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来人,拿一张白卷来。” 跪在地上的百里安,看到了捧到了他面前来的白纸,递过来的人,还将墨笔一齐递给了他。 那一张就是百里安的卷子,他当天去连题目都没有看,现在笔塞回到他手里,他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群臣看着他始终不落下的笔,窃窃私语起来。 “考场舞弊,乃是大忌……” 赵怀安看他那个表弟不知道怎么下笔,就知道完蛋了,他这个时候就选择了直接舍弃他,也不管夸张不夸张,捏着袖子痛哭起来,“宣王,微臣有罪啊,微臣听闻他才高八斗,才将他接来宫里参加科举,意欲报效社稷,但却不知,是被他欺瞒了……”他越哭越厉害,“他从微臣这里,借着求学的名义要了不少钱,现在看来……”赵怀安也是习惯了,眼泪哗哗的,跟真的一样,“看来他是拿了钱,却没用在正途上,臣有罪,臣该死。”说到激动处,还叩起头来。 宣王一眼就识破了他,但奈何他现在还需要赵怀安,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然如此,那就来人将那赵安拉下去斩了,撤了他的三甲,由他下一位的人补上。” 那几个参赵怀安一本的人,见宣王如此偏颇,纷纷进言,但宣王却抬手一挥,“若有异议,私下里来找本王就是。” 宣王都这么说了,那些个大臣也只得作罢。 百里安却不乐意了,一听这结果,头也抬起来了,要是宣王把他跟赵怀安一起斩了,他一句话也不说什么,最多牢里自己找个痛快点的法子死了,但现在宣王有意包庇赵怀安,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痛快呢。他可还记得百里明华从前怎么教导他的,怎么一转眼,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宣王却一眼都不看他,他坐在高位上,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塑似的。百里安被侍卫架着胳膊要拉出去的时候,他忽然奋起道,“慢着——” 这一下不光满朝文武,连宣王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脸上。 百里安从地上爬了起来,人要是不怕死了,那胆子就大了,他起身掸了掸衣摆,道,“皇上看了草民写的,再要处斩草民也不迟。” 宣王一开始当他是个草包,现在发现他抬起头来,周身气势都为之一变。 百里安提笔思索一下,而后胸有成竹的落笔,顷刻间洋洋洒洒写满整张白纸。他虽然无才,但是他知道有才的人多啊,从前他只拿那些大家的诗词,去哄哄花楼里的姑娘,头一回在金銮殿上,拿别人的锦绣文章来救命。 百里安身旁有文臣,看他行文如流水,才气扑面而来,不由交头接耳称赞连连。赵怀安站在前面,看不到百里安写了什么。 百里安搁笔之后,将那卷子递给了小太监,由他呈了上去。 宣王一开始神色平淡,却在一眼瞥到他写的东西时,紧蹙起了眉宇。而后他抬头,看着金銮殿下站着的百里安。 百里安为了避免宣王认出来,改了字迹的,他和罗闻佩相处过,现在掩饰住心虚,昂着头傲立殿前,端出一副恃才傲物的姿态。 “的确才华斐然。”这是宣王今天唯一的一句夸赞之词,可见百里安那一篇文章写得真是好,“是本王误解了。” 那几个弹劾的大臣,此刻面面相觑,他们打探到的赵怀安的表弟,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在科举前一个月,还在请先生教认字,怎么这一下,忽然能做出这样的锦绣文章来了? “来人,本王钦点……” “不必了——”百里安到这个时候却忽然傲气了起来,“草民是乡野之人,自在惯了,受不得庙堂里的质疑和委屈。”他向宣王一拱手,“这状元之名,草民担待不起,告退。” 说罢,直接转身离开,端的是清高傲气。 孰不知清高傲气的百里安出来之后,腿软的险些一下子栽倒在地。他扶住栏杆,才稳住了自己。他才不要当什么状元,更不要留在宫里,越早脱身越好,免得又叫那笑面虎赵怀安给拉坑里去了。 …… 伺候的小太监见今日宣王不看挂在墙上的画了,反盯着那张考生的卷子发呆。不过他也不敢过问宣王的事,送了茶上来之后,就退出去了。 摘了金冠的百里明华一字一句的看着,他旁边还压着一张画,画上留有百里安亲笔的落款。 这两张纸上的字迹截然不同,但细细比对,发现笔锋和神韵十分相似。百里明华与百里安一起长大,对他再熟悉不过,所以才会乍一眼看到这个字迹,就整个人怔愣住了。 明明不是一个人,什么都不同,连脾性都不相同。 百里明华又回想起在殿上,那个忽然倨傲起来的俊秀青年。 “来人——” “宣王。”门外即刻就有人回应。 “宣本王旨意,钦点赵安为新科状元,赐府邸一座,即日编入翰林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安:当状元一般会干嘛? 渣作者:当驸马啊 百里安:…… 渣作者:你不要害怕,你肯定当不了驸马 百里安: 渣作者:因为你要当将军夫人/王妃/状元夫人呀 百里安:……我谢谢你啊 第470章 花间集(五) “老爷——”赵贵迎了上来。 下了朝的赵书怀里也没理他,径自往后面的院落去了,赵贵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赵书怀又折返回来,问他,“赵安呢?” “他……”赵贵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看赵书怀脸色阴沉,眼珠子一转道,“他在书房里。” “书房?”赵怀安冷哼一声,往书房里去了。 赵贵在后面跟着他。 赵怀安到了书房门口,一脚把门踹开,大步走进来,看着站在书桌旁的百里安。 百里安将金钗放了下来,“表哥。” “我可受不起。”赵怀安从他身上得不到利之后,变了一副嘴脸,“赵公子,你还是赶紧走吧,别连累了本官。” “我收拾好东西就走。” “东西?我记得你来我的府上时,可是两手空空。”赵怀安换了态度,看主人脸色行事的赵贵也凶恶起来,“老爷,我看他是偷了我们府上的钱财!” 