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都已经在他脊背上勒出了红痕。 百里安的指甲陷进了他的衣裳里,几乎要刮破他的皮肤。 他刚才就哭的厉害,这一下反倒是哭不出来了。昂着头,一声一声的啜泣着。 烛台上的烛泪积了厚厚一层,百里安终是脱力,瘫软在了宣王的怀里。 按在他腹部的手掌,引着他蛊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宣王怜惜百里安,所以总是想再过一阵,但为了百里安的性命,这蛊终究是要种进去的。今日借着这个契机,硬生生的在他清醒的时候,将那蛊种进去,只是想逼着他记住这痛楚。 双目失神的百里安忽然又挣扎起来,这一回他是想往后退,宣王抱着他,他一直在摇头。 “放开——放开我——”惊慌又恳切的声音。 宣王却并未理会他,“忍一忍,就不痛了。” 百里安噙满泪的眼望着他,他眼角红的厉害,这是他最后挣扎的力气。 “放开!” 百里安挣扎无果,终是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连紧抓着宣王背脊的手也松开了。 同时,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宣王看见了,也并未露出任何厌弃的神色,反而将百里安抱的更紧。 百里安闭上眼,瘦削的肩膀抖动。 滴落的液体浸湿了铺在地上的彩色丝绢,让那鲜艳的颜色变的暗沉下来。 终于将那蛊虫引进了身体里,离王与宣王,俱是松了一口气。宣王松开紧抱着百里安的手臂,看他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软下来,他就伸手将他抱起来,换到中间干净的丝绢上放下来。 初雪样的肌肤,印着深深浅浅的红痕,横陈在艳丽的丝绢上。 连垂下来,沾着水雾的眸光都成了一种撩人心弦的诱惑。 身上的玉石也铺散开,滚落在上面,像是被人开启的珍宝。 宣王压下身,捉着百里安的脚踝,单膝跪在地上,望着他仍旧颤抖的人。 “皇兄爱极了你。” “即便你现在恨我。” 颇有几分无奈的笑容,莫名又带几分凄楚。 …… 从紫微宫赶来的玉真公主望着昌宁宫烧成灰烬的废墟,险些站不住,还是身后的奴才扶住了她。 地上的木炭还是红色的,玉真公主穿着精致的绣鞋,不管不顾的踩上去,“皇弟——”茫然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仍旧守在这里的奴才,质问道,“皇上呢?” 那些奴才哪里敢说,一齐跪了下来,“奴才不知。” “皇上住的宫殿!你们说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玉真公主勃然大怒,未上妆的面容带着几分狠厉。 那些奴才都是得了宣王与离王吩咐的,现在玉真公主赶来,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玉真公主将侍卫的剑拔了出来,指着面前的人,“给我进去找!” “是!” 地上的炭火还没有烧尽,火星四溅。 奴才被剑指着,只得硬着头皮找了进去。 玉真公主自己也进去了,她绣着牡丹的衣摆都叫那猩红的炭火烧的漆黑。 床榻上空无一人,只有被烧焦的床柱。 “公主,奴才没有找到皇上。” 那奴才的话还没有说完,玉真公主手中的长剑已经穿进了他的胸口。那些找寻的奴才齐齐后退一步。 玉真拔剑的时候,被温热的血溅了一脸,但她仍旧没有知觉似的,蹲下来用雪白的手去翻那还冒着烟的焦木。 “公主——公主——”玉真贴身的婢女上来劝阻她。 玉真回过头来,一双眼在黑暗中也显出猩红的颜色来。 那婢女从未见过玉真公主这样的模样,吓的后退一步,但看到玉真公主被灼伤的手,又是心疼,“公主,这昌宁宫的奴才,都说找不到皇上,那皇上,是不是被宣王带走了?” 玉真公主经人提醒,才忽然想到宫中宣王篡位的传闻,她一下子握紧了手中染血的长剑。 宣王……是宣王要害皇弟。 但是这个时候,她又能去哪里找寻? “宣王去了哪里?”玉真公主此刻都失了神志,满眼都是这烧焦的昌宁宫,满心都是鲜血。 那些奴才哪里敢回应。 “奴才不知……” 长剑刺进去,鲜血汩汩流了出来,而后毫不留情的拔剑,更多的鲜血溅了出来。 宫中柔弱的玉真公主,原来骨子里竟也是这样残忍嗜血。 “说!” “奴才不……” 眼也不眨,一剑刺进去。她身旁的婢女想要阻拦她,被她伸手推倒在地上。 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终于有个侍卫模样的人,跪下来道,“宣王今日差奴才,往长乐宫里送了东西。” 长乐宫早就荒废了,为何要去那里? 玉真也来不及多想,她手执染血的长剑,赶了过去。 倘若宣王要杀皇弟,那连她一起杀了就是! “公主!” 玉真公主的脚上叫那焦炭灼伤,她自己都未发觉,每一步都留下了血痕来。和那长剑滴落的血珠,隐没在了黑暗深处。 长乐宫宫门紧闭,玉真公主捏着长剑,推门走了进去。 玉真公主怕黑,但在这个时候,面对着这荒芜的宫殿,她却浑然不怕。走到门口,见里面亮着些微的光,玉真公主在此刻恢复了些神志,她轻手轻脚的将门推开,往里面的亮光处看了一眼。 散落的丝绢铺在地上,靡靡的烛火幽静燃烧。 金笼里,有一道人影。因为有飘荡下来的丝绢遮掩,并看不清楚。玉真公主定睛看了一会,才发觉那是宣王。 宣王背着身站着,宽阔的背上尽是抓出来的红痕。而后从他的身前,伸出一双手来,那双手并不是抱着他,而是伸直了,去抓前面的金栏。 叮当—— 叮当—— 玉石撞在金栏上的声音,混合着一种低哑的哭声。 玉真公主将门推的更开些,长乐宫里的光,照亮了她沾血的面颊。 满是伤痕的背,和踮起的脚尖,也一下映入了玉真公主的眼眸。 宣王和谁……在长乐宫里? 推开的宫门,让夜风得以进来,吹动了那挂在金栏上的丝绢飞舞。 踮着的脚尖下,淌下了许多浊液。和那五颜六色的珠玉一起晃动着。 “哐——” 金栏被撞到的声音,那人已经全然被禁锢到了金栏之中,避无可避,抓着金栏的双手都被宣王紧紧抓住。 “皇兄……” 听到这一声的玉真公主浑身僵硬如铁。 “求求你……别……” 声音全然隐没。 “呜……”手攀附着金栏,臂弯间尽是垂下的明珠。 玉真打心底,升起一股凉意来。 她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看着宣王退下去,百里安跟着倒了下来。 眼前这一切,是她不敢相信的噩梦,那是比她怀揣那样奇怪心思,更要令她感到可怖的场景。 玉真公主抓着长剑,走了进去。剑上的血已经干了,剑身成了暗红色。 她看见了地上打翻的花鼓和染满污浊液体的丝绢,也看见了蹲下来,抱着百里安的宣王。 宣王犹自喘息着,并未感觉到她的出现。 玉真也不愿相信面前这样荒唐的场景,但这又偏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多么可笑,她敬畏的皇兄,她喜欢的皇弟。年幼时,她也是那样聪慧,母妃总是说,要她不要与宣王争,因那是未来的太子,她是女子,所以比不上他。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她就得不到这一切吗? 父皇都曾说,她是宫里最聪慧的公主。 杀了他! 杀了他! 心里有一道声音这样叫着,杀了他眼前这一切就能消失,这些年的不甘与怨愤,都能消失。 皇弟也能是她的……哪怕不是她的,也不该叫别人来碰。 手中的长剑举了起来,宣王这时才看到地上烙下的暗影,他回过头来,正看到满脸是血的玉真,站在他的身后。 玉真将剑刺下去的时候,手腕被人捉住了,而后便是清脆的骨头错位的声响,长剑掉落在了地上。 玉真不敢置信的回过头,看见了一张,和她极其相似的面庞。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会晚一点,反正一定结局啦~ 下一卷ABO,AA,雷者退散吧。 小剧场: 玉真:MMP不让我吃还要让我看!人干事! 渣作者:emmmmmmmmm 玉真:性转写不写? 渣作者:不!写!我有节操! 玉真: 渣作者:emmmmmmmmm 玉真: 渣作者:……我考虑一下 第253章 金雀翎(253终章) 玉真被掼倒在地上,发髻间的金步摇掉在了地上。 玉真望着那与自己极其相似的面庞,一时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被宣王揽在怀里的百里安瞧见玉真进来了,满是眼泪的脸上忽然涌出了一种极大的惊慌来。他抓着宣王的胳膊,想要往他身后瑟缩,来遮挡自己身上不堪的痕迹。 宣王也顺势带着他偏过身子去,将他完全护在怀中之后,才转过头看不知何时闯进来的玉真。 玉真仰面看着离王,那与她拥有相似面庞的人冷漠的望着她。 “玉真,你拿着剑,闯进来做什么?”宣王冷声道。 玉真这才回过神来,她看见了蜷缩在一起的百里安,从他惶恐的目光里汲取到了极大的勇气似的,她趴在地上,想去将摔落的长剑捡起来。 离王一下子踩住了她的手掌,让她再起不能。 宣王用丝绢将百里安拢住,而后才站起身子来。 剑上都是血,玉真的面颊上,衣裳上,也都是暗色的血迹。 “你拿剑做什么?”宣王走到玉真面前,他拿着衣裳,系在腰间,遮住袒露的下身。 玉真咬着牙,眸中翻涌着深刻的恨意,“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宣王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头发沾了汗,衬着漆黑的眸光,显出几分魔魅之感。 离王被他的目光一瞥,将脚收了回来,玉真马上去抓那长剑,却在拿起来的一瞬,被蹲下来的宣王捏住了下颌。 玉真举起剑来,被那宣王轻而易举的捉住持剑的手,将剑掷在了地上。 玉真还要挣扎,“我要杀了你!” 离王对她没有一星半点的情谊,在一旁道,“她都闯来了这里,就不能留她性命。” 离王一开口,玉真就认出了他是谁。只是两人相似的面庞,给了玉真极大的冲击,让她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宣王没有离王那样狠的心肠,玉真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皇妹,他犹豫了一下,一旁的百里安听闻,连忙道,“放过她!” 玉真瞧见百里安,就忍不住要哭。 百里安待玉真是真,“皇兄,玉真怎么说,也是你的妹妹……” 宣王本来就没有动杀心,只是百里安一开口,他即刻就想起了往日玉真对他的冲撞来。 玉真道,“百里明华!你做出这样犯上之事,天地同诛——” 宣王捏住玉真的脖子,直掐的她面皮青紫时,才松开手。 “滚出去!”没有下杀手,已经是宣王忍耐的极致。 玉真却还要拿剑,宣王又捏着她的脖子,将她生生拽了出去,到门口时,将她狠狠掼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那青石板的缝隙已经生了许多荒草,玉真倒在上面,一时竟没有力气爬起来。 “我今日不杀你,不是我不能杀你,而是我不想杀你!”宣王站在门口,烛光从他背后打落,映照他有如修罗夜叉。 “你罔顾人伦,不得好死!”玉真一字一字,带着刻骨的恨意。 宣王反倒嘲讽她,“我罔顾人伦?你堂堂一个公主,被夫君抛弃,勾引皇弟,又光彩的到哪里去!” 玉真扑上来,又叫宣王推搡在了地上。这一下玉真没有再爬起来了。 “滚回你的紫微宫去吧!” 玉真忽然低低哭泣起来,宣王听到她的哭声,心里软了一瞬,然而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反身走进房中,将门紧闭起来。 屋子里晃动的人影与喘息,明明都被隔绝在门内,玉真却仿佛能听到一般,逼得她承受不住的在地上蜷缩起来。 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 路过长乐宫的奴才都匆匆而过,不敢抬头去看那紧闭的宫门,好似里面藏着什么可怖的野兽似的。 “走快些——走快些——误了时辰,你们担待得起?!” 新进宫的小太监抱着一盆血玉珊瑚,低着头跟着前面带路的宫人在长乐宫外面停下来。 