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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羞的厉害,就不再言语,“去换衣裳,皇兄好累就先歇息了。” 百里安‘嗯’了一声,低着头手脚并用的从床上爬了下来。百里明华看着他,笑着将被子拉开,盖在自己的身子上。 百里安现在心情着实有些复杂,他绕到屏风后,解下裤子,看着自己那被揉的红彤彤的一处,一张涨红的脸由红转青。 这他妈…… 白浊都沾在裤子里,自然不能再穿了,他将衣裳脱下来,揉成一团丢在地上,然后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只是换好衣裳,他还是不愿意出去,刚才百里明华那教他的事,给他心理造成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他现在都没脸去见百里明华。 他在屏风后发呆,躺在床榻上的百里明华久等他不到,就转过头看了一眼。 屏风是镂刻的香木,连成一丛烂漫的牡丹,镂空的花蕊中,透出一点雪白来。百里明华知道那是百里安在里面换衣裳,本来是不欲看的,但不知为什么,看到那雪白的颜色,就想到方才百里安在他怀中颤抖低吟的模样,极是艳丽,极是妩媚。 百里安在屏风后踌躇再三,还是走了出来,百里明华见他走出来,掩饰性的闭眼翻过身去。 百里安走到床边时,看他一点动静也没有,以为他是睡着了,就轻手轻脚的爬到床上来。他不敢跟百里明华靠的太近,就缩在床沿上,身后的百里明华转过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百里安伏下脖子,露出的一段雪白脖颈。他翻过来,身后将百里安扣进怀里。 “皇兄!”百里安以为他睡着了,现在忽然被抱住,吓了一跳。 百里明华的声音困倦的很,“睡吧。” 片刻之后,均匀的呼吸从头上传来,百里安才松下一口气来。他将百里明华的身子推开一些,又往床沿上缩去。 …… 第二天醒来时,百里明华已经走了,要不是屏风后还丢在地上的亵裤,百里安都要以为是一场梦了。 脏了的衣裳青河收出去洗了,百里安坐在床上发呆。 何朝炎来时,见到院子里没有人,问了奴才,就自己寻到寝宫里来了。他进来时,正见到坐在床上的百里安,百里安一副想什么出神的模样,腿压在被褥里,未梳起的青丝披散在肩上,一副楚楚动人的韵致。 何朝炎站在一旁,看了一会,才咳嗽一声,退回到门外。 百里安听到这声咳嗽,才惊觉自己光顾着想太子的事,将他要来的事给忘记了。 “我马上起来。”百里安边说边要起身。 “你不用着急。”何朝炎还在想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我今日是来的早了些。” 外面日头都高照了,哪里有早还是不早。百里安从床上爬起来,因为刚才在床上坐太久,起来穿靴子时,腿都还是麻痹的,他揉了一会,才将靴子穿好,又披了一件衣裳。 何朝炎入宫来找他,已经算是客了,他却睡到这个时候。百里安怕他等的太久,系着腰带的时候就道,“你进来吧。” 何朝炎应了一声,才走了进来。 百里安将腰带系好,又扯了一条发带,将头发散散的拢了起来。 何朝炎就在一旁看着,寝宫里的窗户紧闭着,透进来的光线暗淡的很。 “我昨夜睡的晚了些,起来晚了。”百里安解释。 何朝炎哪里会怪他,“没事没事——你现在才起来?要不要漱漱口,吃些东西?我从宫外给你买了五香糕。” 百里安洗漱折腾下来,何朝炎都在一旁等着,只是上朝实在用不了多少时候,百里安忙完了,只来得及和他说了两句话,何朝炎就告辞离开了。百里安看桌上摆的油纸包,那宫外带进来的东西,何朝炎揣在怀里,现在还热腾腾的。他心里升起了丁点愧疚,何朝炎大费周章的从宫外来看他,最后却被他搞忘记了。 百里安捧着五香糕吃了两口,忽然听到宫门外传来动静,他心里猜测莫不是那何朝炎去而复返?他正准备走出去看看,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和急急赶进来的柳青芜撞上。 “母妃?!”百里安心里一惊。 柳青芜脸色苍白的厉害,见到百里安,忽然三步并做两步,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百里安见到她回来,本来是有许多话要问的,但柳青芜抱着他的时候,单薄的身子颤抖的厉害,他就什么也问不出口,反手将柳青芜拥住。 “皇儿——皇儿——”柳青芜手上用的力气实在是大,抱的百里安都有些疼。 百里安听她惶恐语气,拍了拍她的脊背,“母妃,我在。” 柳青芜抱了他许久,才松开手来。她出宫几天,好像还瘦了许多的模样。百里安也不好问什么,叫宫女煮了安神的汤药来,让柳青芜喝。柳青芜喝了安神的汤药,脸上那惶然的神色才褪去一些,柳青芜喝完汤药,一双眼睛盯着百里安看。 百里安还没有见过她这样奇怪的目光,问了一声,“母妃,怎么了?” 柳青芜那发怔的视线才收了回去,“没事。” 百里安将空掉的碗端回来,递给一旁的青河。青河端着空碗出去了。 “皇儿,母妃有事同你说。”柳青芜见没有外人了,才忽然开口道。 百里安从她一回来就觉得有事,但他怕柳青芜不想说,才一直没有问,现在听她主动提及,就蹲在她身旁等着她开口。 柳青芜还是盯着他的脸,又伸手将他垂在鬓间的头发拢到耳后。她望着百里安,本来要说什么的,但一张口,就又露出一副悲怆的神色来。 百里安看她模样,就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事,比起叫柳青芜痛苦,他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母妃不想说就不说了。”百里安起身抱了柳青芜一下,“这些天,母妃也累坏了吧——回来了,就好好睡一觉。” 柳青芜点了点头,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百里安等到她睡着了,才叹了一口气退出来。 柳青芜这几天是睡的不好,她现在一闭眼,就又梦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与……瑾王。当初她仰慕瑾王,托付一腔痴恋,后来她入宫为妃,也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只可惜这终究只是一腔被枉费的深情,瑾王取妻纳妾,彻底断了她的心思。