赵怀安使了个眼色,赵贵扑了上去,把百里安正在收拾的包裹夺下来,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掸了出来,金钗玉器散落了一桌。 “老爷,你看——” 百里安看赵贵要拿他包裹里的东西,道,“这是秋莲姑娘所赠!” 赵贵道,“信口雌黄,这分明是老爷的东西!”说着,把桌上东西一揽,抱给赵怀安,“老爷,您看,他就是从府上偷的东西!” “你!” 赵怀安朝他摆手,“赵公子,你若再不走,本官就要找官兵来把你抓进大牢了。” 百里安没想到刚从金銮殿上下来,赵怀安就这么急不可耐的跟他撕破了脸面,两人僵持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通报声,赵怀安一听是宫里来的,就急急的让人去迎,他以为是宣王派来追究百里安的,叫几个家仆挟着他和他一起去接旨。 “赵大人,宣王有令,钦点赵公子为新科状元,恭喜您呐。” 赵怀安脸上一僵,一旁被几个家仆挟着手臂的百里安也怔住了。 “赵大人,这是……”传令的太监看到了被押着的百里安。 赵怀安连忙上前,呵斥那几个家仆把百里安放开,然后亲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赔笑道,“表弟啊,你看,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光耀门楣啊。” 百里安见他这样变脸,语气冷淡了不少,“赵大人,我可高攀不起你。” “表弟,你这话说的……” 百里安将手臂从赵怀安的手中抽了出来,转身回了书房,赵怀安送走了宫里来的人,也跟着去了书房里,百里安收拾了包裹已经准备离开了,赵怀安贴到他面前,“表弟,表弟啊。” 百里安面沉如水,“还请赵大人把金钗还我。” 赵怀安见他还得了封赏,比从前对他更殷勤百倍,“赵贵!” 赵贵一下子跪到了他的脚边,赵怀安夺了金钗过来,双手递给百里安,然后又一脚把赵贵踹的在地上滚了一圈,“你这狗奴才,连人话也不会说!刚才说了什么?说我表弟偷拿府上的财物——我表弟,不,新科状元,他要看得上,那就是他的,还用偷拿吗?” 百里安从前还有心思和他周旋,现在看着他这张脸就觉得厌烦,拿了金钗就准备走,赵怀安却舍了赵贵,跟在他后面,颠颠的叫,“表弟,今日你金榜题名之喜,让表哥给你好好庆贺庆贺——表弟——” 百里安搬出了赵府,住入了宣王赐的宅邸里,赵怀安为了巴结他,按照他的喜好,送了不少貌美的女子进来,这些女子中,有些还是良家女子,只因为姿容秀丽,被强抢了过来,百里安本来准备把人送回去的,没想到那些女子哭哭啼啼,说被送回去,要害家人受难。百里安知道赵怀安是个昏官,但没想到他竟然只手遮天到了这种地步,天子脚下,强抢民女也就罢了,还胆大包天的胁迫其家人。在同那些女子的交谈中,百里安还知道了赵怀安私下里还养了许多落魄的女子,有些留下来成了妾,有些拿去招待下面的官员。 百里安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第二天一早将女子都送了回去,然后又搬回了赵府里。 “表弟啊,以后你我说不定就会同朝为官,大富大贵之际,可不要忘记表哥啊。”赵怀安当美人计管用了,却不想百里安言笑晏晏的面皮下,藏着算计。 “那是一定,若没有表哥,哪有我如今金榜题名的荣华。”百里安一开始是准备走的,但他见百里明华没有认出他,心里定了一些,就决定扳倒了赵怀安这个狗官再走。 两人共饮下一杯酒,表面上一派和乐之气。 …… 百里明华许久没有去御花园了,今日在书房翻阅奏折的时候,偶然见到一个奴才折了几枝花插在了瓷瓶里,他见着眼熟,问了一句,“这花是……” “回禀宣王,是从御花园采来的,名曰垂丝海棠。” 百里明华这才想起,是御花园里的那棵树。他将奏折搁了下来,起身往御花园里去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去御花园里逛过了,因御花园离那长乐宫特别近,每次路过,难免都会惹出满腔愁绪来。 百里明华走到树下的时候,见一群宫女簇拥下树下,那树确实开了花,满满当当的粉,几乎要压断枝干一样的倾泻下来。 他走近了,那些个宫女才看到他,慌慌张张的跪下行礼,“宣王——” 百里明华抬起头,见树干中坐着个女子,那女子的面容掩在花冠中,看不清楚,只一双沾了灰的脚悬在半空。 “宣王,公主上午跑了出来,不知怎么,就爬到了树上去,奴婢们怎么劝公主也不听。”宫女道。 坐在树干上的女子听到下面的声音,手拨开花枝,歪头望了下来。那当真是倾国倾城的相貌,只是一双眼却是空洞的。 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百里明华也不会对她还怀有什么怨恨,“玉真,下来。” 玉真头上的金钗都叫花枝勾的掉了下来,她满头墨发倾泻在肩,俯身望着树下的宣王,而后她忽然收回目光,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公主——公主你下来吧?” “嘘——”玉真忽然一指抵唇,而后笑道,“你们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公主。” 玉真抬手遥遥一指,“等下,他会从那里过来,你们不许让他看见了。” 百里明华回头望了一眼,见那正是去往长乐宫的路。 玉真公主脚上的绣鞋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一双脚缠着披帛晃荡在半空里,“快躲起来啊,你们快躲起来。” 百里明华忆起往昔心里莫名一痛,纵身一跃就把玉真公主从树上挟了下来,而后交还给那些宫女,“送公主回去。” “是。” 玉真公主忽然伸手,打了百里明华一巴掌,宫女都吓坏了,扑通一下子全跪了下来。玉真公主却还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模样,“我不下来,我要上去,我要等他走过来。” “送她回去。”百里明华双手紧握成拳,不再看玉真公主一眼,转身离开了。 …… 几日之后,百里安就按照宣王的旨意,入了翰林院了,翰林院的差事,都闲得很,百里安去了也就是翻翻书,写写字,但赵怀安行事张扬,宫中大小官员,都与他交恶,百里安作为他的‘表弟’,也受到了不少特殊的关照。不过百里安不在意,他入这翰林院,又不是跟他们一样,等着熬几年出入朝堂的,他可是准备扳倒了赵书怀就拍拍屁股走人的。