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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周琅被他这一跪乱了方寸,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可以戏弄的玩意儿,因为那几人对他,确实一直都是玩意儿一样的对待。 “将军!” 令狐胤也跪了下来,而后是南凤辞。 小皇帝一下慌了,他想问周琅该怎么办,但周琅现在也懵的厉害,被他问了几声也没有反应。而后小皇帝忽然尖叫一声,“周……周,你,你的腿……” 周琅愣了一下,去看自己的腿。他的腿在慢慢消失,就像是杰斯一样。 “你真的,真的是妖怪?”小皇帝眼睁睁的看着周琅自腿开始消失。 周琅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他死而复生,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他想说自己不是妖怪,都没人信了。 因为小皇帝的惊慌失措,他手中握着的匕首也掉了下来,顺着屋脊掉了下去,南凤辞腾身而起,一掌准备将小皇帝了解,周琅却阻拦道,“别杀他!” 南凤辞收了掌势,但小皇帝还是被内力扫到,从屋脊上滚了下去。幸而屋脊并不是太高。 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周琅从腰部以下的部位,都已经消失了,他自己都有些弄不清楚,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又没有死,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是有铭文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南凤辞慌了神,他带着周琅准备去他当初为了镇魂修建的宫殿里。 令狐胤和谢萦怀哪能让他带着周琅离开,几乎一瞬间,两人就拦了上来。 南凤辞根本无暇管那两人,对两人攻势也不闪躲,捱了两下之后,从屋脊上滚了下来。他肩膀上本来就有伤,这一下掉在地上之后,就一口血呕了出来。 周琅自胸口也开始消失了,他一点也不疼,但周围人眼中的惊慌和恐惧让他只能苦笑。 谢萦怀紧紧的抱着他,让他贴着自己的胸口,“怎么了,你怎么了?” 周琅摇头,他也不知道。 令狐胤去摸他的下身,空空荡荡的。 “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了?是不是?”谢萦怀颤抖的厉害,他的下巴抵着周琅的额头,浑身都在发抖。 有温热的东西从他面颊上滴落,而后沾湿了周琅的脸颊。 “我才等到你,你就又要离开我,我做错了,我知道我都做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谢萦怀身上的香气很熟悉,熟悉的让周琅,都忍不住回想起了他们当初的初识,临安的飞花楼里,还是哪里? 南凤辞大概真的把他当做一缕孤魂,现在是要魂飞魄散了,现在他受了重伤,还挣扎着要来带他去那所谓的能镇魂的宫殿里。 死亡的时候太短,他什么都记不住,现在不是死亡,他能一点一点看清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是痛苦,是绝望。 “还……还来得及。” 周琅看着狼狈的不成样子的南凤辞,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要是走了,连具尸体都不会留下,更不会给他们什么念想。但是……为什么。 南凤辞沾血的手握着他的手腕,“还来得及……” 周琅看到了他手上密密麻麻的黑色铭文。 “我真的没事。” 不要给他们留下任何念想。 谢萦怀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他的脸上,是苦的。 “我只是……暂时去另一个世界,我,能回来。” 明明不应该告诉他们这些的,那样一切都可以结束。但是,为什么还是说了呢。 不用他闭上眼睛,黑暗已然降临。 第466章 花间集(一) 朱门金漆,门外两个石狮子更显出高门大院的气魄。 停在门口的轿子里,传来一阵男声,“去敲门。” “是。”轿夫应声去敲了房门,许久之后门才从里面被人打开,出来个穿着绸缎衣服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他背着手冷眼看了外面几眼,“谁在外面敲门?” “回大人,赵公子前来拜访。” “赵公子?哪个赵公子?”这府里的奴才随主人一个样,是个势利眼,看外面敲门的人穿一身粗布一样,眼睛都要翻上天去了,“这么晚了,我们老爷早歇息了,有事明日再来。” “诶老爷!”眼看着里面的人要关上门,轿夫一下子也急了,“我们赵公子是你们大人的表亲——” 为首的那个奴才顿住手上动作,就在那轿夫以为能进门的时候,就听他一声冷笑,“表亲?我们大人府上,一天来认亲的,多了去了,别说是表亲,就是我们大人的亲儿子,也得在外面等着咯。”说罢,大门毫不留情的关上。 轿夫回到轿子旁复命,从轿子里出来一个青衣服的男子,生的肥头大耳的,本来挽着衣袖,准备进去的,现在听轿夫说,里面的人不让他们进去,一张脸即刻就皱了起来,“好啊,我那表哥真是当了几年大官,亲戚都不认了!呸,要不是我娘当初分了半窝头给他,他哪能活到今个儿啊!” “公子,那我们……” 天色已经晚了,轿子里的男子,愤愤不平了半天,这京城的气候,和他家乡不同,他衣服穿得薄,在轿子里冻的哆嗦,“先走吧,找个客栈先住一晚,明日我再来。” “诶——”几个轿夫应声,抬着轿子走了。 回到府里的奴才,也没把那认亲的人当回事,正准备各自安寝的时候,得到了老爷的传唤,说是老爷养的小黄鹂飞了,几百家丁,围在府里上上下下翻了几回,连树上的枝杈子都要拨开了仔细找。 “找到了!找到了!”一个趴在地上的家丁捧着个小鸟雀站了起来。 拎着灯笼的锦衣奴才几步走过去,将那鸟雀夺过来,见正是老爷养的那只,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而后看到面前那一脸献媚的家丁,又冷下脸来,“没你的事了,下去下去。” 