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负了去。 南凤潋小声道,“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我不想回家,他们要我回去。” 周琅了然。 南凤潋抬起头,看见周琅端着茶杯从窗户外望出去,神色清淡——半点也看不出昨夜和那艳妓纠缠的放浪模样。 周琅收回视线,和南凤潋的目光撞在一处,“你一个女子,一个人在街上总归是不好的。不想回家,就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一个人跑出来,再遇上刚才的情况怎么办。” 南凤潋咬着唇瓣,“嗯。”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周琅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就放下茶杯,起身欲离开。 南凤潋却忽然开口,“你不要走!” 周琅起身的动作一顿。 “你再陪我说说话。”南凤潋低下头,刚才的事确实把她吓得不轻,但她现在更不想周琅离开,她还有很多话,很多话想和周琅说。 周琅看她惊魂甫定的神色,只当是刚才的事把她吓到了,“那等你那些奴才过来了,我再走。” “嗯。” 两人是坐在茶楼的二楼,窗外就是一池江水,周琅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目光就喜欢落到窗外去。 南凤潋总是盯着他的侧脸出神,但等到周琅的目光收回来时,她又匆忙的收回视线。 “周公子。”南凤潋终于忍不住想要询问,“你上回和我说,你没有家室……” 周琅没想到南凤潋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但你明明娶了别人。”是故意骗我的吗?南凤潋望着周琅的眼中都看的出委屈。 周琅,“我是娶了令狐柔。” 南凤潋心中一痛。 “但几日前,她就将我休了。所以我才说,自己没有家室。” 那疼痛感又忽然淡去。 “那周公子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南凤潋想着,在回宫前要到这个答案。 如果周琅说没有,那么,男人去花楼里寻欢作乐,也是可以被原谅的事…… 周琅看见南凤潋眼中的期许,他虽然是个浪荡子,但从来不碰那些良家女子,何况南凤潋还帮了他一回,“有了。” 有了。 他有了喜欢的人。 明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答案,却仿佛打开了一个闸口,让南凤潋满腹的委屈都宣泄了出来。 周琅看着南凤潋忽然掉下来的眼泪,也吓了一跳,“姑娘——” “你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去青楼?”南凤潋站了起来。 周琅一愣。他去青楼,她怎么知道? “你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亲别的女人?”昨夜和那艳妓肌肤相亲的场景忽然浮现在眼前,逼出了她更多的眼泪。 周琅都被吓住了。 “你有了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问我有没有娶亲?”如果不是喜欢我,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娶亲。 周琅在这咄咄逼人的质问里艰难挣扎,“我是帮一个朋友问的,若是让姑娘产生了什么误解……” 温热的茶水泼了一脸。 南凤潋得到了最不想要的答案,连心中最后一丝奢望的火苗也被浇熄。她丢掉手上空了的茶杯,转身哭着跑走了。 周琅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茶叶,良家女子是真的难搞,所以除了令狐柔,他还真没对哪个良家女子下过手。 但这也要怪他? 这特么也能怪他? 听到茶杯碎裂的小二上来,见到周琅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周公子!” 周琅叹了一口气,甩掉手上的茶叶,“去帮我买身换的衣裳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周琅:我真的觉得很委屈啊,为什么都是撩妹,谢小侯爷一点事都没有而我就要集渣男贱男总受为一体? 渣作者:咳,大概因为他是攻 周琅:太委屈了真的,就撩了一个正经妹子,被她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也就算了,回头还要被她哥啪的生活不能自理,完了还要骂我渣男 渣作者:咳咳 第90章 周郎顾(90) 将军府。 令狐沛醒来,见榻前伏着的令狐柔,她几日都没有休息好,如今牵着令狐沛的手才睡着。但她睡也睡的极不安稳,英气的眉紧紧蹙起,令狐沛伸手想碰一碰令狐柔的面颊,却不想牵扯到了肩胛上的伤口,疼的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令狐柔若有所觉的睁开眼,见到自回家起就一直昏迷不醒的令狐沛如今终于睁开眼,声音都在发抖,“爹……” “小柔。”令狐沛脸色惨白,即使这样他还是勉力的坐了起来。 令狐柔扯了枕头垫在他的身后,松开令狐沛的手,起身要走,“爹,我去和兄长说你醒了——” 令狐沛抓住她的手,“小柔。” 令狐柔回过身。 令狐沛又抚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别去叫胤儿。” 令狐胤也在榻前守了两夜了,才叫人劝下去歇息。令狐柔本来是要告诉兄长,找兄长安心,但听令狐沛这么说,还是又坐回了榻前。 “爹有事和你说。”令狐沛道。 令狐柔望着令狐沛,点了点头。 令狐沛望着眼前较之从前清瘦许多的爱女,心中也是一痛,伸手去碰令狐柔面颊。令狐柔就如同小时候一般,捉住他的手,在脸颊上婆娑着。 “爹现在和你说的,你不要告诉胤儿。”令狐柔与令狐胤皆是他一手抚养长大,但捡来的儿子,又怎么抵的上骨血相连的女儿?令狐沛早在牢狱里,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好吗?” 