赵书怀却不能让他这么混吃等死下去,隔三差五他就要进宫来敦促一下百里安,问他何时求娶玉真公主。百里安一直在敷衍,最后还是赵书怀忍不下去了,又再一次和宣王提起此事。 百里明华正因为字迹的事满腹疑虑,现在听赵书怀这么说,竟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而是陷入了沉思中,赵书怀以为有戏,在一旁鼓吹的更厉害,“宣王,赵安他仰慕玉真公主已久,此次科举,就是为玉真公主而来。” “为玉真公主而来……”百里明华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道。 赵书怀以为那是在跟自己说,道,“是啊,宣王不知,臣那表弟,多次同我说爱慕玉真公主,愿意为她终身不娶,臣都被他的真心给打动了。” 百里明华从百里安入了翰林院开始,就一直派人盯着他,让他抄的东西,最后都会送到他这里来,那字迹,越比对越是相似。百里明华虽然不信鬼神,但在此刻,竟也开始奢望世有轮回,也有鬼神。 “还请宣王成全。” 百里明华也不再犹豫,决定真正的去试探一下那赵安,“他既然真心爱慕玉真,我就让他们两人见上一见。” 赵书怀眼睛一亮。 “明日公主会去御花园,剩下的就由赵大人,自己去安排吧。” “多谢宣王成全!”赵书怀都觉得,自己离那皇亲国戚,就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 百里安因为正在查赵书怀,表面上还是和他亲近的很,一口一个表哥,像是全然忘记了这赵书怀几次舍弃。赵书怀也是厚脸皮的人,丝毫不觉得表弟会因此对他生出芥蒂来。 “表哥今日请我来,是为何事?” “还记得表哥和你说的,玉真公主选婿一事吗。”赵怀安说。 百里安心下了然,“玉真公主乃金枝玉叶,我只是一介布衣,实在是高攀不起。” “诶,表弟,你可不能这么说。”赵书怀捉住百里安的手,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佳肴美味,但两人都没有动筷,“你如今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而那玉真公主,虽然贵为金枝玉叶,却是个痴儿——”赵书怀说完,又后悔了,他怕百里安改变主意,“不过,痴儿也不要紧,玉真公主生的国色天香。” 百里安听到熟悉的名字,端着酒杯遮掩下眼底一抹特殊的情绪,“那表哥的意思是……” 赵书怀贴近了百里安的耳廓,“你若娶了她,以后可就是皇亲国戚了。” 百里安听出他还没死心,敷衍道,“我哪有那个福气……” “有了,现在有了。”赵书怀一拍大腿,“宣王今日已经答应我了,让你明日与玉真公主见一见,你见到了玉真公主,一定要好好表现。” 百里安眉宇一蹙,本准备再找个托词的,但想到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玉真,而如今世人皆知,玉真公主是个痴儿,他是该去看看她在宫里过的好不好了。和赵书怀又有的没的聊了几句,就先回房了。 第二天下了朝,还穿着朝服的赵书怀就迫不及待的来了御书房找他,拽着他玩御花园走。 只是赵书怀对着后宫也不甚熟悉,在御花园外面绕了许久都没进去,最后还是百里安看不过去了,给他指了一条正确的路,两人才进去。赵书怀本来是去找玉真公主的,没想到一进御花园,来来往往都是奴才,他抓住一个问了,才知道玉真公主不见了。 后宫之地,两个人实在不方便四下走动,就找了个凉亭坐了下来,过了许久,换下朝服的百里明华过来了,赵书怀上前行礼,“宣王。” 百里明华抬抬手。 赵书怀斗胆问了一句,“玉真公主她……” 百里明华也不知,他一下朝就听到宫人说玉真公主丢了的事,他本来还想借着玉真,去看看这赵安的反应的。现在看来——百里明华看向那个站在赵书怀身后的青年,垂眉敛目,半点情绪也不外露。 “宣王,御花园已经找遍了,也没找到公主。” 百里明华正准备让宫人再仔细搜搜,忽然想起来玉真的频繁失踪,好像是从那棵垂丝海棠树开花开始的,“我知道在哪了。” 跪倒在地的宫人抬起头来。 百里明华往那垂丝海棠树走去,赵书怀看了一眼,也拽着百里安追了上去。 那棵树长的地方有些偏僻,枝繁叶茂,花开如冠,宫人在树下来来回回找过几遍,也没发觉出什么异常来,百里明华一走过去,敏锐的目光就瞧见了从花中露出来的一段粉色披帛。 “玉真——” 无人回应,树上却传来细细的一截枝干被掰断的声音。 “玉真。”百里明华又叫了一声。 围在树下的宫人,这才看见那一道掩盖在重重繁花下的身影。 “公主,快下来吧。” “公主——” 藏身在树里的人谁也不搭理,百里明华纵身一跃,跳了上去,他看见那藏身在花冠中的玉真,玉真戒备的看着他,百里明华伸手去抓她,“跟我下去。” “我要等他走过来。”玉真公主摇着头,抱紧了花枝。百里明华上前一步,却在抓到玉真公主时,被她重重的咬了一下在虎口上。 “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百里明华有些薄怒。 玉真公主一眼望见了树下站着的百里安,她整个人忽然僵住了,松开了嘴巴,一双空茫的眼睛里忽然爆发出了欢欣的神采来。 “他来了。” 百里明华只听到这一声,刚刚还抱着花枝不撒手的玉真忽然纵身跳了下去,他只看见眼前一道浅碧色的身影一晃而过,正要呼喊宫人接住玉真公主的时候,那站在树下的青年,已经伸出手臂来,接住了那跳下来的玉真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天使:这一卷马甲为什么掉的这么快? 渣作者:掉马甲跟脱衣服一样,习惯了,就快了 小天使:emmmmmmmmm好像没什么不对 第471章 花间集(六) 这一幕何其熟悉,竟让百里明华生出一种时光倒流之感。仿若这一树芳华从未凋零,仿若故人仍在。 “放肆,还不放开公主!”赵怀安但看着目光依恋的玉真公主,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却还是假意呵斥。 百里安看见玉真跳下来,鬼使神差便去接,现在听到赵怀安这句呵斥,也马上惊醒过来,松开了玉真公主的手臂。 “宣王恕罪,赵安也只是情急之下,才斗胆如此。”