家丁惺惺退下去了。 锦衣奴才捧着鸟雀,珍宝似的,就往书房里钻,“老爷,您的心肝儿奴才给您找回来了。” 书房里男人一听,马上站了起来,他生的也胖,大脸盘子上的肉晃晃荡荡的,手指头上戴的扳指都比寻常人大上许多,他一见那黄鹂,跟见了自己亲儿子似的,接过来亲了又亲,然后放到书桌上的鸟笼里,慢慢赏玩起来。 “赵贵啊,你做的好。” 得了赞赏的奴才一脸献媚,弯着腰,“为老爷办事,是奴才的荣幸。” 男人逗着鸟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口问了一句,“方才是不是有人敲门啊?” 赵贵道,“是有个自称是赵公子的在外面求见,说是您的表亲什么的,奴才看太晚了,怕扰着您休息,就叫人把他们打发了。” 男人听完,想了一会儿就知道是谁了,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动作,只‘嘬嘬’的逗着金笼子里的黄鹂,“那些穷亲戚,见着老爷我发达了,一个个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老爷要是不愿意见他,奴才叫人把他给打发了。” 男人摆了摆手,“打发了打发了吧。” “诶。”赵贵应了一声,准备出去,男人忽然眼珠子一转,顿了下来,“不对。” “老爷,怎么了?” “今儿宣王上朝,说要给玉真公主张罗门亲事,那玉真公主,虽说是个傻子吧,但也好歹是个公主。”男人动了心思,“你说你老爷我吧,虽然是个二品大员,但咱在朝里没人,站不住脚跟儿,要是攀上玉真公主这个金枝,那我不就是皇亲国戚了?” “对啊,老爷!”赵贵哪里懂这些,听老爷讲只知道附和。 “现在满朝文武,适龄的,又未娶亲的,还真没几个。” “是啊,老爷!这可不就便宜咱了吗。” 男人黄鹂也不逗了,从书桌旁站起来,“我那表弟,要是没有婚配,与那玉真公主说不定还能凑一桩姻缘。” “老爷您可太聪明了!” “走——”男人想的眼睛发光,一拍大腿往门口走去。 “大晚上的,去哪儿啊老爷?”奴才被他弄的一懵。 “接我那表弟去啊!” …… 一顶香轿从街道上过来,轿子往前走着,后面忽然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浑身脂粉香,穿的也轻薄的很,看着就不像是良家女子。她上来就拦下了轿子,“公子,公子等等。” 轿夫被她拦下,落了轿子。 轿帘叫人掀开,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叫那大院外的烛火,映照的眉眼都好似画儿一样,“秋莲姑娘。” 女人拿了个银钱袋出来,从帘子外递给里头的人。 “这……” “安公子,您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女子说着说着,面颊忽然红了起来。面前这位安姓公子,是个画师,人长的俊俏,脾气又好,楼里的姑娘喜欢他喜欢极了,每回他来楼里,客人都不陪了,就要缠着他画画。 “秋莲姑娘,这怎么好意思。” “安公子才华斐然,却生不逢时,秋莲我……心疼安公子。”秋莲说。 里面的,自然就是百里安,百里是国姓,他就化名为安公子,当了个画师,以替人画画为生,但画画是慢工细活,有时候要与客人攀谈,一来二去的,他也自己编出了身世来。说是个落魄文人,几次赶考落榜,就以画笔谋生。他这个说辞,不知惹得多少青楼女子,官家太太心疼。 两番退让间,那钱袋还是落在了他的手里,秋莲咬唇看了他一眼,而后拎着裙摆跑走了。 百里安叹了一口气,准备让轿夫起轿的时候,正对着的赵府大门却忽然打开了,十几个家仆拎着灯笼涌了出来,为首一个男子因为太胖,还要叫旁人搀扶着才能走。百里安准备离去时,那男子忽然带着家丁将他拦了下来。 百里安正纳闷着,掀开轿帘看过来,那男子正一眼望着他,眼睛都迷瞪了,而后他哭天抢地似的大喊,“表弟——” 百里安叫他喊懵了过去。 “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老爷的表弟你们也敢拦,什么玩意儿!”男子眼睛盯着他,手却一个一个的从那些个奴才的头上敲过去,“你们老爷当年,苦的馒头都吃不起,要不是我表弟的娘亲,赏了我一口馒头,哪有我现在的风光!” 锦衣奴才最是机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爷,奴才看走了眼!奴才该死!” 男人一脚将他踹的远远的,然后凑到轿子旁边来,堆上满脸的笑,将轿帘掀开,“表弟——” 百里安嚅嗫,“……大人是认错了人吧?” “表弟可是在怪我?”这男人是当朝二品大员,赵书怀,名字清高傲气,但偏偏是以溜须拍马才爬上这样的位置,“是表哥不好,表哥叫你吃苦了,你现在来了表哥府上,表哥什么都给你做主。” 百里安嘴巴张了张,正想解释,这赵书怀眼泪却掉下来了,拉着他的手,十分亲近,“表弟哦,咱俩小时候可是同穿一条裤子的。” “啊?” 百里安叫他从轿子里扯了出来,赵书怀看他玉树临风,清逸俊美,只觉得很快就要和攀上皇亲了,对他更是热络了几分,“表弟一路舟车劳顿,吃了不少苦吧?来人啊,打扫一间厢房出来,再备上好酒好菜,我要与表弟叙叙旧。” “是,老爷。” 四个轿夫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啊,一个个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那个锦衣奴才从地上爬起来,趾高气昂的对他们摆摆手,“没你们事了,快滚吧。” …… 百里安被生拉硬拽进了赵府里,他来这里也已经月余,平日里都是靠着作画为生,日子虽然不能说是清苦,但肯定没有他在临安周家的风光了。这赵书怀却是高门大院,府邸宽敞,百里安被他拽到客厅里,还没说话,赵怀安已经塞了一杯茶到他的手里,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人……” 赵怀安坐在他旁边,因为他生的胖,看着也喜庆的很,眼睛一眯,比周雍更多几分市侩。他关切道,“表弟如今年庚几许?可有娶亲?” “大人我……” “老爷,饭菜做好了。” 赵怀安抬了抬手,“端上来吧。”而后他又笑着对百里安道,“表弟我们桌上慢慢说,别客气,这往后就是你的家。” “不是,我……” “放开些,表哥现在虽当了官,但还是你的表哥,我们从前如何,现在也如何。”