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将手上捧着的糕点喂给他。百里安吃了两块,终于有力气下床了。汝烟还是不放心他自己走,看他要去外面,就将他抱了起来。 百里安想看看柳青芜现在如何了,“带我去看看母妃。” 汝烟将他抱到柳青芜的寝宫,寝宫里许多生人面孔,让这冷落凄清的长乐宫显得有些热闹非凡。 百里安心头还在疑惑,就听寝宫里传来一阵药碗打碎的声音,紧接着一群宫婢齐道,“娘娘——” 汝烟担忧柳青芜,连忙进了寝宫。柳青芜是醒来了,坐在床边,御医和一群宫婢跪在地上。 汝烟叫了一声,“娘娘。” 柳青芜抬起头,见到汝烟怀抱的百里安,才终于安下心来,“皇儿——” 汝烟见柳青芜遥遥招手,才连忙将怀中抱着的百里安递了过去。 原来是柳青芜醒来,想见一见小皇子,但她身体虚弱,御医怕她看到小皇子承受不住,才拦着她,现在柳青芜见到百里安,叨念了两句‘上天怜我’,就又软回了床榻上。 御医又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给柳青芜诊治,百里安知道柳青芜无碍之后,也终于落心。 只是长乐宫中,为什么忽然之间多了这么多伺候的宫女? 百里安问汝烟,汝烟只说是皇上垂怜娘娘。 百里安却隐隐觉得,那是心里有愧做的补偿。 后来过了几天,柳青芜身体渐好,有太监领着担了几箱个红木箱子的人进来宣旨,那时柳青芜正抱着百里安坐在床上,拿蜜饯哄他喝药。听到皇上宣旨,也一反常态的冷淡。 太监说皇上感念娴妃抚养六皇子,特拨了许多赏赐过来。那红木箱子中都是珠宝玉饰,这几年,柳青芜早已看淡了这一些,只领着小皇子跪在地上,木木的谢了恩。 太监还有话要说,就将这寝宫里伺候的奴才都遣出去了,而后和柳青芜说,皇上经过查处,知道了瑾王和贤贵妃私通的事,贤贵妃已经服毒自尽。而那封皇上的信函,也是贤贵妃伪造的,贤贵妃为了不祸及家人,死前伏罪,说是自己在御花园中与瑾王私通的事,被柳青芜撞破,惊慌之下,才想出这样一条计谋,想让柳青芜委身瑾王,她好反咬一口。 柳青芜听完,既无悲伤,也无快意。 那贤贵妃和她同朝入宫,彼时两人亲如姐妹,想她当初才诞下皇儿的时候,贤贵妃还过来探望。所以她即便撞破了两人私通,也没有想过害她。只是四年了,那当初柔顺解意的贤贵妃,也变的和她从前一样了。 “六皇子尚且年幼,娴妃娘娘不必伤怀。皇上说了,过几日等六皇子身体大好,就和其他皇子一起,去尚书房读书。”太监道,“六皇子以后路还长着呢。” 历经此事,就好像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当初耿耿于怀的事,现在一看,竟都是等闲事。 “多谢公公。” 瑾王与六皇子的事,终究是丑事一桩,知道的人,都知道缄口的道理。 送走了这带来封赏的太监之后,柳青芜忽然沉默了下来。她从前很想送小皇子去尚书房中,很想小皇子能引起皇上的注意,得到疼爱,但现在反而觉得,她宁可小皇子生在平民百姓家里。 将心比心,贤贵妃心思歹毒,落得毒酒一杯,她当初恃宠而骄,排除异己,现在不也落得门庭冷落吗? 这宫里,人人都被逼的心肠歹毒。 还好她现在看清了。不求险中富贵,但求安逸度日。 “皇儿,过几天你就要去尚书房读书了。”柳青芜道。 百里安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从他那一天醒来,看着长乐宫中的宫女,就知道皇上现在是个什么心思——男人么,总爱事后弥补。他横遭大难,皇上虽然压下了这件事,但也会多加关注他一些,这去尚书房读书的事,就变的不可回避。 柳青芜悠悠叹了一口气,她虽然在这长乐宫,却也知道现在几个皇子嚣张跋扈的事,听闻连太傅都不好管教,小皇子去了……“母妃怕你受了欺负。” 百里安眨了眨眼睛。 欺负? 听闻最年长的太子也不过十三岁,毛都没干,欺负他? 哦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七岁的百里苍城:让我欺负欺负你 四岁的百里安:好~啊~你试试 第136章 金雀翎(136) 太傅掩卷望台下昏昏欲睡的众人,“方才我讲的,你们可听懂的?” “听懂了。”台下众人见太傅拿着戒尺下来,一个个连忙提起精神,挺直了脊背。 太傅走到独坐在众人之中的一张明黄缎椅旁,手中戒尺‘啪’地一声打在书桌上。 用摊开的书卷盖在头上的少年抬起头来,见到是太傅,不知畏惧,反而还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当着太傅的面揉起惺忪的睡眼。 太傅面上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太子!你怎可在课堂上睡觉。” 被唤作太子的少年年岁尚小,身形利落颀长,一张脸也不似这满学堂的稚嫩的儿童面孔,而是已经显出几分少年英气来的俊朗面貌,“太傅讲的太过精彩,我一时……”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又一个哈欠涌上来。 身旁诸位公主伴读都偏过头来,看太傅那整日都被太子气的发青的面孔。 太傅手中戒尺狠狠落在桌上,“还敢狡辩!我问你,刚才我讲为君之道,你说,如何成为一个明君?” 太子身旁皆是朝中重臣送进来的伴读,看太子被点起来,一个个都想着如何帮他,没想到太傅早料到他们会在背地里做小动作,抬眼一瞪,将他们又瞪了回去。 被叫做太子的少年环顾四周,见众人都不帮他的,就撇了撇嘴。 “太子!”太傅见太子迟迟不答,又催促了一声。 太子也干脆的很,直截了当道,“不知道。” 他这一声不知道出来,太傅气的又抬起了戒尺,但念着眼前毕竟是金贵的太子,打不得,只得又愤愤的将戒尺放下来。坐在太子对面的女童见太傅这副强忍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太傅听到这一声笑正要动怒,转过头确见是最聪慧的玉真公主,就道,“玉真公主跟太子讲一讲。” 玉真公主约莫七八岁年纪,梳着双平髻,饰以粉白相见的蝴蝶,巴掌大的一张俏脸上,一双灵动的杏眼格外动人。