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来得及吃东西,胃里全都是酒,出来一吹风,那酒就全吐出来了。令狐胤腾不出手来,就站着等周琅吐完。 周琅吐了一阵之后,就又睡过去了。令狐胤抱着周琅,却不是送周琅回他住的院子,因为周琅住处偏僻,他此时中途出来,实在不好离开太久,就直接将周琅就近送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想等他休息一夜之后,明日再遣人送他回去。 当值的长青看到令狐胤早早的回来,吓了一跳,见他怀里还抱着人,就更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周琅是歪着脸靠在令狐胤怀里的,长青一时没有认出来,“将军,他是——” “长青,你去拿些解酒的参茶。”令狐胤没有回答,只吩咐了一声,就将周琅抱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的居所要比其他院落的房间来的大,床也要大上很多,他将周琅放到自己床上之后,门外的长青也刚好端了参茶进来。 “你喂他喝吧,我还有事。”令狐胤现在就要再过去了。 长青应下之后,令狐胤就走了。长青端着参茶,坐到床边,这时他才看清周琅的脸,视线凝滞了一会儿,他才将周琅扶起来,一口一口的喂他喝参茶。 周琅喝了几口就醒了,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长青。 “周公子醒了。” “这是哪里?”周琅只记得自己是在席上喝醉了。 “这是将军的住处。” 周琅扶额想了一会,就猜到是自己喝醉了,令狐胤将他送过来歇息。 长青的勺子又递到了他嘴边,周琅不想喝,就别过了头。 “周公子怎么不喝了?” “难喝。”参茶一股子药草味。 “这是给你解酒的。”解酒的茶,能指望好喝到哪里去。 “不想喝。” “不想喝就不喝了。”听周琅如是说,长青也不再勉强他,将喝了一半的参茶放到了一边。 周琅不相信长青会这么好说话,一时有些狐疑。 “周公子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长青此时理应出去的,但是看着周琅那戒备的目光,又不想这么快离开。 “看你脸上长了一朵花。” 长青一愣,真的抬手抚面。 周琅没想他会听信这一番戏弄,忍不住一笑。 长青放下手,“周公子还有开玩笑的心情,看来是真的醒酒了。” “是啊,还是多亏了你的参茶。”周琅似真似假的道。 “周公子醒了酒,就早点歇息吧。”长青嘴巴笨的很,明明想再和周琅多说几句话,最后却又拐到了这里。 还好周琅现在并无困意,加上又醒了酒,现在亢奋的很,“睡那么早做什么?” “那周公子想要做什么?”长青看周琅狡黠的模样,心里微微一动。 “你过来。”周琅勾了勾手指,长青就走了过去。 “会下棋吗?” 长青摇了摇头,“不会。” “没事,我教你。”周琅现在也是无聊的很了,大晚上的,也没有别的可以做,“你去拿个棋盘过来。” 令狐胤倒是有一副棋盘,只是那是别人送的礼品,一直收在书房里,周琅说要要,长青也只是思索了一会就去拿过来了。 周琅扶着床榻起来,他才醒了酒,身体还有点飘飘然,他走到桌子旁边,将棋盘摆开,白子给长青,自己拿着黑子。 “棋盘上有纵横各19条直线,直线合成361个交叉点,棋子走在交叉点上。”周琅落了一子给长青示范,等他看清了自己又将棋子拿了起来,“落子后不能移动,以围地多者为胜。棋盘上的规矩向来是黑先白后,但你不会,我就让你先落子。” 长青看面前的棋盘,听周琅讲了规则,自己又细细思索了一阵,才有些踌躇的落下一子。 周琅紧跟着落子。 长青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棋路如人一般耿直,周琅每一子都落的毫不费力。越下到后面,长青的棋子就落的越慢,有时候落下一颗子,还要想上半天。 周琅就喜欢看旁人那苦苦思索的模样,他也不催长青,就托着腮看着他。 不知不觉已经下了两个时辰的棋,这一把长青又是举子迟迟未落,“我输了。” 他已经连输了五把。 “没事,你是第一次下棋。”周琅每一回都这么安慰,然后每一回都一子不让的将长青的白子围困至死。 长青抬起头,看到周琅脸上挂着的笑,他不懂棋,也不会下棋,输赢于他而言都看的很淡,他输一回,就觉得面前的周琅就开心一分。到最后,他本来能落五十子,却偏偏只落三十子。 周琅看到长青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眼角微微上挑,清俊的面孔因为这一个动作而横生几分艳色,“怎么,输的不甘心?” 不,他每一把都输的心甘情愿。 面前的烛火映在周琅的脸上,染的他上挑的眼尾桃色更甚。 长青将棋盘上的白子捡了回来,“再来一把。” 周琅亦是兴致勃勃,好似经由这棋盘的输赢,能让他满腹的恶气宣泄出来。但这一盘两人只落了一子,长青就忽然站起来了。 周琅手执黑子还未落下,“怎么了?” “将军回来了。” 长青说完,径自就推门出去了。周琅跟着长青走了出去,等两人从房间里出来,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朦胧亮了。 院子里空无一人。 “将军在哪里?” 周琅的话音未落,院子外就想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个当值的士兵左右搀扶着令狐胤回来了。 令狐胤这一夜喝的真的太多了,他这样的酒量,都醉的需要让人搀扶才能走路。 “将军!”看到令狐胤,长青迎了上去相扶。 令狐胤垂着头,他的衣裳被人抱着,袒露着上身,后背绯红滚烫,出了一层汗。 长青将令狐胤的胳膊扛到自己脖颈上,对那几个送令狐胤回来的人说,“你们下去吧。” “是。”那些士兵松手推开。 “周公子,烦劳你抱一下将军的衣裳。”长青说。 周琅就将那衣裳接了过来,那些送令狐胤回来的士兵就退到院子外去了。 长青扶着令狐胤进了房间,周琅又跟着走进去。长青将令狐胤放到床上,拿了湿巾过来替令狐胤擦身上的汗。 周琅看着他一个人忙前忙后,“这院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长青将令狐胤背后的汗擦完,又去擦他的手臂,“原本是四个,有三个将军令他们出去办事了。” “那不会调些奴才过来伺候吗?”