令狐柔微怔,但和令狐沛的目光相触,不由自主的就点下了头。 “二皇子要我,将胤儿交给他。”令狐沛说。 令狐柔蹙眉,“二皇子要兄长做什么?” 令狐沛忽然叹了一口气,“小柔,爹有许多事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令狐柔神色惶惑更甚,“爹——” “胤儿并非我亲生。”令狐沛说完,还紧紧的抓住了令狐柔的手。 令狐柔整个人都顿在原地,“爹,你说什么?” “胤儿,胤儿是我从前,在北狄皇城里,捡来的,那时我看他年纪与你相仿,动了恻隐之心,才……才将他收容。”令狐沛说到此处,眼中也有悲痛之色。令狐胤虽说不是他亲生,却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二皇子如今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若我不将他交出去,那我令狐家……”后面的话,令狐沛也说不下去了。他为天子尽忠,天子却要逼他割舍掉掌心的肉。 令狐柔从未听过这一秘辛,如今听到了,整个人呆滞不言。 “小柔——” 令狐柔这才从极大的震惊里回过神来,而后她第一想起来的,是前几日,她从兄长那里拿走的虎符,如今令狐沛回来,却是要将兄长的命,也交出去…… “小柔!” 令狐柔将手从令狐沛手中缓缓抽了出来,而后木木的摇头,“二皇子是要他的命。” 令狐沛何尝不知。但他如今又有什么退路?他能回来,便已经是准备好了为了令狐家,牺牲掉令狐胤。 “兄长这些年,为了令狐家,险些死在战场上——”令狐柔的眼中慢慢积蓄出了满满的眼泪,“如今一句,他是捡来的,是北狄的人,就要将他舍去。”积蓄的眼泪滚落出来,令狐柔鲜少落泪,是因父亲教导她,将门之女,只可流血不可流泪,但现在她又止不住这些软弱无用的眼泪,“爹,兄长他——” “他始终是北狄的人。”即使令狐胤是他一手抚养长大,即使令狐胤为天擎立下了赫赫战功,都不抵他生来是北狄的错误。 令狐柔听了这一声,许久之后忽然惨笑出声。 “小柔——” 令狐柔站起来,甩开令狐沛抓她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如果这是真的,我情愿让兄长活着离开临安。” 令狐柔退到门边,忽然听到一声响动,转过头来就看到令狐沛跌倒在了地上——他在牢狱里受了刑,如今摔在地上,肩胛上的伤口又裂开在往外渗血。 令狐柔连忙回来去扶令狐沛,“爹!” 令狐沛不顾伤痛,紧紧的抓住她的胳膊,“小柔,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有什么是在没发生之前就来不及了? “二皇子,已经派了重兵,围在临安城外。”早在令狐沛被放回来的时候,那些士兵便已随着押解他的士卒,将整个临安城围的水泄不通,“此番,若我们交出胤儿,令狐家尚还有一线生机,若不交,只怕我令狐家就难逃这一劫了。” “皇上竟真的要动我令狐家?”令狐柔扶着令狐沛的手开始发抖。她虽然是个女子,这些年虽父兄上阵杀敌,没有一次临阵脱逃,如今大败北狄,皇上就向他们令狐家举起了铡刀? 令狐沛心中何尝不酸涩难当。他一生征战,年轻时护不住妻子,到如今鬓发斑白,还要靠着舍去儿子来保住全家的性命。 “这就是我效忠的皇上?这就是我令狐家,效忠的皇上?”令狐柔不知是在诘问父亲,还是在诘问自己。她将兄长的虎符交了出去,才致使兄长走到如今的绝境。 “二皇子只给我三日。三日期限一到,他便亲自率兵,杀入临安城,到时……” 令狐柔从愤怒到无力再到麻木,好似只是一瞬间,“到时,这天擎,就再也没有我令狐家了。” “是。” 这已经不是抉择。这已经是绝境。 她以为皇上将她父亲放回来,就已经是度过了这一难关,却不想,更大的危险还蛰伏在后面。 “小柔,我护不住你的母亲,现如今唯一的心愿,就只有你了。”令狐沛每一字,都好似沾着血气。 令狐柔站也站不稳,跟着令狐沛一起倒在了地上,“娘亲……” 她幼时就没有了母亲,身边只有父兄,但父兄随时严苛的人,但都处处为她——从前她落在敌阵,是兄长单枪匹马而来,将她救上马。但即使如此,她依然觉得,自己和兄长的距离很远,远到只能生出满心的敬畏,而生不出孺慕之情。 “小柔,爹只想你好好活着。” 令狐柔喃喃,“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就需要舍掉兄长的性命。 她忽然想起,二皇子和她说的,放她父亲回来,需要她去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拿走兄长的虎符,第二件事,就是交出兄长的性命。 她到现在,才明白。 令狐沛抬手拭去她脸上泪痕,不想刚擦去一滴眼泪,另一滴更加滚烫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 …… “将军。”长青见令狐胤脸色苍白,手边放着一碗还升腾着热气的药。 那是他要端去令狐沛房中的。 “将军……”长青看见令狐胤放在桌上的手颤抖的不像话,他还没有见过如此反常的令狐胤。 令狐胤不光手在颤抖,连声音也在颤抖,“好冷啊……” “冷?”今年的冬季比往年都来的晚一些,如今虽然冷,但却没有冷到要发抖的地步,“将军,我去拿些炭火过来。” “不……不用了。”令狐胤的手抖的太厉害,以至于他手边放着的药碗都掉到了地上。 深棕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将军!”长青上前一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令狐胤记起了周琅同他说过的话来,那时他就觉得这是一句箴言,如今果然契合了他的下场。令狐胤忽然大笑,只是那笑声里又透出一股子凄凉的味道。 是他自己要斩断退路。 是他自己要赌一赌人心。 令狐胤抚着胸口佝偻下身体。他真的觉得冷,好似身处寒冬,自己一腔热血,尽数浇在了寒冰上。 长青上前几步,想要去扶令狐胤。 令狐胤埋身在阴影里,声音冷淡好似要消逝,“出去。” 长青欲言又止,最后也只答出一声,“是。” 等到大门紧闭,一直低着头的令狐胤,也没有抬起头来。 …… 夜幕。 令狐柔前来敲门,“兄长。” 身在黑暗的令狐胤抬起头,这才发现四周已无光明。 没有得到回应的令狐柔又敲了敲门,“兄长。” 在她敲第三声的时候,面前的门终于打开了。 