她站起来,声音也如出谷黄莺一般,“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是以仁道明君。” 太傅赞许的点了点头。 但听玉真公主开口,太子身旁一众伴读皆目不转睛。 但那玉真公主回过头来时,只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见她这副模样,冷哼了一声。 太傅让玉真公主坐下,见着太子,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正欲翻书,但见眼前三道黑影一闪,抬起头果不其然见到那误了上课时辰的三人,“何朝炎!” 课堂上众人齐齐回头。 已经溜到太子身后的座位上的小胖子脚步一顿。 太傅拿着戒尺走下来,“你今日怎么又迟到了?” 那小胖子,就是何朝炎,抬起头觑了太傅一眼,“我,我今日看一个宫女落水,就,就……” 这样蹩脚的说辞太傅怎么会信,青着脸色,吓的那何朝炎又慌忙改口,“我,我看广和宫那边搭了台子在跳舞,看的忘了时辰。” 这才是实话。 “小小年纪,耽于玩乐!”太傅虎着脸,“将手伸出来!” 何朝炎将胖乎乎的手捏成拳头伸出来。 太傅一个戒尺打在他的手臂上,“将手伸开!” 何朝炎疼的将手缩了回去,但看到太傅瞪着他,又只得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太傅一连打了他十几个戒尺,只打的他掌心红透,才收手,“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何朝炎看太傅走了,龇牙咧嘴的去吹被抽的发烫的掌心。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两个,等太傅走了才敢开口,“‘大将军’你没事吧?” 何朝炎疼的一双眼都红了,看着无事的两人,委屈道,“太傅为什么只罚我?” 两人相视一眼,他们每回都缩在何朝炎身后,太傅当然罚的,就是看起来最显眼的何朝炎了。 “疼死我了。”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太傅用了力气,整个手掌都麻了。 太傅回过头,见何朝炎转过头,和旁边人说话的模样,就扬声道,“何朝炎,课堂之上,不可窃窃私语!” 那两人连忙坐的笔直,何朝炎愤愤回过头。 太子和何朝炎关系向来不错,看他又被太傅罚了,还写了纸条递给他。那纸条画的是太傅,太子自小就有一手好丹青,寥寥几笔活灵活现,尤其是太傅脸上,被他添上去的獠牙,更显传神,何朝炎本来挨了罚,怏怏的趴着,看了太子画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提笔又在那青面獠牙的太傅脸上,加了一个猪鼻子,而后悄悄的从背后塞给太子。 两人你来我往,即便小动作再私密,太傅也察觉出异常来了,拿着戒尺走下来。 何朝炎正捧着太子传来的画像傻笑,见眼前倒着的书卷上,忽然印上了一个黑影,吓的他一把将那纸条攥进手心,藏到身后。 “你手中是什么东西?”太傅已经见到那张纸条了。 何朝炎哪里敢把这个东西给太傅看,缩着肩膀,“回太傅,是,是一张白纸。” 何朝炎有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 太傅哪里会信他,“拿出来!” 何朝炎一张胖脸都皱在了一起,他看到太子回过头来,向他撇了撇嘴,“太……太傅。” “拿出来!”太傅拿戒尺打他手臂。 何朝炎一张脸成了苦瓜,若是他一个人做的,也就罢了,还扯上太子。若是连累太子也受罚,那…… 一高一矮,一强一若正对峙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道通传声,“太傅,娴妃娘娘求见。” 这尚书房,出入的都是王孙贵胄,这王孙贵胄背后,都是娘娘,王爷,太傅是教导这些王孙贵胄的人,听那娴妃过来,也不觉得稀奇。 “你们好好看书,过会儿下课之时,我还要考一考你们。”太傅说完,也不再和何朝炎纠缠,转身从尚书房出去了。 看到太傅走了,何朝炎才长舒一口气的坐了下来。 柳青芜牵着小皇子过来的,站在尚书房外的台阶下,见到须发皆白的太傅过来,盈盈行了一礼,“太傅。” 太傅已经从皇上那里听闻娴妃会送六皇子来读书的事,现在见娴妃牵着一个小小孩童,也没细看,就向那娴妃一颔首,“娴妃娘娘。” 百里安今天一早就被柳青芜抓过来这里,昨晚他玩的晚了,起来了也一副困倦的样子。所以在他人面前,就显得冷淡的很。 柳青芜牵着小皇子的手,将他拉到太傅眼前来,“以后还请太傅费心一些。” 太傅身在宫中,也耳闻过前些日子瑾王对那六皇子的所作所为,他教导王孙贵胄多年,也知道六皇子自生下来就有些痴傻,是叫那瑾王刺激了一回,才清醒过来的,于是连带着他待六皇子,都宽容了许多,“娴妃娘娘哪里的话,六皇子是厚福之人,蒙上天眷顾。”太傅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知道不好再说下去,就以一句“老臣一定尽心竭力。”做了结尾。 柳青芜松开手,轻轻从后面推了百里安一把,“皇儿,这是太傅,以后就是你的老师。” 百里安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柳青芜见百里安不说话,有些奇怪,那太傅却已了然于心的模样,怜惜道,“六皇子年纪尚幼,不必讲太多礼数。” 柳青芜听太傅如此说,也不好再开口。 太傅牵着百里安的手,他教过许多皇子公主,但一个个都骄纵跋扈,无法无天,唯眼前这六皇子,沉默的叫人心疼。 百里安打瞌睡打的眼睛都睁不开,太傅牵着他上台阶的时候,他没看脚下台阶,还险些绊了一跤,这一跤叫他彻底清醒过来。太傅也被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走的太快,六皇子年幼跟不上,就弯下腰,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 尚书房早就闹做一团,连那最得太傅喜欢的玉真公主,也在同旁边一位皇子笑闹。