周琅还是不解。堂堂一个将军,现在喝醉了只有一个奴才伺候? 长青的动作一顿,“将军不喜欢不熟悉的人在身边。” “为什么?” 长青抬起头,看着站在床边的周琅,“不为什么。” 周琅以为长青是在敷衍他,皱了皱眉。 事实上并不是长青敷衍他,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令狐胤从上阵领兵开始,往后无论是喝醉了还是睡着了,身边只要有生人,他就总是不安稳,有时还会忽然从梦中惊醒。有时醒了就是醒了,有时却会忽然拔刀伤人。将军自己也知道,所以房间里的兵刃总是要藏起来。 周琅还抱着令狐胤的衣裳,那衣裳都染上了浓烈的酒味。 “你将衣裳放到这里就可以了。”长青将令狐胤身上的热汗擦完,端着铜盆出去准备醒酒的参茶。 周琅就将衣裳一件一件的挂在了屏风上。 长青临出门的时候,忽然对周琅说,“周公子离将军远一些。”虽然将军身边并没有利器,但他看到房间里的周琅,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 周琅还没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长青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离令狐胤远一些? 周琅还在想那话里的意思,躺在床上的令狐胤忽然伏在床榻上呕吐,他喝了不知道多少酒,现在吐出来的,都是胃里的酒。 屋子里都是令人牙酸的干呕声,周琅莫名的有些担忧。 令狐胤伏在床榻上,周琅才看清他绯红的背上有许多疤痕,那些疤痕经年累月已经很淡了,却纵横交错他整个背部,仔细一看,有许多伤口都是从肩胛开始,一路横贯到他的后腰,不知是怎样的伤势,才会留下这样让人陡生惊惧的疤痕。 令狐胤将胃里的东西吐完,翻身倒回床榻。周琅看他一张脸也开始发红,眼角有一层不知是汗还是刚才吐到难受的时候逼出的眼泪。 “哥哥,你没事吧?” 周琅问了一声。 令狐胤没有回答,他双眼紧闭,气息却很粗重,胸口起伏的厉害。 周琅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令狐胤。 白日里这斯文又威严的将军此刻就躺在他面前,紧蹙的眉宇为他平添几分脆弱之感。 周琅抬手想要去将他汗湿了挡在眼前的头发拨开,令狐胤又忽然翻身,伏在床榻上干呕,只是这一回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周琅伸出的手抚上他的背,轻轻拍了几下。 周琅摸到令狐胤的背,方才长青已经擦过一回,现在那背上又出了一层汗,“不能喝就少喝啊,还拉着我喝。” 伏在榻上的令狐胤忽然转过头来,他一双眼已经睁开。 周琅被他吓了一跳,就要往后退,令狐胤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喝醉的令狐胤力气大的吓人,他抓着周琅的手腕,一下将他拽到了床上来,周琅跌到床上,想要起身坐起,令狐胤又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抵在床榻上。 令狐胤的眼睛深的怕人,他低下头,几乎要抵在周琅的额头上。 隔得很近,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哥……哥哥?” 令狐胤的眼睛里倒映着周琅此刻惊惶的神色,但他眼睛里分明又没有焦距。 周琅抬起胳膊去推令狐胤,令狐胤又伸出另一只手扣着周琅的五指按在床榻上,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令狐胤眼角下那一滴不知是汗是泪的水珠落到了周琅的脸上,然后顺着他的面颊滑落到床榻上。 感觉到身下的人没有再反抗,令狐胤的眼睛忽然又闭上,按在周琅的肩膀上桎梏着他的手也陡然失了力道,整个人栽倒了下来。 第37章 周郎顾(37) 长青端着参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周公子?” 周琅被令狐胤压的有点喘不过气来,明明看起来和他身段差不多的令狐胤,压在他身上却怎么都推不开。 周琅看到走到床边的长青,“你快将你们将军……扶起来啊。” 令狐胤的手还扣着他的五指,两人的头发也纠缠在了一起,周琅些微挣动,就扯的头皮疼。 长青去扶令狐胤的胳膊,被令狐胤压在身下的周琅去忽然痛叫了一声——令狐胤扣着他五指的手忽然用力,他五指修长,被这么一捉,骨头都险些断掉。 听到周琅这一声,长青就不敢碰了。 “周公子,将军他——”长青也不知道令狐胤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从前只是伤人,不想这一回怎么是捉了周公子。 周琅痛的眼角蕴了一层水光,令狐胤又靠在他的肩上,灼热的酒气随着他的呼吸喷洒在周琅脸上,不得已迫使他眯起泪眼来。 长青继续说,“可能要烦劳周公子辛苦一夜了。” 周琅还没明白长青的意思,就看到长青带上门出去了。 “你这奴才!”周琅气的咬牙,他又推不动身上的令狐胤,只能眼看着长青带上门出去,“给我回来!” 天已经亮了,长青的影子印在门上,但那影子一晃,就消失了。 周琅知道长青不会再折返,也不在徒劳挣扎了,别过头避开令狐胤鼻息间的灼热酒气,等着令狐胤清醒。 他昨晚与长青下了一夜的棋,现在在令狐胤身下闭眼躺了一会,居然就沉沉睡去了。 门外消失的影子又印在了门上…… 令狐胤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外面天已经大亮,却因为房间里门窗紧闭,而没有阳光照到屋子里来。 令狐胤头疼欲裂,他感觉身上仿佛压着什么东西,垂眼一看,映入眼帘的却是周琅的侧脸。周琅趴在他身上睡着正沉,满头的青丝从令狐胤的胸膛铺散到床上,有几缕还握在令狐胤的掌心里。 昨夜的事令狐胤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自己将周琅送到自己的房间来——只是不想会有这样的一幕。 