赵书怀捏着他的手腕,将他按到了桌前,“赵贵,倒酒!” “是。赵公子,喝酒。” “我不是……” 酒杯被凑到了唇边,肩膀也被人按着,起都起不来,一张口,酒液就灌了进去。不知道被灌进去几杯酒,赵书怀又问道,“表弟如今可有娶亲啊?” 百里安呼出的气都是烫的,一拱手,“未曾娶亲。” 赵书怀和赵贵交换了一个眼神,颇有些得意的滋味,“俗话说长兄为父,你的婚事,表哥来帮你张罗,你无须费心——来来来,表哥再敬你一杯。” 百里安皱着眉,然后掩唇压下一个酒嗝进去。 不知道又被灌了几杯酒,百里安是站起来天旋地转的,赵书怀现在也不怕他走了,让人将他先安置进了厢房里,而后美滋滋的准备唤人过来去伺候他沐浴更衣,没想到府门被敲响,这一次没有奴才赶拦,身着太监服饰的男子进来宣旨。 “赵大人,宣王有请。” 宣王都来请了,赵书怀哪里敢歇息啊,洗了把脸,用熏香散了散身上的酒气,就跟着进宫去了。 等到到宫里时,夜已经深了,宣王的书房里,与外面隔着一道帘子。赵书怀头都不敢抬,躬着身子就进去了。 帘子后面的人一直在咳嗽,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苦涩的药味。赵书怀是何等会逢迎的人,宣王不开口,他先是替宣王担忧起来,“宣王,这么晚了,您还在为国事操劳,微臣实在汗颜,实在自责。”说是宣王,但皇上故去,宫中没有主事的人,这宣王什么都要管,就只差顶上一个皇帝的头衔了。 “咳——” 赵书怀伸着脖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宣王,您要保重身体啊,您这咳嗽的,哎哟,微臣真是,恨不能以身代之。” 明黄的帘子里,终于传来一道有几分沙哑的声音。 “赵书怀。” “微臣在!” “我今夜,又梦到了他……”声音有几分虚弱,赵书怀看到帘子后那道影子,抵着额在书桌上,一副困倦到极致的模样。 赵书怀自然知道,这宣王说的人是谁,后宫里这种秘闻实在不少,诸如当年邀仙台大火,诸如忽然发疯的玉真公主,这事宫里的老人都知道,但谁也不敢说,说了就是杀头的大罪,但这事,宣王要说,赵书怀也不能不听。他之所以能现在这么受宠幸,就是因为宣王这夜不能寐的毛病。 “我梦见他在长乐宫里哭,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声音忽然停顿,像是哽咽。 长乐宫是宫里的禁地,里面当初住的那个人,也成了最不能说的隐秘。 “他说,是我要逼死他,他不想死。” 御书房里伺候的宫人都已经退出去了,只剩下赵书怀与宣王,赵书怀发迹,就是发迹在死掉的六皇子,也是那短命的先皇身上。宣王一日酒醉出城纵马,目睹一物之后忽然失声痛哭,赵书怀正巧撞上了,他一心巴结,将酒醉的宣王带回自己府上,好生伺候,没想到听到宣王吐露出了宫里的秘辛,当时他以为自己要引火烧身,没想到后来却借此一路扶摇直上,成了官居二品的大员。只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作用,当年秘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就成了这宣王一个吐露发泄的渠道。 “宣王,您自小与皇上相交,情义深笃,虽因小小差错生出嫌隙来,但……”赵书怀本想说是兄弟的,但先皇与宣王,那关系复杂了去了,所以略过不说,“哪有隔夜的仇啊。” 帘子后的人勉强笑了一声,“我与他,如今已经隔世。” “世上有生死循环,阴阳道法,皇上是龙子,受龙气庇佑,现在说不准已经羽化成仙去了。” “羽化成仙么。”他从前不信这些,现在却只能期望这些是真的。 “是啊宣王,微臣这些日子,一直在研习佛经,只盼哪一日能诚心感动上苍,让皇上入梦来,解了您的心障。” 知道外面的人说的是假话,但在此刻,假话比真话让他宽慰的多,“赵书怀,进来说话。” “是。”赵书怀从地上爬起来,掀开帘子进去了。 宣王背后,挂满了画,都是同一张临摹出来的,先皇笑貌音容仿若犹在,赵书怀是经宣王提拔起来的,他当时地位低微,自然无缘得见皇上。 “我今夜不想睡,你选几篇文章念与我听罢。” “回宣王,还是念《悼亡词》么?” “嗯。” 灯影绰绰,墙上人影愈发伶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安:我给渣作者吃了吐真剂,你问什么她都会说实话 渣作者:???? 小天使:你为什么要写番外? 渣作者:为了撒狗血 小天使:为什么不写第五卷 ? 渣作者:因为我穷,我不完结拿不到钱 小天使:嗯????? 渣作者:……哎哟窝草百里安你死定了!我清正廉洁的形象啊! 小天使:说好的写完会让我吃肉吃到吐是真的吗 渣作者:是的 百里安:??????啥玩意????你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467章 花间集(二) 赵书怀被宣王留在宫里留了一宿,第二天回来的时候,道都走不稳,眯着眼睛由下人扶着进了府邸里。但他一进府邸里,见自己娶回来的几房小妾都围在前厅里,一个个涂脂抹粉,捏着丝帕小绢娇笑连连,他一下瞌睡都醒了大半,抓住身旁扶着他的奴才问,“赵贵,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是你那个表弟。” 赵书怀懵了一瞬间,才想起昨晚自个儿接了个表弟回来,他揉了揉眼睛往客厅里走去。 “公子,您是我们老爷的表亲呀。” “长的真是俊俏,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赵书怀走到近前来,就看到平日里几个对他冷冷淡淡的小妾,现在笑的如春花一般簇拥在他那个表弟面前,心里那酸意啊就直往上冒,他走到门口咳嗽了两声,坐在位子上的百里安站了起来,“表哥。”百里安也是在那女人堆里打听那赵书怀的事,三言两语就将赵书怀的家底给摸清楚了,他本来想解释清楚就走人,但知道那赵书怀敛财媚上不学无术之后,就改变了主意。 “表弟啊。”赵书怀瞪着那几个小妾,对百里安却还是要和和气气的,“昨夜睡的可好?” “承蒙表哥款待,一切都好。” “那就好。”赵书怀又清了清嗓子,围在百里安身旁的几个妾室还是站着不动,他一皱眉,呵斥道,“你们不在后院在这干什么?