太傅进来时,皱着眉咳嗽一声,整个尚书房就忽然安静下来。 百里安见这满眼的小孩,心里直翻白眼。 又要重新开始读书了。还好这一世,不用考什么劳什子秀才了。 众人都是害怕太傅手中的戒尺,但见太傅牵着一个矮矮小小的小孩进来,都好奇的望过去。 何朝炎见到太傅牵着的百里安,嘴巴都合不拢了。 放下戒尺的太傅看起来还是很慈祥的,他牵着百里安的手,将他引到何朝炎身旁的空位,何朝炎看他过来,连忙往旁边坐,好给他空出位置来。太傅见到何朝炎,皱了皱眉,他怕最会闯祸惹事的何朝炎将六皇子教坏了。就转过身,将玉真公主身旁坐的一个伴读赶到何朝炎身边,让六皇子坐在最乖巧,最聪慧的玉真公主身边儿。 何朝炎就眼巴巴的在后面望着。 “玉真公主,以后六皇子有什么不会的,你要多教教他。”太傅敦敦教诲。 玉真公主娇憨可人,尤其笑起来时候,腮边生有两个梨涡,她听眼前这个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六皇子,又见他长的精致可爱,就乖巧的应了一声。 太傅满意的抚了抚胡须,又拿了新的纸笔过来,放到百里安面前。 百里安一看见纸笔,就支撑不住的头一沉,贴着桌子睡了过去。 正巧这时候趴在桌子上的太子打了一个哈欠,翻过身,惺忪的睡眼睁开了,正看到一旁闭着眼睡去的百里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他们都在嫌弃你年纪大 玉青檀:我驻颜有术 渣作者:那……会不会年纪太大,腰不好啊 玉青檀:……你把我给你的钱吐出来 第137章 金雀翎(137) 百里安枕着握成拳头的手,柔顺的头发覆盖着额前,露出微微垂下的睫羽和小小的鼻尖儿。极是乖巧和安静的模样。 太子也是躺着的,他从睡梦中醒来,见到一个面生的人,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一双眼直直的盯着百里安这个梦中人。 百里安若有所觉的睁开眼,只轻轻的瞥了太子一眼,见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就转过身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太子。 太子这才惊醒自己还是在太傅的课堂上,但他马上又不满百里安刚才的无视,见他用发带系着的小辫子落在桌子上,他就伸出手去拽了拽。 百里安被拽了头发,一下子醒了过来。 玉真公主见太子又在欺负人,就瞪了一眼过去。 太子不喜欢玉真公主,被她这一瞪,反而使他变本加厉起来。 百里安本来不愿意和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也叫他有些烦了,他正要发作的时候,就听太傅喝止道,“太子!” 拿着戒尺的太傅走到太子桌前,“六皇子初到课堂,你生为太子,怎能欺负他?” 太子矢口否认,“太傅,我没有欺负他。” “还敢狡辩!”太傅在前面都看的分明。 太子和太傅向来水火不容,“方才是六弟在课堂睡觉,我好心提醒他,怎么能说我欺负他。” 太子那一众伴读帮腔。 “是啊,六皇子一来课堂就睡觉。” “太傅,上次你抓到我打瞌睡,还打了我十几个戒尺呢。” …… 平常太子一领头就闹的最凶的何朝炎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了。 课堂上不能打瞌睡是戒律,但像太子这样,自己将这课堂当做寝宫的,说起别人来还理直气壮的模样,叫有意偏袒六皇子的太傅说不出话来了。 百里安看着那和太傅顶嘴的太子,皱了皱眉。他发带都叫太子给扯散了。 太子看太傅走了,得意的瞥了百里安一眼。 百里安表示并不想理他。 玉真公主和太子势同水火,见太子这样欺负百里安,即刻就将百里安划到自己这边来了,见百里安低着头,以为是他心中委屈,就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声,“等会我叫侍女帮你梳头发。” 百里安觑了玉真公主一眼。 玉真公主即刻弯唇笑了起来。 对这种小女孩实在没什么兴趣的百里安也回以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 玉真公主说的等会,等的就是太傅让众人歇息的时候,她叫了随身的侍女进来,拿了玉梳替百里安梳头发。 百里安见玉真公主侍女第一眼,眼前就是一亮。自他入住长乐宫开始,不算柳青芜的话,他还没见过哪个能入眼的女人。但那玉真公主的侍女,长的真真好看,身材高挑丰腴,一张脸盘鹅蛋一般,更兼一双顾盼生辉的杏眼儿。百里安一看就喜欢的不得了,那侍女拿了玉梳来替他梳头发时,他也不似对这一群小孩的冷脸。 那侍女名叫林锦儿,百里安问了姓名,就一口一个林姐姐的叫,林锦儿也到了快出阁的年纪,只是因为要侍奉玉真公主,才耽误下来。百里安见她拿着玉梳的手白玉一般温软,腰肢杨柳一般婀娜,心里也不免有些浮想联翩。但他如今这个身体摆在这儿,即便他有什么心思,也没法实施,只趁着这个功夫占些手上便宜,以免真憋出什么毛病来。 等那林锦儿替他梳好头发退下去的时候,百里安才察觉头上有些奇怪。 伸手一摸,见是两个和玉真公主头上一样的发髻。 “哎呀,锦儿还没见过你,以为你是公主了。”玉真公主方才在同人讲话,并不知道那锦儿是怎么给百里安梳的头发。 百里安心里骂了两声,伸手想去扯头上发髻,但见那两个梳起来的小角是挑了头发编的,他摸不到哪里是头,扯了一下就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玉真公主来帮他,但那玉真公主每日起居都是叫人伺候的,这样的细致活可做不来,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发髻外那一圈粉色的花给拆下来。 正好这时太傅来了,百里安将书卷立起来,躲在后面继续去解头发。玉真公主看一眼太傅,又看一眼百里安,不敢动作。 