长乐宫里探出一个宫人涂抹脂粉,而显得惨白异常的脸来,“东西都送来了?” 领路的太监总管躬下身,极是恭敬,“是。” “放下吧。”那宫人还是没有将门打开。 太监总管道,“把东西都放下!” “是——” 地上的珍宝一时流光溢彩,连那宫墙都要照亮。 长乐宫里的太监捏着那一匹轻薄的淡蓝色丝绢,皱起眉来,“皇上喜欢红色,你们送这些来,是什么意思?” 太监总管连忙跪地。 “马上去换!” “是是——” 太监总管一跪下来,他身后跟随的小太监都呼啦一下子跟着跪了下来。 太监总管回过头,他身后正巧就是那个才入宫的小太监,他道,“快去把宫中才染的红鲛绫送过来!快去!” “是!是!”那小太监连忙爬起来,也不敢停歇,低着头跑远了。 小太监跑到库房中,将那一匹值千金的红鲛绫捧了出来,替他打开匣子的宫人听说拿错了,一张脸也是直冒汗。 小太监才入宫不久,只听闻前段日子,宫中出了大事,住在昌宁宫的皇上死于一场大火,摄政王宣王继位,离王在一旁辅佐。这本来就是极蹊跷的一场大火,听闻朝中几位大臣,为此都罢了朝。但在民间,却没有人在意这些。大家只顾自己温饱,哪里管的上这宫里的贵人如何争权夺位。 那捧着红鲛绫的宫人细心嘱咐,“这红鲛绫轻薄的很,你可仔细一些,千万不能损害,不然——砍了你的头,还要连累我们。” 小太监吓的双手颤抖,但还是将那红鲛绫捧了起来。 “快送去吧。” 小太监捧着红鲛绫到了长乐宫的时候,看到那些太监还跪在地上,长乐宫里出来了几个人,将他们送来的珍宝都送了进去。 这也是宫中极奇怪的一件事。 凡是珍稀的,昂贵的宝物,都会源源不断的送到这已经荒废许久的宫殿来。 那面上涂的惨白的宫人亲手来捧红鲛绫,而后打发他们离开,小太监跟着众人退下去之后,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半开的门扉中,传言中,形如冷宫的长乐宫里,满是飘荡的红色,如火如霞,夺人眼目。 他被那艳红的颜色迷了神志,被身旁的宫人敲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低下头来,不敢再看。 他们才走了几步,迎面忽然跑来一个极漂亮的女子,手上牵着红绸,像是放风筝似的,一边笑一边从他们面前跑了过去,像是从这宫墙里忽然跑出来的鬼魅。 但这鬼魅,美若天仙。 “明华哥哥……哈哈——蝴蝶飞走了,快抓住它呀——”头上的金步摇晃动着,笑起来绝美的女子,眼中却是空洞的。 “玉真公主——玉真公主——”那女子跑过去之后,就追来了几个宫女。 跑到回廊处的玉真忽然转过头来,痴痴一笑,“皇弟……皇弟。” 这宫里古怪的事太多,那小太监不敢多看,只听着那绝美的女子口吐疯癫之言,只觉得遍体生寒。 “御花园的树开花了,皇弟……你什么时候带玉真去看呀——” 宫女追上去,围住那发疯的公主,不让她再乱跑。 小太监步履匆匆,再未听到后面传来的声音。 …… 百里明华早就知道玉真疯了的消息,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只吩咐解了玉真的禁足,又多派了些御医去替她诊治。 他以为他会生出愧疚之情,但最后却是麻木。麻木这深宫里的死亡和消失。 长乐宫的宫殿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奇珍。从院子里铺进来,荒草里胡乱堆放的价值连城的半人高的血珊瑚,青石砖的缝隙里滚落的黑色珍珠,从外面走进来,就好似误入了仙境。 寝宫中,金笼上雕着展翅的金鸾,金鸾下,便是鲛人状的宫灯,那雕刻而成的鲛人肚子里,填着鲸油,传言能烧万年不灭。这摇摇曳曳的火苗,照亮了这四周都被红色帘幔遮掩起来的宫殿内。 金笼外堆满了半人高的金银玉石,金笼里却只躺着一个人。 一个躺着的,看不清面貌的人。 那个人身上盖着珍珠编制而成的毯子,毯子的缝隙里,能看到他印着红痕的身体。 金笼的锁落了下来,百里明华披上外衣,走了出来。 外面的离王道,“国师今日过来了。” 百里明华身上还是涔涔的汗,面上却带几分嘲弄,“他终还是过来了。” “国师手上,应该有另一只连心蛊,他知道皇弟没死。” 百里明华却道,“知道有如何?”这段日子以来,罗闻佩与何朝炎两人,来的还少了?他们都知道了百里安还活着,也知道是他把百里安藏了起来,“明晚,在宫中设宴,请他过来。” 离王点了点头。 “他在宫里安静了这么些年,现在想要动作,怕也是没有那个本事了。”百里明华已经是动了杀心,国师太过碍事了一些,还有那两人,“明晚,将他们都请进宫里来。” 离王看着他,“我知道有一味药,能叫人活着,与死了一样。” 百里明华看他。 离王知道连心蛊有两只,也知道现在的国师,有些古怪,“若另一只连心蛊在国师的身体里,剖了他的心,把那蛊挖出来。” 百里明华蹙眉,“若伤了皇弟……” 离王一笑,阴影映在他那张秀美到极致的脸上,显得有几分可怖,“他死不了。” 宣王却还是不放心,“明日事成之后,再做决定。”何朝炎与罗闻佩,都太碍事了一些,他们死了比活着好。 两人交汇一个目光,仿若虎狼之间亮出獠牙与利齿。 …… 是夜。 百里明华设宴,罗闻佩与何朝炎赴约,他们两人落座,正是对立而坐,两人目光中闪出疑惑来。 百里明华的邀请,让心忧百里安得两人毫不犹豫的前来赴约。 玉青檀姗姗来迟,百里明华还以为他不会来,但见那一袭白衣脱俗,杯中的酒液倒映出了他满是深意的目光。 今日桌上,都是银制的盘碟。受邀的三人各怀心事,席上只有一些不知所以的朝臣在推杯换盏。 离王让宫人端了酒去给何朝炎,一直冷面的何朝炎抬手将酒杯打翻,毫不领情的模样。 何焱连忙起身,替他告罪。 离王大度的摆摆手,“无事。” 何朝炎冷哼一声。 一旁的罗闻佩忽然站了起来,今日的晚宴才开始,他这突兀的一下,叫众人都愣住了。 “光禄寺卿是有何事?”坐在龙椅上的百里明华看着他。 罗闻佩昂着头,因久未痊愈而惨白的面颊显得极是冷漠生疏,毫无半点对百里明华的敬意,“臣今日进宫来,只是想问一问,皇上去了哪里?” 现在皇上就是百里明华。罗闻佩此言,实在太过大胆了一些。 “半月前,昌宁宫走水,皇上病重不起,就……” 罗闻佩目光仿佛变成了利剑,“那臣也要看皇上的尸骨!” 