还不滚回房里去!” 几个小妾应了声‘是’,走之前还朝着那百里安递着多情的眼波。 百里安笑了声。 赵书怀又打了个哈欠,他念了一夜的《悼亡词》,现在困的不成样子了。 “唷,表哥累着了就先回房歇息吧。”百里安道。 “那表弟你就自个在家里转转吧。”赵书怀眼皮子都要粘上了,现在只想倒床睡上一觉,“为兄先,回去……睡,睡会儿。” 赵贵扶着一走三晃的赵书怀回房里去了。 …… 赵书怀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穿衣服爬起来的时候,看到空荡荡的房间,还以为进错了房间,“赵贵!赵贵儿啊!” “老爷!”赵贵急急忙忙的开门冲了进来。 赵书怀穿着件亵衣,在房间里晃荡,“我墙上的字画呢?” “老爷,您的表弟嫌那不够气派,让奴才给摘了。” “那,那我桌上的紫砂壶呢?” “老爷,您的表弟说那壶太小,泡不了几碗茶,也让奴才撤了。” 赵书怀嘴巴张了张,“那我房间那个半人高的掐金丝琉璃花瓶,檀香木小桌椅,碧玉屏风呢?” “都叫您表弟给撤走了。” “撤哪儿去了?!”赵书怀虽不是个雅致的人,但懂得享受,他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他耗了几万银钱置办起来的宝贝。 “院,院子里。” 赵书怀一听,瞌睡也醒了,赤着脚就往外跑,赵贵在后面喊,“老爷,衣服,衣服——” 赵书怀走到门口,迎面撞上正进房里来的百里安,百里安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奴才,两人险些撞到一起,还好百里安先瞧见他,往旁边躲开了一些,等站定了,才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表哥。” “表,表弟啊。”赵书怀舌头都有点打结了,他房间里的东西,那可都是几千两几万两的宝贝,“我房间里的那些东西……” “表哥是说那些桌子椅子字画笔墨?”百里安笑盈盈的说道。 赵书怀这才想起来,自己书桌上还放着那进贡来的一两一金的藕丝印泥,“那些东西呢?” “表哥别急。”百里安向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立时家仆就大件小件儿的往房间里搬去。 赵书怀以为那是他房间里的东西,松了一口气,额头的冷汗也不冒了。 百里安说,“表哥现在是当朝二品的大官,家里用那些未免太寒酸了,表弟我重新给你置办了些东西,保证你看着气派,富丽!” “啊?”赵书怀这才反应过来,他跑回房里,见自己的紫砂壶变成了搪瓷红花大壶,自己那前朝书法大家的字画,换成了街边那画的花里胡哨的下山猛虎,自己那价值连城的碧玉屏风,换成了绢面绣海棠牡丹的艳俗画屏,他一下子懵在了原地。 “表哥,你瞧瞧这些——多气派,多体面。”百里安活像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一个劲儿的跟赵书怀笔画。 赵书怀瞪着他,差点没背过气去,眼前都一阵阵的发懵。而后他清新过来,抱着百里安的胳膊,浑身都在发抖,“表弟啊,我……我房间里原来那些东西呢?” “砸了啊。” 赵书怀腿一蹬,还好他身后的赵贵上前来扶住他,才叫他没瘫到地上去。 “表哥啊,你那东西,太寒酸了,那小茶壶,这么小一点儿。”百里安手上捏着把扇子,往赵书怀胸前一敲,“能喝几口茶?你看我给你换的,就那夏天的凉茶,一泡一壶,一壶倒个十几杯。” “表弟啊,你别吓,吓表哥。”赵书怀是真有点站不稳了,那紫砂壶,是江州知府孝敬他的,用清水泡都出茶味的极品紫砂壶。 “没啊,表哥,还有你那屏风,绿不拉几的,我叫柴房里的给劈了,给你煨了母鸡汤补补身子。”百里安捏着袖子给赵书怀擦额头上的冷汗,“你瞧瞧你,身子虚成什么样了,冷汗怎么直往外冒。” 赵书怀伸手想去掐百里安的脖子,但是刚一伸过去,就清醒过来了。宝贝是已经都没了,现在要真的掐死他这表弟,那就是真的赔本了,血本无归。 百里安也提防着他,早早的就往后退了几步,他是等着这赵书怀把他赶出府去呢。但那赵书怀硬生生因为那玉真公主给忍住了,面皮抽搐了几下,才终于抿出一个僵硬难看的微笑,“表弟费心了。” “哪里哪里。”百里安也觉着奇怪,难道这赵书怀还真的记他那表弟的恩情? “表弟先出去吧。”赵书怀是真怕他再留一会自己就要掐死他了。 百里安拱拱手,退出去了。他一走,赵书怀就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赵贵在一旁给他扇风,“老爷,没事吧老爷?”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赵书怀拍着大腿,“我这白花花的银子哟——怎么就叫他那个小畜生祸害了?我的画——我的紫砂壶——我的碧玉屏风——”赵书怀一边说一边抹泪,活像死了夫人。 “老爷,那我把他赶出去!” “万万不能!”赵书怀将他拽住,“玉真公主下个月选婿,这时候我要把他赶走了,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老爷,那我们怎么办?” “忍着吧,忍着吧。”赵书怀虽然这么说着,但牙根子还是咬的疼。 之后几天,百里安顶着他表弟的名号,过的可是悠闲自在,从前前来拜访赵书怀的,求他办事的,送的礼物全叫他截下来了。他拿着那些银钱,分散给城门外那些个乞丐,有些花楼里染了花柳病无人医治的姑娘,他也拿了钱给她们请了大夫好好看病,但这也就那几桩好事,剩下的,他都留了下来,以备后用。赵书怀早知道他背地里的小动作了,念叨,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这表弟,比他还贪的多。 …… 秋莲失魂落魄的站着,身旁的花娘扶着她的肩膀,今夜本是她破瓜夜,所来的公子都是为了她的身子而来。花娘看她哭丧着一张脸,就在她后腰的软肉上掐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那姓安的,就是个穷画画的,你跟着他,也只有吃苦的命。” 秋莲将头低的更低一些,眼圈立时就红了。 在一片竞价声中,雅间里传来的声音压下满场,“二百两。” 二百两,那是只有花魁才能有的价格。 花娘眼睛一亮,派人去了那雅间里,去的人拿着两张银票出来,递给了她,花娘一下子揣进怀里,“赵公子二百两!”