令狐胤站在门边,低头望着她,神情还是那样冷淡,和平常相比,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令狐柔却偏偏觉得一颗心哆嗦的厉害,需要闪避令狐胤的目光,才不会有那种被全部看穿的感觉,“兄长,爹已经醒过来了。” 和她一起在榻前不眠不休守了两日的令狐胤此刻的反应就太过平淡了,“嗯。” “爹想见一见你。”令狐柔自觉每一个字说出来,心就抖的厉害一分。 但令狐胤好似完全没有觉得她的异常,又好似已经完全看穿了她的伎俩,“嗯。” 令狐柔连头也不敢抬。 还是令狐胤主动开口,“走吧。” 令狐柔带着令狐胤去了前厅。 令狐沛坐在高位上,因为重伤未愈,所以显出了几分老态,他好久没有见到令狐胤了,现在再见,只觉得令狐胤又要比记忆里的英武上几分,“胤儿。” 令狐胤古井一般的目光晃动了一下。 “过来。”令狐胤招手。 令狐胤走到他近旁。 令狐沛望着他冷峻非凡的面庞,忽然也觉得语塞。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虽然不是亲生,但他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令狐胤望见了桌上摆着的两杯酒。 “你都已经长的这么大了。”令狐沛到此时,才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孩子。他伸手去牵令狐胤的手,待摸到他手掌上厚厚的茧时,心里切切实实的抖了一下,“也许是我老了,总爱回想以前的事……那时候你和小柔,都这么高一点儿,枪也拿不稳,弓也拉不开。” 令狐胤眨了眨眼睛。平日里回忆起来很清晰的往事,从令狐沛口中再说出来,就变的很陌生了。 “哎。我老了。” 令狐胤默然不语。 令狐沛也不敢再讲下去,他拍了拍令狐胤的手背,而后松开,“想起这么些年,我们爷俩,竟也没好好喝一回酒。上一回小柔大婚——你没有回来……” 令狐胤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一个笑的弧度。 “那我该自罚三杯,这里怎么只有两杯?”仿佛玩笑一样的口吻。 令狐沛一愣。 令狐胤伸手端起一杯酒,目光直视令狐沛,“爹,你教我男儿志在天下,你教我为君王尽忠百死不辞。” 令狐沛嘴巴张了张,看着令狐胤端起酒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令狐胤一直在等他说话,等了许久,却也没有等到一个字。 “忠义在我骨血,这骨血是你予我的。”如今这骨血眼前这人又要亲手剔去,“令狐家不负天擎江山,我也,不负令狐家。” 他生来便背负层层枷锁,生来就不曾轻松过一时半刻。他真的谁也不负,只负了一个自己。 周琅。 周琅。 他最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到,就在一开始就输的一无所有。 但即使在此刻,他也还抱着一丝奢望。但这奢望也在此刻被击的粉碎。 “胤儿……”令狐沛觉得,令狐胤好像已经知道了一切。 他身后的令狐柔伸出手,想要拦他,但在最后却又放了下来。 令狐胤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身上那一层枷锁终于剥去,在这个时刻,令狐胤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终于,可以放下了。不必在觉得亏欠谁,也不必觉得在愧怍谁。 令狐胤端起第二杯酒,“为什么这么苦?”说完他摇首一笑,又仰头饮尽,“以后这世上,就再没有令狐胤了。” “兄长!”令狐柔见他喝尽第二杯酒,才扑到近前来。 酒杯落地,令狐胤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南凤辞:嘿嘿XXPLAY是我的了! 谢萦怀:他塞得钱,我出双倍 渣作者:嘿嘿嘿包大爷您满意嘞! 第91章 周郎顾(91) 周琅自从这几天投奔了谢小侯爷,日子就过的愈发滋润快活起来。 侯府里娇娘美妾作陪,更有谢萦怀珍藏多年的美酒佳酿,叫那周琅都乐不思蜀,整日和谢萦怀在侯府的后花园里寻欢作乐。 谢萦怀也是依着他,顺着他,念着周琅的身子,还专门调了药酒给他补身子,只是他自己都舍不得碰,又怎么会叫那些女人碰?每一回周琅抱着女人滚进房里,谢萦怀就点了迷香,将女人弄出来,自己在里面抱着周琅睡一夜,等第二天再把女人剥光了塞到周琅被子里去。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日日纵欲也还精力旺盛的周琅就玩的更大了。 因为药酒补身子,谢萦怀每回都要把周琅灌的烂醉不可,有一回两人正玩着飞花令,周琅喝醉了,输了一回,谢萦怀就剥了舞女的裙子给他穿,周琅也是荒唐惯了的,半醉半醒间,拖曳着那舞女的长裙,依偎在谢萦怀怀中喂他喝酒。谢萦怀情难自禁,又碰了他一回,只这一回,周琅喝了药酒补回来的一些精气又泄了,第二天起来腰酸腿软,瞧的谢萦怀也是懊恼不已。 他也才压着周琅做了四五回,怎么就将人弄成了这副模样呢? 周琅只当是这几日在侯府里同那些女人厮混太过,掏空了身子,但后来几天,谢萦怀食髓知味,又碰了周琅一回。 周琅不是个傻子,每天起来腰疼腿软,虽然没有怀疑到谢萦怀头上,却已经觉得侯府里有古怪。 他借着回周府的名义和谢萦怀告辞,谢萦怀也不想这么快叫周琅发觉,想着让他回去歇息几日打消顾虑也好,就放他离开了。 周琅回了周府,因为周雍尚在府上,那些个姨娘不敢太放肆,着实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就这么在周府呆了几日,每日种种花草逗逗鸟雀,也过的悠然自在,只是他没有自在几天,谢小侯爷就又递了帖子,要他去侯府一叙。那侯府里的古怪,周琅已有领教,但即使他心里千万个不想去,也不敢驳谢萦怀的面子,只又往后推脱了几天。 谢萦怀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依着周琅的,让他又在周府里多呆了几日。 周琅虽然在周府里,却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听说令狐胤被二皇子收押,不日就要带回皇城里去问罪。但问什么罪,又没有人说的出来。 周琅又打听了令狐柔,见令狐柔无事,就没有再过问此事——本来么,他也只是一介布衣,哪里管的了这样的事。 