太子和何朝炎一并从殿门进来,两人落了座之后,太子目光又飘到百里安这边来,他见玉真公主这副模样,又见那六皇子是立着书卷,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心头好奇,就伸手将他书卷抽了出来。百里安摆弄头发已经很是烦躁了,太子将那书卷一抽出来,带着那桌上的发带缠成的小花散了一地。 玉真公主‘啊’了一声,她反应过来捂住嘴巴的时候,太傅已经走下来了。 百里安才解开了右边的一只发髻,头发垂下来,搭在脸侧。他刚刚动作太急,解发髻时,手指上缠了头发,几回扯到头皮,痛的他眼睛都红了一圈。 太傅看见了也是一愣。 太子手上拿着抽过来的书卷,“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百里安气的脸都青了。 玉真公主见太子这句话说的实在过分,就出言相助道,“还不是怪你刚才扯坏了六皇弟的头发!” 两个人向来不对盘,一下就吵成了一团。 太傅从两人争吵中听明白了,见六皇子红着眼眶,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就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外面。玉真公主连忙叫林锦儿去替百里安重新梳头发,林锦儿一听方才的是位皇子,心里就一咯噔。见尚书房里吵闹不休,门口的百里安孤零零的站着,她走过去,蹲在百里安面前,牵着他的手,“六皇子,奴婢重新替你梳个发髻好不好?” 从那尚书房里出来,百里安心里那因为太子的话而泛起的不快已经淡去了一半,他站在门口在想怎么回报太子的,但见温柔解意的林锦儿凑过来,那不快也不剩一丁点了,“好。” 林锦儿替百里安重新梳了头。 “林姐姐真好。”百里安说。 林锦儿本来还以为得罪了皇子,而有些战战兢兢的,现在听这六皇子这样乖巧,提上来的心也落了回去,“都是奴婢眼拙,害六皇子……” 百里安趁机抓住林锦儿的手,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指揉了揉,望着林锦儿的眼儿却单纯的很,“没关系。” 太傅将课堂上胡闹的众人训斥了一通,出来接百里安回去。比起在那尚书房枯坐,和这林锦儿坐在外面谈天更惬意一些。于是百里安就装出受了委屈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肯回尚书房里去。林锦儿只是玉真公主的婢女,又哪里管的了六皇子的了。 太傅劝不回六皇子,就派人去和娴妃说了一回。不出半个时辰,柳青芜就亲自来了尚书房,太傅将方才说的事都和娴妃说了一遍,娴妃见坐在外面的百里安,也是心疼的很,就领着百里安又回了长乐宫里。 不去读书,算得上是意外之喜,百里安也乐得轻松。虽然有些遗憾的是,不好再见林锦儿。 但他轻松了,太子可就不轻松了,太傅将尚书房中太子欺负六皇子的事,和皇上禀明了,皇上训斥了太子一顿,又派人往长乐宫送了些东西。 这件事过去了约莫半个月,百里安才又被送去了尚书房里。这一回太傅将百里安的座位安排到自己眼前的位置来,生怕太子再欺负他。百里安跟这尚书房的皇孙公主们怎么都不可能玩到一起,他心又不在书本上,可以说过的浑身不自在。 太子因为上次受罚的事,对他那个六皇弟积怨在心,但他又不好真的如何,就叫了自己的那些伴读们,去欺负百里安。百里安就从中找出了一个偷懒的法子,有人在他桌上放蚂蚱蚯蚓,他即便不害怕,也要装出一副被吓的泪眼婆娑的样子,有人故意在太傅的课堂上换他的书卷,即便太傅不怪他,他也要摆出一副伶仃柔弱的模样,久而久之,这饱受‘欺负’的六皇子,送去尚书房三个月光景,正儿八经读书的,还不足一个月,剩下大半,都是哭着被娴妃接回长乐宫。 也不是百里安愿意投机取巧,他秀才都考过,是这皇子要学的东西,比那平民百姓的复杂晦涩百倍,他以后又无当皇帝的野心,可以说对他而言并无什么用处,于是每回去尚书房,他就竭尽所能的找能让他逃避的法子。他那法子自然多半都是太子提供给他的。 一回两回,得逞了,太子还觉得快意,但多了,太子心里也直打鼓,尤其是他听人说,他那个六皇弟,自小体弱多病,他一番不轻不重的折腾,听说把他吓的病倒了,连尚书房也来不了,每日都在长乐宫里养病。 太子的那些伴读也唏嘘,都说没想到六皇子胆子这样小,这样经不起吓。 他们明明,也没有做太过分的事……吧? 皇上也听闻了此事,本来太子年少,行事不端尚可宽恕,但一次一次欺辱幼弟,还变本加厉就太过分了一些。 太子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少年,哪里招架的来这些,尤其是听说六皇子这一病病了近一个月,他坐不住了,自己挑了些珍稀东西,亲自去长乐宫看百里安了。 这段时间来长乐宫的人不少,连那玉真公主都来了两回,何朝炎更是三天两头的往这长乐宫里跑,百里安想着做戏做全套,天天白天就病怏怏的躺在床上,隔着一层帘子,等探望的人一走,他就从被褥下面翻出私藏的话本——那些话本还是他找那些宫女从宫外买回来的呢。 太子在长乐宫外踌躇,捧着礼盒的小太监问,“太子,我们到底进不进去啊?” 还在思索着见到百里安说些什么的太子道,“急什么急!” 寝宫中靠着玉枕,翻着话本的百里安突然打了个喷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安:单纯,懵懂,小白莲 渣作者:补药碧莲 第138章 金雀翎(138) 太子犹豫再三,还是进了长乐宫里。 柳青芜不在宫中,只有几个宫女守在寝宫外面。她们一见到太子,就连忙跪下行礼,“太子。” “六皇子身体怎么样了?”太子问。 几个宫女对视一眼,六皇子都是汝烟贴身照顾的,她们也说不出好还是不好来。 太子看这几个宫女神色,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带着捧着礼盒的太监径自进去了。 百里安吃糕点吃的有些口干,翻了一页面前的话本,“汝烟,去给我倒杯茶。” 守在帐子外的汝烟应了一声,去外面给六皇子倒茶水,不想正撞上了进来的太子,她一下子惊慌的很,连忙行礼,“太子——” 百里安乍听到安静的寝宫里传来汝烟的一声‘太子’,含在嘴巴里的莲花糕一下子噎的他咳嗽不以。 