众臣都哑了声,看着这席上唯一不识趣的人。 百里明华一抬手,宫人端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酒上来,放到罗闻佩的桌子上。 “光禄寺卿满饮此救,朕就带你去看皇上的尸骨。” 这言辞已经是能轻易被识破的圈套,罗闻佩却一字一顿,“还望宣王,能遵守约定!”他还叫百里明华宣王,就是不认他做这个皇上。 百里明华看着他端着酒杯来,心中那一瞬间涌出的勃然杀意,隐没在了他紧抿的唇角中。 就在罗闻佩要饮下这杯酒的时候,席上忽然扑上来一个宫人。打扰宫宴,已经是大不敬的事了,百里明华看到他,却一下变了脸色。 那宫人连滚带爬的跑到百里明华身旁,声音颤抖,“皇上,玉真公主带了死士,闯进了长乐宫——” 百里明华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 他慌张的离席,留下席下不明所以的众人。离王离他近,自然也听到了,他也跟着百里明华匆匆离开了。 百里明华一边走,一边吩咐,“将宫门都给我关起来!今夜,谁也不许出宫!” “是!” “把紫微宫所有人给我抓起来——玉真,玉真——”他以为玉真疯了,却不想,那是她故意骗他的把戏。咬牙切齿,这一回是真的动了杀心,“她去了哪里?” “回皇上,玉真公主,往邀仙台方向走了——” 邀仙台是宫中最高的地方,原来是给国师观星象所用,离紫微宫并不远,玉真去那里……是要做什么? 百里明华和离王赶到邀仙台的时候,见那高耸几乎入天际的邀仙台上,站了一个衣袂飘飘的人影。通往邀仙台的木阶上,倒着许多尸首,百里明华正要踩着那些尸首上去,却被最上面的玉真望见了。 玉真披头散发,夜风吹的她宫裙猎猎作响,她低头往下来,身后那轮圆月照的她一袭嫩黄色宫裙雪白一片。 那群尸首上,站着一个黑衣的人,那人应当就是死士了,他对百里明华道,“公主有令,任何人不得上去。” 百里明华哪里会听这样的威胁,正要让人将他拿下之时,只听那死士道,“公主说,若有人上去了,她就带着六皇子,从上面跳下来。” 百里明华一下顿住脚步,他仰起头来,看到玉真正对他笑。 极是娇憨的笑容,隔着天渊的距离。 百里明华咬牙,和离王一起退了下来。 玉真的笑声传了过来,“我知道我走不出皇宫——皇兄,今夜的月亮,真好看呀。” 她明明是装疯,但说起来的话,却像是真的疯了一样。 百里明华恨她入骨,“玉真,你到底想做什么?” 玉真摇头,“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不想皇弟不开心。”说完,她又像是被自己这虚伪的话逗笑了,“皇弟不喜欢你,所以我要带他走。” 百里明华仰头看着玉真,玉真低着头,像是随时会从那高高的邀仙台上翻身掉下来一般。 “从小,什么都是你的,因为你是长子,因为你是太子。”玉真掩着唇,她身上的缎带飘落下来,“我只是个公主,便只能听从父皇的话,嫁给不喜欢的人——真是不公平呀。” 百里明华看到那缎带竟然是红色的,那是他离开时,系在百里安脚腕上的那一条,“你要皇位?玉真——你把皇弟给我,这皇位我给你!” 玉真极是惊喜似的,“真的?”而后她大声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歪着头靠在邀仙台的木栏上,“但是现在,我不要皇位了,我想要皇弟——你不会给我的。” 离王目光凛冽入刀,“我早说要杀了她。” 百里明华没有回答。 玉真张开双臂,那衣裳纷飞,有如落入凡尘的仙子。 “有时我也在想,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想要的,都不属于我,依赖的,却想要杀我。” 百里明华仰头看着她。 “四皇子,四皇兄——你为什么长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玉真问出来了,但她又觉得答案是什么,并不重要,这宫中太多的秘密,她都无力去探索,“算了,都不重要了。” 玉真忽然回过头去,百里明华连忙去上那台阶。阻拦的死士,被紧随而上的离王一剑洞穿肺腑。 但两人终究还是叫玉真发现了。 他们上了一些,才看到倒在玉真脚旁的百里安。 百里安身上的红鲛绫,还是他们亲手缠上去的,只因那百里安,说了轻生的话。 “你们不许上来——听到没有!”玉真大声道。 两人不得已又止住脚步。 百里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因那长乐宫里有叫人提不起力气的药,他到现在,也只能倚靠着玉真,才能不至倒在地上。 玉真捧着他的面颊,“皇弟,皇姐没用,带你出不了宫。” 百里安看着眼前的玉真,玉真脸上滚滚落下的泪珠,叫他哑了声音。 “皇姐……” 玉真笑了起来,在百里安面前,她才像是当年那个梨涡浅浅的女子。 “既然不能带你逃出生天,那我们就一起死在宫里吧。” 百里安道,“皇姐,你不要做傻事……” 玉真看着他的面庞,撒娇一样的抱怨,“都怪你把我宠坏了,让我长大了,都找不到哪一个比你更好的男子。” 百里安的指尖颤抖一下,那是玉真的一滴泪落下了。 “别做傻事。”百里安道。 玉真却是摇了摇头,“我要叫他们后悔,也要叫他们痛苦。”她放开捧着百里安面颊的手,再度站了起来。 百里明华与离王都望着她。 “下去——” 百里明华和离王退下了台阶。 站在玉真身旁的死士将油桶推翻,清亮的油脂混着高高的邀仙台,流淌了下来。每一个台阶都覆盖上了。 百里明华和离王因为退后,并没有看见。 “玉真!”百里安看到了。 玉真回过头,以指抵唇,向他极是婉约的一笑。 “当时你教我唱的越人歌,我总是学不会……你再唱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百里安怎么也开不了口。 玉真挥散衣袖,竟自己唱了起来,“山有木兮木有枝……” 滚落的火把从邀仙台的阶梯上推了下来,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玉真却还是毫无所觉一般,她唱到绝处,顿下来,问百里安,“我唱的好不好?” 