他今日又在花园里逗那只买回来的百灵鸟,捡了一支细花苞的花,探进笼子里拨百灵鸟的鸟喙。 “公子,外头有人找你。”门口的奴才进来禀报。 周琅捏着花茎的手一顿,“谁啊?” “奴才并不认识,那两人说认识公子。”那奴才抬头看了周琅一眼,“若是公子不想见,奴才打发了就是。” 周琅挥了挥手,“打发了吧。”既然不认识,那见了做什么? 奴才听令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却又回来,“公子,那两人不肯离开,还留了一个东西,说要给公子一观。” 周琅正逗着鸟雀,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那奴才捧着一封信过来了,周琅瞥了一眼,而后目光就凝住了。他将那信拿过来,“那两人在哪里?” 奴才没想到周琅会是这样的反应,“还在门外。” 周琅将花枝丢掉,匆匆往门口去了。 门外两个便服男子背身而立,周琅看到了,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燕郎将?” 两人转过身来。 周琅才看清,另一个居然是肖时卿,“肖郎将。” 周琅回了临安,又被这富庶之地娇养起来,比在边陲时,更要秀美上几分。燕城见周琅一身青衣,从鎏金的大门内走出来,便愈发觉得自惭形秽。 “看来你已经没事了。”周琅还记得走时,燕城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如今站在他面前,气色虽然不佳,但已经比起那个样子好了不知多少。 燕城与肖时卿齐齐抱拳,“周公子。” 周琅还未曾见过这两人这样客气,一时都愣住了。 燕城看到周琅走到自己面前,“多谢周公子关心。” 周琅一拍他的肩膀,“这么见外做什么。” 燕城抬起头望见他,又怕自己看痴过去,低下头让肖时卿来说话。 “周公子,我二人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肖时卿道。 周琅看两人都是风尘仆仆,想来是从边陲赶至此处,“有什么事情,你们直说就是了。” 燕城看了一眼周琅身后的家仆,周琅看见他的目光,“进来说话。”说完就拉着两人进了周府。 等三人到了周琅的书房里,周琅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肖时卿与燕城对视一眼,而后跪在了周琅面前。 周琅没想到二人会有此番举动,吓了一跳,“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他伸手去扶两人,“快起来!” 肖时卿抬头,满眼恳切,“求周公子救救我家将军。” 周琅神情一滞。令狐胤被捉拿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但……肖时卿与燕城二人,为什么会来找他? “令狐胤的事,我已经听说过了,但,但我也只是一个商贾之子,哪里有办法施救?”就说周琅真的不在意令狐胤三番两次的强迫,他也实在没那个能力施救,何况他心底真的很在意这个啊,“你们找错人了。” “周公子。”燕城大病初愈,又长时间赶路,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跪在地上,好像随时就要倒下去一般的憔悴,“将军无辜获罪,你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 “我知道。”周琅转过身。他知道令狐胤的事,比这两人多得多,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去救令狐胤。 一,他没这个能力。二,救了令狐胤,他怎么办?周府怎么办? “周公子,如今将军还在临安城,尚且有一线生机,等到去了皇都,就真的……”肖时卿声音都有了些哽咽。 “我真的管不了这些。”周琅蹙眉。 燕城道,“我听闻周公子和谢小侯爷颇有交情,而临安城里是谢小侯爷当家作主,只要周公子愿意开口替将军求情……” 周琅这下子心情就更复杂了。 他为令狐胤求情?他凭什么要为令狐胤求情? 不说能不能求动,但说那令狐胤所作所为…… 都过去许久了,周琅都还觉得屁股疼的厉害。也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别的。 “我和谢小侯爷有交情不假,但谢小侯爷怎么会为了我一个旁人,去担这么大的风险?”周琅还是不方便把话说的太明白,只是语气更生硬了一些,“你们走吧。” 燕城叩首到底,发出的闷响惊的周琅回过头来。 “你这是做什么?”周琅上去要扶燕城。 燕城那一叩首,额上都出了血,衬着他此刻的脸色,真真如鬼一般惨淡,“周公子,求求你救救将军!” 因为见过燕城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所以见到他此刻悲切恳求,才觉得心中触动更大。 “我是真的没办法!” 燕城又叩首到底,肖时卿也同他一起叩拜起来。 “你们!”周琅拦也拦不住他们,索性一甩袖,“你们爱跪就跪,爱拜就拜,我不救,我也没那个能力救!”说完,周琅就直接拂袖而去。眼不见为净。 等从书房里走出来,周琅才看到自己手中还握着自己替燕城写的那一封家书。 家书第二句他印象最为深刻:将军恩情,一世不忘,此生为将军驱策,望娘亲勿念。 现在周琅再看见这一句,只觉得心烦意乱,将那家书团城一团,扔进了荷塘里。 后来燕城和肖时卿又来找了周琅几回,周琅都避而不见,两人万念俱灰,离开了周府。 等听闻两人已经走了之后,周琅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救令狐胤?他疯了才会救令狐胤! 令狐胤虽然是万民称颂的将军,但这与他何干?就算他知道令狐胤赤胆忠心,为了天擎弃北狄于不顾,但那又如何?他管不了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他也有私心。 他一个男子,被那样,那样对待…… 令狐胤就此死了,也好。 周琅想的清清楚楚,不救,不管,但等他从周府出来,令狐柔将他拽到巷子里的时候,周琅就知道这事就真的缠上他了。 周琅对燕城和肖时卿尚且可以心冷如铁,毫不动摇,但面对着容颜憔悴的令狐柔,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柔儿。” 