赵怀安偷觑了着宣王的脸色,他觉得此刻宣王的神情很不对劲,但也不像是生气。 宣王收在袖子里的手颤抖个不停,他看着百里安,要不是那张全然陌生的脸提醒着他,这人并不是他的皇弟,他都恨不得冲上去,紧紧的抓住他,而后质问他,“无事。” 玉真公主挽着百里安的手臂,痴痴笑着,“我就知道你会从那里走过来,我就知道。” 百里安看着她的笑颜,险些抬起手来抚她面容,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垂下眼退开,“玉真公主,多有冒犯了。” “你为什么要叫我公主,你不是要叫我皇姐的么?”玉真看他躲开,反而上前一步。 宣王此刻也是心乱如乱,“送玉真公主回宫。” “是。”几个宫婢上来,将玉真公主带走。 玉真公主紧紧的抓着百里安的手臂,一面摇头,“我不走——你们走开,我不走!” 百里安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玉真空洞的神色,他心里也泛出难言的酸楚来,安抚道,“回去吧,公主。” 玉真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安静下来,任由几个宫婢带着她离开了。 赵怀安看玉真公主对他印象颇佳,准备趁热打铁再和宣王说几句,没想到还没张口,宣王就道,“赵大人,你先退下吧。” 赵怀安应了一声,准备退下的时候,宣王又说了一句,“赵公子留步。” 被留下来的百里安看着已经退下的赵怀安,才恭敬的问了一句,“宣王有何事?” 百里明华一言不发,只站在他面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眉眼。百里安抬起头望过来,却像是惊扰到了百里明华似的,让他连连后退了几步。 “宣王?” “赵公子是哪里人士?”百里明华现在看他,觉得他身上到处都是皇弟的影子,那张脸却提醒他,那不是一个人。 “华陵人士。” “我看过赵公子手书,字迹与我一位故人颇是相似。”百里明华此刻连‘本王’的自谓都省了。 “是吗。” “是,像极了,我都险些以为……”百里明华不复在朝堂上的冷面模样,神情间竟带着几分怅茫,“你的名字,也像他。” 百里安知道他说的是谁,他面色如常,站在他身边,就如一个真正的陌生人那样。 “玉真当年,也总是躲在树上等他。”百里明华仿佛陷入了回忆中似的,唇角的笑意,苦涩至极,“方才那一瞬,我真的以为……” “草民赵安。” 百里明华心中正是激荡的时候,却看面前的青年眸沉如水,他就好似被一下掐住了脖子,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了,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开口,“……是本王糊涂了。” “若没有其他的事情,草民就先告退了。” 百里明华转过头去看那一树的繁花,“退下吧。” 百里安走出去很远之后,百里明华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问,“世上当真会有这么相像之人吗?” 没有回答。 …… 百里安在宫里见了玉真之后,心里总挂念着她,赵书怀也正想借着他攀金枝,不遗余力的在宣王面前撮合两人,这么几次之后,百里安还真的得了宣王的允许去玉真的宫里见她。 玉真的生母已经故去了,宫里只住着她一个人,伺候的奴才虽然多,但总有种清冷之感。当年伺候玉真的宫女也不在了,都是些新面孔,叫他状元爷。 “公主呢?” 几个宫婢指了路,百里安最后在院子里找到了躺在白玉兰树下的玉真。 “公主总是这样,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奴婢去叫她。”宫婢当然知道这状元爷来这里是为何,历朝历代,公主多下嫁于状元。 “不必了。”百里安将宫婢挥退,一个人走了过去。 玉真的宫里,本没有这白玉兰树的,种了这一棵树之后,在满园的牡丹芍药之中,显得极为突兀。百里安走到玉真身上,慢慢坐了下来。 玉真蜷缩着身子,呼吸平稳。 百里安想抬手去碰碰她的头发,伸到半空中却停了下来,睡着的玉真却忽然睁开眼,在百里安措手不及的时候,她伸出双手抱住百里安的腰,然后起身躺在了他的腿上。百里安那顿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了下来,轻轻的抚磨起她的头发来,“不是装傻吗,怎么现在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 玉真更往他怀里缩了一些。 百里安在玉真的宫里呆了一个时辰就走了,而后隔几天又来,玉真乖的出奇,每次即便舍不得百里安,只要他说一声,即刻就松开了手。百里安借着如今的身份之便,从宫外带了不少小玩意儿给玉真,他还从市集买了只猫送给玉真作陪,玉真珍惜的不得了,天天都抱在怀里。只是猫是不驯之物,玉真宫里的宫婢们,每天除了要找公主,还要去找那只到处跑的猫。 因百里安与公主日渐亲密,朝中官员都觉得他会是驸马,这其中最高兴的就是赵书怀,他从前敛财还知道收敛,现在有了这一层身份,只差张口管人要钱了。百里安哄着玉真公主,也没有忘了这赵书怀,搜集了他贪污受贿的证据之后,就直接把东西送到赵书怀的对头那里去了,第二天他在翰林院修书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众朝臣弹劾赵书怀的事,他回去的时候,赵书怀那张难得苦巴巴的脸,也证明了今日他听闻的确有其事。 “表哥,你脸色怎么不大好?”百里安明知故问。 赵书怀连叹三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百里安正准备回房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表弟,如今只有你能救我啊。” “表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赵书怀将今早早朝自己受到六位朝臣弹劾的事告诉百里安,百里安装出吃惊的样子,“表哥,你真的贪污了那么多军饷?” 赵书怀脸色惨白,这次的事不同以往,就是宣王想要保他,恐怕也…… “贪污军饷,可是死罪一条,要处以凌迟的。” 