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赵公子?哪个赵公子?” “出手那么阔绰,还会有谁,怕是那赵大人。”一说赵大人,一群人都知道了。 溜须拍马,贪赃枉法,但偏偏这样的人得宣王宠幸,满朝文武都拿他无可奈何。但那声音—— 秋莲的目光望过去,见那帘子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公子,她一下瞪大眼,生怕自己看错了,她身旁的花娘也傻了,这穷画师,怎么…… “秋莲姑娘。” “安公子!” “嘘。”大概是花别人的钱,就是不心疼,百里安捉住秋莲的手,对花娘说,“人我带走了,明天再给你送回来,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花娘也有些傻了。 百里安拉着秋莲从花楼里出来了,两人走出很远,秋莲才嚅嗫着说,“安……不,赵公子,你今夜为何……” “我记得你同我说,不甘心一辈子在花楼里过,想找个如意郎君嫁了。”百里安才到这个世界来的时候,用的是周琅的身体,身上还有箭伤,掉到了花楼外面,是这秋莲姑娘,卖了自个儿的金钗,给他叫的大夫。虽然他是个浪荡子,但知恩图报这种事还是知道的。早前秋莲把银子给他的时候,他就知道秋莲今个儿要破瓜,他专在这等着呢。 “难为赵公子还记得。” “如意郎君嘛,慢慢找,不急的。”百里安与她沿着小河慢慢往前走着,“今夜是灯会,我带你看看,有没有你瞧的上眼的公子。” 秋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百里安打断了,他爱同女人勾勾缠缠,对干净的姑娘,更是抱有些微爱怜之情。 秋莲看他被灯火照耀的脸颊,忽然了然。 百里安没有牵他的手,只转身说了句,“走吧,去看灯会。” 这灯会自然是百里安弄出来的,那赵怀安是真有钱,每天送钱来的官吏不计其数,他就拿了些出来,叫了几个班子办了个灯会。因为钱有富余,那些班子还买了许多面具,沿途送给围看的行人。秋莲同百里安走过去的时候,刚好一个踩着高跷抬着轿子,装作迎亲队伍的人,递了个面具给他。他身旁的秋莲也拿了个,遮住半边脸,而后又放下来冲他嫣然一笑。 百里安也被她逗笑,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拥挤的人潮挤过来,撞上了秋莲。 那书生一看秋莲,脸都红了,低着头讷讷,“小姐,小生并非有意为之。” 秋莲在花楼里呆惯了,还没有见过这样斯文的书生,“无事的。” 人潮又拥挤了一下,书生怕她被人群挤着,用手臂帮她挡着,但还是不敢看她的脸。百里安在旁边看到了,悄悄的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 “开城门!” 城墙上的守卫看到城下一队轻骑,只是天黑了看不清相貌,也不敢贸然赶人走,就问了句,“城下何人?” “何将军回朝,还不速速开城门——” 一听何将军的名字,城墙上的人马上提着灯笼跑下来了,“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门打开,一队风尘仆仆的轻骑策马而入,开城的守卫跪了一地。 街上正是繁华的时候,耍把戏的,舞龙的,人来人往,这一队轻骑不好从人群里过去。 “将军,这——”后面一个骑兵也有些懵,今日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街上会有这么多的人。 何朝炎翻身下马,“你们现去兵马司。” “那您……” 何朝炎离朝已久,经过沙场磨砺,他脸上的青涩已经全部蜕去,目光沉沉,薄唇紧抿。他看着繁华的市集,那即使躲到塞外,也无法忘掉的往事又一下子鲜活起来,他只身往人群里走去。 因为他穿着一身铠甲,腰间又佩有长刀,路人一见到他的打扮,皆纷纷闪躲开。 抬着轿子的人从他面前走过,坐在轿子里女人,咿咿呀呀的唱着戏词。何朝炎正望着发呆的时候,那抬轿子的人,忽然塞了个面具到他手上,他低下头看了一眼,青红的面具,让他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那时他当街纵马,撞到了他…… 何朝炎将面具戴在自己脸上,眼睛望着这周围一切,因为戴上了面具,别人就都当他是这个扮相,也就没有人那样怕他了。何朝炎在人群里慢慢走着,周围越是喧哗,他的心就越是空荡。 面前两个百姓走了过去,边走边议论着。 “这又不是什么节气,办什么灯会呀。” “人家赵公子有钱,自己拿了千两纹银,办的这灯会。” “你说那赵书怀,那德行,他那弟弟怎么长的那么俊。” “谁知道呢。” 何朝炎并不关心,他要从这人潮里走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马嘶,这一声让他的回忆仿佛变成了现实,马上的公子慌的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那疯马是怎么了,他拉着缰绳也停不下来。 何朝炎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在这众人闪躲的时候,一道白影忽然出现,只是那白影抱起了那马蹄即将踩到的一个吃着糖葫芦的小孩,就闪身躲开了。 没有风,也没有当年灯花摇曳之感,何朝炎却像是陷入了某种挣不脱的情境里,愣愣的追了上来,他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人群,才终于见到了那站在桥头,将孩子交予一个妇人的男子。 那人还蹲在地上没有站起来,何朝炎站在他身后,怔怔的望着他的背影。 太像了。 那人手上也拿着一扇面具,红绳绕过他的手指,垂坠在了地上。 何朝炎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那救了小孩的,自然就是百里安,他察觉到背后有人在望着他,回过头,见到是个穿着铠甲,戴着面具的男子。 