太子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帐子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心里愧疚之意更甚——他也不知到皇弟身子这么弱。 百里安将噎住的莲花糕咳出来,用丝绢将糕点残渣一包,丢到空掉的碟子上。然后他才抬起头,去看外面的来人。 太子已经走到帐子旁,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将抱着的红缎礼盒递给汝烟。 “六皇弟……”太子轻轻的叫了一声。 百里安吃了太多糕点,刚才一阵呛咳,喉咙痒的很,刚想说话,一张口又是咳嗽声。他怕突然到访的太子掀开帐子,连忙起身将床上的盘碟话本塞到被褥下面。 太子在帐子外面,看百里安身影浮动,像是要起来给他行礼一样,他连忙道,“六皇弟你生病了,就不要起来了。” 这么些日子,也只有带着林锦儿来的玉真公主,能叫百里安起来的。 小太监搬了一张椅子,让太子在帐子外坐了下来。太子有些话要跟百里安说,又觉的不好意思,就将汝烟和小太监都打发走了,等寝宫里只剩下他和百里安两个人时,他才犹犹豫豫的开口,“六皇弟,我,我不知道你身体不好,才欺负你的……”话一出口,太子又觉得说的不对,“那一天我也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看你梳着发髻……很好看。” 百里安顺过气来,就干的很,但太子在外面,他又不好让汝烟给他倒水,只能默默的听着他说。 “以后我再也不会欺负你了。”太子即便再乖张,那也是个半大的少年,更遑论这少年还天天在尚书房里听太傅将兄友弟恭这样的大道理,“父皇已经责骂了我一回,我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以后我不会欺负你,也不会叫别人欺负你了。” 这话百里安听的有些不是滋味。 没人欺负他不是代表着他又要回尚书房听课了? 然后太子下一句直接叫百里安被噎了一下,“六皇弟身体快些好起来,好回尚书房里读书。” 百里安心情可以说是非常复杂了。 太子说出这一通话,也是别扭的很,他身旁的兄弟,都是身体健朗,他偶尔捉弄捉弄,也是不要紧的,连那玉真公主,都有胆量和他争个高低,但像六皇弟这种,你还没伸出手去捉弄他,他就已经又哭又病的,他也是第一次遇见。 等太子告辞之后,汝烟进来了,“六皇子,刚刚太子还送了礼物。” 百里安一听礼物,就更愣神了。 太子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世上哪有人,被随便吓一吓就生病的,他这借口也就唬一唬担忧他的柳青芜还可以。 汝烟将礼盒拿过来,百里安拆开礼盒,见明黄色的缎面上躺着一支比他手臂还要长的人参。 不会下毒了吧? 百里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想到。 “小皇子,娘娘她去国师府了。”汝烟看百里安在揪那人参上的参须。 “啊?”百里安还在想那人参里下毒的可能性有多大,“母妃去国师府干什么?” 汝烟也是贴身照顾百里安,才知道他是装病赖在长乐宫里,“娘娘看小皇子久病不愈,就去国师府求药了。” 百里安这才想到,自己装病装了一个月有余了。再装下去,怕是要兜不住了,“母妃回来了你和她说,我吃了太子送来的人参,病已经好了。” …… 雾气氤氲的水池之上,金色兽头口中喷出股股清泉。在这清泉下面,站着一个闭着眼睛的人,清泉从头淋下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有些苍白的,抿着的嘴唇。 一个穿着白衣的人走了进来,他赤着脚,踩在金色的石板上,一点声息也没有发出。 站在清泉下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他的瞳孔颜色很淡,和寻常人黑色的瞳孔不同,更接近于灰色一些。 那穿着白衣的人在水池对面站定,恭恭敬敬的作揖,“国师。” 见到是国师府的人,那双睁开的眼睛又重新闭上。 “娴妃娘娘求见。”那人连头也不敢抬,只盯着自己脚下踩的石板上纹刻的凶恶兽头。 清冽的声音,“何事?” “六皇子病重,娴妃娘娘想来找您求药。” 因为兽头中的活水不断更迭,响起的水声让人感知不到水中的人现在是何种反应。站在池边的人一直低着头,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双赤裸的脚。那双脚后连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池水里蜿蜒而来。 柳青芜正在等候着,忽然来了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走到她面前,“娴妃娘娘,国师有请。” 柳青芜微微颔首,跟着那引路的人进了一个宫殿,那宫殿正中建着一个黑色的石头雕成的凶兽,那凶兽张牙舞爪,两只爪子高高跃起,像是要扑杀什么似的,甚是吓人,柳青芜看的心头一凛。但不等她细看这宫殿中的其他摆设,就听身后一道声音,“娴妃。” 柳青芜连忙转过头,看见那人,连忙伏首,“国师。” 被柳青芜唤做国师的人,和那日在大殿上一样,带着一扇金色的面具,只是和国师府中那些遮到嘴巴以上的面具不同,这扇金灿灿的面具,遮住了那个人的整张脸。 似乎是刚沐浴过,国师的头发只是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绑着,披散在身后。 柳青芜还记得上次国师殿前相助的事,“上次的事,多谢国师相助。” 国师只是微一颔首。 “本不愿麻烦国师,只是我皇儿,从小体弱多病,这一回更是病了一月有余,所以……” 柳青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国师道,“六皇子前半生劫难颇多。” 柳青芜垂下眼,自六皇子出生之时开始,就诸多不顺,“是。” “上一回的事,也是我国师府印鉴被人盗用,才有了后来种种。”