百里安身上缠缚的红鲛绫叫那火烧断,他身上也出现了伤痕,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玉真烧燃的外衣扯了下来。 “你这个傻子!”百里安头一回对玉真发怒。 玉真被他护在怀里,呆呆的仰头看着他。 “我只不过是看你漂亮,才这样对你好!”真的咬牙切齿,连目光都是愤怒的。 玉真却笑了一下,“不知道烧死了,还会不会有这样漂亮的脸。” 百里安看了一眼邀仙台,何朝炎与国师正赶了过来。 “万一变丑了,皇弟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玉真问。 百里安最后看了下面一眼,他身后便是冲天的火光,邀仙台摇摇欲坠。 “我只喜欢美人。”百里安说完,将那玉真从邀仙台上推了下去,又冲着那何朝炎大呼了一声‘救命’。 果然,那何朝炎的目光落了过来,但比他反应更快的,是一袭拔地而起的白衣,舒展开的白衣在这黑夜里依旧耀眼的很。 百里安踉跄了一下,这邀仙台的承重梁,已经要烧断了。 火光照亮了整个深宫的夜。 百里安回头看了一眼,便被那涌上来的大火吞噬。 烧焦了一截的红鲛绫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落在百里明华的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结束了! 小剧场: 渣作者:下个世界的攻,懂点事,知道该干什么吗? XXX: XXX: 渣作者:嘿,你们不懂事是吧! XXX:我不想做咸鱼 第254章 楼中画,金雀翎(番外) 柳青芜久等不来百里安的回信,赶回了皇都来,一路舟车劳顿,到皇城脚下,才终于到茶肆那里歇了歇脚。 邻桌坐了两个嗑瓜子的闲人,正议论着宫里的事。 “听说了吗,昨夜宫里又走水了。” “又是哪位皇亲死了?”问的人满不在乎,只是被同伴拉了一下,才惊觉自己是在天子脚下,连忙缩了缩脖子。 “这回死的是公主。” “哪个公主?” “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在民间颇有名声,听闻她的死讯,倒是要比别的皇亲贵胄更能惹来唏嘘的。 柳青芜才端起的茶杯抖了一下,里面的茶水洒了出来,打湿了袖子。 “主子。”她身旁伺候的人连忙帮她擦拭衣袖。 “这段日子,宫里不太平啊,总是死人,还死的都是——”那人不敢再说下去。 “谁说不是呢。上一回皇上死的,不也是不明不白?” 旁人嘲笑他见识短浅,“皇上死的,才不是不明不白,那是摆明了,叫争权的宣王弄死在昌宁宫的。” “嘘——你不要命了!” 柳青芜的面上,血色尽褪。 她身旁的人担忧她,抓着她的手腕,“主子!” 柳青芜惊闻此噩耗,连考证都来不及,就急急的进了宫中。 昨夜惊动整个皇都的邀仙台火光,现在只剩下了一地的灰烬,搜寻一夜的宫人,还弯着腰在里面翻找。 百里明华整个人被抽了魂似的,站在一旁。 “皇上,这里面并未找到尸骨。”说话的人冷汗涔涔。 他身旁是个不懂眼色的侍卫,道,“就是有人,现在怕也是烧化了。” 百里明华的目光凝了起来,里面浮现出残虐的血色来。 知道手下说错话的人为了避免灾祸上身,直接拔刀,反身将那人的头砍了下来,百里明华眼中血色不淡反深,却没有去碰腰间的佩剑。 “继续找。” “是!” “挖地三尺,或是——”百里明华抬头看了一眼。 百里安自哪里消失,他就要从哪里,将他找出来。 比起状若疯癫的百里明华,离王就要显得淡然许多,他没有与百里明华继续寻找,早在得到第一次的结果之后,便返回了广和宫,赶走所有的宫人,将自己反锁在宫中。 何朝炎叫何焱命人捆了手脚带回去了,罗闻佩旧疾复发,昏迷不醒。但这些都不能引起百里明华的注意,他亲眼看到百里安在他面前跌落下来,没有人看的比他更清楚,他看到百里安,要倒下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的,凭空消失了,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寻找,都找不到一点踪迹。 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消失于天地之间? 他手中抓着那烧焦的红鲛绫,手臂上尽是火焰灼烧的伤痕,他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却也眼睁睁的看着邀仙台轰然倒地。 他一定还活着……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他只有抱着这样的一线希望,才能不再失去一切后崩溃掉。 …… 只是短短一月,在百姓眼里,不过是又安然度过了几十个日夜,在皇城之内,却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邀仙台的遗址上,一座名为摘星台的建筑拔地而起,只是因为建的仓促,现在它也不过才只有邀仙台一半的高度而已。 在众人眼中,铲除异己的新皇,却并没有在那个皇位上坐多久,他仍旧在深宫里,朝臣早朝朝拜的,却是那没有半点本事的七皇子。 离王与新皇同一时间幽居深宫,只是百里明华整日徘徊在摘星台下,离王却将自己关在了广和宫里。 被百里明华扶上皇位的七皇子比傀儡还不如,他生来就没有受过帝王的教育,又是懦弱的性子,此刻正战战兢兢的听着下面的朝臣吵做一团。从前这些朝臣,都有宣王与离王压着,哪里敢当庭争执,不过是欺负新皇没有威势罢了。偏偏新皇就是个仍人拿捏的软柿子,左一句‘爱卿’,右一句‘爱卿’的规劝,却没有人理他。 争执的内容,无非就是因为皇宫进来动荡,引来邻国窥伺。 他们夜北国,本来是最强盛的国家,因为前段时间,百里明华搁置了一些朝政,现在七皇子上任,什么也不懂,只将那朝政处理的越来越糟。惹来民间百姓怨声载道。 现在眼看着敌国的兵马就要打来的,满堂的朝臣却还为了利益,在打与不打之间吵成一团。 不打,夜北国国威何存? 打,那良将何在? 