她专心在后宫里谋得圣宠,为此不惜听从皇后教唆,向怀有身孕的惠妃投毒。 当时惠妃并不打眼,她想着,自己身后有皇后,即便被查出来,也没有什么……后来确实没有什么,皇上并未因为惠妃中毒,而冷落她半分,反而更宠爱她,一步一步,养的她骄纵跋扈,而后她诞下痴傻的六皇子,皇上才因此冷淡她。多年来,她自欺欺人,觉得皇上对她还有那么一丁点感情,只是因为六皇子,才对她如此薄待。但这么多年过去,生下双腿残疾的四皇子的惠妃备受恩宠,到皇后死去,她地位也从未被谁动摇过,柳青芜才明白,皇上真正喜欢的是谁,真正厌恶的人是谁。早在她帮助皇后毒害惠妃的时候,她的下场便已经注定了。说起来,还是这个痴傻的孩子救了她,若没有百里安,恐怕皇上早就叫她化成了一捧黄土。 但是…… 国师府里,幽囚多年的瑾王趴在地上,笑她:“你以为惠妃没有报复你吗?” 惠妃……皇后……她已经远离这么多年后宫的纷争,被这么一问,就问的懵了过去。 惠妃……报复她? “你以为那一晚恩露殿里的,是皇上吗。” …… 躺在床榻上的柳青芜猛然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一句话概括自己的萌点 百里明华:兄长。幼驯染。抖S。 何朝炎:粗口。表里不一。忠犬。 百里苍城:女装。人妻。病娇。 玉青檀:你们聊,我先走了 第165章 金雀翎(165) 广和宫。 “娘娘,娴妃求见。” 握在手中的佛珠一顿。略施粉黛的惠妃睁开眼,望着面前供奉的佛像,殷红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见。” “是。”宫女应了一声,正欲退出去,就又听见惠妃的一声喝止,“慢着。” 宫女停下脚步,等着惠妃的吩咐。 “让她进来吧。”将手中因为婆娑多次,而有些泛黄的佛珠,挂在佛像平摊出来的手上。那佛珠是象牙雕就,每一颗都是地狱中一种鬼怪的镂刻,挂在慈眉善目的佛像手上,难能有什么庄严之感。 柳青芜进来的时候,看见站在眼前的惠妃,心里莫名一颤——当年入宫时候的惠妃,还是一个拘谨又爱笑的女子。现在多年过去,惠妃面貌上还能看出几分当年时候的轮廓,但她沉静的目光又显示出,她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在后宫之中任人欺辱的柔弱女子了。 惠妃望着眼前的柳青芜,并不说话。 柳青芜看她鬓间金凤,才恍然已匆匆过去十几年,她垂首向她行礼,得到的也只是惠妃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审视目光。 柳青芜幽居长乐宫数十年,当初那张扬跋扈的性子早已收敛起来,黛眉柔婉,“惠妃娘娘这些年过的可好?” “好。”惠妃言简意赅。 柳青芜抿了抿唇。皇后已逝,惠妃如今可以称得上是宠冠后宫,比起她现在的下场来,确实要好的多。 惠妃坐在椅子上,抬手将宫女递过来的杯盏接了下来。柳青芜跪在地上,她也不让她起身,慢腾腾饮尽一杯茶之后,才不紧不慢的道,“娴妃看来是安逸的日子过多了,竟有闲暇功夫关心起我来了。” 柳青芜从地上抬手,仰视的角度望过去,惠妃眼中有一层深深的郁色。 “起来吧。” 柳青芜站起身来,因为跪的太久,起来时,身子还因为不稳踉跄了两下。 惠妃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她本是清丽的长相,却非要画那样艳妩的红唇,唇印沾在白瓷杯上,血一般。 “我来,是想同惠妃就当年的事,道个歉。”柳青芜还是低着头。 提起当年的事,惠妃那死水一样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些微波澜,但转眼那波澜就又沉进阴郁的黑色中,“当年的事?” “我在长乐宫幽居数十年,现在想起,当年最不对不起的就是你。”柳青芜道。 惠妃并未打断她。 “我与皇后,一起欺辱你,陷害你……”柳青芜眼中也浮现出沉痛的神色来,她这些年一直不愿提及的往事,却要在如今一切都胜过她的旧敌面前,重新挖出来,“害你在宫中受到这样大的磨难,害你腹中的孩子一出世就……” 砰—— 茶杯摔在柳青芜脚下,瓷片裂了一地。 “你这次来,是故意讽刺我?”惠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柳青芜见惠妃那淡漠的目光忽然变的利刃一般咄咄逼人。 “我当初受的磨难,如今不都还给了你们。”惠妃往前一步,“如今皇后死了,颜嫔死了……连你,也只能抱着你那傻儿子呆在冷宫里。你有什么资格讽刺我?” 柳青芜并未想要借这事讽刺她,看惠妃一步一步走来,就忍不住生出后退的心思。 惠妃也只是走出两步,就再未向前,只站在柳青芜几步外,阴郁的望着她。 柳青芜止住内心惊悸,伏身跪在地上,地上那碎裂的瓷片扎进她手掌中,她也咬牙忍着痛,将身子伏到最低,“惠妃——淑清,当年是我骗你,是我害你,你若是还恨我怨我,我把命还给你。” 惠妃冷冷的望着她。数十年前,她在宫中举步维艰的时候,只有这娴妃愿与她相交,她感激涕零恨不能将一颗真心都掏给她。结果呢?无数次陷害,连她怀有身孕的时候,这对她千般关怀的娴妃,也没有放过她。当初那在后宫之中不可一世的娴妃,如今跪在她的脚下,她心里也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柳青芜手掌上淌出来的血染满了衣袖,“我只求你放过我皇儿。” 惠妃心中生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念头,她冷笑一声,“我还真当你娴妃愿意跪在我脚下替从前的错赎罪,原来——也只是为了替你那傻儿子讨一条命罢了。” 柳青芜回到长乐宫两日,百里安担忧她,衣不解带的在一旁照顾。但她满腹的心事,又哪里能同百里安说。倘若……倘若,瑾王说的是真的,百里安不是皇上的儿子,那布下这局的惠妃,心里肯定最清楚不过。只要她在宫里,只要百里安在宫里,惠妃要弄死他们母子,再轻易不过。 看到柳青芜悲切神色,惠妃心中也生出一种巨大的悲哀感来。 后宫里,都当她是最后的赢家,熬死了皇后,斗垮了颜嫔,连那娴妃,也被她踩在脚下,十数年不能翻身。但她在这广和宫里,又哪里舒心过一天。 越来越多的血,从深深嵌进碎瓷片的手掌中渗了出来,她眼中的泪也一滴一滴的砸在地上,“求求你了,淑清。” “求我?我当初求你,你放过我了吗?”惠妃一字一句,都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孩子……你放过他了吗?!” 