他以为是灯会上的人,笑着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何朝炎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叹息似的说出一声,“……不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一日,百里安和人吵架 百里安: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跟我吵? 渣作者:对啊,你知道他是谁吗 百里安:我可是当过皇帝的人! 渣作者:你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我跟你讲,一块招牌砸下来,砸中三个人,两个都是他后攻 百里安:????? 第468章 花间集(三) 宣王这几日精神都不大好,早朝时,坐在金帘后面,托着额,双目紧闭。 下面的朝臣该说的都拟成折子递上去了,实在找不到话头,但偏偏早朝时,一句话不说也实在不合适,就有人斗胆上前一步,叫了他一声,“宣王——” 金帘后面的人仍旧没有动静。 “宣王——” “还有何事?”声音都透着几分疲惫。 “回禀宣王,昨夜何将军回朝了。” “嗯。” 下面的人,看不到宣王的脸色,不敢再往下说。 沉默许久之后,宣王道,“无事就退朝吧。” 官员低着头,鱼贯着退了出去,赵书怀本来也跟着退出去的,帘子后的宣王却忽然叫了他一声,“赵大人留步。” 赵书怀脚下一顿,又走到了殿里来,宣王从金帘后的门离开,赵书怀跟了上去,一直到了御书房里,宣王站在一幅画旁沉默不语,赵书怀就站在外面,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过了多久,宣王才终于开口,“赵大人,本王有一事要托你去办。” 赵书怀一掀衣摆,跪了下来,“宣王言重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了,微臣定当尽心竭力。” “替本王去黄山寺的道观里,看一个人。” 赵书怀一下了然,先皇生母娴妃,虽然市井谣传说是病死,但其实是在道观里出家了。那娴妃不知因何缘由,不愿见宣王,宣王只得托付给他,每三个月,装作香客上去捐些香油钱,接济她们度日,“微臣回去便启程。” “嗯。” 赵书怀本来准备退下去的,抬头看宣王已经转过身来,心思一动,就上前道,“宣王上次所说,为玉真公主选婿之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宣王那冷冽的目光就望了过来,宣王长的有几分逼似他的生母前皇后,一双眼眼尾微微上挑,端的是威严的很,“玉真是本王的妹妹,从前虽犯过一些过错,但深得皇上喜欢,本王为她择婿,是想替她觅个良家。” 赵书怀没听出宣王的弦外之音,他继续往前凑着,“宣王,臣有个表弟,生的仪表非凡。” “赵大人。”宣王看在他替自己办事的面子上,没有说的太难听,“公主的夫婿,自然要博学多识,颇负盛名,仪表只是其一。” 赵书怀这是听出来了,宣王这是敲打他呢,他本就是靠着溜须拍马爬到这个位置的,公主他这是没资格肖想呢。赵书怀的心当即就凉了半截,正准备告退的时候,外面进来个太监,道,“宣王,何将军求见。” 宣王应了一声出去了,留下赵书怀一个人傻傻的站在御书房里,赵书怀本来也准备走的,没想到又迎面来了个送奏折的奴才,将折子全都堆在御案上,赵书怀犹豫了一下,过去翻看了几本,一翻就不得了,十本里有三本是弹劾他的,弹劾的还都是实打实的真事,一说他贪污受贿,二说他滥用职权,还都是一品大员递的折子,看的赵书怀是汗如雨下。他这为官的一年,实在是太顺了,说是扶摇直上都不为过,加上宣王的宠幸,让他胃口越来越大,不然他家那些动辄几千几万银子的宝贝,他也置办不出来。 倘若宣王听信其一,那他就完蛋了。 赵书怀失魂落魄的从御书房出去了,回去就病倒了,他开始害怕着宣王来找他问罪,也怕自个儿一上朝,就被宣王流放了,但一连几天都没有动静,要不是那折子赵书怀都翻看过,他都要以为根本没这事了。但正因为他看过,他才害怕,觉得头上始终有把刀,迟早得掉下来。但赵书怀是个心思活络有眼力劲的人,不然他官升的也不会这么快,他开始考虑起自己的路子来,最后左想右想,还是觉得最稳妥的是当皇亲国戚,他要是皇亲国戚了,那也算是有靠山了,那些个大臣想弹劾他,也得看看宣王的面子。这么一想,赵书怀就敲定了,是一定要让自个儿的表弟,攀上玉真公主那根金枝。 …… 百里安才出去晃荡了一圈回来,就看见赵书怀笑眯眯的在院子里等着他,他手里按着扇子看着他,“表哥在这干嘛呢?” “等你呀。” “等我?”百里安寻思,自己这难道是败露了? “表弟,你成日里在花街柳巷晃荡的,表哥都知道。”赵书怀上前来,环住百里安的肩膀,他这表弟比他还要高许多,他还要踮着脚才能攀上他的肩膀,“但是男儿,志在四方,表哥不能看着你在皇都学坏不是。” 百里安被他揽着肩膀,压的站都站不直,“那表哥的意思是?” 赵书怀拖着他进了房里,房间里不知何时满满当当的摆上了几百册的书籍,百里安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都跟着一僵。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赵书怀头一回文绉绉了一次,“这些日子,表弟就在家中看书吧。” “啊?表哥我不识字啊。”百里安是真不想读书,他读几世了,来来回回都要吐了。 “表哥给你找先生,教你认字。”赵书怀也是豁出去了,“表哥跟你说,下个月就是科举了,你要能榜上有名,那是光耀门楣的事。” “不是表哥,下个月科举,我连字都不认识呢——”百里安整个人都懵了。 “所以这个月,表弟就要头悬梁,锥刺股,静心学习,万不可再去外面厮混。” “不是,表哥——”百里安还想再说什么,赵书怀就如同猴子一样窜出去了,百里安去开门,却听到了门外落锁的声音。 这……这叫个什么事? 赵书怀是真给百里安请了先生,但人家先生都是教小儿识字,从来没教过这种青年男子,但是赵书怀给的钱多,一个个还是卯足了力气教百里安读书识字,百里安本来装傻充愣,愣说一个字不认识,然后赵书怀就真让他头悬梁锥刺股了,然后百里安受不了的,不认识的全变成认识的了。请来教他的先生一个个开心的不得了,前天连千字文都不认识的人,今个儿名家著作都能侃侃而谈,他们就跟赵书怀说,他那表弟是个读书的奇才,引的赵书怀开心的不得了,赏银都翻了一倍。 