赵书怀本来已经坐下了,听到百里安这一句,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然后也顾不得起,趴在百里安的脚边,捏着他的裤腿擦着眼泪,“表弟,你要救我,你要救我啊。” 百里安扶起他的双手,“表哥,我自然会救你,你说,你要我怎么做。” 赵书怀那个脑子,估计也只能想出让百里安娶了玉真公主,然后借着皇亲的身份求情的法子,百里安一口答应,说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就向宣王求情,第二天赵书怀带着他上朝的时候,百里安主动上前一步。 “宣王,草民斗胆,今日上朝是因为有东西要呈给宣王。”百里安说。 百里明华见着他心神就有些乱了,他命百里安将东西呈上来,看了两眼,在赵书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勃然大怒,将东西抛了下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上面沾满了血迹。 赵书怀以为百里安递上去的是婚书,但现在看宣王神色,心里就猛地一咯噔。等到那东西飘到自己面前,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是血手印,按在那纸上,上面罗列着他的罪状。 赵书怀懵了,抬头看百里安,见对方并不看他。 “你害我!赵安——”赵书怀这下子反应了过来。 百里安面向宣王,“如何处置,还请宣王定夺。” 昨天百里明华没要赵书怀的命,就是有意要保他,但等到此刻百里安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道,“若宣王再姑息,恐怕民怨难平。” “来人,将赵书怀打入天牢,即日问斩。” 百里安率先跪了下来,而后下面的群臣也一起跪了下来,高呼圣明。在一众声音中,坐在高位的宣王看到了百里安藏在唇角的那一抹冷笑。 处理完了赵书怀,百里安也准备离开了,反正他留下的都是假的,就是以后别人想找他也不容易,只是在走之前,他还是去看了一眼玉真。他去的时候,玉真正坐在院子里哭,旁边几个宫婢都劝不住她,只能来和百里安诉苦。 百里安哄玉真,“我再给你买一只好不好?” 玉真摇头,“我就要这只。” 百里安也没了法子,只得带着一群宫婢帮玉真去找猫。这一找就到了黄昏时候,就在玉真哭得不行的时候,才终于在冷宫附近找到了,只不过找到的时候,猫已经死了,躺在墙角那里。玉真一下跌坐到地上,全然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起来。她这一哭可把百里安吓坏了,他用尽各种方法哄她都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玉真公主自己哭累了,赖进了百里安的怀里。百里安认命的把她抱起来,送她回宫。 路上玉真公主不知怎么,又抽噎了起来,那些宫人都被赶得远远的,只有百里安抱着她慢慢往前走着。 “再哭我就要把你丢下了。”百里安吓她。 玉真公主的哭声止住了一瞬间,而后又哭的更加厉害。 “你怎么比从前还要麻烦了。”百里安虽然这么说着,却还是将玉真公主抱的更紧一些。 玉真公主像是听得懂他的话,又像是听不懂,靠在他的怀中,仰着头怔怔的看着他。 “明明你是皇姐,怎么总是要我来哄你。” 两人走过之后,在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什么东西滴落的声音,而后细碎的脚步响起,几个宫人拎着灯笼找了过来,在烛火照亮到那扇金色的面具时,一群宫人齐齐的跪了下来,“离王。” 金色面具后的眼睛垂了下来,喃喃自语一般,“不是梦。” 几个宫人不解其意,但看离王一只手鲜血淋漓,刺破他掌心的发钗被他紧握在手中,鲜血从五指的缝隙流了下来。 “不是梦。”他又入了魔障似的重复了一遍。这和从前出现的幻觉都不同,他感受到了疼痛。 “离王?” 在烛火的映照下,那沉沉如一潭死水的眼中,有什么东西慢慢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睡睡醒醒的写完了,困如狗,睡了睡了 小剧场: 百里明华:拿着骨科的号码牌,焦急的等待着 百里苍城:挂什么骨科吧,你还是先挂挂眼科吧 第472章 花间集(七) 百里安把玉真送回宫之后就离开了,宫门外遇到了正要进宫的何朝炎,他主动退让,避开何朝炎,等他先过去之后,自己才离开。何朝炎手上拿着急报,本来匆忙着要入宫,没想到看到百里安脚步却顿了一下。 “何将军?”与他一同进宫的人问了一声。 何朝炎回朝之后,就告病在家休养,此次进宫,也是因为宣王下旨,令他查抄赵书怀府邸一事,“他是?” 那人回头望了一眼,道,“何将军,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他以为何朝炎再问他为何此时宫里出来的事,就又补了一句,“听说宣王有意把玉真公主嫁给他,所以近来才频频在宫中出入。” 何朝炎望着那道已经远去的背影,那奇特的熟悉感又生了出来。 “何将军,宣王还在宫中等着呢。”身旁的人催促。 何朝炎这才回过神,抓紧手中的急报,往宫里走去,但他没走几步,宫中又出来一列禁军,皆腰佩金刀。 “这,这是?” 何朝炎蹙眉,“是离王手下的禁军。” “离王?”朝臣皆知,离王手中权柄虽大,但一直因为身体抱恙,幽居在深宫中,从不涉朝政之事。 何朝炎也觉得蹊跷,但眼下也容不下他去查探,他看着那一队禁军出了宫门,才道,“走吧。” …… “宣王。” 坐在御案后的百里明华抬头看了他一眼,“何将军。” 何朝炎将手中东西呈了上来,“这是从赵怀安府上查抄出的物品名单。” 百里明华将东西接下来,扫了几行就搁在了一边,“有劳何将军了。” 何朝炎道,“宣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行告退了。” 百里明华知道他这冷淡态度是为何,当年一事,何朝炎为躲避朝堂,去了边陲偏苦之地,这次回来也只是因为其父病重,“下去吧。” 何朝炎正要告退,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奴才,同百里明华说了什么,惹得百里明华霎时变了脸色。