无用武之地了。 小皇帝看着周琅递到他面前的刀,怔愣了一瞬。 “就像我出宫的时候,跟你说的那样,你挟持我试试。”周琅说,“我也不能确信,我有没有什么作用,要是不行,不过是再死一次。”周琅若是不知道自己会重生,现在也决计做不到这样的大义凛然。 小皇帝看着他,犹豫着。 周琅将匕首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反正我拦你也没用,说不定你还会恨我,然后再自杀什么什么的。”说着,周琅笑了起来,“看你也可怜巴巴的,就帮你一次吧。” 小皇帝的眼眶里,眼泪打着转,眼睛发红。 “你要想好,我也不确信,我在他们心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或是玩意儿。”周琅说实话,也逃的有些腻了,若这一回,那三人在他与江山之间做好了抉择,下一次他再回来,也可以省了许多纠缠了,“可能这次回去,我和你得一起死,我死了还好,你……” 小皇帝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决。 “回去吧。”周琅流连的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色,叹了口气,和小皇帝一起又钻进了密道里。 …… 南凤辞知道北狄外强中干,不然也不会叫他把持了这么些年,如今令狐胤他们来势汹汹,他也懒得与他们纠缠,就准备带周琅去往别处,暂避一时的风头,万事俱备的时候,却找不到原在宫中小憩的周琅,他只看到了那把掉在床下的匕首。 他捡起匕首仔细查看,就知道这是小皇帝的匕首。当初他废了小皇帝,却因为周琅而生了一念仁慈,没有斩草除根,没想到这小皇帝竟…… 那他是如何潜入宫中的?南凤辞在责问了一众暗卫之后,也没问出小皇帝是以何种方法离开的,现在他不确定周琅在不在宫里,所以直到天擎兵临城下,他也没有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提前离开。 北狄两代皇帝昏聩,早已失了民心,令狐胤率军攻城之时,只杀了数千顽抗之人,就轻而易举的破了城门。 北狄都城之内,已经是一片火海。 令狐柔率军往皇宫方向逼近,沿途阻拦之人皆被他斩杀,但在这混乱的时候,也总有在暗处放冷箭的人,令狐柔望着那失火的皇城,走神的一瞬间,一柄断刀从她面前劈过,拦下一支流矢。令狐柔回头望去,见到高坐马上的令狐胤双手沾血,煞气腾腾,望着她的目光也冷的惊人。 “莫要轻敌。” 令狐柔点头,长鞭卷断一个拦路士兵的脖子,继续往前走去。在走到与令狐胤并肩的时候,她小声说道,“兄长别以为救了我,我就不会同你争。” 令狐胤转头看她的时候,令狐柔已经驾马往更前方走去了。 “若我没记错,他早已休了你。” 走在前面的令狐柔忽然听见这么一道声音,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她冷面的兄长说出来了,扭头瞪了他一眼,“那他也曾是我的夫君,兄长呢,只能在暗地里觊觎。”令狐柔是在发泄他那兄长欺瞒她,轻薄周琅的怒气。 令狐胤冷面依旧,却冷哼了一声,“他喜欢的女人不计其数,但能记得的男人,却只有我一个。” 令狐柔也不甘示弱,在这样一个时刻,两人之间的矛盾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爆发了出来,“只有兄长一个吗?我看那谢萦怀,那南凤辞——比起兄长来,更要讨人欢心的多。” 令狐柔戳到了令狐胤的痛处,他正要开口之际,面前一道鞭影掠过,他回过头,就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意图偷袭的士兵,被鞭子劈碎了颅骨。 令狐柔脸上沾着血,面庞娇艳好似被血浸染,她冲令狐胤扬了扬下颌,有几分挑衅的味道,“莫要轻敌啊,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感冒好啦,进入疯狂码字状态 小剧场: 小天使:我闻到了,一大盆狗血的味道…… 渣作者:狗年洒狗血,是平常的三倍哦! 小天使:…… 周琅:我…… 渣作者:我会很温柔的 第465章 山海间(十四)第一卷 番外完 “宫中已经搜遍,并无皇,皇后踪迹。” 