国师从柳青芜身边走了过去。不知是他脚步轻还是如何,柳青芜连他的脚步声也没有听见。 他那衣裳明明是拖曳在地上,柳青芜却觉得如一团烟雾似的。 国师走到柳青芜前面站定,然后伸手递出一个很是精致的镂空木盒来,盒子里的东西,发出和国师身上极为相似的幽冷香气。 “这几枚云息丹,就当是赔罪了。” 柳青芜接过木盒时,不小心碰到了国师的掌心,常人的手心都该是热的,这国师掌心却好似结成的冰,一碰那寒意就窜到了心里,“多谢国师。” 国师金色面具后的嘴唇微微勾起,“六皇子会喜欢的。” 柳青芜从国师府求了药之后,就赶回了长乐宫里,她进门时,见上午还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的小皇子此刻在那广玉兰树下荡着秋千,微微一怔。 百里安回过头,“母妃。” 柳青芜这才回过神,她走到百里安面前,看他一双眼神采奕奕,“皇儿,你……” 汝烟得百里安授意,也学机灵了不少,“娘娘,刚才太子送了一颗人参过来,小皇子喝了人参煎的水,就忽然好了。” 这说辞叫柳青芜愣的更厉害。 皇上赏赐的东西里,就有几支人参,但太医说六皇子年纪尚小,怕人参大补太过,适得其反。她才迟迟没有拿出来,没想到太子送了一棵人参过来,小皇子就好了。 百里安怕她往深了想,看柳青芜手上拿着一个奇怪的木盒,就扯开话题道,“母妃,你手上拿的什么?” 柳青芜这才想起自己从国师府里求的药。但,小皇子既然已经好了,那这云息丹…… 百里安将木盒从柳青芜手中拿过来,揭开盒子一看,见里面是几颗用蜡丸封着的像是药一样的东西。 百里安捏开一颗的蜡丸瞧了瞧,又放到鼻尖上嗅了嗅,里面那颗微微泛着褐色的东西,像极了他平时吃的那些蜜饯果脯。小孩子的身体嗜甜的很,他一口含进嘴巴里。 柳青芜想拦他已经来不及了。 百里安咂咂嘴,果然是蜜饯,只是这三伏天气,这撞在镂空盒子里的蜜饯,居然是冰凉的,“母妃,这蜜饯怎么是冰的?” 柳青芜微怔。蜜饯? 她自己捏碎了一颗蜡丸尝了尝,果然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只是……国师给的云息丹,怎么变成了蜜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玉青檀:我就问塞钱有什么用 渣作者:……emmmmmmmmmmm 南凤辞:会让你更咸鱼 第139章 金雀翎(139) 因为皇上这几日待娴妃的不同,连尚衣监的人都殷勤起来,赶制了几件小皇子穿的衣服送过来。 柳青芜早知宫中这些人的趋炎附势,收了送来的衣服,将小皇子的旧衣替换下来,百里安这三月长高了许多,这衣服送来的也正好。 百里安在外面荡秋千,汝烟站在他身后,轻轻的帮他推着。 柳青芜看一眼那广玉兰树上的微微开始泛黄的叶子,才想到再过段时日,就该到了百里安的生辰了。柳青芜正在想从前的事,忽然感到袖子被人扯了一下,低下头就瞧见原来是在院子里荡秋千的小皇子不知何时走到了她面前。 “玩腻了?”柳青芜伸手将小皇子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母妃。”百里安靠在她的胸口。 柳青芜抱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昨日太傅又问了你一回。” 百里安抓着柳青芜的袖口,仰起头来,眼巴巴的看着柳青芜。 “母妃也知道你在尚书房里受了欺负,又哪里舍得你。”柳青芜说,“但太傅说的对,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归是要多学些东西,不能平白耽误在这长乐宫里。” 百里安从她怀中挣脱出来,他看了柳青芜一眼,“母妃让我去我就去。” 柳青芜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 百里安看她神色温柔,也弯眼一笑。 第二天一早,柳青芜又亲自送百里安去了尚书房。几个拿小把戏捉弄过百里安的,今天一个个都安静的很。 “你的病好了吗?”玉真公主问。 得别人关切,百里安点点头,“好了。” 玉真公主这才长舒一口气,“上回我去看你,就见了好了很多,后来太子去看了你一回,我怕他……” 太子听到玉真公主的话,扭过头来,“你怕我什么?” 太子最是年长,说话也难免有几分皇上的威严。 玉真公主哼了一声,“我怕什么你不知道么,谁不知道那些都是你的把戏。” 太子一反常态的没有反驳,还紧张的看了看百里安的脸色。 百里安只当是没听到的样子。 太傅这一堂课讲的是治理水患,百里安漫不经心的听了一会,忽然听到外面有鸟叫声,转过头看原来是一只黄鹂鸟站在窗外的花枝上,百里安最喜欢这种花花鸟鸟,看的入神了一些,忽然感到眼前的光线暗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太傅站在自己眼前。 “六皇子——” 百里安见那何朝炎因为左顾右盼被太傅打过好几回手板心,一时紧张的站了起来,“太傅。” “课堂上不要分心。”太傅手中戒尺都没有拿,“坐下吧。” 百里安又愣愣的坐了下来。 一旁的玉真公主羡慕道,“太傅对你真好,要是别人,早就被太傅罚死了。” 百里安撇了撇嘴。 太傅在前面口若悬河,下面却没有几个认真听的,连那平日最专心的玉真公主,今日也是懒懒的模样,更不用说下面的那些伴读们了。 百里安闲着也是无事,问玉真公主,“你今天怎么不听课了?” 玉真公主悄悄的说,“这些是太傅讲给以后的皇帝听的,公主们都不用听的。” 百里安去看太子,却见太子还是趴在桌子上。 玉真公主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见百里安疑惑的模样,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一堂课下来,百里安只觉的枯坐的屁股都发疼,他起来去外面转了转,见以何朝炎为领头的三人,正鬼鬼祟祟的往尚书房后面走,他跟过去,见那三人拨开一丛灌木,钻进墙角下面一个狗洞里——他几回都见到那何朝炎从尚书房偷偷溜出去,不想今日被他撞见了。 