何朝炎只依稀听到‘状元’‘假的’几个字眼,他并未觉得此事有异,就退了下去,留下百里明华心乱如麻的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你是说,那人并非赵怀安表弟?” “是,赵怀安表弟姓赵名槐,还住在一家客栈里,而那考中功名的赵安,却是来历不明。”回禀的人,本来是按照百里明华的意思去查抄赵府,却阴差阳错发现了其中隐秘,所以急急回宫禀报给宣王,“奴才在回宫之前,派人查探过,他非皇都人士,只是有一天忽然就出现在了花街柳巷中。” “来历不明……”百里明华在那一瞬仿佛想到了什么,一个心中几番试探却始终不敢承认的答案几乎要呼之而出,“他现在在哪里?” “这……” “来人,传赵安来见我!”现在是一时一刻都不愿意耽搁。 百里明华的命令传下去没多久,就有人回来禀报说,他找的人已经出宫了,百里明华正准备再差人去找他,没想到又有一道消息传来,说离王调动宫中禁军,也出宫去了。百里明华总觉得他此次忽然出宫不同寻常,越想越觉得错过了什么,他不愿再等下去,让人准备了快马,于夜半追出宫门去了。 已经出了宫门的百里安已经坐上了出城的马车,赵怀安如今人头落地,赵府也被查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早就预料好了,早早的就找好了马夫。他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城门,城门上的士兵道,“已经宵禁了,要出城明早再来。” 赶车的马夫隔着帘子问百里安,“公子,这……” 百里安也预料到了会这样,他出宫之前,特别从玉真公主那里,‘借’了一块金令过来,“我奉玉真公主之命,出城替她办事。”守城的士兵本来要接过来看的,但灯笼一提过来,借着烛光看到了百里安的脸,即刻就不敢伸手了,“原来是状元郎,失礼失礼,还不快去开城门!” “是——” 百里安没想到自己现在这张脸比玉真公主的金令还好使,说了句‘多谢’,就让车夫赶车出城了。出城许久之后,四下荒芜,坐在马车里的百里安翻开包裹,里面有厚厚一叠的银票,正是他抢在赵怀安败露之前,从他府上顺来的钱财,这么些银钱,足够他置办几处房产,过上富足的生活了。 …… 城门口,坐在马上戴着金面具的男子正仔细端详着旁人呈上来的那卷字。在宫里四下昏暗,他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但他笃定那就是百里安,后来他在宫中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人现在是新科状元,入宫来陪玉真公主的,现在他拿的,是那人在翰林院留下的字迹,他一眼认出,这是百里安的字迹。 “离王——” “找到他了吗?”合上卷轴,心中激荡久久难平。 “他已经出城了。” 百里苍城牵住缰绳,“走,出城。” “是。”跪在地上的人回应一声,起身上马,跟着百里苍城一起出宫去了。 无论他现在是何长相,都不重要,因为百里苍城知道,那就是百里安回来了。 …… 官道上,一辆马车停在路旁,百里安坐在车里,等着车夫方便回来。不一会,车夫提着裤子回来了,坐在马车上说了一句,“公子,你可否听到马蹄声?” “马蹄声?”百里安没听到。 “我去方便的时候,听到有阵阵马蹄声,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也没有什么客商镖车途经此地啊。” 百里安心思敏感,一听他这么说就警觉起来,跳下马车伏地听了一会,却有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公子?”车夫被他这怪异的举动吓住。 百里安从包裹里抽出一张银票来,塞给车夫,车夫被银票的数额吓了一跳,“这,这是……” “阿伯,我到这里就先下车了,这钱就当是我先给你的,你驾车往南边走,现在,越快越好。”百里安听那马蹄整齐,像是训练有素的骑兵,无论那些人是不是冲他的来的,他都不该抱有侥幸。 “好,好。”车夫收下银票,爬上马车就驾车走了。 百里安拿了包裹,往荒僻的小道走去,不一会,灯火由远及近,一队骑兵疾驰而至,百里安本来看他们是走官道的,但不知怎么,分了一个小队,绕到小道上来了,为首的人拦住百里安,“站住。” 百里安在车上换了一件布衣,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百姓。坐在马上的男子脸上一张金灿灿的面具,被火把一照,光影交错,有如修罗,但那人声音却意外的温柔,“你可否看见有马车路过此地?” 百里安听那人声音,就一阵心惊肉跳,但抬起头来,见那人姿态倨傲,不像是认出了他的样子,“方才是有一辆马车路过,我本来还想让车上的人捎带我一程,但是他们像是赶路,走的急急忙忙的。” “他们往哪里去了?” 百里安露出几分惶恐的神色,“这位大人,那里面不会是钦犯吧?我可和他们没有关系啊——” 百里苍城的语气已经愈发不耐起来,“我问你,那辆马车往哪里去了。” 百里安抬手遥遥一指,“往北边。” 百里苍城即刻舍了他,策马疾驰而去,百里安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呼出一口气。 百里苍城追了一路,确实看到了马车,他一路追了过去,但是等拦下马车时,却见到里面空无一人,被禁军羁押起来的车夫跪在地上,掏出银票来把一切都招了,百里苍城想到刚才和自己过了一个照面的年轻男子,当时他一心去追马车,竟没有怀疑。 “离王……”跟随他的禁军以为他会因为被戏耍而动怒,正惴惴的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百里苍城忽然笑了起来,“真是越来越聪明了。”那双眼,忽然变的温柔起来。 …… 摆脱了百里苍城的百里安,还没走出几步,百里明华亲率的一队亲军又找了过来,这次他可不敢再欺瞒了,抱着包裹直接躲进来密林中。百里明华一路追了过来,躲在灌木里的百里安,透过树叶的缝隙,看见了他沉凝的双目。 “宣王,离王没有找到人。”有骑快马的人将离王那边的消息告知给了百里明华。 百里明华看一眼遇见偏僻的小径,目光不自觉的就望到了路边树木葱郁的树林里。百里安被他那忽然望过来的目光一吓,连忙拨弄着树叶将自己挡了起来。