南凤辞如今就在北狄皇宫中,他看着皇城中升腾起来的连天大火,知道天擎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北狄的都城。他若现在离开,尚且能全身而退,再拖延下去,只怕……“继续搜。”他不能离开,倘若周琅还在宫里,万一叫那些闯入皇宫的士兵所伤,又该如何。 听他吩咐备好车马的暗卫又来催促,“皇上,如今北狄城破,宫中守卫投降大半,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南凤辞的手不自觉收紧,他转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龙椅。他并不留恋这里的一切,只是他机关算尽,却始终没有把周琅算计在内。 “死守皇城。”南凤辞扔出一块金令去,只要让他找到周琅,只要找到他就行了。 拿了金令的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领命退了出去。 南凤辞站在宫殿里,闭目沉思着,宫门外的喧闹在这一刻都仿佛与他无关。他不辨善恶,不明是非,但偏偏生着个早慧的头脑,明面上他是谦谦君子,心里却是歹毒的恶人。如今他这么个恶人,忽然有了珍惜之物……只觉得獠牙和利爪,都在一寸一寸的被磨平,但是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他甚至还在享受那人带给他的改变。 “皇上,宫门破了!” “咔哒——” 握在手中的扳指从中间裂开,而后分成两半从他的拇指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 马蹄上满是血迹,从宫门外而来,蜿蜒留下一道血痕。 令狐胤多年来困于自己是北狄人的事实,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在真正攻破故国宫门时,他内心反而没有任何波澜。那一次次的纠结,一次次的愧疚,早就在与北狄这些年来一次次的交锋中,磨灭殆尽。 “令狐胤。”从大开的宫门里走出来的人,一身锦衣华裳,风采照人一如当年。 令狐胤手中的长枪抵在地上,他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三皇子,好久不见。” “怎么不见谢萦怀?哦,我忘了,他将兵权给了你。”南凤辞金冠高束,玉面朱唇,如果此时不是身处这战祸之中,倒更像是那安逸富足之地养出来的雅致公子,“现在,他难道已经被你杀了?” 令狐胤哪里听不出这是南凤辞挑拨离间的言论,他与南凤辞相交数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有些看懂这个人。 “怎么,你想见我?” 前列的骑兵勒马分开一条通道,一道人影走了出来,等他走到近前,抬起眼和南凤辞对视,南凤辞才露出一个看不清意味的笑容,“谢小侯爷,好久不见。” 三人在临安相识,一为没落的侯爷,一为赫赫有名的战将,一位心机深沉的皇子。如今世事轮转,早已物是人非。 “三皇子。” 南凤辞身后,便是大开的宫门,面前则是城墙倾颓,火势连绵的衰亡之景,“当初临安一别,我未曾想到,我们三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说完,他又是一顿,“我也万万没想到,令狐将军与谢小侯爷,有朝一日还能联起手来,毕竟,当年若不是令狐将军那一箭,周琅也不会……” 令狐胤为这一件事已经自责落拓了一年,现在听南凤辞再提,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 谢萦怀语气锋锐,“三皇子口舌好生厉害,不过我与令狐胤,也不过是暂时的合作关系而已,先除了你,再除他。” “谢小侯爷好大的口气,令狐胤威名赫赫,你将兵权给了他,他若造反,你又待如何?” 令狐柔一甩长鞭,血迹在地上留下一道宛若刀刻的凌厉痕迹,“南凤辞,我兄长与谢萦怀已有协定,你不要再枉费唇舌!” 南凤辞轻飘飘的目光终于落到了令狐柔的身上,面前这女将军身上的腾腾煞气,倒是要比从前更要慑人一些,“兄妹相互之情,真是令人动容,只是令狐小姐可知,你夫君叫你那兄长胁迫,受了多少侮辱。” 