令狐胤从散到地上的被子里将手抽了出来,按了按额角。趴在他胸口的周琅忽然动了一下,同样压在他身上的腿微微曲起。令狐胤因为这一下就不动了。 周琅呼吸平稳绵长,枕在他的心口,令狐胤垂眼望过去,只能看到周琅黑压压的睫羽和鼻尖。因为他侧着靠在令狐胤胸前的姿势,呼吸间带动的微小气流就从令狐胤的胸口麻酥酥的拂过去。 令狐胤的心忽然变的很软,好似泡进了一潭泉水中。 窗外忽然响起啾啾的鸟鸣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周琅的眉头皱了皱,睁开眼来。 他这时才察觉到自己整个是压在令狐胤身上的,他的脸颊还贴着令狐胤心口的温热皮肤,周琅抬起头看了一眼令狐胤,发现他还闭着眼,心里就陡然松了一口气——压在薄被中的手抽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床榻,跨过令狐胤的身体下了床。 周琅脚上的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蹬掉了,衣衫虽然还完整的穿在身上,却不知因何缘由而生了许多褶皱,周琅捡了靴子穿上,又自己的去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躺在床上的令狐胤悄悄掀开眼帘,觑了正弯腰穿靴子的周琅一眼。 周琅赤着脚站在地上,抬脚穿靴子的时候却踉跄了一下,扶着一边的桌子才将靴子穿完。 令狐胤的唇角微微勾起。 周琅穿好靴子,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妥当,才从房间里出去。 从令狐胤房间里出来的周琅迎面撞上了院子里的长青,周琅见到长青心里便有火气,走过去要去教训他一顿,却看到长青手上还捏着一柄长枪,那长枪的枪尖大半没入到地里,长青脸上有汗,似乎是刚刚练过一番。 长青察觉到身后有人,回过头来,看到周琅。 周琅才睡醒,衣裳整理好了,头发却散着,又因为昨夜喝过酒的缘故,脸颊上还印着一抹晕红,长青看到这样的艳姿,怔了一瞬,而后他错开目光,问周琅,“周公子昨夜休息的可好?” 周琅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才过来的,他本意是要好好将长青这个奴才狠狠的训斥一顿,但见着长青手上捏着的长枪,心里就不由的有了几分畏惧。 “你……”周琅想斥责他,看他握着的长枪,又不敢,嘴巴里含着一个‘你’字,半天没有下文。 周琅这副情态本来已是十分动人,他还不自知的露出怯弱的神色来,长青错开的目光又滑到了周琅的脸上。 周琅到最后也只冷哼了一声。 长青知道周琅还记恨着昨晚不帮他的事,但他也不想想,他若去扶将军,他的手怕是都要不了了。明明一个男人如此小心眼该是让人很不齿的,但是这周公子小心眼的样子又格外的可爱,长青心里便生出几分笑意来,“周公子,我去厨房拿些吃的给你。” “不必了。”周琅抿着嘴唇,做出一副冷硬的表情,“我回去了。” “那将军那里……” 周琅已经转头出了院门。 长青望着周琅的背影,唇角那些微的笑意又淡了下去,他垂眸将地上的长枪拔了起来,正在他准备操练枪法的时候,令狐胤也从房里出来了。 令狐胤披了一件衣裳,额上那红宝石的额带又被他重新系了上去。 “将军。” 令狐胤看着只有长青一人的院子,忽然问了一声,“他呢?” “周公子已经走了。” 令狐胤点了点头,“他昨晚喝醉了,吐了一回,你让厨房做些滋补养胃的东西送去。” 长青应下,“是。” 令狐胤说完要回房去,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叮嘱了一句,“少些荤腥。” “是。” 将事情吩咐完,令狐胤就回了房间。 那边周琅却迷了路,他昨晚是跟着别人来的,天色又黑,哪里能容他记路?现在从令狐胤的院子里一出来,他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现在已是正午,令狐胤的院子与演武场很近,周琅从令狐胤的院子一出来,就听见众多兵器相击的声音。周琅走到院墙尽头,就看到演武场上数千士兵在训练枪法。 周琅从来到这里以来,接触到的不是女子就是文人,哪里看过这样景象,一下都看呆了。他不是没有年少热血,也不是没做过封侯拜相的美梦,但是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只有舞文弄墨的才华,却没有沙场点兵的气魄,况且他又是那种安于现状的人,既然知道另一条路上可能荆棘遍野,生死只在顷刻之间,那他为什么还要去闯呢? 但他今日看到这数千士兵挥枪舞戈,豪气冲云,心里猛地一悸。 肖时卿今日练兵总觉得神思不属,他本来是来督导新兵谙习军中枪法,却总是喊出一式,等到新兵们操练完,回首看他的时候,他才记得喊出下一式。 和他一起督军的燕城也觉得他今日有问题,提醒了几次之后,就扯了他的袖子问他,“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肖时卿被扯了袖子,飘远的神思才被扯回来。 燕城,“今日你一来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莫不是昨晚喝酒喝傻了?” 肖时卿与他皆是少年人,难免年少气盛一些,平日在军中,每每互相争执,但今日肖时卿听到燕城如此说他,也没有还嘴,只是将自己被燕城抓住的袖子扯回来。 “要不今日我帮你督军,你回去歇息歇息?”燕城看肖时卿脸色都不对,他今日一来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肖时卿直接拒绝,“不必。” 燕城知道肖时卿的脾气,就没有再说。 肖时卿又喊了两声,从队伍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听到新军里有人窃窃私语。 军中虽然没有规定操练途中不许交谈,但是却是众人心照不宣的铁律。肖时卿听见了,正要将这说话的两人揪出来,忽然听到一人说,“那里怎么站着一个人?” 另一个人问,“在哪里?” “北门那边。”他们站的是南门,北门离他们远得很。