这边百里安被锁在房里埋头苦读,赵书怀也没闲着,科举的考官早就定下来了,他刚好收了下面的贿赂,当天下朝后,就把一万两的银票,塞进了主考官的袖子里。考官那边吓了一跳,“赵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我有个表弟,参加今年的科举,还望杜大人多多照顾。” “哎哟。”考官把银票又塞了回来,“赵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科举是为国家择选良才,怎么能行舞弊之事呢。” 赵书怀是个贪官不假,但他当贪官,也把其他几位大人的底子摸得透透的,稍微提点几句,那主考的杜大人,就把钱收下来了。赵书怀想的清楚的很,只准备给自个儿的表弟弄个榜眼探花一类的,到时候再去求娶玉真公主,宣王也没话说。但赵书怀没想到的事,他这边刚一走,那几个弹劾他的大臣就把那主考的杜大人围了起来。 这赵书怀贪吧,还不会做人,一人吃独食,闹的朝堂上几位大人都不开心,但偏偏宣王宠幸他,他们正愁没办法搬倒他呢,现在见他送上门来,又打听到他那表弟不学无术,就商量着,给他那表弟弄个状元,到时候殿试的时候,宣王一问,那这一万两,不就成了行贿的罪证了吗。 主考的杜大人却害怕,“他行贿,我受贿,那到时候宣王要怪罪下来,我岂不是……” “诶,杜大人,您这年岁也高了,宣王念你劳苦功高,正好让你告老还乡。你放心,我们几个都会保你,将责任全推在那赵书怀的身上,斩了他,可不就没事了吗。”几人先礼后兵,杜大人也知斗不过他们,这次要是不答应,下一回几人给自己下个绊,只怕会更惨,只得答应了下来。 赵书怀回家了,还美滋滋的想着怎么个百里安多弄几个文绉绉的头衔,让他能配称的起玉真公主,那边百里安就已经被一堆书折腾的快要升天了。 “赵公子,古语有云……” “赵公子,先人有云……” 百里安两只手按着耳朵,面前那三个先生跟苍蝇一样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他实在受不了了,把桌子一掀,站起来道,“什么古语什么先人,你们再这么念下去,我就要成先人了!” 他正在发脾气的时候,赵书怀从外面进来了,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进来就让几个先生先出去了,然后拉着百里安的袖子,让他坐了下来。 “表弟啊,你若考取了功名,在金銮殿上,宣王问你,你就说对玉真公主一见钟情。” 百里安乍一听玉真公主宣王,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有点懵,“啊?” 赵书怀捏了捏他的肩膀,“玉真公主国色天香,你要是娶了她,咱们赵家,就是鸡犬升天。” “啊?不是。表哥,我不认识那个……”百里安被玉真公主哽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这是自己的皇姐,那宣王,就该是百里明华,他的皇兄了。 赵书怀没有注意到他的怔愣,继续劝说道,“你放心,宣王殿试时,只会问状元郎,你若是探花,就在下面乖乖跪着就是了。” “不是,表哥我这还没考呢。”百里安想站起来,但被赵书怀紧紧的按着肩膀,“我这才会认几个字。” “你放心,表哥已经帮你打点好了。” 百里安看了赵书怀一眼,见他神态认真,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表哥,你这是欺君罔上,行贿渎职,要杀头的啊。” “你要是不娶玉真公主,我这头,也迟早得没有。”这个时候,赵书怀才知道害怕起来。 百里安有点想跑了。这算个什么事啊? 赵书怀跟他哭了一会,出去时,把先生叫进来,然后又把门反锁上了,百里安坐在书堆里,咬着毛笔骂了一声。 …… 玉真公主的选婿,还是耽搁了下来,毕竟适龄的男子少,这玉真公主据说又是个傻子,现在凑上来要娶玉真公主的,大多都是些想要攀龙附凤之人,宣王一个也不满意,就都驳回了。赵书怀就在旁边提点,说可以从这次科举高中的人中来选,宣王当时没说话,只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开考那天,百里安几乎是被赵家的家丁架到考场里去的,他的考卷上早已叫人做了印记,百里安进去题目也没看,随意涂抹了几笔,时间一到就出来了。考完了赵书怀也不拘着他了,放他从书房里出来了,百里安闷了整整一个月,当天晚上就睡在了花楼里。他让几个花楼的姑娘,帮他去钱庄兑了些现银出来,就准备出城门避避难去了,但没想到,花楼外围着赵府的家丁,一看他出来直笑。 百里安也干笑,然后扭头回了花楼里。 他现在是跑也跑不脱,溜也溜不了,赵书怀是等着让他娶玉真呢。现在赵书怀看他这么严,就是因为他前些天,骗赵书怀说自己在老家已经娶亲了,赵书怀愣都不带愣的,张口就让他与那女人恩断义绝,以后好娶公主。百里安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但也没想到这么不是个东西。他就在花楼里呆了三日,等到放榜那天,他都还枕在女人的腿上,听着曲子。 放榜的奴才冲到花楼里来给他报喜,“赵公子,大喜!大喜啊——” 百里安知道赵书怀拿钱给他打点了,自己这回就是个探花了,也淡定的很,张嘴含住一颗女人送过来的葡萄。 “恭喜赵公子!高中状元呐——” “咳咳咳——”葡萄直接呛到百里安的嗓子眼去了,他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旁边围着他的女人,一边‘赵公子赵公子’的叫着,一边扑过来帮他拍后背顺气。百里安好不容易缓过来,问那捏着大红缎带的奴才,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赵公子!你高中状元呐!” 百里安还没反应过来,那大红的缎花就一下子挂到了他的胸前来。 说好的,只买了探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如果能重来,你…… 百里安:我真的不想读书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渣作者:不就是读了几辈子的书吗,学海无涯 百里安:五辈子,一辈子读书十年来说,我读了五十年了…… 第469章 花间集(四) 俗话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百里安这文采,考个秀才绰绰有余,但往上走就没有了,现在忽然一个状元的头衔盖下来,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还是楼里那些姑娘,一个个簇拥着他出来,扶着他上了马。