柳青芜当初投毒,本就是皇后唆使,想叫那怀胎七月的惠妃一尸两命。最后惠妃侥幸保全了性命,四皇子却因为早产,落得双腿残疾。 惠妃见柳青芜忽然沉默,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坐回到椅子上,“你今日过来,是因为瑾王和你说了吧。” 伏在地上的柳青芜心里一震。 “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他了。”惠妃的红唇裂开一个古怪的弧度,“你来,就是怕我告诉皇上——百里安,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柳青芜听瑾王所说,已经信了九分,现在听到惠妃说出来,便已经笃定这就是事实。 看她惶恐神色,惠妃唇畔弧度愈大,“这些年,你在长乐宫里,过的也算安逸——现在忽然知道这样一件事,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呢?” 这样一件事若是真的,被人揭穿出来,就是欺君之罪,祸及九族。 看着地上脸色惨白的柳青芜,惠妃低低笑了两声。 “母妃——”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急的声音,几个想要拦着来人的宫女跟着那人一起走了进来。 “娘娘,六皇子他……” 闯进来的百里安看到地上跪着的柳青芜,几步上前将她搀扶起来,“母妃。” 柳青芜没想到百里安会忽然闯过来,也吓了一跳。 百里安看她手掌里嵌的碎瓷片,心中也涌出一股怒意来。他下午不过出去一会儿,回来就没见到柳青芜,两天前,柳青芜回来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他小心在一旁伺候,什么都不敢问,她这一回又忽然消失,可不叫他着急。一路问着宫女,才找到这广和宫里来,没想到一闯进来,见到的是这样一副场景,“敢问惠妃,我母妃是犯了什么错,你这样责难她?” 柳青芜这一回来,本来就是求惠妃放过百里安,现在听百里安质问,心里也惶恐的很,连忙将他拉住,“皇儿!” 百里安反手握住柳青芜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 “娴妃自然没犯什么错。”惠妃的目光,从百里安的脸上,停驻了片刻,才又落在柳青芜脸上。 百里安咬牙,他来这里和柳青芜最亲,无论在哪他一颗心都是向着柳青芜的,“那你凭什么叫我母妃跪在瓷片上?” “是我自己要跪,和惠妃无关。”柳青芜触及到惠妃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害怕百里安莽撞冲撞了她。 看着这母子相护的场景,惠妃心中蓦地生出一种恶意来。这些年她都不曾将这个秘密言说出来,为的便是让百里安成年要离开皇宫的时候,在柳青芜以为一切磨难都熬到头的时候,再将这件事捅出来,让那柳青芜也体会这痛失骨血的绝望滋味。但现在,看着那落魄到连伺候的人都没几个的柳青芜,能得到骨肉的庇护,她心底便怎么也忍不住那股扭曲的妒意。 当年骄纵跋扈不可一世的柳青芜,也有这样惊慌担忧的模样。 百里安看柳青芜不愿说太多,他便知道其中还有隐秘,惠妃手里,一定拿捏着柳青芜的什么把柄。自己这样闹下去,不能替柳青芜讨公道不说,甚至还可能害了她。想到这里,百里安只能按下满心的怒意,转身扶住柳青芜的胳膊,“母妃,我们回宫。” 柳青芜掌心里还嵌着瓷片,百里安不敢碰,只轻轻扶着她的胳膊。 柳青芜知道今日因为百里安突然闯过来,自己与那惠妃的恩怨不好再了断,就欲和百里安先回去,没想到惠妃忽然开口将她叫住。 “慢着。” 柳青芜心里一抖。 百里安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站在阴影中的惠妃。 “方才我和娴妃说到我皇儿近来心情抑郁的事,她亲口道,愿意让六皇子来我这广和宫里,陪我皇儿谈天解闷。”惠妃就是想让柳青芜尝尝这最看重的东西,被人拿捏着生死的滋味。 果然,柳青芜听惠妃所言,脸上即刻露出了惶恐的神色,她又要跪下来恳求惠妃,却被百里安扶住。 “惠妃,安儿他顽劣愚钝,恐怕会冲撞了四皇子……”柳青芜抓着百里安的手越来越紧。她摸不准惠妃的心理,只感觉惠妃要报复她,抢走她现在最重要的人。 “娴妃方才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出尔反尔,本宫可是要去找皇上来讨公道了。”惠妃道。 百里安不懂这事为什么能扯到皇上身上去,柳青芜却已经听出了惠妃言语中威胁的意味。如若她不让百里安留下来,那么百里安非皇上亲子的事,就会被她捅出来。 但若是将百里安留下…… “母妃?”百里安看柳青芜脸上血色尽褪,担忧道,“我就在你身旁,惠妃要和皇上说,就让她去说好了。”难道皇上还要逼着他去陪四皇子玩? “不!”柳青芜想到真相被揭穿之后的下场,全身都颤抖的厉害。 惠妃看见她这样痛苦的模样,那死水一样的心中,终于生出一丝快意来,“娴妃,你决定好了么?” 柳青芜看了一眼百里安关切的面庞,又转头看了一眼惠妃面无表情的脸,拼命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来,对百里安道,“皇儿,你就陪四皇子,好好玩几天。” 百里安不懂柳青芜为什么会忽然转变。 柳青芜眼中的泪光晃动着。 百里安看她这副神色,呼出一口气,露出柳青芜平日里见的最多的乖巧笑意来,“好,母妃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青芜这一生中,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过,也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悔不当初。 “母妃,你手上流了好多血,回去让御医帮你看看。”百里安安抚性的拍拍柳青芜的肩膀,“青河细心一些,先让他帮你把手上的碎瓷挑出来。嗯,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柳青芜还抓着百里安的袖子。 “送客。”惠妃道。 几个宫女上前,将柳青芜送出去了。