所以即使他看到了,也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看到披着头发,穿着军营里没有的衣裳,“是个姑娘。” “你莫瞎说,军营里哪来姑娘。”另一个反驳。 但等那反驳的人望过去,也是惊了一跳,“乖乖——真的是个姑娘,军营里什么时候来了个姑娘?” 肖时卿心下也觉得奇怪,军营里没有女子出入,虽然邻近城镇有许多流莺,但军中有一条砍头重罪判的就是招妓,迄今还没有哪一个人有胆子触犯。 肖时卿往北门望了一眼,看到一个蓝衣裳的人影,因为披着头发,隔得有远,才被误认为是女子,但肖时卿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周琅。 燕城刚从队伍里走出来,没有听到这两人的交谈,但那肖时卿却忽然转头对他道,“燕城,今日你帮我督军,我有事要离开一下。” 督军私自离开演武场是大事,虽然因为两人是一齐督军,私下里经常一个休息一个顶上,但大都是因为燕城受不了那枯燥,央求肖时卿这么换的。肖时卿主动跟他提,还是头一回。 肖时卿将腰间令牌摘了给燕城,就往北门走去。 “你去哪里?”燕城刚问出声,肖时卿已经消失在了众多新兵之中。 周琅还站在门口发愣,前面就是城墙,后面则是他来时绕过的路,他一时还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周公子——”肖时卿走近了,看到果然是周琅,脸上当即露出笑容来。 他五官颇是俊朗,一笑右腮边还有一个酒窝。 “肖郎将。”周琅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肖时卿,但看肖时卿打扮,刚才应该是在演武场上训练才对,怎么…… “周公子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演武场离周琅住的地方远得很,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周琅被肖时卿这么一问,脸上就浮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实不相瞒,在下……迷路了。” 肖时卿一愣,而后大笑,右腮边的酒窝更深。 “你笑什么!”周琅被笑的又尴尬又恼怒。 肖时卿原想说笑周公子如此可爱,但话到了嘴边,想到那‘可爱’二字用在男子身上并不妥当,随即改口道,“我只是想到方才遇到的一些趣事,周公子不要误会。” 周琅听肖时卿如此解释,脸上又尴尬又恼怒的神情才淡下一些。 “我送周公子回去吧。”肖时卿说。 周琅眼睛一亮,但他看肖时卿是从演武场出来的,现在离开,怕是不太好,就婉言拒绝,“肖郎将现在有事在身,不好耽搁,我出去问路就是了。” 肖时卿绕到周琅面前来,明亮澄澈的眼睛都透着暖意,“没事,今日不该我当值。” 听肖时卿如此说,周琅才安了心,这军营重地,他若继续在里面横冲直撞下去,怕是要惹来麻烦。这肖时卿出现的太过及时。 “如此就麻烦肖郎将了。”也回一一笑,一笑就吹皱了面前人心上的春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谢萦怀:很棒棒嘛,我不在的时候你勾三搭四很爽啊 周琅:???? 令狐胤:(面无表情)还是当着我的面勾三搭四 周琅:???? 第38章 周郎顾(38) 肖时卿送周琅回了住处,阿七和千河两个在院子里等了一夜,现在看到周琅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周琅将肖时卿请进自己的房里,又拿了从临安带过来的上好茶叶招待他,两人正说着话,端着茶壶进来的阿七就问了一句,“公子昨晚睡在哪里?” 肖时卿以为令狐胤是将周琅送回来了,听阿七一问,端起来的茶就顿在了半空中。 “昨晚我喝醉了,就在将军那里睡下了。”周琅回答的自然坦荡。 四人昨晚在门外等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千叶实在忍不住,就出了院子去找人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阿七听周琅这样满不在乎的语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琅不知道阿七担忧什么,他给肖时卿倒了茶,两人又聊了些别的,阿七端着茶壶下去了。 出去了几个时辰的千叶回来了,他将整个军营都找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周琅,已然是烦躁的很了,阿七看到他回来,拽了他的衣裳,“公子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千叶先是一笑,而后那笑的神情又敛去,“公子现在在哪里?” “在房里。”阿七的话音刚落,千叶就急急的往房间赶去了,正巧在门口看到了与肖时卿对饮的周琅。肖时卿讲了许多军中的趣闻,逗的周琅直笑。 千叶站在门口,神情阴郁。 阿七从后面追过来,将他拉走,“公子昨晚是喝醉了,睡在了别处,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一下去吧。” 千叶望着周琅笑颜,忽然冷笑一声,“他倒是在外面风流快活。” 阿七听千叶的话脸色一变,怕他再说出什么有失体统的话来,将他扯到院子的假山石后面。 “你不要再说什么疯话。”阿七将千叶扯过去,将他抵在假山后面。 “我说错了什么了?”这军营里都是男儿,周琅昨夜被请去赴宴之后就一夜未归,他能怎么想,“我怕他被哪个不长眼的扯上了床,却不晓得是他自己爬上去的。” “千叶!”阿七一下被千叶的话惊住。 千叶本来就不喜那肖时卿,他担忧了一夜,回来了却撞见周琅与那人笑意盈盈的模样,“小姐就说他风流浪荡,本来以为他只同女子勾勾缠缠,现在发现,连男子也不放过。怕是昨夜都已经和那姓肖的滚到床上去了。” 阿七抬手,千叶一下抓住他的手腕,一双阴郁的眼盯着他,“你又要打我?” “你怎能这样污蔑公子!”阿七虽然心里也不舒服的很,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公子的私事他从来不过问,但像千叶这种恶语中伤的,他却不能放过。 “我污蔑他?”千叶捏着阿七的手腕,将他推开,“他一个男子,不知道洁身自好,有了家室,还要同其他女子厮混!” 千叶说的义正言辞,但那始终是周琅与令狐柔的私事,他一个下人,哪里有资格管,但是好像只有他将周琅贬低了之后,才能一边斥责他风流,一边又放任自己心里的妒忌。 阿七脾气理应是四人中最好的,但是这几日他心里过的也不痛快,被千叶这么一激,火气也起来了,“公子私事与你何干!” “也只有你还护着他。”千叶眼睛下面有一层青色,他昨晚挂心了一夜,今天早上天一亮又出门去找,“小姐待他真心一片,为与他成婚不惜与老将军反目,他呢,成婚之后又去青楼妓馆里快活,如今也没有半点收敛——他这样的人!”语气里带着轻贱与痛恨,心里却可耻的涌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来。 阿七只知道周琅在侯府同一个女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桩事情,听千叶说出,脸色一变,“这是何人同你说的?” “整个将军府都知道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七沉默片刻,还是咬牙,“那又如何!” “如何?”千叶忽然裂唇一笑,说出一句答非所问的话来,“阿七,我和你不一样。” 阿七抿唇。 “你让着他,顺着他,他就越不把你放在心里。”千叶倒是很清楚周琅的本性,“你喜欢他又怎么样呢,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你在他眼里,就是个奴才。” 他这话一下子刺的阿七心口一痛。 小姐让他们过来守着周琅,却不想他们会在背地里生出这么龌龊的心思。虽然知道周琅是主子,他只是个奴才,但有时,他也会想,若是他与周琅身份相当,或是他是与将军一样的身份,会不会就有什么不一样的。 “小姐待他这么好,他不也还是想要休了小姐。”千叶说。 这件事阿七当然知道,周琅来军营,就是为了躲令狐柔,只等他日再回临安,一纸休书即可离开将军府,到时候,他们几个奴才又能做什么? 看到说到了阿七的痛楚,千叶心里也在疼,但那疼里又带着一种更为可耻的畅快感,周琅确实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明明待阿七和千河,都还能笑一笑,待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与其等他与小姐和离,将我如垃圾一般的踢开——不如。” “不许你做出伤害公子的事!”阿七知道千叶这段时间来,越来越极端古怪的脾气,若是他真的决意去做出什么事…… “我怎么会伤害他,他勾的我神魂颠倒,我爱他都来不及。” 阿七撞见过千叶有一回轻薄过周琅,但自那日之后,千叶就再也没有逾越之举,阿七以为他已经没有那种心思了,没想到他今日比那日更过分的许多。 实在是…… “你若是怕我,大可以跟公子去说。”千叶道,“只怕到时公子翻你我房间,觉得谁更恶心呢。” 上一回阿七听千叶说起红绫的事,就想将那红绫给毁了,但每每拿出来,又舍不得,有一回公子对他笑了笑,他鬼迷心窍,回去竟还…… 千叶不再看阿七狼狈的神色,撞了他的肩,走了出去。 周琅全然不知,肖时卿虽然不是博学多才的人,但因为一直在军营里,讲起战场上的事来,也让周琅这种娇养的公子生出一种心向往之的感觉来。就这么讲了一阵,外面突然响起了军号,军号一短一长,周琅不觉得奇怪,在军营里,经常会响起号角来,但他对面坐着的肖时卿却脸色微变。 他已经和周琅聊了一个时辰了。 一长一短的军号在军营里是集合的信号,一般是将军要在演兵场上点兵时候才会吹响的。而今日又归他当值,只怕…… 周琅看他神色,就问了一声,“肖郎将是否有什么事?” “方才那号角,是军中集合的号角。”肖时卿道。 “那今日我就不多留肖郎将了。”周琅也知道军令如山。 肖时卿心中万般不舍,却还是站了今日,“改日再来叨扰。” 周琅点头,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院子门口,肖时卿说了声‘留步’,周琅就站着看那肖时卿从自己的视线里走了出去。 等看不到那肖时卿的时候,周琅才转身,只是因为方才肖时卿正在跟他讲令狐胤打仗用兵的一次趣事,他正听到精彩处,戛然而止自然有些惋惜,他身后的阿七却听了这一声叹息,以为是周琅舍不得那肖时卿走,再想方才千叶所说,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深沉的神色来。 周琅回了房间之后,就做到梳妆台面前,自己思量着梳发。 如今在军营里,不比在家中,阿七虽然会梳发,却是个男儿,手又笨,每次都要梳上好久,若是有急事,阿七又恰好不在,披头散发出门太失仪态,索性今日自己就练练。 但这男儿束发不比现代,先需要在头顶梳一个发髻圈住落发,而后插入发钗,拉着发尾将钗子固定住,最后盘发,饰以玉冠和发带。周琅对着铜镜摆弄了半天,每一回都是圈不住落发,发钗插进去,低下头就又掉了出来,如此几回之后,周琅就有些烦躁了。 阿七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他看周琅在束发,以为是他要出门,就上前道,“公子,奴才来替你束发。” 周琅心里已经烦躁的很了,听到阿七这一声,拒绝的就难免生硬了一些,“不必,我自己来。” 阿七站在周琅的身后不动了。 周琅这一回的发髻束的低了一些,但已经要比上一次好许多,但他一只手抓着发髻,另一只手抓着缠了一般的发带,实在空不出多余的手,“阿七,把盒子里的玉钗拿给我。” 阿七走过来,将钗子从盒子里翻出来。 周琅扎了一半的头发又散开了,周琅将散落下来的发带衔到唇上,接过阿七手上的玉钗。 “你帮我捉住发髻。”周琅说。 阿七就伸出手,将周琅勉强束起来的发髻握住。 周琅将唇上衔的发带拿下来,抬起双臂去对着铜镜绑发髻。 因为抬着胳膊,袖子往下滑,露出两条光洁的手臂。那手臂因为疏于锻炼的缘故,显得十分修长白皙。 阿七站在周琅身后,看着那五指纠缠着墨发。 周琅将发带绑好,又去插玉钗,但因为他发髻绑的太低的缘故,只能微微低着头,才能在铜镜里看到。 他一低头,就露出了藏在衣襟下面的半截雪白脖颈。 