软弱的新皇终于在缝隙里开口,“何小将军年轻有为,不如……” “皇上,何朝炎已经遁入绿林,落草为寇了。” “那……何老将军?” “何焱将军自责教子无方,已经解甲归田了。” “那……那……” 这满朝文臣,竟没有一个可以上阵打仗的武将。 连那号称国之贤臣的罗闻佩,也已经抱病,远遁山林去休养了。 朝臣吵做一团,坐在皇位上毫无威严的七皇子想阻拦,也再找不到开口的话头。 身旁的太监凑过来,在新皇耳边道,“皇上,国师仙逝了!” “什么?”新皇也顾不得再理会这些人,眼前正是国之劫难,这些人却一个个……一个个的…… “快带我去!” “是!” 新皇赶到国师府的时候,见众人合力抬出一个漆黑的棺椁来,他连忙上前,恸呼,“国师——” 棺盖被揭开,金面具还完好的戴在脸上。 传闻,这国师的面容,无人见过…… 现在他连死,也还戴着这扇面具。 新皇弯下身来,将他面具揭开,想要凭吊这传言中,为他父皇,创下这盛世江山的人,原以为会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庞,揭开之后,却看到了一副枯骨。 骨头上的皮肉都腐烂掉了,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 新皇吓的后退一步,坐在了地上,“国师……国师他……”明明昨日,他还登门拜访过国师,怎么,怎么…… 于此同时,一个从皇宫中策马疾驰而出的人,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那里已经没有了跳动,但他却还是活着,因为一只蛊虫在他的身体里。 离开皇宫。 离开这从未踏出的皇宫,束缚了他前半生的皇宫。 去做什么? 去寻找一个答案。一个,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的答案。 …… “咕噜——咕噜——” 百里安醒来的时候,见自己不是在火海,而是被封在一个寒潭中。他踢蹬了两下,将那冰块踢破,瑟瑟发抖的从那碎开的冰洞中,爬了出来。 这他妈是哪里? 忽然从火海出现在这么一个地方,饶是百里安也是忍不住爆了粗。 他浑身没有衣裳,水潭里寒气侵入到了他的骨髓里,叫他动一下,都觉得骨头在咯吱咯吱的作响。 这里,像是地宫? 百里安正在审视这是何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望过去,见到了朦胧的烛火。 百里安正想看进来的是人是鬼,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就如方才从那邀仙台上摔下来的失重感一样,神志抽离出了身体,而后便不省人事。 下一刻,端着烛台的谢萦怀出现在了地宫里,在这夜明珠的光辉的映照下,他看见了那个从寒潭里爬出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结~ 小剧场: 百里安:AA是违反ABO这个设定的 渣作者:我知道啊 百里安:特别雷!你只有古风写的好!你以前守护者写的烂死了! 渣作者:嗯,接受不了的到此弃文就好了 百里安: 第255章 镇魂歌(255) 帝国的徽章,象征着荣耀的金色苍鹰被镌刻在这座府邸的墙上,这只有被帝国特别嘉奖,才会被允许镌刻的徽章,让前来拜访这座府邸的人生出了一股敬意来。 “叩叩——” 军靴踩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即便隔着紧闭的门也能听清。 面前的门被打开,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来。 前来拜访的人结结巴巴的问道,“请问是杰斯少将吗?” 露出一条缝隙的门完全打开,面前的青年身上的军装还没有穿上,听到面前的人询问,就伸手将披在肩膀上的军装拉下来套上袖子,佩戴在胸前的金色徽章显现了出来,“是。” 前来拜访的人连忙双手捧出一张雪白的信函来,“这是您的申请,已经通过了。” 比起他激动的反应,面前这叫杰斯少将的青年,反应却平淡的很。他拿了信函,就将门关了起来。 信函外烫印了深蓝色的蔷薇,簇拥着中间那一只展翅的雄鹰,杰斯随手将信拆开,里面就是军部下达给他的命令。 摆放在沙发角落的老旧机器人忽然动作起来,发出一连串类似于机械故障的声音。杰斯没空收拾它,走过去倒在沙发上,抬脚在它的铁脑壳上踢了一下。 早就该淘汰掉的机器人胸前的晶片发出一阵蓝光,而后就在半空中投射出一个通讯仪。 正在看信的杰斯抬头看了一眼,伸手在空中一点,通讯仪就接通了。 模糊的蓝光中出现一个男子的轮廓,杰斯看不清他,他却看得清杰斯拿在手上的信函,“你的申请军部通过了?” 杰斯袖口的衬衫整洁,仔细看,却也能看到洗的发白的痕迹,“是的。” “我不是不让你递交申请吗?” “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杰斯说,“我能做出适合自己的决定。” “适合自己?你知不知道这是第一次和虫族对上?军部征召的都是一群试验品!他们想拿你们的命,来试验怎么对付不同于人的虫族!”机器人忽然动了一下,投射出的画面清晰了起来,通讯仪对面,那满面怒容的人正好也重重的砸了一下桌面,“你想尽快晋升,也要有命才是——杰斯,你忘记你的父母了吗,他们已经为帝国而献出生命!” 杰斯虽然是成年男子的体魄,却有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孔,只是因为脸上缺乏感情,使得他出众的容貌变得如同木偶傀儡一样没有古板。 “我没有忘记。” “你知道为什么还要递交申请?”声音气的发抖。 杰斯没有回答,他看完了军部给他的信,内容早在他选拔上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半个月后,他就要去军部,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战前训练了。 两个月实在是太仓促了一些,即便是对于杰斯这样出生于军人世家的人。 