等到这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百里安才转过身来,冷淡的看着站在阴影里的惠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苍城:有什么盐,洒了能比较保鲜来着? 玉青檀:我最近洒的是碘盐 百里苍城:我也去买点,哎 渣作者:四皇子!到你上场了! 百里苍城:!!!!买啥盐,我要买发胶! 玉青檀:莫生气,作者是煞笔 第166章 金雀翎(166) 青铜钟悬挂而下,又大到小,宽袍的乐师穿行其间,轻轻敲击,靡靡乐声不绝于耳。 百里安走进来时,就看到满殿戴着面具的乐师。或男或女,或站或坐,他刚一走进来,那送他过来的宫女就默不作声的带上门出去了。 百里安回头看一眼紧闭的宫门,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低头抚琴的乐师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乐师脸上戴着黑色的鬼怪面具,鬼怪面具上,还顶着两个红色的长角,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诡异。因为琴声的停歇,其他许多演奏的乐师也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望了过来。 这些人脸上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狰狞有如修罗恶鬼,齐齐抬头望过来,就是百里安也忍不住脊背一阵发凉。 铛——铛—— 青铜钟又被敲响,这些戴着鬼怪面具的乐师又低头演奏起来,百里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见众人围着一个四面垂着床幔的长榻,就有如地狱里的修罗恶鬼守着棺椁似的,他也不敢上前,进来之后,就一直靠着门边站着。 那长榻上躺着的人,应该就是传闻中的四皇子。这四皇子好似没有在宫中的场合中出现过,但格外的得皇上的宠爱,有一部分源于皇上爱屋及乌,但更多的是,四皇子自小聪慧远胜常人,听闻在太子代理朝政之前,皇上曾将一些政务交给他打理过。但这只是传闻,其中真假,就不是百里安这冷宫皇子能探究的了的了。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即便是这满殿乐声嘈杂,百里安也因为枯站太久,而忍不住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床榻上的人,似乎也睡醒。因为那床幔遮掩的缘故,百里安只能看见一道人影慢腾腾的坐了起来。 满殿乐声戛然而止,那些戴着面具的乐师纷纷停下手上动作,抱着各自手中的乐器,躬身退了出去。 百里安想起多年前的一个传闻,说这四皇子爱乐成痴,身边若没有乐声就难以安眠,他从前想只是个美化的托词,却不想今日看来,居然是真的。等那乐师纷纷退出去之后,百里安才在这死寂的宫殿里感到一股入骨的寒意。 坐在床榻上的人像是只穿了一层宽大的外袍,抬手揉眼的时候,袖袍滑落下来,露出修长的手臂。 外面今日太阳很大,但不知是何缘由,这广和宫里却冷的很。 床榻上的人睡醒了,伸出一只手臂来,将那层层纱幔撩开——他的手生的很好看,骨节修长匀称,皮肤有如玉石一般。他从床榻上探出一张脸来,一张戴着金色面具的脸,百里安正怔怔的望着他,他正好抬起眼来,那从面具下透出来的柔顺目光,也正好落在百里安的脸上。 他的目光,能叫人联想到羊羔那种十分温顺的生物上。 但他的体态,又是一个成人的模样。百里安在他幼年时见过一次,那时他还在惠妃的怀中,像是被抱着的布偶似的。现在长大了,身子拉开,手臂修长,袒露出来的胸膛,竟也不显羸弱。 百里安和他目光对视了许久,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才开口叫了一声‘四皇兄’。 百里苍城并没有见过他,听到他叫的这一声,也没有什么反应。 百里安觉得这广和宫里处处透着古怪,叫了这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就在一旁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百里苍城始终维持着探出头来的模样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瞳孔,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似的。但他明明又不是个孩童。 百里安到这宫里,连水也不敢喝,但他又口渴的厉害,端了一杯茶水在手上踌躇。末了,他还是不敢喝,就把茶杯又放回到了桌子上。他的目光又滑到一旁坐在床上的百里苍城身上,只见那本来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现在转而落到百里安放在一旁的茶杯上了。 “你要喝水吗?”百里安看他盯了那茶杯好一会,忍不住问到。 百里苍城点了点头。 百里安想他天生双腿残疾,又幽居在这宫殿里,事事都要旁人来伺候,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一股子同情来。他将倒好的茶水端起来,起身往床榻旁走去。 等走到近旁,他才看到床榻内的景象,那里面锦被上,都是金丝绣的繁复图案,戴着金色面具的四皇子,双腿就隐在那锦被下。 百里安也知道不该盯着别人的缺陷来看,就移开目光,将手中的茶杯递了过去。 百里苍城伸出手来,方才百里安透过帐子,看他手臂修长,现在他伸出来,百里安才看到,他那修长的手臂上,一根汗毛也无,显得十分秀气。但看他宽大的腕骨,又绝无女气。百里苍城从他手上接过茶杯,因为戴着面具的缘故,他喝水也不像常人那样,只能双手将茶杯捧到嘴边,伸出舌尖慢慢舔舐。 百里安心里还在好奇他为什么不摘下面具喝水,转眼就看到百里苍城脸上的面具,是从耳后延伸的金箍扣在头上的。 舌尖舔舐杯中的水,动作很缓慢,像是某种动物一般。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那一杯茶水才见底。 百里安也口干,但他不敢喝这广和宫里的水,现在见百里苍城喝水,忍不住也抿了抿唇。 百里苍城将空掉的茶杯递给他,因为是坐在床上,他仰头望过去的模样,极是弱势,极是惹人怜惜。即便他生着正常男子的体魄,露出这样的目光来,也让人生不出半点防备他的心思。