阿七就盯着那一片雪白的肌肤。 周琅的发钗插不进发圈的孔里,阿七鬼使神差的伸手将周琅握着玉钗的手掌包覆住,然后引着他插好发髻。 阿七心如擂鼓,周琅却没有察觉半点古怪,将头发束好之后,对着铜镜看了好几眼。 他这样的模样,怎么看那都是玉面朱唇的俊秀。 阿七也望着镜中的周琅。一个男子的长相,为何有时比女子都要来的动人? “公子真好看。” 周琅听阿七称赞他的长相,很是受用,微扬下颌自傲道,“本公子风流倜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当初我说不开车,你非让我开!开到一半让我停,说停我就停! 谢萦怀:(心痛)我没让你停啊! 令狐胤:(看谢萦怀)你也就只能开开儿童车了 谢萦怀:???!!! 第39章 周郎顾(39) “公子——”千河在门口敲了敲门。 周琅还在看铜镜中的自己,“何事?” “将军送了东西过来。”千河说。 周琅微微一怔,出去就看长青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院子门口。周琅看见是长青,面色就冷了几分。 长青拎着食盒,“周公子,将军让我送了些吃的过来。” 提了令狐胤,周琅必须就要收下了。 “千河。” 听到周琅这一声,千河走过去将食盒接了下来。 “东西我收下了,你可以走了。”周琅下了逐客令。 长青本来将东西送到了,就理应回去复命了,但看见周琅这摆在脸上的厌弃,就又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周公子,将军还有话让我带给你。” 往房间里走的周琅脚步一顿,回过头问道,“什么话?” “将军叮嘱,只让我与周公子一人说。”不知什么时候,长青撒起谎来,也是这样的坦荡。 周琅想着令狐胤应该有什么要事要同他说,才会又送吃的又传话的,所以听长青所说,也不疑其他,引着长青进了自己的房门。 周琅的住处是阿七几个布置的,和从前在将军府的住处一样,屋子里摆着的香炉里还点着周琅最喜欢闻的紫述香。 那味道和周琅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将军要与我说什么?”周琅转过头来问他。 长青的谎话是他临时瞎编的,现在陡然听周琅问起来,还怔了片刻。 周琅以为事情隐秘,而长青又是严肃沉静的姿态,就走到他面前,将耳朵凑了过去,“现在可以说了吧。” 长青觉得屋子里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忽然浓烈起来,仿佛是从周琅的肌肤里透出来的。 周琅却一无所觉,见长青半响不开口,站直了皱眉望着他,“你到底说不说?” 长青忽然想到一个借口,“将军说——” 周琅将耳朵凑近。 “周公子再靠近些。”长青说。 周琅不疑有他。 两人距离愈近,长青觉得自己仿佛一张口就能衔住周琅圆润的耳珠。而后他压低声音道,“将军说,厨房做的汤玉绣丸周公子要趁热吃,凉了会有腥味。” 周琅面色由白转青,声音也不由拔高了几度,“好啊,你敢耍我!” 长青面上还是那副严肃的神情,只是眼中却已荡开了些微笑意,“周公子,将军让我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属下告退。” 说完,长青就径自从屋子里退出去了。 周琅只觉长青是故意戏耍他,又想到昨晚的事,一脚将面前的凳子踹翻。 外面的千河没想到那长青刚从房间里走出来,房间里就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连忙进房里一看,却见周琅冷着一张脸。 “公子?”千河看的出周琅是生气了,只是不知那长青是说了什么话,才惹的公子踹了凳子。 “出去!” 千河看了周琅一眼,带上门退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千河算着周琅也应该消气了,就小声提醒道,“公子,将军送来的吃食要冷了。” 周琅气也只是气一会,千河熟悉他的脾气,果真,周琅听到他的话,就松了口,“送进来吧。” 千河拎着食盒进来了,在周琅的面前将食盒里的盘碟端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令狐胤是真的有心,每一道菜品相都好看的很,就是周琅这样挑剔的人,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鱼肉做的丸子,肉质细腻,口齿留香。周琅一连吃了几个,千河难得看到周琅在来军营之后有这样的胃口,在心里将那道菜记了下来,想着以后吩咐厨房多做上一些。 周琅吃了两口,也觉得十分可口,就问千河,“这道菜叫什么?” 千河,“汤玉绣丸。” 周琅一听这四个字,手上捏着的筷子就一顿。 “公子怎么不吃了?” “不吃了,把这道菜拿下去。”周琅是被长青影响了食欲。 千河默不作声的将这道菜收回了食盒里。 周琅这才动筷。 那边的肖时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令狐胤忽然去了演武场,看见演武场上只有燕城一个人,询问了肖时卿的去处之后,令狐胤又令人吹响了号角。 这一声号角落下不久之后,肖时卿才气喘吁吁的从南门一路跑过来。 演武场上的新兵皆望着他。 肖时卿走到令狐胤身边,单膝跪下请罪,“将军——” “你去了哪里?”令狐胤面沉如水。 “属下——”肖时卿自然不敢扯上周琅,督军期间离开演武场,已经是犯了军规。 令狐胤哪里还有周琅所见的斯文模样,他手中一柄长枪直指肖时卿的眉目,“不说?” “属下触犯军规,甘愿受罚!”肖时卿知道令狐胤向来公私分明,再被质问下去只怕要将周琅扯出来,于是一口将罪责全部担了下来。 枪尖从肖时卿的眉目间收了回去。 “擅离职守,杖责五十。你身为督军,罪加一等。”令狐胤此时哪里还有周琅见到的半点斯文可亲的模样,通身都带着一种久经杀伐历练出来的威严,“下去领罚。” 肖时卿起身,他身边站着的新兵四散开。 燕城担忧的望着他。寻常杖责五十,都要在床上躺上几天,肖时卿这一百下,不知道要养多久。 执杖行刑的人走了过来。 肖时卿趴在地上,众人皆望着他受罚。 木板落在人身上的声音沉闷的很。 “一——二——” 旁人都知道肖郎将是令狐胤爱将,如今爱将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令狐胤不包庇不说,还罚的更重。 “二十——二十一——” 肖时卿额上出了汗,咬着牙,眉头紧紧蹙起。 燕城别过头不愿再看。 令狐胤就站在肖时卿身前,看着他受着杖责。 “九十三——九十四——” 肖时卿原本停止的脊背现在也弯了下去,额上的汗大滴大滴的落在黄土地里。 “一百——” 听到这一声,燕城连忙走近了想要去扶肖时卿,令狐胤只抬眼的一个动作,就将燕城钉在了原地。 受了杖责几乎瘫在地上的肖时卿只喘了几口气,就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 “回去吧。”令狐胤道。 燕城跑过来,扶住肖时卿的胳膊。 令狐胤望了一眼身旁的人,“韩琦,今日你来督军。” 叫韩琦的人立即应道,“是!” 听令狐胤说,燕城知道将军是默许了他送肖时卿回去,他扶着肖时卿往外走,肖时卿的腰都直不起来,脸色惨白,只由燕城搀着才回到住处。 燕城和肖时卿住在一处,他将肖时卿扶到床榻上,去外面打了一盆凉水进来。 燕城将铜盆放在脚下,然后将肖时卿上身的衣服褪了下来。 肖时卿整个后腰都变成了紫色,有的板子还落到了他脊背上,印下的痕迹已经肿了起来。 燕城将毛巾拧了一条给他,“忍着些。” 肖时卿接住了,将毛巾咬在嘴巴里。 燕城用手将肖时卿身后的淤血推开,而后又用毛巾蘸水敷在他的腰上。 肖时卿将毛巾吐出来的时候,嘴巴里都咬出了血。 “今日你是怎么回事?”燕城觉得今日的肖时卿太奇怪了一些。 肖时卿趴在床上,声音有些闷,“没事。” “方才你去了哪里?我看将军来了,让人找你也没找到。”燕城说。 肖时卿想到下午与周琅一起喝茶的时候,那茶叶是苦的,他却觉得甜。 燕城看他又出了神,推了他一把,“你是真的喝多了酒,把脑子喝傻了?” 肖时卿这一下还嘴了,“你才喝傻了。” “我可没喝。”燕城说。昨日他找了个借口,就没有去酒席上去。 肖时卿枕着胳膊,因为腰上覆着冰凉的湿毛巾,一时感觉不到什么痛楚,所以挪揄起了燕城来,“你还记得上回喝醉的事?” 一提上次的事,燕城就变了脸色。 “那天喝醉了,嚷嚷着要将军给你讨媳妇。”肖时卿道,“还说要腰细的,要叫你相公——” “你住嘴!”一提到那天的事,燕城的脸就滚烫起来。 他在军中只与肖时卿关系最好,于其他人都不愿多言,但那一日在酒席上喝醉了之后,说了那样和他平日里大相径庭的话——如今过了几天,军中还有许多人拿此事挪揄他。实在是…… “你自己敢对将军提,还怕旁人说吗?”肖时卿一点都不怕燕城的威胁。 燕城争辩,“我那是喝醉了……” “酒后吐真言。” 燕城咬牙,“是胡言!” 他竭力争辩,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心虚。他现在早已到了成家的年纪,知晓男女之事也是寻常,那一日他所说,确实是心中所想。只是他对外一直都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有了这样的落差才会叫人反复提及。 肖时卿只哼笑一声。 “好啊肖时卿!”燕城站了起来,“枉我将你扶回来,你却拿这桩事来做我的文章!” 肖时卿躺在床上动弹不了,只能转过头来,“你的文章还用得着我做?你晚上睡着时都自己喊了好几回了。” 燕城听肖时卿的话,脸色一僵。他这几日确实做了许多春梦,梦中与人翻云覆雨,但这梦毕竟是梦,怎么会被旁人知晓。他这么一想,便只当肖时卿是在唬他,“你说,我喊了什么?” “你喊娘子,你的腰好细——” 燕城的脸陡然涨红。他记得梦里自己揽着一个人的腰,只是因为是梦,醒来之后就记不清那人的面貌了。 肖时卿知道他面皮薄,说出这番话逼得他说不出话之后,就住口了。 燕城却忽然压低了声音问他,“我……我什么时候这么,这么说了?” 肖时卿给他数,“昨天晚上,前天晚上,大前天晚上——你都喊了。” “是……是喊的?”燕城羞涩尴尬的脸通红,却还是要问。 肖时卿说,“是啊,你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要捂着耳朵睡吗?” 燕城忽然往后退了一步,装着水的铜盆被他带翻,水流了一地他也顾不得。他只觉得没有了脸面,也不管床上躺着的肖时卿了,扭头就从房间里跑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我掐指一算,周公子最近艳福不浅 周琅:(悲愤)连个丫鬟都没有! 渣作者:(邪笑)很快就有了 周琅:你骗我军营里根本不会有女人 渣作者:谁跟你说是女人了? 周琅:????!!!!! 第40章 周郎顾(40) 房间里的烛台摇曳着,坐在桌前的周琅看书看的困倦,撑着胳膊几次都要睡去。 “公子。”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周琅压在胳膊上的头一歪,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惊醒。因为坐了太久的缘故,忽然一动,双腿麻的厉害。 “进来。”周琅将面前的书推开,伸手去揉自己的双腿。 千叶从门外走了进来。 入了夜,外面有一股子寒气,连带着千叶的身上,都似乎沾染上了几分凛冽的寒意。 周琅抬头看了一眼,晃动的烛火在他脸上落下明灭的光影,“何事找我?” “公子,今日天气干燥,厨房里熬了些滋补的汤。”千叶将手上端着的雪白瓷碗放到周琅面前。 周琅还揉着腿,因为血脉不畅,他一揉腿上就又麻又痒,他也不看千叶,“放下吧。” 千叶站在桌子前盯着周琅。 周琅揉了一会大腿根,见面前影子还在,就又抬起头,“还有什么事吗?” “公子趁热喝。”虽然知道这样的敦促会让周琅起疑,千叶还是说出了口。 周琅皱眉,不过他心里也没有细想,“我过会儿就喝,你出去吧。” 千叶又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说了声‘奴才告退’才出去。 周琅这几日实在闲的发慌,令狐胤每日处理军中事务,他只能困在院子里,就是忍不住闷出去散步,也不敢出去太远,这几日下来,他不得不将自己上半生打发时间的乐子捡起来,只是书画这样听起来风雅的事做起来却是枯燥的。 