令狐柔将遮着脸的斗篷解开,她望着周琅,往日偏执于痴恋都尽数消散,“周公子。” 周琅嘴巴张了张,“你最近,过的可好?”话问出口,他又想骂自己。父兄都出了这样的事,令狐柔怎么可能好? 令狐柔勉强笑了一下,“尚可。” 向来巧舌如簧的周公子,此刻也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那就好。” “燕城和肖时卿找了我。”令狐柔飞扬的眉尾也被满满的愁绪压了下来。 周琅嚅嗫两句,他自己也没有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兄长是代我爹受的这牢狱之灾。”令狐柔在旁人面前,还能摆出一副坚强的模样。 周琅从前惧怕令狐柔,但等着铅华落尽,又觉得令狐柔是真真将一腔赤忱的真心交付给了他,他就说不出任何悔不当初的话。 令狐柔一笑,失了魂魄一般,“是我拿了兄长虎符,是我看着他喝下毒酒,现在到了这样的境地,我也还要顾及着令狐家,而不敢替他求情,只能来求你……” “我……” “若你真的有办法,求你救我兄长一回。”令狐柔说完,竟也要跪下来。 周琅连忙扶住她,“你……你别这样。” “我不知道肖时卿和燕城说了什么,让你觉得我能救令狐胤。”周琅将令狐柔扶住之后,想到自己如今被令狐柔休了,令狐柔怕是讨厌自己,但为了令狐胤又不得不来求自己,就连忙将手收了回来,“我……” “只求这一线生机,只求我能心安一分。”若是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兄长死去,只怕夜夜都要被梦所魇住。 周琅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你恨我厌我。”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每个字都如刀一般,一出口就先将自己划的鲜血淋漓,“若你能救我兄长,我任凭你处置。怎样都好。” 周琅,“我并未……”恨你厌你。从前或许有过,但现在已经没有,未来也不会再有。 “若你有办法,就救救他。”令狐柔,“若没有办法,也只能怪……” 怪谁? 怪二皇子,怪皇上,怪令狐沛,怪她。 如果她真的想要救兄长,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喝下毒酒——说白了,她也只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但可笑的是,她又受不住内心的诘问…… 周琅望着形容憔悴的令狐柔,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我,我尽力就是了。” 令狐柔道了声‘多谢’,就穿上斗篷,转身从小巷里离开了。 等到令狐柔走了,周琅才咬牙切齿的踹了面前的墙壁一脚,“我特么怎么救啊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不救,令狐胤彻底黑化。救了,谢萦怀彻底黑化。小周儿选一个吧 周琅:这,这特么是个送命题啊! 第92章 周郎顾(92) 周琅回了周府,和周雍说起来,就说令狐家出了事,怕要牵连到周府,让他轻装简行,去与临安城相隔甚远的广陵避避风头。周雍不疑有他,只是还惦记着周琅,怕他留在临安有什么闪失,想带上他一起,周琅说有谢小侯爷在,自己无事,只是兹事体大,怕牵连家人。而周家又在广陵一带置办了田宅,此去正好,等事情平息下来,他会给周雍传书,让他回来。 至于家中女眷,周雍就只说自己要出门远行,愿意跟随的就和他一起去广陵,不愿意的就留在临安主宅里,最后他后娶进门的两个姨娘愿意他走,其余的则都不愿离开临安,周雍就随她们去了,收拾了金银细软,清点了账簿地契,当天就离开了临安。 周琅看见周雍走了,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就因为令狐胤的身份,他此事无论成还是不成,只要被人查处出来,都是重罪——连令狐家都不敢插手,他却非要去蹚这一趟浑水。 也不知道自己此举是否值得,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令狐柔,就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将家中的事情处理好,周琅就又去了侯府。谢萦怀已经听闻了周雍离开临安的事,事出突然,他还旁敲侧击的问了周琅,周琅只说周雍是在外面有些生意,需他前去奔走,别的一概不说。谢萦怀对周家的关注,本来也只是因为周琅,问清楚之后,只说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就不再过问了。 周琅这一下更觉得自己对不起谢小侯爷了——谢小侯爷这些年处处照顾周家生意,如今自己却要…… 谢萦怀看周琅脸色不对,只当是因为周雍走了,他心里不快,就拉着周琅去后花园看歌舞——那些都是一些巴结他的人送来的歌妾舞姬。谢萦怀自从知道周琅喜欢看了之后,就将别人送来的都留了下来,养在侯府里,就因为侯府里美人众多,所以谢小侯爷才得了这么些风流的名声。 谢萦怀不同于那些士族子弟,爱惜自己名声,旁人说他在府中藏有千娇百美,日夜宣淫,闹得满城都是他风流之名,他也全然不当回事,照样我行我素和周琅厮混在一起。 等酒过三巡之后,谢小侯爷从美人的大腿上爬起来,问周琅,“你心情好些了么?” 周琅心中有事,所以不像平常那样被一众美人灌到烂醉,听谢萦怀冷不丁这么问,还愣了一下。 谢萦怀是真的喝醉了,他只手提着银质的酒壶,摇摇晃晃走到周琅身边坐下,替他倒了一杯酒,“刚刚看你来时,好像不开心的样子。”他说完,将酒杯推到周琅面前,“以前我记得你爹去榆关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谢萦怀说的那一回,是他与周琅的初识。那时周家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贾,但周雍却还是不知足,听闻榆关大旱,缺粮食,他就动了贱收富足之地的粮食,运到榆关去贵卖的心思,但榆关相近的地方粮食早已被官府搜刮殆尽,他要从中牟利,就要去往更远的地方收粮,两地往来间,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周琅那时才和周雍团聚,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去,但劝不住周雍,最后也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了城门。