百里安接过茶杯一看,见那杯底还有一些水,想来是舌尖够不到的,“还喝吗?” 百里苍城摇了摇头。 百里安将空杯放在桌子上。如今这宫殿里,只有他和百里苍城两个人,那些渗人的乐师走了,留下的百里苍城显得无害极了。 百里安本不是那种多话的人,两人又静默的坐了一会儿,百里苍城像是又困倦了,缩回到床榻上。百里安实在觉得无聊了,就在宫殿里绕了一会。这四皇子的寝宫里,有许多乐器,最显眼的,莫过于那青铜钟和安置在一旁的花鼓——那花鼓小小巧巧的,精致极了。百里安听闻过,有些艺人生三寸金莲,能在鼓上起舞,想来四皇子宫殿上的这个花鼓,也是这个作用。 但那花鼓,百里安看了熟悉的很,尤其是那花鼓中央的花蕊,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百里安走过去,伸手婆娑了一下。鼓面紧绷的很,百里安伸指一弹,见那花鼓即刻就发出‘咚’的一声。这一声一下就打破了这宫里的死寂。 百里安心里一紧,回过头去看那四皇子。见那四皇子好像并未察觉,才松下一口气。 这宫里还有许多乐器,百里安不敢再乱碰,只一样一样的望过去。但这些乐器,对百里安这种人,吸引力实在不大,他看了一会儿,就又绕到花鼓旁。 花鼓上跳舞,他见过一回,那一日和玉真出宫,就有一个蒙面的女子站在鼓上起舞,但这一个花鼓,比那日见到的花鼓还要小上许多。真的能站在这上面跳舞? 百里安又伸手按了按,见那鼓皮紧绷的很,钉着鼓皮的,是十几个指甲大小的金莲,箍成一圈。他这边还在研究,那床榻上的四皇子又探出头来,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的动作。百里安实在是好奇,加上那花鼓又不是很高,他就抬脚踩上去试验了一下。那小巧的花鼓好像真的能承载起他的重量一般,百里安抬起另一只脚,踩了上去。 他两只脚踩上去,那花鼓就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空。百里安在上面站了一会,就跳了下来,只是他刚才踩上去的时候没有声音,跳下来时,那花鼓忽然又发出声响来。百里安紧张的回过头去看那四皇子,见那四皇子正直勾勾的望着他。 百里安愣了半响,而后伸着袖子将那鼓面反复擦拭了一遍,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 百里苍城眨了眨眼睛,“你是要跳舞吗。” 百里安本来猜测他不喜欢说话,声音应该干涩的很,没想到入耳的声音低沉暗哑,泉水一般。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刚才他只是好奇这鼓的承重。 “站在上面跳舞的话,是不能穿衣裳的。” 他的目光还是纯然,声音却是成年男子的音调,说出这样的话,有一种调戏似的味道。 “我不是跳舞。”百里安否认。 百里苍城没有再说话,像是失望。 百里安也觉得有些尴尬,他为了避免这种像是偷玩别人玩具被抓包一样的尴尬道,“皇兄很喜欢乐器吗,收藏了这么多。” 这基本就是一句废话,百里安都以为自己能猜到答案时,就听百里苍城说,“我不喜欢。” 百里安一愣。 整个宫中,都知道四皇子喜欢乐声,到了离了乐声就无法入眠的地步。但是他却说他不喜欢。 “太吵了。”吵的他整日无法入眠,却没有任何办法逃离这种境地。 百里安看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十分认真,语气里甚至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厌弃。 第167章 金雀翎(167) 隔了一天,惠妃似乎也是不放心留百里安与四皇子独处,又增派了一个宫女过来,守在一旁。头一天里和百里安说了几句话的四皇子现在连一句话也不说了,百里安过的也痛苦,他整日和四皇子在一起,那些乐师每回进来演奏,他都要被迫守在一旁。本来乐曲是叫人享受的,但数十种乐器混杂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就只叫人心烦意乱。 百里安不知四皇子是什么样的心理,他反正听了几天,就感觉自己难以忍耐了。 那宫女也奇怪,明明没有戴面具,给百里安的感觉却像是戴了一层面具,她守在百里苍城身边,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 四皇子就更奇怪了,他那一日本来还能起身,也还能说话,那宫女进来之后,他就仿佛极其病弱似的,一天下来连起身的次数都很少。就在百里安觉得自己再留在这广和宫,真的要折腾出心理疾病的时候,太子来了。 太子虽明面上和六皇子不热络,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找他一回。这一回他去长乐宫找百里安的时候,听到百里安住在广和宫陪伴四皇子的传闻。 惠妃与四皇子都是宫里的异类,都几乎不与外人来往,尤其是四皇子,宫中盛事几乎没有出席过几回,惠妃对外一律推说他身体虚弱。百里安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呢? 太子亲自来了广和宫,不知和惠妃谈了什么,百里安就叫一个宫女带了出来。 百里安出来时,觉得那宫中嘈杂的乐声还萦绕在耳畔久久不散,那实在不是夸那乐师的技艺高超,而是真的被那嘈杂的乐声折腾的有些神经质了。 惠妃还是那一日的艳丽妆容,坐在一旁,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百里安出来时,正看到站在惠妃面前的太子,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几步走上前,叫了一声,“皇兄。” 太子转过头来看他,眼中化出几分暖意来。 惠妃放下手中茶盏,“送客。” 太子和百里安两人就此被请出了广和宫。说起来,百里安在广和宫里也只待了几天,但不知为何,看着外面的阳光,竟荒唐的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百里明华自然体会不到百里安的微妙心理,从广和宫出来,一路都没有见到百里安说话,就自己停下脚步来,问百里安,“皇弟怎么去了广和宫里?” 百里安耳中还是那青铜钟的声音,听到太子问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太子停下脚步来,才认真的去听他的话。 “惠妃说四皇子这几日心情抑郁,就让我去陪他说说话。” 百里明华望着百里安,“皇弟和四皇子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这两个称呼,即刻分出亲疏来。 百里安当然不好跟太子说实话,“我也只是去陪他几天。” 百里明华目光愈深,他将百里安送到长乐宫时,百里安正要同他告辞,自那之后,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过几句话的百里明华却忽然伸手牵住他的衣袖。 在外面,百里明华很少会与他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百里安心里也吃了一惊。 百里明华的手更进一步,抓住百里安的手,“不要再去见四皇子。” 百里安还在想这句话是警告还是什么的时候,百里明华那抓着他的手,轻轻在他掌心按了按,“我不喜欢。” 百里安还没有见过百里明华这副模样,一时怔住了。 百里明华低下头来,灿烂的阳光落在他漆黑的眼睫上,像是连他的眼睛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似的,“我不喜欢你去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百里安点了点头。 百里明华这才松开抓住他的手。 “皇兄,我……” 百里明华伸手抚了抚他的面颊,“进去吧。” 百里安这才转身进了长乐宫里,他进了长乐宫转头一看,见百里明华还站在门口,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太子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是警告他不要与四皇子太亲近,还是单纯的只是……占有欲作祟? “小皇子。”刚从寝宫里出来的汝烟正好撞上了回来的百里安。 百里安看见汝烟,心里也惊喜的很,汝烟许久没了下落,但他一直念着柳青芜,一直忍着没有问,现在汝烟又回来了,他心里总算感觉到了一丝安慰。 “汝烟,你的病好了?” 汝烟被百里安这么一问,脸上恍惚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嗯,奴婢的病好了,就回来伺候娘娘了。” 百里安经过这一回,也一下知道了身旁亲近之人忽然都消失,自己是个什么滋味,他看出了汝烟的古怪,却没有去追问什么,“回来就好。” 汝烟低下头,抿唇笑了笑。 百里安想到柳青芜那一日从广和宫出来,满手是血的模样,“我母妃在吗?” “在。”这回换做汝烟担忧了,“娘娘她……” 百里安看汝烟欲言又止,就径直进了寝宫里。寝宫中的门窗都紧闭着,显得暗沉沉的,百里安还没看到柳青芜,就先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等他走进去,就看柳青芜是伏在榻上的,一只手撑着床榻,一只手按着胸口,满头的青丝从肩上逶迤下来,更显得她肩膀单薄。 “母妃。”百里安连忙上去扶她。 柳青芜抬起头来,见到是百里安,暗淡的眸中总算现出几分神采来,“皇儿,你回来了。这几日你在广和宫里……”她想说什么,说到一般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百里安这几天就算在广和宫过的不好,也不会同柳青芜抱怨,叫她伤心忧虑,“母妃,我在广和宫陪四皇兄下棋谈天呢,你怎么担心成这样。” 柳青芜被百里安扶起来,百里安拿了个枕头给她,垫在她身后,想让她坐的舒服一些。 柳青芜脸色惨淡的很,她今日又没有起来梳妆,一双眼睛肿的厉害,唇上又没有血色,百里安离她近了,都能看到她眼角的细纹。 柳青芜也想装出轻松的模样,“皇儿今天怎么回来了?” “太子去广和宫里找我,将我带出来了。”百里安道。 “太子……”柳青芜喃喃两声。而后她想到了什么似的,抓住百里安的手腕,“皇儿,太子他……” 百里安看她说的仓促,又咳嗽起来,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慢些说,“太子怎么了?” 柳青芜是从中寻到了一线生机,“往后你要多与太子往来,叫他相信你,亲近你。” 百里安虽然不明白柳青芜话中的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太子如今已经着手朝政,想来,也是离继位不远了。”柳青芜道。与其生死拿捏在惠妃手中,不如奋起赌一把,若太子继位,即便以后这件事被揭穿,百里安也能保全住一条性命。 百里安默不作声的在一旁听着。 柳青芜寻到生机,这几日一直紧绷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她抬首看见百里安俊美面孔,更忍不住心头苦涩,若没有她,百里安未尝不能问鼎皇位。即便不能,那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一个在深宫里忍气吞声的下场。 “还有两年,我就能出宫了——母妃再忍一忍。”百里安安抚道。 柳青芜点了点头。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 百里明华送百里安回长乐宫之后,自己本来也打算回东宫的,但走到门口,听奴才禀报,说那虞容在里面等他。他平时还能与她周旋一二,但今天不知道怎么,竟烦闷的连见她一面都不愿。他从东宫里出来,走了一会儿,竟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长乐宫,他抬首看一眼褪色的匾额,神色一黯,绕过了这里。 他对百里安从来心无芥蒂,但今天,他觉得心里生出了一根扎人的刺儿来。百里安为什么会忽然和四皇子亲近起来呢? 百里明华并不是防备百里安,而是因他太过在意百里安,以至于看到他和别人亲近,就觉得难以忍受。 这感觉很奇异,也太过明显,让他发觉到了之后,连自欺欺人也做不到。 他不喜欢百里安和任何人亲近,即便是从前的好友何朝炎,他也不愿意。从前他尚且可以告诉自己,是因为何朝炎太过顽劣,不想让他带坏自己单纯的幼弟。但今天,他从广和宫里将百里安接出来的时候,他心里那股猝不及防的酸涩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对百里安的感情,当真只是兄弟之情? 