通讯仪对面是杰斯的叔叔,他还在喋喋不休,“我现在就写信去军部——虫族不同于从前的任何敌人,帝国对他们一无所知……” 杰斯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但他有必须去的理由,“叔叔——” 正要切断通讯,去转拨军部的男子顿下手上的动作。 杰斯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什么理由?” “西泽。”杰斯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金色的目光终于浮现出一抹温情的光彩来,“我想让西泽站起来。” 西泽是他的弟弟,在父母都丧生在帝国的战火中之后,只剩下他与西泽相依为命。 “我只有当上上将,才能治好西泽的腿。”西泽的残疾是因为一场事故,帝国有能至于这种后天残疾的科技,却只有军衔极高,或者拥有贵族头衔的人能够使用。这也是他考虑了很久之后,才下的决定。 通讯仪对面的人却还是劝阻,“我想西泽,比起一双腿,更看重你这个兄长。” 杰斯故作轻松,“我们可是连星际海盗都能击溃,那些虫族算的了什么——如果这一次,我立下战功,一定会得到晋升。” “星际海盗?哈——”那人摇晃着桌子,“那是一群乌合之众!帝国在第七星上侦查了两年,才派出作战军舰围剿了他们——虫族呢?谁他妈知道那是一群什么东西!” “……” “杰斯,你还年轻,你很有才能——以后你出头的机会还多得是,你一定会成为这帝国的星辉!” “这一次,我一定要去。” 见再没有转圜的余地,通讯仪那一端的人,已经勃然大怒,他正要再说出些什么话来,老旧的机器人已经支撑不住,直接切断了通讯,在沙发角落蜷缩起来,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样早就被淘汰的机器人,连路上拾取的铁片也要比它光鲜。 杰斯也不想与叔叔争执,他还要考虑自己离开之后,西泽如何安置的问题。 自父母战死之后,他们虽然得到了帝国的抚恤金和嘉奖,但这并不能支撑太久,长久没有立下战功,他们已经获得的荣誉,也会被再度剥夺。这也是杰斯,决意要前往前线的理由。 在外面看来,被白蔷薇簇拥的庄园,如它佩戴的勋章那样耀眼,却不知道这庄园里面,竟然是这样的冷清与破败。 “西泽——西泽——”匍匐下去的机器人忽然又支起了脑袋。 它有这样反应的时候,一般都是…… 杰斯抬起头,见到楼道上,坐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的西泽。 和杰斯耀眼的金色瞳孔不同,西泽的瞳孔是黑色的,他继承于母亲美丽的容貌和忧郁的性格,再加上后天的残疾,使他看起来更是惹人怜惜。 杰斯大步上了楼梯,“西泽,你怎么出来了?”他怕西泽听到刚刚他和叔叔的对话。 西泽因为坐在轮椅上,只能抬起头来看他。杰斯在他面前蹲下来,让两人的视线能够平齐。 “我听到敲门的声音,是有客人吗?”西泽说。 杰斯点点头,“刚才是有一个客人,他送了东西给我就走了。” “这样吗……”西泽的目光黯淡下来。 杰斯都是这样一副年轻的面孔,西泽就更加稚嫩了,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年纪,领口打着蝴蝶结,被杰斯刻意打扮的西泽就好像摆在橱窗里的娃娃。 杰斯知道西泽目光为什么会黯淡,自西泽的腿出了问题之后,他就再也不能出门了,但他内心是盼望着出门去看一看外面的。 “西泽——西泽——”沙发角落的机器人还在手舞足蹈。 西泽侧头看了一眼,杰斯解释,“卡卡的程序又出故障了,明天我就把它送去维修。”卡卡已经是十年前的机器人了,现在即使有人还能够维修它,也已经找不到配套的零件为它更换了。 西泽像是习惯了一样,点了点头。 杰斯站起来一些,绕到轮椅后面,“我们回房间去吧。” “嗯。” 西泽的房间,是唯一还看的出这里曾是一所奢华庄园的痕迹,洁白的天鹅绒地毯,踩上去就像是踩在云端。 房间里摆着一个治疗舱,但因为没有太多的钱,这治疗舱的效用,也只是让西泽残疾的双腿,不至因为在轮椅上久坐萎缩而已。 “哥哥——” 低头整理书桌的杰斯转过头来,“怎么了?” 坐在轮椅上的西泽双手叠在腿上,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来,“哥哥的新衣服真好看。” 杰斯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军装。 “是帝国的军装吗?”西泽问。 杰斯‘嗯’了一声。 西泽扭过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那副画,那是父母还健在时,四个人在一起照的相,只是那时候他还小,被杰斯抱着,“哥哥要成为和父亲一样,了不起的人了。” 杰斯知道西泽崇拜父亲,“西泽长大了,也可以。” 西泽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杰斯将桌子上的书合好,走到西泽面前,抱住他的肩膀,“哥哥向你保证。” 金色的目光,耀眼温和一如朝阳。 …… 半个月的期限转眼就到,军部派来接他的人已经在楼下等候。 杰斯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但还在临出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杰斯少校,我们还有一刻钟,就要在军部集合了。”来接他的人提醒。 杰斯今天身上的军装穿的一丝不苟,“等我三分钟。” 来接他的人疑惑的看着他又匆匆的返回了庄园。 杰斯飞奔上楼,惊动了那已经坏到敲铁皮脑壳都不能动弹的机器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却不想撞在了楼梯上。底盘上的两个轮子都撞的翻了过来,刚才胸口亮起的信号灯,又一下子灭了。 杰斯气喘吁吁的推开门,在推门的一瞬,他已经把动作放到了最轻。 