那时候谢萦怀和周琅还不是那么熟稔,谢萦怀刚从京都回来,身边多得是巴结的纨绔们,周琅只是去赴他的宴席。那时在席上,周琅也是这副郁郁的模样。 玉白的酒杯抵上周琅的唇,谢萦怀撑着胳膊笑望着他,“不还有本候陪着你么?” 周琅心口一热,伸手去端酒杯,谢萦怀却一下抓住他的手。 “这侯府里的美人美酒,只要你喜欢,就都给你。”谢萦怀是真的醉了,眼中映着周琅的模样,“开心些。” 周琅弯唇露出一个笑容,却有些勉强。谢萦怀蹙着眉,松开他的手,面向席上跳舞的一众舞姬,“本候的客人不开心,你们今天谁能哄得他开心——本候重重有赏。” 席上衣衫轻薄的美人簇拥过来。 “周郎怎么不开心?” “周郎,我们在这里你都不开心么?” 酒杯抵上他的唇,媚眼如丝的美人依偎在他的怀中不断诱惑他张开嘴。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周琅忘记了令狐柔,忘记了令狐胤,迷迷蒙蒙见,只听见谢小侯爷贴在他耳边,问了他一声,“快活么?” 朝安暮醉,人间极乐。 周琅想要回答,却已经失了神志。 …… 等周琅酒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倒在席上,身边一众舞姬衣衫不整的醉倒在地,他还枕在一个美人交叠的双腿上,头疼的厉害,想要扶着桌角坐起来,却觉得身上重的很,低头一看,居然谢小侯爷也醉倒在他身边,一条胳膊还环在他的腰上。 周琅轻手轻脚的将谢萦怀的胳膊拿开,那被他推开的谢萦怀嘟哝了两声,睁开了眼。 “谢小侯爷——”周琅以为谢萦怀醒了,叫了一声,没想到睁开眼的谢萦怀眨了眨眼睛,伸手将他的腰肢搂住,又往前挪了几寸,贴着他闭上了眼。 周琅一愣——这是喝醉了? “谢小侯爷。”周琅又推了推谢萦怀。 没想到谢萦怀不知是嫌他烦还是怎么样,另一只手臂也环了过来,压在他的胸口,贴在他耳边的嘴巴含含糊糊道,“别吵。” 他平时都要比谢萦怀醉的更快,所以还未见过谢萦怀喝醉的模样。他只当谢萦怀是醉糊涂了,“来人——” 他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来,才想到是谢萦怀嫌那些奴才烦,把他们都赶到前院去了。 天色已经晚了,花园里白日盛放的鲜花都垂下花苞来。谢萦怀就如那花儿似的,垂着头靠在周琅鬓发间,口中的酒气都还带着一股子灼人的热度。 “谢小侯爷。”找不到奴才,周琅只能寄希望于谢萦怀能清醒,“天色晚了,你回房去歇息。” 谢萦怀皱着眉嘟哝,至于他嘟哝了什么,周琅却一句也没有听清,只觉得从谢萦怀口中喷出来的热气,直往他衣领里钻。 周琅知道怕是叫不醒他了,推开谢萦怀缠上来的手脚,扶着桌角爬了起来。等他爬起来一看,倒在一众美人间的谢萦怀谁也没有再抱,反而蜷缩起身体来。但等周琅弯下腰再去叫谢萦怀的时候,那醉的不省人事的谢萦怀又伸着胳膊揽住他的脖颈,若不是周琅已经酒醒了一些,现在说不准已经叫他又带倒在了地上。 周琅知道是叫不醒他了,刚好谢萦怀又在花园的亭子里摆了床榻,相隔不远,周琅就将谢萦怀从地上扶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亭子里去了。 那亭子是谢萦怀为了玩乐折腾的,亭子四角都垂了纱幔,风一吹,那绯色的纱幔就逐风而舞,在朦胧的夜色里,真真旖旎的很。 周琅将谢萦怀扶进亭子里,将他放到榻上,那睡的迷糊的谢萦怀抱着他的脖颈不松手,周琅一去扯他的手臂,他就蹙眉,“别走,不要走……” 周琅只当谢萦怀把他当成了哪个他正宠的美人,也不挣脱了,和谢萦怀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两人靴子衣裳都没有脱,又是一身酒气,在榻上滚了两圈,就又睡着了。 只是谢萦怀的睡相就不如他的人看来的那样斯文得体了,周琅睡的迷迷糊糊间,感到闷的厉害,有些喘不过气,睁开眼看是谢萦怀四肢都缠在他的身上,还将他按在怀里——周琅口鼻几乎都抵在谢萦怀的胸口,才感觉到喘不过来气的。 周琅将谢萦怀推开了一些,背过身去睡,但他没睡着一会儿,就又被谢萦怀的四肢缠醒了,但偏偏他还挣脱不得,周琅半梦半醒间抱怨了一声‘哪个女人受得住你这样的睡相’,从身后将他锁在怀里的谢萦怀勾起了嘴唇,将周琅抱的更紧一些。 第二天日上三竿了,周琅才被吵醒。 “怎么是你?”好像也是才醒过来的谢萦怀收回缠着周琅的四肢,一脸懊悔。 周琅见他这副神情,心里舒服了些,“不然谢小侯爷以为是谁?” 谢萦怀发冠都散了,披着头发,衣裳也乱了,袒着胸口,“我以为是哪个美人爬上了我的床,怎想醒来却是你。”说着他揉了揉肿痛的额角,“本候真是……”他又看了周琅一样,拧着眉,“你离我远一些。” 周琅被他抱了一夜,全身都酸软着,但看谢萦怀这副模样,又忍不住心底的快意,嘴上还戏谑,“昨晚抱着我不撒手的可是谢小侯爷。” “我那是喝醉了。”谢萦怀真真是占够了便宜还要卖乖,“不然,本候为什么放着香香软软的美人不抱,抱你这么个男人。” 周琅,“也许谢小侯爷有断袖之癖呢。” 谢萦怀一脸受辱的模样,看的周琅更是快意。 但是,为什么身上怎么那么痒?坐在塌边准备起身的周琅忍不住去抓自己的后背,他身上的衣裳不知道为什么散开了许多,谢萦怀在他身后,见着周琅反复抓挠他昨晚吮吸亲吻许多遍的后脖颈上的软肉,心里就又有些痒了。 昨夜他睁眼醒来,见周琅自己投怀送抱,这送上门来的,他岂有不吃之理?但又怕吓着周琅,只小小的过了下嘴瘾。 但是不急,周琅不已经在他侯府了么? 谢萦怀眯起眼,看着周琅将衣裳拉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对于读者都说你是牙签你有什么想法? 谢萦怀:有种当面说 第93章 周郎顾(93) 令狐胤明日就要押解回京了,周琅在侯府里耽搁了两日,实在不敢再耽搁下去了,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谢萦怀提到此事,但却旁敲侧击问出了一点风声 比如那令狐胤现在关在临安城知府衙门的地牢里,由二皇子派遣的重兵把守,他心里还在思量该怎么混进地牢的时候,谢萦怀就邀功一样的贴到他的面前来,“我说了要替你讨公道,就不会食言——等那令狐胤回了京都,我再好好进言,定要叫那令狐胤求死不能。” 