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在不被饿死冻死的情况下,为口腹之欲多花一毛都是浪费。 我记得他告诉过我的一切,唯独忘了学校三楼的咖喱真的很辣。 李迟舒吃进第一口就被辣得满脸发红。我赶紧起来买水,可三楼只有饮料。于是我问:“要雪碧还是芬达?” 他在被呛得说不出话的情况下还能在两个饮料窗口来回打量。 李迟舒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猜哪个更便宜。 我径直去了窗口,刚好后厨拿上来不辣口的橙汁,一端到李迟舒面前,他仰头喝了大半。 我又买了份不辣的土豆牛腩,往他盘子里匀了一些白米饭,帮他把菜拌到饭里。 “谢谢,”他乖乖等着我拌好,直愣愣的,“这些多少钱……你下次刷我的卡……” “刷什么刷。”我说,“这是蒋驰打篮球打输了答应请我吃的,不吃白不吃,你难不成还要还给他?” 说完我把卡亮出来。校园卡上,蒋驰大头照的笑容里透露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李迟舒不再说什么。 我又问:“下个周末小长假,你有没有安排?” “安排?”他反应了一瞬,摇摇头,“应该就去教室自习吧。” 李迟舒的家离学校不远,但是他一年四季都在住校,除了寒暑假很少回家。家里没人,唯一的外婆在他父母出事后精神和身体都变得不太好,常年住在养老院和老头老太太打堆,独善其身都是难事,遑论照顾李迟舒了。 我埋头吃饭:“那你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 想着他最紧着他的学习,我又马上补充:“不耽误你做作业看书,就跟我去那儿,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人打扰你的。” 他没怎么吭声。 过了会儿问我:“你家?” “不是。” 其实我都没想好去哪。 他试探道:“有你别的朋友一起吗?” “没有,从头到尾就我一个。” 李迟舒似乎松了口气。 他在这个年纪不太擅长跟陌生的同龄人打交道,尤其是我那一堆家庭过分优渥的朋友,人人身上都带着何不食肉糜的天真,那样的天真反而使李迟舒生出需要照顾对贫穷一无所知的他们的小心。 比如有一年聚会,李迟舒讲起他五六岁,第一次跟着父母到打工的地方看他们做蜂窝煤,蒋驰咧着个嘴问:“蜂窝煤是什么?” 我把照片给他看了,他指着图瞪大眼睛:“这东西还有人在用?” 当年李迟舒低着眼睛笑笑,很久才回答:“我小时候,冬天就靠这个取暖的。” 蒋驰立刻连声道歉,满满的愧疚和真诚。可李迟舒最不愿意见到这样的愧疚。明明是他曾经历过的苦难,却总让往后的朋友在得知时产生对不起他一般的负面情绪。好像那样的过去是多不能触碰的伤疤一样,其实他没有那么不愿意面对。 “怎么样?”等他所有的局促和不安在试探后尘埃落定,我才抬头看他,“怎么样?去吗?” “远吗?”他问。 “不远。两个小时车程。”我说,“就是条件不太好,地方有点破,可能在乡下。收假就回来。” 他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李迟舒大抵真的不饿,一盘土豆牛腩吃了小半,如果不是学校没有加热冷饭的微波炉室,我应该不会无视他眼中流露出的想打包带走的意图。 回班上以后我凑到蒋驰身边:“你哥是不管咱们市区县里头的农村规划来着?” 蒋驰一头雾水:“是啊,怎么了?” “你能不能让他帮我找找,哪个乡下有能租的房子。破烂点的,条件差的,最好还是水泥地那种,但也不至于不通水电……唉不通也行,反正怎么不好怎么来。帮我问着,我想租一个。” “你租这干吗?”蒋驰“嘿”了一声,“你今天一天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我有用。”我满脑子房子这事儿,“记得帮我问啊,越快越好,最迟下个周我就要用。” 蒋驰来脾气了:“你不说干吗我怎么问?” 我正了正眼色:“你一定要听?” 蒋驰说:“要听。” 我说:“我要追人。” “追人?”蒋驰一听,眉飞色舞,把椅子腿翘起来使劲往我这边挨,“我是理解的那个追吗?” “是。” 他一脸色笑:“你看上谁了?” 我说:“李迟舒。” 蒋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跟上辈子听说这件事的反应一模一样。 第5章 我扶起蒋驰:“咱俩以后换卡用。” 蒋驰面色很不好,可能还没缓过来:“你认真的?” “真的。”我点头,“期末再换回来。” “不是!”