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动,但此刻又是无风。 “宣王,那人应该走了小路。” 灌木林里一片黑暗,百里明华却翻身下马,往里面走去。百里安屏住呼吸,他现在若是转头就跑,马上就要被抓住,倒不如搏一把。 眼见着百里明华就要拨开那片灌木叶子,看到百里安的时候,嘈乱的马蹄声响起,带着禁军的百里苍城也已经找了回来。百里安见到收回手去的百里明华,松了一口气。 “皇兄怎么深夜带着亲信来了这里?” 百里明华反问,“那你呢,为什么在这里?” “皇兄会来这里,想必已经知道了。” 百里明华从他的神色里判断出,那个赵安,确实就是他的皇弟。 百里安离两人不过几米远,禁军手中的火把光亮都照到了他的脚边,只还好树叶繁茂,一时明影相间,分不清楚。他躲在后面,见两人说着话,悄悄的扶着树木往后退着。他脚步放的极轻,但从深林里传出来的归巢鸟叫声,吓的紧绷的心弦一抖,不管不顾的往林子里跑去。 正在说话的两人听到声响,转头望了过去,但林子里太黑,又什么都看不清楚,两人知道此刻各擎一支火把,率兵追进了林子里。 百里安跑的快,又有林子里的低矮灌木做掩饰,一时半会倒还没被发觉,只是他总是甩不脱身后那火把的光亮。林子里树木太多,有些地方连做掩饰的树木都没有,百里安在里面兜兜转转半天,都没有找到出路,还反而被进来找他的士兵团团围住了。 “人在这里——” “找到了,找到了!” 已经被人围起来的百里安看着从禁军后面走出来的两人。 百里苍城看见他,难掩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皇弟——” 百里安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离王是认错人了吧,我是赵安。” “赵安?”百里苍城忽而一笑,“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真的是你。”百里明华见他此刻神色,终于确信,“皇弟,你回来了。” 百里安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收紧了。 百里明华伸出手来,“皇弟,和我回宫去吧。” 百里安见两人都已经确信是他,也找不出什么辩解之词,只连连往后退着,只是身后又禁军堵着去路,左右又有他们二人,眼看着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百里安眼前忽然掠过一道白影,而后他感觉胳膊一紧,整个人被带的腾身跃起。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走。” 身后的火光渐渐远去,在黑暗中,百里安只感觉耳边有风声掠过,不知道走出去多远,闭月的烟云散开,皎白的月光倾泻而下,百里安看到那人一张极为清俊的侧脸,在月光下,御风而行,宛若谪仙一般。 那人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墨发飞舞,更增几分出尘脱俗的意境。 “你是?” 百里安竟觉得对面前这人有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那人抬手,做出一个遮掩面容的动作,只露出一双眼睛,百里安一下想了起来,“国师?!” 那人没有回答,带着他往前方急掠而去。百里安从前以为国师会是自己那具身体的父亲,现在看来,他年轻异常,实在不像是他猜测的那种身份。但,如果这样的话,谜团也就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百里苍城:总有人拐带我的皇弟怎么办,急,在线等 百里明华:我这里有剩下的眼药水,给你来点 百里苍城:…… 百里明华:认识字不认识人,嗯,听说撸多了,看画面都是模糊的 百里苍城:你不要污蔑我!! 第473章 花间集(八) 水流潺潺,天边也渐渐泛出一抹鱼肚白来。 百里安弯腰掬了一捧山涧里的清泉,拍了拍脸。他身后站着的人,只着一身洗到发白的布衣,头发也只是简简单单的用一根缎带系着。玉青檀已经将一切告知给了他,他才知道,玉青檀竟是从前国师,也就是他生父的弟子,继承国师之位来照顾他的。这样,一切迷惑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多谢国师为我解困。” 那双和从前别无二致的眼睛看过来,“我早已不是国师,如今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乡野之人。” 百里安没有多问,他刚洗了脸,一张脸还湿润着,水珠从脸颊上滑落下来,玉青檀伸手入怀,拿了一块帕子出来,递给百里安。百里安接下来,发现那帕子还是温热的,带着眼前人的体温,“国师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吧。” “嗯。” 百里安擦了脸,不好就这么把帕子还回去,在山涧里吸了吸,拧干了才还又还给玉青檀,玉青檀收了起来。 “那我现在该如何称呼?” “随意。” “玉先生?” “嗯。”仍旧和从前一样的淡漠口吻,但因为摘了那神怪的面具,勉强多了几分尘世的人味。 百里安正犹豫是先问玉青檀是如何找到他的,还是先问他为何离宫的时候,玉青檀反倒先开了口,“你现在……” “我的相貌吗?”百里安猜他问的就是这件事。 “嗯,并不是易容术。” 百里安笑了一声,“我现在也解释不清,你就当我借尸还魂吧。” 玉青檀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只和百里安说起眼前的现状,“现在离王与宣王已大权独揽,如果他们执意找你,只怕脱身不易。” 百里安也知道会是这样,他眉宇间浮上一抹忧虑之色来,玉青檀有意无意的观察着他的神色,“不过,荒僻野地,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易找到。” “玉先生可有去处?”百里安抬起眼来。 玉青檀的目光在他抬眼望过来的时候稍显慌乱的错开,“我现在住的地方,尚且安稳。” “那,恳请玉先生收留。”