前两个人一骨碌就爬过去了,唯有那何朝炎,卡在狗洞里。 对面两人隔着墙拽他,但奈何那何朝炎好像又胖了一些,伏在地上,肚子卡在地上,蹭的一衣服的灰,就是爬不出去,还被两人拽的哎哟哎哟的叫。 百里安看他这个模样颇为滑稽,走过去蹲在他身后。 何朝炎还一无所觉,只压低了声音叫嚷,“你们轻一些,轻一些——哎哟,我胳膊都要被扯断了。” 百里安故意道,“你们在做什么?” 何朝炎听到这一声,推开那拽着他胳膊的两人,又爬了回来,看到百里安,一双眼瞪的浑圆,“你,你……” 那两人也爬了回来,见到是百里安,也紧张的很。 百里安看了一眼那个狗洞,“你们是要偷溜出去?” 何朝炎也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但在宫中给太子做伴读,是何其无聊的一件事,“不,不是。” “我都看见了。”百里安故意吓他们。 三人对视一眼,道,“我们只是,逛到这里,碰巧看到这里有个狗洞,想,想去找石头把这个洞堵上。” 百里安道,“那好,我去和太傅说,让太傅来找人堵。” 这狗洞是三人好不容易挖出来的密道,要是叫太傅给堵了,以后再想偷跑出去,就难上登天了。何朝炎一听百里安这么说,就连忙将他的胳膊拽住,“别告诉太傅!” 何朝炎急了些,没控制住手上力道,抓的百里安蹙起了眉。 何朝炎连忙松开手,紧张的看着百里安。 “我可以不告诉太傅,但是你们要带上我。”百里安也想出去透透气。 何朝炎一口答应下来。 百里安跟着三人从尚书房出来,绕过御花园,到了何朝炎去探望他的时候念叨了几次歌舞升平的广和宫。百里安还是头一次来,跟着何朝炎躲在石狮子后面,看那宫里穿着舞衣的伶人轻歌曼舞。那伶人之中,坐着一个华服妇人,那妇人满头金钗玉饰,看上去极其尊崇。那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孩,像是在观赏歌舞的模样。 但那小孩也奇怪,脸上也戴着一个金灿灿的面具,那面具雕琢成鬼怪的模样,一眼望过去,竟有些诡异。 何朝炎见百里安盯着那妇人看,以为他不认识,就说,“那是惠妃和四皇子。” 百里安对宫中的事知之甚少,“四皇子?” 一人道,“听说四皇子不能走路,所以从来不出广和宫。” 百里安看那小孩坐在妇人腿上,也看不出那双腿是好是坏。 “听说四皇子喜欢歌舞,惠妃就召了许多伶人在广和宫里表演。” 百里安看那坐在妇人腿上的小孩,那雕刻成鬼怪模样的面具嘴角向下,显得又凶恶又悲惨。 一个皇子,不能走路,那可真是比他还惨得多。 但看那广和宫里人来人往的模样,看来皇上还是很宠爱这个惠妃的。 百里安跟他们看了一会儿,怕误了时辰,回去被太傅责罚,就匆匆赶回尚书房了。只是钻狗洞的时候,何朝炎又卡在了狗洞里,三人都先爬进去了,他堵着狗洞,三人抓着他的胳膊往里面拽,却怎么也拽不动,这时尚书房里传来太傅的声音,两人害怕责罚,松开何朝炎的手臂匆匆跑了。百里安本来也是要走的,转过头看何朝炎卡在狗洞里,又急又慌的模样,只得又回来拉他。 “叫你以后还吃这么多。”百里安一边拽着他胳膊一边说。 何朝炎单手撑在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过来了。 太傅已经开始讲课了,何朝炎和百里安一露面,太傅就举着戒尺走了过来。那两个先跑过来的人坐在书桌旁,转头望过来。 要是平常,太傅顶多也就打何朝炎几尺,但今天,何朝炎连六皇子也带出去了,“六皇子,你是和他在一起?” 百里安早在回去拽何朝炎的时候,就想了一个借口,但不等他说出来,那何朝炎就生怕太傅不知道他是主犯似的开口,“太傅,是我非要拽着六皇子出去的!” 百里安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特么傻也别拉我啊! 果然,太傅举起戒尺道,“平常你溜出去,也就罢了,这一回连六皇子也被你带出去!真是——”不带说完话,戒尺狠狠打在何朝炎的手臂上,那一下打的狠了,饶是皮糙肉厚的何朝炎也被打的痛叫了一声。 站在他身后的百里安吓的后退一步。 太傅道,“伸手!一人三下。” 百里安看身前何朝炎都将手伸出来,也只得闭着眼将手递出来。 “啪——” 那一声戒尺打到肉上的声音又叫百里安悚然一惊,即便那不是落在他身上,他都好似感受到了那个痛楚。 太傅将何朝炎惩戒过,见百里安这副闭着眼,神情怯怯的模样,落在他手掌心的戒尺力道小了一些。 百里安挨了一下,一下就将手缩了回来。 太傅看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却还是冷着一张脸,“六皇子,还有两下。” 百里安睁开眼,将印着一道红痕的手掌摊开,“太傅,好疼。”他说话时委屈极了,一双眼里还蕴着一层水光。 太傅还是冷面,然而落下的第二尺又轻了一些。 娇嫩的掌心里留下了第二道红痕。 百里安竟真的挤出了两滴眼泪来,挂在长长的睫羽上,像是露珠一般。 第三尺怎么也落不下去了,太傅收回戒尺,“六皇子,这堂课你就站着听罢。” 百里安是个受不得痛的人,他方才已经想好了借口,却不想何朝炎那个傻子,突然冒出来,还将他给害了。早知道就让他卡在狗洞里算了。 百里安整只手掌都红了,又疼又麻,他抿着唇吹了吹火辣辣的手掌,刺刺的疼叫他一张秀气的脸都皱做一团。他挂在睫羽上的眼泪又还没有干,低着头的时候,显得可怜兮兮的。 一旁的太子转过头,看百里安捧着两只手吹气的模样,心里莫名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安:少吃点!减肥行不行! 何朝炎:我做不到 百里安:啪啪啪的时候你会压死我的! 何朝炎:明天我就开始减!!! 第140章 金雀翎(140) 太傅放堂时,何朝炎想跟百里安讲句话,追到门口,却见到来接百里安的柳青芜,登时不敢再上前,眼巴巴的看着他走了。 百里安手上的红痕已经淡了,柳青芜牵着他,一边走一边问今日在尚书房里学了什么,百里安随便扯了些东西对付。慢慢走时,听到身后太子在同人争执似的,回头一看,见太子面前跪了一地东宫的宫人,太子一副动怒的模样。 柳青芜连忙牵着百里安走了。 