倘若真的是兄弟之情,百里苍城也是他的弟弟,百里安与他亲近一些,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但这种念头一出来,心中就有一道声音回复,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百里明华自己都给不出自己答案。 天上的流云遮住了太阳,脚下那道影子都变淡了许多,百里明华顿下脚步,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他在东宫里,最好的玩伴便是自己的影子,在皇后去世的第一年,他孤寂的无以复加,便学会了低头和自己的影子说话。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问自己的影子。 本来该像从前千百次重复过的一样,影子不会回答,但在百里明华问出这一句话之后,竟真的遥遥传来一道似是回复的声音。 ——“因为嫉妒。” 百里明华心里一抖,那声音却还在继续,百里明华这才发觉,那声音似是从墙里传来的。 墙? 百里明华抬起头,看现在自己走到的地方,正是冷宫一隅的和硕殿。宫中今年又甄选了许多新的宫女进来,有些年岁大的就要就此被送出宫去,在此之前,这些宫女都会被统一安放在这和硕殿里。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百里明华走过去听了几句,隔着墙的,应该是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宫女,在说着各自伺候过的主子的事。 那些敢说的,不敢说的,在不日出宫的诱导下,都说了出来。 这几个宫女在说颜嫔。颜嫔,百里明华在母后那里见过几回,只记得是个很高挑的女子,后来母后亡故之后,这颜嫔紧跟着也在冷宫里以三尺白绫了结了性命。这几个宫女说的,便是颜嫔的闲话,说这颜嫔会落到这个下场,就是因为嫉妒陷害过惠妃一回,后来惠妃诞下四皇子,膝下没有所出的颜嫔便被打入了冷宫里,几年之后,便耐不住这无穷尽的寂寞自尽了。 这后宫之中的事,百里明华从小耳濡目染,以前年幼时,还觉得一分一毫都不能忍受,但如今他长大成人,那黑暗肮脏的东西,他竟都已经如数习惯。 百里明华听完那几个宫女说的颜嫔的事,正欲离开的时候,冷不丁听到了一个宫女提到了六皇子三个字,他的脚步一下顿了下来。 “当年六皇子和瑾王的事,你们知道么?” 第168章 金雀翎(168) 百里明华扶墙听了一会,听那宫女提起当年御花园中撞见的事,那事也算是宫中秘辛,再加上有人故意隐瞒,到今时今日已经鲜有人知道了。 “当初六皇子才什么年纪,那瑾王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 “那一天我就在御花园中,看到六皇子衣裳都被扯烂了,被那娴妃抱在怀里,身上胸口全都是印子——当时后宫里,正巧太后生了病,让瑾王入了宫,可怜那六皇子,小小年纪……” “嘘,这事可不能乱说。” 墙角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百里明华的神色愈发难测。 “你说那六皇子真的被那瑾王……” “那还有假?当初六皇子才出生的时候,不是个傻子么,怎么会忽然就不傻了。” 百里明华听到这里,便再也忍耐不住。 围在墙角窃窃私语的几人忽然看到面前落下一道影子,抬头一看,一个个脸色当即变的煞白,跪在地上叩首,“太子。” 百里明华眼神阴郁,“说清楚。” 百里明华从那几个宫女的口中,了解到了当年的事,包括传言中,在国师府中清修的瑾王,在后宫中的所作所为。从前他以为柳青芜不教导百里安男女之事,是因为太过溺爱,却想不到,其中竟然隐匿着这样的一宗秘辛。 至于这件事为什么被压下来,百里明华也很清楚,百里安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儿子,和皇室的颜面比较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百里明华原原本本的听完,胸口间也生出了一股子戾气出来——瑾王。 …… “御医,我母妃怎么样了?”百里安拦下刚从寝宫中出来的御医。 御医抬头看了他一眼,“娴妃娘娘心有郁结,非药石可医。” 这特么不是废话吗! 百里安进了寝宫里,见一日消瘦过一日的柳青芜坐在床边咳嗽,房中瓷瓶里那些枯萎的花,都叫百里安换成新鲜的,沾着露水的花了,摆在这死气沉沉的宫殿里,总算多了些许生机。百里安站在屏风旁看了一会儿,见柳青芜咳累了,趴在床上睡去才退了出去。 汝烟手上端着煎好的药进去了,百里安坐在院子里直叹气。 “六皇子——”一旁的白苓看他神情郁郁,忍不住叫了一声。 百里安实在是没有理他的兴致,摆了摆手,示意不要烦他。 白苓欲言又止的退了下去。 百里安坐了一会,见长乐宫里来了人,是广和宫里派来的宫女,说要来请他过去。百里安才从广和宫里回来才一天,对那鬼地方还心有余悸,见他们又来,便一口回绝,没想到这侍女径自闯到柳青芜的寝宫中,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叫柳青芜亲自开口劝百里安和她们一起去广和宫了。 百里安是真的不愿意再回那鬼地方,他从广和宫里出来,现在睡觉耳边都会有那乐声的幻听,但柳青芜又开口叫他去,即便他现在心里抵触,面上还得顾及着柳青芜身体的状况,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等到了广和宫,她看到手上握着一串佛珠的惠妃时,只觉得她怎么看怎么叫人生厌。 惠妃并没有和他说话,只叫人半押解的将他又推到四皇子的寝宫中。 这一回百里安的心情就没有上一回那样轻松了,他又被迫听完那混杂的乐声,等他忍不住烦躁想要开始砸东西的时候,不知是因为时限到了还是什么缘故,那些乐师鱼贯着退了出去。 百里安抱着头坐在桌前。 四皇子的声音传了过来,“又是你。” 百里安看了他一眼,他对惠妃有怨气,连带着对四皇子也露不出什么好脸色来,“你以为我愿意来?” 四皇子像是才沐浴过,发梢还是湿漉漉的,披散着头发,用手撑着坐在床上,就这么歪着头看着百里安。 “是我母妃让你来的吧。”百里苍城道。 百里安按着刚才被那嘈杂的乐声吵的肿痛的额头,他这一回也不想回答四皇子的话了,起身走到紧闭的大门旁,那门从外面落了一层锁,百里安使劲推搡的时候,能听到铁链撞击所发出来的声响。 百里苍城看着他的动作,“你出不去的。” 