谢萦怀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间透露出的凛冽杀意吓的周琅心口一悸。 “你若是还不解气——那令狐家,也没有我不能动的人。” 周琅连忙说,“不必了。” 谢萦怀说完,看周琅神色,就知道自己吓着了他,连忙一整神色,又摆出那副散漫的纨绔子做派,“怎么,我刚才吓着你了?” “不是。”周琅怎么会承认。 “那你怎么露出这样的神情?”谢萦怀追问。 周琅垂下眼,“我是想那令狐家世代忠良,现如今怎么落到这么一个境地……”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令狐家三代都是天擎的武将,到了令狐胤这一辈,更是达到了叫敌国看见打着令狐的军旗,就闻风丧胆的地步。 谢萦怀满不在意,“盛极而衰,自古如此。”他翻过身,双手撑在桌上,将桌上的酒壶打落到地上,酒水打湿了他铺在地上的衣裳他也不在意,“想我爷爷和太上皇一起开疆拓土,到最后,我也不只剩了个异姓爵位么。” 周琅还没听过谢萦怀说过他从前的那些事,他和谢萦怀相识之时,谢萦怀展现给他的,都是和他没什么不同的纨绔子模样。 谢萦怀转过头,懒洋洋的眼中还透着些微笑意,“从前的事了——如今新皇将立,那些前朝的武将们,也该一同被扫去了。”说完,他见周琅没有反应,就转过身来,勾住周琅的脖子,隔着一张矮桌望着他,“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我们过的快活就是了,才不管那些闲事。” 周琅满脑子都是令狐柔在那巷子里时望着他的眼神,和此刻谢萦怀的眼神仿佛并成一道。 明日令狐胤就要押解回京了,就如谢萦怀所说,一旦令狐胤离开临安,他再想有什么作为,都为时已晚。 “谢小侯爷。” 谢萦怀,“嗯?” “我想去见一眼令狐胤。”周琅说。 谢萦怀唇畔的笑意还没有淡去,眉宇却微微的蹙了起来,他松开勾着周琅脖颈的手,“你要见他?你见他做什么?” 周琅早在周府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托词,“是,那令狐胤在边陲那样侮辱我,我……”本来说谎的时候,闪躲视线是最蠢的,但周琅又真真不敢对上谢小侯爷的视线,只能低着头装作去拿桌上盘碟里的糕点去吃。 谢萦怀闻言,微蹙的眉宇展开。 周琅摸了一个桂花糕,他平时最讨厌吃这种甜腻的糕点,现在他心中又有事情,他拈着桂花糕,一不留神就将那块精致的糕点捏的变了形状。 “我说了你不喜欢吃桂花糕,那些奴才怎么还端到你桌上。”谢萦怀也瞧见了他手上的糕点。 周琅想要放回去,谢萦怀却忽然抓起他的手,将那桂花糕凑到他嘴前,他轻轻的咬了一口,但他将桂花糕吞咽进去之后,却还像无事发生一样的坦荡,“我答应要替你出气的,但是你既然不想动令狐家其他的人,那我们就去找令狐胤。”谢萦怀说完,就松开了周琅的手。 周琅没想到会这么轻易,他这两天想说辞都快想破头了,“谢小侯爷不是说,二皇子派兵把守吗?” 谢萦怀又从碟子里捡起一块桂花糕喂到嘴中,“那令狐胤现在还没有定罪,我想去见他谁敢拦我?” 周琅心里一松。 谢萦怀舔了舔唇角,还是周琅手中的那块桂花糕甜,“你只要不将那令狐胤打死,别的我都能担下来。” 谢萦怀这话,就已经是给了周琅极大的权利了。 “想那令狐胤,也没那么容易死。”谢萦怀说完笑了起来。 ——当初在边陲,那令狐胤在他面前是何种姿态,转眼现在就成了一个垂死的阶下囚。世上有什么事,比这更加畅快的呢? “听说令狐胤明日就要押解上京了,你要报仇,今日去正好。” 周琅看着谢萦怀站了起来,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衣裳被酒渍所污一般,掸了掸衣袖,“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周琅点了点头,坐在原处,看着谢萦怀离开。 谢萦怀一副要置令狐胤于死地的模样,他现在求情,只怕连令狐胤的面也见不到……现在既然谢萦怀要带他去见令狐胤,他就将错就错,先见他一面,再做打算。 谢萦怀换好衣裳出来,看周琅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两人乘着软轿去了知府衙门,就如谢萦怀所说,知府衙门是由重兵把守的,若不是谢萦怀亲自带周琅前来,周琅是万万进不去的。谢萦怀拿了金令出来,守在地牢外的狱卒就已经行礼让开了。 地牢比普通的监牢更要阴森黑暗一些,周琅跟着谢萦怀一路走进去,见许多牢房都空着。 谢萦怀注意到他的目光,“这地牢一般都是用来关死囚的,临安这些年,治安井然,就将这地牢闲下来了,没想到正好招待了我们的令狐将军。” 周琅还没有进过监牢,见到那粗有儿臂的铁链和闪烁着寒光的弯勾,一颗心就绷的紧紧的,亦步亦趋的跟在谢小侯爷身后,往地牢里面走。 “你要是怕,就抓着我的手。”谢萦怀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笑意。 周琅只当谢萦怀是在嘲笑他——他所活两世,确实没有接触过刑法监牢,但他知道午门斩首这样的事,他所求只是一世富足,从来不想自己牵扯进生死攸关的是非里。 两人走到地牢最深处,旁边跟随的狱卒拿出钥匙,将面前生锈的铁门打开,“谢侯爷,囚犯就在里面了。” 一直跟在谢萦怀身后的周琅听到,就先一步走了进去。 谢萦怀当周琅是恨极了令狐胤,同身边狱卒嘱咐,“等下没有我吩咐,你不要进来。” “但是……”那犯人可是二皇子点名要要的啊。 谢萦怀目光一利。 狱卒打了一个哆嗦,“是。”说完,就退出去了。 谢萦怀这才踏进了地牢了。 这地牢最深处的牢房里,在最顶上开了一个天窗,光亮透过生锈的铁窗照了进来,周琅站在那光里,看着眼前站着的令狐胤——令狐胤双手被铁链锁住,铁链另一端,钉在墙上的铁环里。他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鞭子抽烂了,露出遍布血痕的身体。现在他是昏过去了,靠着自己的手臂,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 周琅从未见过令狐胤有这样凄惨的模样,一时竟怔在了原地。 谢萦怀从他身后走出来,“也不知他死了没有。” 