百里安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入怀从包裹里抽了张银票出来,递给玉青檀,但他又反应过来这个举动有些不妥,“我没有贬低玉先生的意思,只是若是不给玉先生一些东西,就觉得过意不去。” 玉青檀这个模样,实在不像是凡尘里的人,百里安也觉得此举做的不妥,准备把银票收起来的时候,玉青檀居然伸手接了下来,“好。” 百里安没想到玉青檀会收。 玉青檀收了银票之后,就转身走了,他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山涧旁的百里安,道,“我带你去。” 百里安这才回过神,几步跟上去,但回过味来,整个人又懵住了,方才玉青檀是在……笑? 走在前面的玉青檀脚步轻盈,但每走一段路都会停下来等一等百里安,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翻过几个无人烟的山头,才看到了人烟。那是个居民稀少的村落,来往的都是那些面色土黄的男女,玉青檀走在其中,实在惹眼的很,堆的高高的谷堆上坐着几个幼童,他们看到玉青檀,忽然都拥了上来,“先生——先生——” 这一幕实在叫百里安大跌眼镜,更叫他大跌眼镜的是宛如谪仙的玉青檀,居然抬手揉了揉那些孩童的头。 “先生,你去了哪儿啊,好些日子都没有看见你了。” 玉青檀脚步不停的往前走,那些个幼童就牵着他的衣服跟着他一起走,“出去寻了寻朋友。” 这些幼童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百里安,只是因为百里安是生人,他们没有像对着玉青檀那么亲近。 “先回去吧,我还有事。”玉青檀同那些幼童说了一句,他们就一哄而散。打发完幼童的玉青檀转过头,见百里安怔怔的望着自己,就问了声,“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百里安顿了一下,“没想到国师,不,玉先生也会有这么有烟火气的一面。” “不食人间烟火的,只有供奉的神佛,我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百里安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即便玉青檀百般维护他,他也觉得这人离他很远,现在远离了宫廷,这天上的人也仿佛亲近了起来。 玉青檀带他回到一个茅草屋旁,那茅草屋外面看了破落,房间里却意外的整洁,还有淡淡的书墨香气,只是看用旧了的东西,像是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了。玉青檀带他进来之后,让他坐在床榻旁,自己转身出去了,百里安疑惑他去干什么,就偏头看了一眼,见玉青檀正在外面的一口井里打水。这一幕简直是百里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尤其是玉青檀接了一杯水,递给他的时候。 “这里还有间闲置的房间,我稍后打扫一下,你若不嫌弃,就可以暂且在这里住下来。” “不嫌弃不嫌弃!”这恨不得该住在天上的人,突然纡尊降贵的干起这样的事来,可不令百里安受宠若惊吗。 两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外面传来幼童的喧闹声。 “夫子,夫子——先生回来了。方才我们看到了,他还带了一个人。” 音落,一道人影从门外落了进来,百里安与玉青檀同时抬起头来。 门口那人,和玉青檀做一样的打扮,俱是一身素衣,只是他气度超然,颇有几分卿相的姿态。他从外面归来,手上还拿着一卷书,正是当初才名满京都的状元郎——罗闻佩。那些孩童牵着他的衣袖,被他轻轻推着赶了出去,等到周围没有旁人,他的目光才落到百里安的身上,“这位是……” “一位朋友。”玉青檀说。 罗闻佩和玉青檀在此隐居已久,不过和他定居不同的是,玉青檀经常会忽然消失又忽然回来,但无论如何,也从来没有带人回来的先例过。 罗闻佩还是一如当年斯文有礼,清贫的生活没有磨损他半点风采,反倒更增色几分,“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百里安知道他没认出自己,起身作揖,“在下赵安。” “赵公子。”罗闻佩打了招呼之后,目光就从他的身上滑开,“师兄,我有事要同你说。”他与玉青檀目光相交,两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就一起出去了。 百里安看两人站在院落里,低声交谈什么的模样,他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就又坐了下来,审视起屋子来。 房间布置平平无奇,但是墙上一幅盖着白绢的画,引起了百里安的注意,这是这房间里唯一有遮蔽的东西了,百里安反倒被撩拨起了些微好奇心来,但这是别人的地方,他若乱翻到了别人的隐秘怕是不好。 外面交谈的两人很快就回来了,不过只回来了玉青檀一个,百里安问,“他呢?” “我让他去街上买条鱼回来。” “啊?” “总不好以清粥野菜待客吧?”玉青檀说完,唇角又是轻微的上扬,这下百里安看的分明。 玉青檀生的美,清冷脱俗,不似凡人,但一笑就仿若冰花消融,春水潺潺。 “不用这么麻烦的……” 玉青檀抬手遮了遮唇,“不麻烦,今天正好我也想吃鱼。” 一刻钟之后,罗闻佩提着一串鱼回来了,都是那种巴掌大的小鱼,几十条挂在绳子上,看的他都呆了,更让他觉得震惊的是,做饭的居然是玉青檀,百里安看他掌心银光闪烁,几下之后,砧板上的鱼便清理的干干净净,连细刺都被他剔出来了。他不喜欢鱼腥,处理好鱼之后反复用井水洗手,百里安看见他这个模样,竟觉得他是真的入了尘世里。 三人在桌上吃饭时,百里安问起罗闻佩,罗闻佩绝口不提从前的事,只说自己是个乡野里的教书先生。百里安也不提自己,吃了饭之后,便去打扫自己要住的茅屋来。 乡野荒僻之地,当然不比皇都繁华,不过过惯了奢靡的日子,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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