不得不说南凤辞专挑人心的痛处说,令狐柔薄唇紧抿,一双手更是握紧了长鞭。 在这样一个时刻,谢萦怀却已经识破了南凤辞的把戏,他嗤笑一声,“三皇子只是挑人痛脚,还是求而不得呢?” 南凤辞被刺了一下,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但眼中已有几分狠厉,“求而不得?是了,我是求而不得,哪比得上谢小侯爷,求了江山,便江山在手。” 谢萦怀往前走着,“三皇子不也坐拥江山,何必艳羡。” 南凤辞看谢萦怀走近,藏在袖子中的袖剑已经落入了手中,“你我所求不同,江山于我只是负累,我所求,唯有一人。” “那烦请三皇子将那一人交出来。”谢萦怀脚步不停,腰间金刀已经出鞘。 “若我说不交呢?” 话音刚落,袖剑便与金刀相击,发出阵阵铮鸣之声。谢萦怀望着近在眼前的南凤辞,一字一顿,“那我就杀了你。” 回应他的,只有南凤辞一声轻蔑的笑意。 两人短短片刻,就已经交手数十招,谢萦怀武艺进步神速,与那南凤辞战在一处,一时难分难解。两人用的都是狠辣的招式,想要除了对方,所以每一招都不留情面,只是两人都是搏命之姿,一时半刻分不出胜负来。 令狐柔道,“哥,我们先进去找人。” “嗯。” 两人正准备带人进宫去搜,忽然听身后士兵说屋脊上站了人,两人抬头望去,见那上面确实站了两个人,因宫中失火,上面的琉璃瓦片有些都是烫的,站在上面的人一下没站稳,踩的一块瓦片滑落摔碎在了地上,才会在这个时候引起人的注意。 攻入北狄的士兵中,有些已经张弓搭箭,准备将那两人射下来,令狐胤看清其中一人之后,急急抬手阻止,“不许放箭!” 他声音慌乱无措,实在令人意外。 “将军——” 令狐胤翻身下马,望着那屋脊上的人。 地方是周琅选的,因为这里视野开阔,不过现在被发觉,下面那弓箭齐齐对准了他,就是他想带着小皇帝跑,也来不及了。他向小皇帝使了个眼色,小皇帝就抓住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方才没有听到令狐胤下令,所以看到这些弓箭手,就大声道,“不许放箭!” 南凤辞对小皇帝再熟悉不过,陡然听到他的声音,就分了神,被谢萦怀金刀刺进了肩胛里。 谢萦怀刀刃上有血槽,刺进人的血肉里,那血就不容易止住了。南凤辞吃痛,往后疾退几步,在和谢萦怀拉开一定距离之后,才抬头看着那声源。 小皇帝怕的厉害,握着匕首的手都在发抖,还要周琅来安抚他,“没事的,要是死,我也是在你前头。” 小皇帝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他低声道,“我害怕……” “要回来的是你,现在站在这了,怕有什么用?”周琅倒是不怎么怕死,毕竟习惯了,但是怕疼。 两人在屋脊上小声对话,下面的人自然听不见,令狐胤并不认识这北狄的幼帝,他只看到他挟持的周琅。 “尤子玉——” 能叫出小皇帝名讳的,自然在场的就只有南凤辞一人。 小皇帝最怕的就是南凤辞,南凤辞一望过来,他的手就抖的厉害,刀锋跟着抖,险些划破了周琅脖颈的皮肤。 “别怕。”周琅安慰。 小皇帝俯视下面的兵马,他是废帝,现在下面随便一个人,就能要了他的命。但他既然已经回来,说怕也来不及了。 “南凤辞,你废我帝位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周琅本来教小皇帝该说什么,但现在面对着南凤辞,不需要他教,他自己就说了出来。 周琅还穿着在宫里的衣服,只是在隧道里走了太久,华服上都沾了灰,看起来竟有些可怜。 小皇帝虽然挟持着周琅,却浑身都是破绽,最擅长暗器的南凤辞有把握直接要了他的命,但因为他挟持的是周琅,竟乱了他的心神,让他不敢怀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反正今日,北狄国破,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小皇帝是真的有些难过,虽然他知道,即便天擎今日没有来,北狄也撑不了多久了,他父兄在位时,北狄便已经只剩下了一副腐败的外壳。 谢萦怀本来准备趁着南凤辞分神,直接取他性命,但是在看到屋脊上的人时,也僵住不动了。 “我本来准备殉国的,但是……” 周琅没想到小皇帝真的动了手,刀锋割破他的肌肤,血珠滚了出来,小皇帝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混乱了,他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别一失手,真杀了我。”周琅在这个时候,还有空打趣。 “我刚才只是……” 小皇帝的解释还没说出口,令狐胤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是北狄的皇帝?” “是。” “我可以撤军,放掉所有俘虏,只要你放了他。” 小皇帝摇头,“不。” 南凤辞上前几步,他肩胛上那叫利器所伤的伤口,流出的血打湿了他的肩膀,“我把北狄还给你。” “不。”小皇帝还是摇头。 “那你要什么?”这大概是南凤辞人生中,第二次失算吧,“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周琅站在屋脊上俯视下去,从前他在每一个人面前,都是抵触,逃避,现在站在最高处,他反而将他们脸上所有的痛苦担忧都收入了眼底。清清楚楚的。 小皇帝认真的想了想自己能做好什么,但却发现,他什么也做不好,北狄本来就腐朽不堪,经过南凤辞之手,才勉强有了些生气,但也只是一些,如果天擎撤兵,南凤辞将北狄还给他,他又能做什么?他没有威信,群臣不会听命于他,百姓也不会拥立他,所以结局并没有任何好转。 令狐胤谢萦怀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他只在群臣口中,知道过他们的事。 “你想要什么?”小皇帝问起周琅来。 周琅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他实在胸无大志,对天下对权势,简直是厌烦。 沉默。 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周琅,是你吗?”到这个时候,谢萦怀仍旧在害怕,这又是一场镜花水月。 本来望着南凤辞的周琅,终于移开了目光,看着谢萦怀。 他与谢萦怀相交多年,是知己也是朋友,现在再见,恍如隔世,“谢小侯爷,好久不见。” 谢萦怀心神一阵,他神情虚幻,又在这虚幻中,破出一抹微笑来。 “你回来了?” “嗯。” 在这一刻,那当初风流冠绝临安的谢萦怀,仿佛又活了过来。 谢萦怀遥遥伸出手,却因周琅脖颈间鲜艳的红色,而停顿住了。 “放了他,这北狄,这天擎,我都给你。”他以为最屈辱的那些年,在孤寂中回味过来之后,却发现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还不够吗?你还要什么?” 此刻谢萦怀脸上的神色,竟然是欢欣,周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久远的记忆里有些东西松动了起来。 “当初不是你们亲手杀了他吗——”小皇帝大声道,“现在假惺惺什么?” 四下安静,只有风火烈烈的声音。 “我可以放了他。” “我要北狄的玉玺,禁令,还要天擎的虎符,御印。” 南凤辞最先将北狄的玉玺和禁令交出来,而后令狐胤也将贴身放着的虎符拿了出来,最后谢萦怀命人取来了御印。谢萦怀将东西放在包裹中,抛上了屋脊,小皇帝看了一眼,却没有去捡。 小皇帝也没想到他们都会交出来,连周琅都是一呆。 “怎么办?” “怎么办?” 小皇帝和周琅两人同时问道。 而后两人都陷入沉默,但屋脊下,就是几万涌入皇城的士兵。 “现在可以放了他吗?”谢萦怀现在只求周琅平安。 “你们一个灭我北狄,一个废我帝位,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你们?” “那你还要什么?” “我要你们……”小皇帝牙关一咬,“在我面前跪下来!” “……轻点作,你真是想我们一块死是吧?”周琅已经在想下面有人忍耐不住要一箭将他与小皇帝一起杀了。 下面都是天擎的将士,或效忠于谢萦怀,或忠心于令狐胤,三人如今都是人中龙凤,哪有跪拜这幼帝之理。 “皇上——” “将军——” 谢萦怀竟没有一丝犹豫,他撩开衣摆,在一地的血污中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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