百里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现在的处境,能指望上的也只有太子了。 柳青芜决计是有什么把柄被那惠妃握在手中,那把柄可能还与他有莫大的干系。但这一回两回,什么也不跟他说,就真的很憋气了。 实在做不到像第一回 来到这里时候的心平气和,百里安烦躁的在宫殿里踱步。惠妃放他跟他那个双腿不能动弹的儿子在一起,是以为他不会动他儿子还是怎么的? “哐当——” 忽然发出来的声响吸引了百里安的注意,他抬头望过去,见刚才还坐在床上的四皇子现在跌到在床下,刚才的声响,就是他无力的双脚,绊倒了一旁的烛台。他似乎也摔的痛了,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直起身子。 他那个姿势像是要往前爬行。 百里安实在是没有欺负残疾人的嗜好,虽然他打心眼里不喜欢惠妃,但也没必要因为不喜欢的人去迁怒旁人。他走到跌倒在地上的四皇子面前,四皇子看他过来了,还显得有些怯怯的模样。 现在眼前的是一个身体看起来十分正常的成年男子,他身材虽然修长,但并不过度纤细,胳膊撑着上身直起来的时候,后背的肩胛骨的弧度十分动人。 似乎是被百里安的目光吓到了,百里苍城低着头,“我只是想喝水。” 百里安听那一声,只觉得心里莫名一软。他叹了一口气,半拖半拽的将百里苍城推回到床上。只因为百里苍城穿着宽大服饰的缘故,将他推到床上时,他胸口的衣襟散开了一些,露出了胸口玉石一样的肌理。 百里安给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还是同上次喝水的姿势一样,百里苍城双手捧着水杯,默不作声的舔舐着。 “皇兄。” 百里苍城抬起眼,他的睫毛很长,这样望过来,有一种无辜懵懂的感觉。 “你每天都呆在这里,不会难受?”百里安是真的受不住那乐声。 百里苍城思索一下,“不难受。” 百里安反正是难受的够呛,他看百里苍城将空杯递过来,顺手接下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那个伺候你的宫女呢?”百里安想起那个板着脸的宫女,她在时,百里苍城几乎都不会说话。 百里苍城道,“她犯了错,被母妃赶走了。” “那再找一个伺候你的人。”百里安蹲在地上,“皇兄的腿不方便,身旁没个伺候的人怎么行。” “没有人。” 百里安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他是真没懂百里苍城这没有人三个字的意思。惠妃荣宠不衰,这广和宫里伺候的奴才,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怎么会分不出人来伺候堂堂一个皇子呢。 百里苍城还想和他说什么话,门口忽然传来铁链撞到木板上的声音,百里安转过头,就看紧闭的宫门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那宫女就从缝隙中溜了进来。她一进来,百里苍城的神色就变了,百里安都看的出。 “六皇子。”还是那一天的宫女。 百里安从地上站起来,他看一眼缩回到床上的百里苍城,拍了拍衣摆转身走了。 因为百里苍城这显而易见的抵触心理,百里安就多看了这两人一眼。反正惠妃是打着让他陪四皇子谈天解闷的名义让他进来的,但是又派了宫女进来监视他,像是生怕他和四皇子说上话一样。 看的越久,他越觉的这在传闻中的四皇子和他见到的四皇子不是一个模样。 就比如四皇子想要喝水,宫女就会端水到他身旁,还专门用了银筷沾水喂到他的舌尖,但百里安知道,四皇子只是不能走路,双手却好好的。但那宫女什么也不让他做,只要四皇子有流露出一丝想要尝试的欲望,她就会在旁边说,不行,不可以。四皇子每回都乖巧的很,宫女说他的手端不住杯子,他便仰着头等那宫女拿沾水的银筷来往他舌尖渡水。 即便是三岁小孩,也不应该是这个哄法。百里安反正是不懂这广和宫的人是什么心理,四皇子能和别人无障碍的交流,除却一双不能下地的腿,他身上每一处都和常人并无两样,况且,他双腿并没有同那些先天残疾的人一样萎缩,如果多做些尝试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就这么将他圈在宫里,哄着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玻璃人,算什么? 但四皇子的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准就是那惠妃溺爱孩子的独特方式。 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维持到有一个晚上。百里安虽然也住在长乐宫里,但没有四皇子那样好的待遇,有金缕床睡,惠妃就给他准备了一床薄被褥,靠在桌子下面就能将就着睡。百里安虽说是个冷宫皇子,但也没吃过这样的苦头,睡的那是浑身不自在,浑身的骨头都在咯吱咯吱的作响。他夜里辗转反侧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那宫女到入夜的时候,就已经退到外面去了,那声响决计不可能是她发出来的。 百里安眯着眼看了一会,见那床榻旁有一个站立的人影,那道影子佝偻的厉害,像是靠手臂的力量站起来的。 但他双腿确实是直立的。 是谁? 寝宫里的烛台已经都熄了,紧闭的门窗连月光都透不进来,百里安就看着那个奇怪的人影,慢慢挪动到桌前。 瓷杯碰撞到金属发出的声音,而后就是熟悉的舔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今天留言全都是小天使在哭惨诶 令狐胤:我被最亲近的人背叛 谢萦怀:我亲眼看着自己的挚爱死在怀中 渣作者: 百里安:我……脱……肛……了…… 渣作者:唉呀妈呀真是催人泪下啊 第169章 金雀翎(169) 百里安拿了身旁的烛台,点燃了,往那人影旁一照,见那站立的人果然是四皇子,“皇兄,你……” 四皇子没料到百里安会醒来,握着瓷杯的手一抖,那还盛着水的瓷杯就摔在了地上。 门外即刻响起了声响,四皇子惊惶的回头看了一眼。他扶着桌子,踉踉跄跄的想要回到床上去,只是他似乎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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