第二天百里安再来尚书房,见太子的位子上空着,坐在前面的几个皇子窃窃议论,说是太子昨日生辰,皇上去惠妃那里陪生病的四皇子,只差人往东宫送了些礼品,太子昨天大闹了一场,被皇后关在房里,怕是这几天都不能再来了。 何朝炎作为太子伴读,自然是最忧心的,今日太傅放堂又早,他过来问百里安去不去看太子,说完看百里安微微蹙起的眉头,才知道说错了话。 太子那样欺负六皇子,六皇子又怎么会愿意去看他。 百里安在尚书房外久等柳青芜不来,又听何朝炎提到太子。就动了别样的心思,太子么,以后肯定是会做皇上的,上一回往长乐宫里送了一支人参,就知道这太子心地纯良,现在趁他小时候巴结,可比他以后登基成了皇帝巴结要容易的多。百里安心思百转千回,拉住要走的何朝炎的手,“我去。” 何朝炎今天没带那几个小跟班,在路上时,百里安还问了一回,才知道这何朝炎还记得昨天的仇,将他们两个撇下了。至于为什么叫上他,百里安就猜不准了。 何朝炎作为太子伴读,东宫的一些奴才都认识他,平常他来找太子时,门口的奴才都会给他让路的,今日却不知怎么,不放他进去。何朝炎假意离开,却绕到后面,意图从窗户里爬进去。 但他今天没带那两个小跟班,爬那窗户吃力的很,百里安从后面推他,他手上一滑,掉下来差点将百里安压住。 “要不,你踩着我的背爬进去?”何朝炎说。 百里安想这一趟不能白来,就答应了。何朝炎趴在背上,百里安扶着墙壁踩在他的肩膀上,一下子扶着窗框钻了进去。靠着窗户里面摆着一个桌子,百里安踩在桌子上,跳了进去。 宫殿里空荡荡的。 何朝炎贴在墙壁上,压低声音说,“太子就在里面。” 百里安往里面走去,果然看见了跪在地上太子,然后不等他走近,就忽然听到一个人女人说话的声音,那声音是从床榻上传出来的,只隔着一层帘子,吓的他连忙钻进桌子下面。 那说话的女人似乎得了什么重病,她一张口就咳嗽的厉害,“明华,你太叫我失望了。” 太子木木的跪在床榻下面。 敢直呼太子名讳的,那女人想必就是皇后景氏。 “皇上本来就不喜欢你,你自己还不知道争气。我将你推上太子之位,你……”那一个你字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阵扯着心肺一样的咳嗽。 “母后不是自己都说,我样样都不及四弟吗。”太子道。 皇后道,“你是不如他,要不是你是我的儿子,你以为你现在会是太子吗?” 这一句话说的实在是尖刻。 太子想必也听多了这样的话,“那就让四弟当这个太子吧。” 那床榻上的女人忽然起身,百里安躲在桌子下面,看那皇后面无血色,只一双黛眉,画的十分凌厉,她起身了就一巴掌掴在太子脸上,“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太子受了这一巴掌,多年的委屈也在这一刻爆发,“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太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皇后又是一个巴掌。 百里明华说到底也只是个少年人,挨了那两巴掌,竟低低的哭出声来。 皇后十分厌恶他的眼泪,捂着心口,又坐回了床上,“历朝历代,就没有那个立瘸子做太子的先例。你又是长子,即便是个一无所用的废物,这太子之位也是你的。” 百里明华的哭声渐渐止息下来,百里安缩在桌子下面,看他肩膀颤抖的厉害,想来是生生将眼泪又忍了回去。 “这几日你就留在东宫,对外称病,等皇上过来看你。”皇后刚才从床榻上下来,积郁在帐中的苦涩药味弥漫开,“你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皇上即便偏爱百里苍城,也不会轻易废了你。”也许是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子脸上的神色,皇后声音变的柔和了一些,“明华——母后只有你了。你争气一些。” 太子没有回答。 “等你做了皇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后再也不管着你了。好不好?”手上瘦的好像只有骨头,顺着太子的额头慢慢抚摸下去。 百里安躲在外面看完,看太子从床榻旁慢慢爬了起来,而后木木的往外面走。等到床榻上的女人将帘子放下来,百里安也赶忙追着太子的脚步出去了。 百里明华从皇后那里出来,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背后有声响,回过头就看到百里安站在他身后。 “是你?” 百里安有些怕刚才见到的皇后,忙比出一个嘘声的手势。 百里明华再尚书房向来都是骄纵跋扈的模样,连太傅都不能奈何他,但他刚才哭了一回,白玉似的脸上印着两个巴掌印,眼睛又红又肿,兔子一样,他看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百里安,神情显出些微的茫然之色。 “是何朝炎带我来的。”百里安迫不及待的将这罪责甩在何朝炎身上。 百里明华听到何朝炎,脸色也没有转好,反而忽然变的阴郁,“刚才你都看到了?” 百里安摇头。 百里明华怎么会信,百里安是从他身后走出来的,“何朝炎呢?” “他爬不进窗户,还在外面。”百里安说。 听到何朝炎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百里明华脸色才好看一些,恶声恶气的和百里安说,“刚才你看到的,不许和他说。”他怕百里安还不承认,就直接说明白了,“我知道你刚才看到了!你不许再撒谎!” 百里安看一个小孩脸色变来变去,也觉得有些好玩,“好,不说。” 百里明华瞪着百里安,眼眶还是泛红。 百里安看他脸上两个红彤彤的巴掌印,也觉得有些可怜,他也没想到堂堂一个太子,在外面何等不可一世,没想到在皇后面前,柔顺的跟个任人宰割的绵羊似的。 百里明华看百里安脸色,还是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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