他看的书是讲兵法的书,他对此道本就一窍不通,强行看下来,只觉得头昏脑涨。 面前的汤还散发着莲子的清香,周琅正好觉得口渴,端起来喝了几口。喝完了,他就将碗放到桌子上,把桌上的书收了收,自己就回了床榻上躺着。 因为看书看的困倦,不一会儿他就睡去了。紧闭的窗户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隙,将烛台上的火苗吹的晃动起来。 睡到后半夜,周琅就热醒了,他睡的迷迷糊糊,身上却出了一层汗,衣裳都黏在了身体上,他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将衣领扯开了一些。还是热的厉害。 铺在床上的白熊皮早就被他收了起来,送还给令狐胤,令狐胤也没有要,就放在他的屋子里,现在已经是入了秋的天气,白日里出着太阳都没有热的这么厉害。 周琅在床上又翻来覆去的一会儿,实在热的受不了了,爬下床榻倒了一杯冷掉的茶灌进肚子里,只是那一点凉意很快就消退了。 他热的更厉害。 脸上的汗珠淌了下来,用手一摸,才发现手背上都蒙了一层寒意。 周琅赤着脚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桌上的书被他拿到手里扇风,但只一会儿,他觉得又困的厉害,倒在床上刚闭上眼又被热醒。 被汗渍打湿的床上被扯出了褶皱,周琅仰面躺在床上,扯开了已经去往身上扇风。 枕头被从床上踢蹬了下去,发红的脚尖蜷缩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热? 周琅已经觉得古怪了,但是更古怪的是那热化作了更奇怪的东西,让他身体发烫急需贴近什么东西来缓解这种燥热。 窗户外有一双眼睛望着榻上辗转反侧的周琅。 “千叶——千叶——”周琅隐约记得今天是千叶当值。 门外传来千叶应和的声音,“公子。” “进来。”周琅嘴唇发干,他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从临安来到边陲,身边没有女子伺候,已经是万般忍耐,今日这突如其来的燥热却叫他一下子心理防线崩塌。 千叶走了进来,漆黑的眼盯着歪着头躺在床上的周琅,“公子这是怎么了?” “军中有没有女子?你去替我寻一个过来。”周琅掀开眼看了千叶一眼,但千叶是背对烛台的,所以他看不清千叶脸上的表情。 千叶的声音冷冷淡淡,还带着些微的嘲弄,“公子糊涂了,军中哪里有女子?” 周琅记得边陲不远有个城镇,镇子上又有流莺,快马过去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你去城镇上给我寻一个过来。” 周琅衣裳被自己扯开,胸前袒露出的锁骨因为他的喘息突显的愈加惹眼。 “公子,军中不能招妓。”千叶好似只是在提醒他。 周琅撑着从床上坐起来,他开口想训斥千叶,但忽然想到家中的令狐柔,那突如其来的燥热就硬生生的压下去了一些,“算了,你出去吧。” “公子,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千叶还是站在床边。 周琅闭着眼,双腿曲着躺在床上,手上扇风的书都被他捏皱了,他嘴中无意识的喃喃了一句,“热……” 千叶走到床边来,本来生的俊朗英气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奇特的笑痕来。 他伸出手摸了摸周琅汗湿的额头,“公子脱了衣裳就不会这么热了。” 周琅将他的手挥开,他下身隐有勃发之势,他心中有羞耻,就转过身想借着薄被将自己狼狈的模样遮挡起来,“你出去。” 千叶又扶住他的肩,“公子。” “出去——”周琅攥着被褥。 “公子不是要找女人么?”千叶弯下腰,身体投下的黑影将周琅整个包裹住。 周琅就侧身躺在他的影子里。 千叶将他身上已经散开的衣裳扯的更开,周琅却忽然转过头瞪了他一眼,“我叫你滚出去!” 千叶手上动作一顿,面前的周琅又闭上了眼,嘴巴微微张开,又要比方才更动人一些。 今日没有点香炉,但房间里的紫述香却要比往常都要来的浓烈。 周琅的衣裳散开,露出雪白的脖颈和瘦削的肩。 “公子好像很难受。”千叶见惯了周琅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俊秀公子,十分讨女人的欢心,却不知道自己比那些女人来的要更加引人注目,每每还爱端出些上位者的姿态来,但其实生性胆小,只要稍稍强迫他一些,他就会乖乖就范。 遮在脸上的头发被掀开,露出他秀美的面庞来。 这样秀美的面庞,在清醒的时候,在他面前又要摆出倨傲的神态。如今那倨傲不在,只留下这一副惹人爱怜的皮相。 脚踝被人握住,周琅现在全部精神都用来抵御那灼心的燥热,根本没有察觉到千叶的动作。 千叶本来已经想好了今夜该如何如何对待他,但是真的当周琅折下全部姿态躺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心里又涌起了万般爱怜来。 明明是个四处拈花惹草的浪荡子,明明有了家室还要去同外面的女子厮混,明明装模作样的被人一戳即破……却为何让他不知何时夜夜都要梦到,让他连身边的女子一眼都懒得看。 衣摆被撩开,露出里面藏匿的雪白小腿。 千叶亲了亲周琅的脚尖,另一只手撑着床榻,将他的腿压的曲了起来。 周琅神智都不甚清醒,他沉迷声色,身体又要比其他的人更容易撩拨,几番烧灼下来,压在身下的手已经忍不住掀开衣摆钻了进去。 千叶却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衣裳里扯了出来。 “公子原来是为这件事难受。”千叶的唇附在周琅耳畔,“这样的事,何须劳烦公子,交给奴才做就可以了。” 周琅神思涣散,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千叶伸出手,将周琅已经撩到小腿的衣摆更往上掀了一些—— 门忽然被推开,阿七站在门口。 “你在做什么!”被眼前这一幕激怒的阿七三两步冲到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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