治疗舱已经打开了,透明的治疗舱里,灌满了修复药水,穿着宽大的白衬衫泡在里面的西泽闭着眼,漂浮在其中。杰斯已经给他留了信,今天早上,也说服了西泽,喝下安神的药物,乖乖的躺进治疗舱里治疗。 杰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马上就要离开了。 “西泽。” 治疗舱是将声音完全隔绝的。 杰斯伸手去碰那治疗舱,蓝盈盈的光照亮在他的脸上,他看一眼西泽小小的脸颊,凑上去隔着一层晶体,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哥哥爱你。” “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猜属性吧,反正是A心A体质O身,因为,残疾啊 小剧场: 渣作者:这一卷没有攻塞钱,破产了破产了,不玩了不玩了 杰斯:我比较穷,你应该看出来了 XXX:我也穷…… 西泽:我也穷…… 渣作者:穷比当什么攻啊,好好当受就行了! 杰斯:我想起来了!我有整座金矿! XXX:我眼泪是钻石! 西泽:????真穷的只有我一个咯????? 第256章 镇魂歌(256) “叩叩——” “西泽,有人敲门。”躺在桌子上只剩下一个头颅连接着电源的机器人提醒道。 “我听到了。”西泽将它生锈的铁皮脑壳揭开,卡卡这种十年前就停止销售的机器人,他花费了大功夫才重新为它订制了新的零件和保护壳。 “叩叩——” “西泽——西泽——有人敲门。” 西泽被接连提醒,不得不暂时停下为卡卡整理体内线路的动作,推着轮椅出了房间,让楼下打扫的新机器人去开门。因为杰斯在前线得到多次提拔的缘故,每个月寄回来的钱已经让他能配备最新的家用机器人,并且庄园也得到了翻新,他现在的生活条件可以称得上是优渥。 前来拜访的人脸色凝重,但看到前来开门的是一个机器人,神情就凝滞了一瞬。 西泽也看到来的人并不是常带来杰斯信件的人,他从楼上探出头,“您好。” 听到人声的拜访者循声望过来,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西泽。 杰斯已经离开了七年,西泽也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少年。他穿着宽松的米色上衣,坐在轮椅上,刚刚修剪过的短发让他那双黑夜一样的眼睛能够显现出来。 拜访的人穿着笔挺的军装,他们看到西泽,只怔了一瞬,就摘下帽子,向他行了一个礼。 西泽看到他们抬进来一个相框,相框上缠着白花,上面是杰斯的照片。 …… “杰斯是个非常优秀的上将,为帝国和虫族的第一次战争,立下了卓越的战功。”中年的上将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叠在面前,摘下来的,嵌着象征荣耀勋章的帽子被搁置在桌子上,“非常不幸。” 西泽抱着他们递过来的杰斯的相框,看着他们将杰斯的遗物摆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帝国给予了烈士嘉奖,您作为在这场战役中,立下战功的杰斯将军的家属,也会享受这份荣耀。”在来之前,他们就听闻杰斯的父母,都在战场上丧生,家里只留有一个弟弟。 杰斯已经走了那么久,与虫族的这场战役,在开始之前,从来没有人想到会持续七年。在这七年中,不断有人罹难的消息传来,但杰斯活着,他每个月都会给西泽写信,上个月的信里,还夹着一朵白蔷薇。 杰斯说,真想念花园里的白蔷薇啊。 面前的人全部低着头,西泽坐在他们面前。 父母与兄长都在战争中丧生,这个残疾的青年,该是多么伤心啊。所有人都这么想,他们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抱着相框的西泽时,都从内心中生出一种怜悯来。 “这些,是我哥哥的遗物吗?”西泽伸手去拿桌子上那一块烧焦的勋章,上面雄鹰的翅膀已经被烧黑。 “是的。” 西泽有些伤心了,“我哥哥呢?” “杰斯上将的战舰被炸毁,我们能找到的,只有这些东西。” 西泽将勋章放下来。他们的意思就是,杰斯尸骨无存。 长长的眼睫垂下来,面前这个残疾的Alpha,拥有比Omega更要精细的面庞和动人的韵致。虽然这样的说法很冒昧,但前来拜访的人心中,都涌上了这样的一种奇怪感觉。 “麻烦你们了。”西泽说。 那些送来这些东西的人都告辞了,西泽让机器人将相框和桌子上的遗物整理起来,自己擦了擦濡湿的眼眶,回了房间。 被拆开的卡卡只有发声系统还能运作,“西泽,你怎么了?” 西泽也只消沉了一会,他听到卡卡的声音,就转过来,将它给重新拼了起来。 卡卡的触须被安了上去,因为它总是会撞到墙上翻不过来身,所以西泽才会给它安上这么一个玩意。现在那安上去的触须碰了碰西泽的头,像是在安抚它。 西泽伸手将它拨开。 “西泽,真想念你,不知道你长高了没有,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希望你能开心。”杰斯的声音。 西泽听到声音是从卡卡的肚子里发出来的,卡卡自作主张的播放起了杰斯和西泽通话的录音,平常它做了错事,只要放了这个,西泽就不会追究。这一回西泽却是直接将它脑袋里的芯片抽了出来。 卡卡是杰斯送给西泽的礼物,所以即使它现在已经被淘汰,西泽还是将它留了下来。 被抽了芯片的卡卡成了一桌子的破铜烂铁,脑子里被西泽整理起来的线路散了一桌。 西泽找了一个箱子出来,将肢解的卡卡放了进去,然后叫门口的机器人,送去和杰斯的东西摆在了一起。 关上门,西泽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挂在墙的位置,他把挂在那里的合影拿走了,现在那里光秃秃一片。 …… “您好!” 望着墙壁发呆的西泽就在门口,他转身就将门打开,看到了那个折返回来的机器人,“怎么了?” “有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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