一直低着头的令狐胤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抬起头,他脸上的血痕已经结痂,那褐色的痂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怖。 “原来还活着呀。”谢萦怀好似惋惜他没有死一般。 令狐胤看见了面前的周琅,一直是死水一样的目光忽然晃动了一下,“周……” 周琅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不想叫谢萦怀听见,转过身对谢萦怀说,“谢小侯爷,我和他的事,我自己来处理。” 谢萦怀看令狐胤也不像是能还手的样子,就刻意摆给令狐胤看一般,贴在周琅耳边,“有什么事,叫我一声。令狐胤。”他抬眼看了形容凄惨的令狐胤,“即使打死了,也不过是麻烦一些。” “多谢谢小侯爷。” 谢萦怀退了出去。 周琅这才直视面前的令狐胤——他虽然身理万分抵触令狐胤,但男子皆有崇拜英雄的心,令狐胤抵御外敌的事迹他听过不知凡几,现在见他落到这个下场,不免又生出几分同情来。 “周琅。”这几日无论受了多重的刑法都不曾开口一回的令狐胤叫了周琅的名字。 “明日你就要被押解回京都了。”周琅说。 令狐胤早已知道这个结局,所以他平静的很,“我知道。” 他没想到,唯一回来看他的人,会是周琅。 周琅看见令狐胤这副了然生死的模样,心里更复杂了几分,“你要死了。” “嗯。”他知道他要死了。 周琅不知道该再开口说什么,令狐胤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周琅,也许是他这几日因为重刑都没有好好睡过觉的缘故,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显得如此的不真实,“你过来些。” 周琅以为令狐胤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就走近了两步。令狐胤闻到他身上那紫述香的香气,竟笑了起来。 “令狐胤!”周琅不知道这个时候,令狐胤为什么还能笑的出来。 “我没有想过,你会来看我。”他以为在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就应该心死,但眼前又出现这个人的时候,他死去的心竟又奇迹似的活了过来。 “又不是我愿意来看你的,还不是燕城和肖时卿两个……”周琅说话的时候,是压低了声音的,生怕叫外面的谢萦怀听见。 “你还是来了。”令狐沛不曾来,令狐柔不曾来,他最想见到却知道不会见到的人却来了。 也许是见惯了运筹帷幄的令狐胤,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让周琅觉得格外的不舒服,他故意抬高声音让外面的谢萦怀能够听见,“是啊,我来看看你会怎么死。” 令狐胤见着近在咫尺的周琅,忽然想伸手去碰一碰他。 “你再过来些。” 两人之间近在咫尺。因为令狐胤要比周琅高大一些的缘故,周琅几乎要靠在他的胸口。 “我有话要和你说。” 站在面前光亮处的周琅,就恰恰好似他现在心头唯一亮着的东西。 周琅看他这副神色,以为令狐胤要说对不起他一类的话,等他再靠近一些,令狐胤贴在他的耳边,忽然低下头,满是血腥气的嘴唇印在他的面颊上。 “你!”周琅没想到令狐胤将死还不忘轻薄他,退开两步,新旧被强迫的愤懑涌上心头,抬手便抽了令狐胤一巴掌,“你真是该死!” 令狐胤挨了那一巴掌,却一下子回复了一些生气一般,“还没有娶你,我怎么能死。” “你都要死了,还说这种糊涂话!”周琅打了令狐胤一巴掌,引来谢萦怀注目,他就只能咬牙切齿的又压低了声音,“真是无药可救。” “也不是无药可救。”令狐胤死寂的目光亮了些,“你能救。” 周琅看他满身的伤口,又不敢再打他,但他留在这里,听着令狐胤言语上的轻薄,又觉得恼恨万分。他不欲再和令狐胤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谢萦怀刚才见周琅打了令狐胤一巴掌,现在见他出来,上前问了声,“怎么了?” 周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令狐胤气的出来了,但他若是走了,再想见令狐胤就不是易事了,“里面血腥味太重,我闻了不舒服。” 谢萦怀看到周琅手上沾着的血,“下回别用手,疼了自己,这地牢里边,什么刑具没有,随便捡两样,都够他受得了。” 周琅只得含糊的应了两声。 谢萦怀有些想看令狐胤现在的模样,“你在外面休息会,我进去和他说说话。” 周琅心里一抖,但见谢萦怀空手进去,又松了一口气。 谢萦怀是知道周琅怕那种血肉模糊的场面,而他又自诩是个雅士,怎么会叫周琅看见自己粗鲁的一面,虽然他是很想捡根盐水鞭子狠狠的在令狐胤身上抽几鞭泄泄愤的,但看令狐胤已经惨成这样,就已经足够身心舒畅了。 令狐胤见到谢萦怀,就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来的。 谢萦怀啧啧两声,“神武盖世的令狐将军也有今天。” 令狐胤也没了在周琅面前嬉笑的心思,目光冷凝如冰。 “还记得在边陲,你怎么说的?”谢萦怀背着手,绕着令狐胤走了一圈,“怎么现在,我好好的站在你面前,而你就被你那个愚忠的老子给卖了?还沦为了死囚——” 谢萦怀口上从来不积德,他知道令狐胤的痛处,就踩着令狐胤的痛处说。 谢萦怀如今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实在是刺眼的很。 “瞧瞧你,拥兵百万,却连自己都救不了。”谢萦怀道。 令狐胤本来不欲开口的,听了谢萦怀这一句,却也忽然想刺一刺他,“那谢小侯爷贵为侯爷,不也是被那几个皇子公主骑在背上欺负吗。” 谢萦怀脸色一变。 那是他的过往——他当初得皇上赏识,名动天下,却在最心高气傲的时候,被皇上那一句‘立储’的戏言,害的一群后宫的疯婆子都来欺辱他。那时他少不更事,又在深宫中,姑母因嫉恨将他撇在一旁,那些被他一直压一头的凤子龙孙,都要骑着他的背,把
相关推荐:
捉鬼大师
绝对占有(H)
圈圈圈圈酱短篇合集二
小师弟可太不是人了
鉴昭行
[综漫] 受肉成功后成为了禅院家主
痞子修仙传
致重峦(高干)
屌丝的四次艳遇
吃檸 (1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