这历年都有状元,但没有哪一个像他这样,骑马游街时,沿街的花楼里都开了窗户,娇艳貌美的女子往下抛着绣帕花瓣儿的。世上男子所求不过权势美人,这一下子叫他给占尽了,不知道惹了多少男子的嫉妒,但百里安却是心中有苦说不出。 游街游到一半时,赵府来了奴才,把他给接回去了,百里安摘了胸前的红花,才进了府邸。 赵怀安一见他回来就把他拉去了大厅里,还把周遭的奴才赶走了才问,“表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兄长,这我还要问你。”百里安道,“你不是说只给我买到探花吗?” “是探花啊。”赵怀安皱巴着一张脸,拍着大腿,“我和杜大人说好了,怎么就……” “兄长,为今之计,只有我出城避避了。”百里安说着就往外走。 赵怀安拉住他,“表弟啊,你不能避,你这一避,没事都变成有事了。” “那我留下来,被拆穿就是欺君之罪啊。”百里安道。 赵怀安拽着他的手,“总之你不能走。” “兄长……” 赵怀安是没走科举这条路的,自然不知道其中艰难,“宣王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百里安都叫他这无知给气笑了,寒窗苦读,寒窗苦读,就因为这科举不知道要考什么,有些人穷其一生,也许都读不到科举要考的东西上去,“哪有那么容易,殿试那是考的是真才实学,我这半瓶子水,只怕一张口就叫人揭穿了。” 赵怀安却不听,他一个劲儿的劝着百里安,百里安不听,执意要走,他就又叫了家仆过来,把百里安关了起来,等到殿试那一天,才把他放出来。百里安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讲,就被赵怀安塞进了往皇宫去的轿子里。 …… 赵怀安在朝堂上,就有些心神不宁,那些往日和他不和的一品大员们,今儿个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格外亲近,还听闻他表弟高中状元,同他道喜,赵怀安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 因为今日要殿试,隔着的金帘被取了下来,宣王在龙椅旁侧坐了下来。 “宣王,今年的考生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身旁的小太监看他半天没有说话,就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宣王因为是代理朝政,所以并未身着龙袍,只简简单单一顶金冠,坐在龙椅之侧,“让他们进来吧。” “宣……” 太监的话还没出口,下面为首的两个大臣就先一步走了出来,“宣王,臣有本奏。” “今日殿试,明日再说。”宣王摆了摆手。 “宣王,臣等奏折,正是与殿试有关。” 宣王一下子察觉到他们话里有话,看了一眼身旁的太监,那太监便下去,帮奏折取了上来,宣王翻看了几本,面沉如水,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身旁伺候的太监见宣王把奏折放回了御案就,就宣几个殿试的考生上朝了。 赵怀安站在中列,看到走进来的考生,伸着脖子看了一半,最后才在最后面,瞧见了他那表弟。百里安是被轿子直接抬到宫里来的,想跑都来不及了,只得跟着这群考生进了金銮殿里,他不愿看上面的人,就躲着缩在队伍最后。 宣王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下面几个考生都一一作答了,赵怀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见有人捧着什么东西交给了宣王,他伸长了脖子才看到是今年的考卷。 翻动纸张的声音,满殿寂静。 “今年的状元是谁?” 宣王问话一出,站在前列的考生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缩着肩膀的百里安这下子再无遮挡。 宣王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平淡而陌生,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赵安?” “正是草民。”百里安硬着头皮道。 “你与赵怀安,是什么关系?”宣王将一张作答的卷子,扯了出来。 “他是……”百里安看了一眼已经冒出冷汗的赵怀安,道,“他是草民的表哥。” 上面飘下一张卷子来,正落在白玉阶上,“这张可是你的考卷?” 百里安看了一眼,见上面是他随笔涂鸦的一副似画又似字的东西,他头低的更低。 “赵怀安。” 平平淡淡的一声,站在群臣里的赵怀安突然出来,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宣王。” “我这里有几本折子,弹劾你行贿舞弊,可是真的?” 赵怀安这下才明白,今天那几个和他套近乎的大臣是怎么回事,这摆明了看他笑话呢,不过他心思活络,越到了生死关头,嘴皮子越利落,“宣王,微臣冤枉啊,您就是借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干不出这种事!” “那这考卷,你作何解释?” 跪在地上的赵怀安从臂弯里回过头,看了一眼百里安,准备向他使个眼色,但对方却是比他还要害怕,连头都不敢抬,“这……这绝不是微臣表弟的卷子,他才学斐然,微臣颇有耳闻。” “那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他?” 赵怀安没有明指,“还请宣王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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