蒋驰欲言又止,左右看看,就差把嘴凑我鼻孔里,“你……真的……李迟舒……要跟他……” 上课铃响了。 我从桌子边站起身,习惯性地像在工作室那样把手插裤兜里,冲他歪了歪头:“我不仅要追他,还要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以后去国外领证。你如果不好接受,那就多建设建设自己,趁早接受。” 中午放学我转到李迟舒班后门看了看,他果真没去吃饭,一个人坐教室里刷题。 我没打扰他,径直去地下超市买了一盒葡萄和一盒切好的猕猴桃,顺手拿了些小零食,回二十五班反方向坐到李迟舒前面的位置:“别做了,吃点水果。” 李迟舒笑笑:“我不饿。” “知道你不饿,才买的水果。”我把盒子打开,往他手里塞叉子,“蒋驰的卡刷的,多吃点。” 李迟舒犹豫不决的:“他……他又打球打输了?” 我没吱声。 要是每请你吃一顿蒋驰就输一次球,那我得跟他打到猴年马月去。 我从李迟舒桌面抽了张纸铺在手下,一边剥葡萄一边说:“打球前就约好了,赢的人可以拿着卡用一个学期,随便怎么花。” “花完了呢?”李迟舒问。 花完了我再充啊。那哪能饿着我老婆。 这话只能想想,这会儿说出来要吓着人。 “花完了……就再打一场呗。谁赢了谁有权利刷卡。” 我把剥好的葡萄递到李迟舒嘴边,他先往后躲了点儿,见我眼色不对,又慢慢探过来把葡萄咬进嘴里。 “谢谢。”李迟舒含含糊糊地嚼着,斟酌道,“但你老给我刷,是不是也……不太好。” “挺好的。”我自个儿拿起叉子插了块猕猴桃放嘴里,“葡萄好吃吗?” 李迟舒点头。 我不动声色把叉子扔地上,扔完了再弯腰去捡,随后放在那张垫葡萄皮的纸上:“我叉子掉了。” “你用我的。”李迟舒擦了擦嘴角,赶忙把他手里的叉子传给我。 “算了,换来换去麻烦得很。”我估摸着时间,加快剥葡萄的动作,用很直男的语气提出,“你喂我得了。” ——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在告诉李迟舒:谁介意谁心里有鬼。 这招也很好用。李迟舒盯着教室门,硬着头皮喂了我一口。 第一批出去吃饭的人快回来了,我把葡萄剥完,去外头洗了个手,从座位上拿起那几包顺手买的零食放他桌上:“下午馋的时候就吃点,别饿着。太瘦了。” 李迟舒兴许知道自己拒绝了也没什么用,对着那几包零食琢磨了几秒,慢吞吞分成两份,多的那份往我这边推,只给自己留了一包:“你也拿去吃点……你也挺瘦的。” 我本来已经半转身要走来着,听他这话又觉得好笑,转回头去问他:“我瘦?” “嗯。”他很轻地点了几下头,“你……手很瘦。” 可能怕这么直白地批判我会惹我生气,他又补充:“……也很长。” 我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起上辈子因为我的手指太长而让李迟舒有苦难言的某些场面。 那是我跟他在他本就艰难的日子里少有的、纯粹的欢娱时刻。 我别开目光咳了一声,把那些零食推回去,指尖在包装袋上特意停留了几秒,以便李迟舒好好欣赏我的手指都多长:“太长了也不是好事。” 李迟舒一愣:“啊?” “没什么。”我把他前头的座椅挪回去,躲开他视线憋笑道,“我先走了。” 那堆零食李迟舒只开了一包,也没有吃完——他不是很喜欢吃零食。李迟舒曾经告诉我,对于小朋友们特别喜欢的东西:零食、雪糕、气泡饮料,他在还是个小朋友的年纪里比任何人都渴望,可过了那个阶段,他再怎么想弥补自己也无济于事。几岁的人就吃几岁的饭,已经消散的欲望,只能停留在属于它的年岁里,无论如何都回不来了。 我在晚自习回家的路上途经一家药店,叫家里的司机停车以后,我进去给李迟舒买了两瓶眼药水。跨进店门前无意间瞥见旁边一家咖啡厅,便想起了上头李迟舒说过的话。 他生病以后总是喜欢买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越贵越好,买回来却总是堆在家里落灰,很少去动。我想那只是处于一种报复性消费的心理,二十来岁已经事业有成的他在想方设法补偿过去一无所有的小李迟舒。 他对大多数事物提不起兴趣,偶有几个能让他撑着精力勉强捣鼓几下,其中之一就是他买的咖啡机。我还有幸喝过几次他尝试失败的拉花。 那回他和我一人捧着一杯他亲手做的咖啡,李迟舒的手瘦骨嶙峋,细得我担心他快拿不住手上沉甸甸的咖啡杯。他坐在家里的地毯上轻声讲:“咱们高中一楼食堂虽然味道比不上别的两层楼,但好在还有两个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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