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州距长安足有两千里地,徐肃年没想到她要去这么远的地方,看来是下定决心要逃婚了。 这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自去年及冠后,母亲就一直操心他的婚事,他几番推拒都没用,眼见聘礼都下了,他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地躲出去。 没想到他这位未婚妻竟也抱有同样的心思。 若他们都不在京城,这桩婚事自然也就成不了了。 思及此,徐肃年难得生出了那么一点善心。 看盛小娘子这傻里傻气的模样,认错了车夫都不知道,若不是命好遇到了他,怕是被卖了还要帮着数钱。 可到底是燕国公府的小娘子,且他听母亲说过,盛国公府的大娘子与她颇有交情,真出了事也麻烦。 亦或者她逃跑技艺不精,半路被人捉回去,只怕这桩亲事还是要成。 总归与他顺路,还是先带她一程,等他到了洛州,再派人把她送到江州去。 不过,他的真实身份是肯定不能告诉她的,干脆将错就错好了。 于是,徐肃年将位置让给她,然后自己钻出车厢,来到驭座。 天光已然大亮,原本寂静的街巷间也终于有了人气儿,此时徐肃年派去收拾包袱的护卫齐甄回来了,见主子坐在外面很是惊讶,“侯爷,您这是……” 徐肃年转头看了眼紧闭的车门。 这辆马车是他常用的,为方便路上处理公文,车厢用的是双层柚木,此时车门关着,寻常人几乎听不到外面声音。 等了两息,的确没有动静。 徐肃年这才道:“出了点意外,我要多带一个人。” 至于是谁,他没必要和下属解释。 齐甄虽好奇,但也不敢多嘴,应了声是,便恭敬地呈上包袱。 徐肃年接过,问:卢大人呢?” 他此行出京乃是公差,自然不会只有他自己。另一位卢大人卢烨是两年前的新科状元,一直待在翰林院,皇帝这次会选中他,也是想好好历练他一番。 洛州的水很深,徐肃年并没打算与他同行。 齐甄回答:“卢大人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发了,没有走官道。” 徐肃年沉吟道:“此行不会太平,你也去保护卢烨。” 齐甄一惊,“那您……”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徐肃年用眼神截断了。 跟随主上,只需听令。 齐甄自知多言,忙请罪。 徐肃年也懒得再多话,握着马鞭一抽,直往城门去了。 车轮一动,盛乔的最后一点担心也就彻底放下了。 虽然中途有些磕磕绊绊,但结果是好的,等出了城门,接上琥珀,她就再也不用嫁给那劳什子的徐肃年了! 她心情一好,连带着看周边所有事物都顺眼了,包括那个车夫。 虽然没什么礼貌,更不懂什么规矩,好在长得很俊,路途漫漫,看着解个闷也好。 这样想着,盛乔推开了一点车窗,探出半张脸,问道:“听你们掌柜说,你叫徐二?” 车夫竟然也姓徐?这回徐肃年都有些惊讶了,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只很淡定地应了一声,“是。” 盛乔却更好奇了,“你的名字就是徐二?” 总觉得和他这张脸不太匹配。 这回徐肃年犹豫了一下,说:“倒是还有一个名字。” 盛乔立刻问:“什么?” “少安。” “少安?徐少安。”盛乔小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赞道,“这名字好,不像车夫,倒像是个富家的公子。” 这会儿倒是有点脑子了。 徐肃年以为这小女郎是觉察出了什么,正想多编两句遮掩过去,便又听到她的感慨,“能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想必你的爹娘也都是读过书的人。可如今你卖身成了车夫,想必家里一定是经历了不小的变故,是不是?” 徐肃年:“……是,小娘子真是聪慧。” 盛乔听出他的迟疑,想来是自己戳到了他不愿提及的过往,让他觉得不自在了。 她当即有些抱歉,忙安慰道:“其实读书并非唯一的出路,与人赶车虽说出去不好听,但你也是靠自己的本事挣钱,比有些倚仗出身的纨绔强多了。” 说着说着,她又想起了那位出身尊贵的端阳侯,平和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的。 徐肃年自然也听出她语气不对,却不知是在说谁。 反正不会是在说他。 他不甚在意地应了一声,又觉得她这话说得颇有见地,于是难得真心地赞了一句,“小娘子说得是。” 倒还是个明白人,盛乔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最当然最重要的是,你遇到了我。” 徐肃年:“……” 盛乔见他听得认真,趁热打铁把郑墨教给她的话背完,“只要你这一路上好好赶车,做好你该做的事,日后我绝不会少了你的好处。明白了吗?” “……” 徐肃年差点演不下去,很是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明白了。” 心里倒是庆幸,幸好这桩婚事不会成。 第3章 发热 男女授受不亲! 3. 大概两刻钟后,马车驶出春明门。 盛乔和琥珀就是约在这里汇合。 因为逾时太久,琥珀在城外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她担心盛乔出什么事,心脏扑通扑通的没一刻消停。 盛乔隔着老远就看到琥珀在土路旁走来走去。 “琥珀!” 盛乔朝她招手,几乎半个身子都从窗口探出去,琥珀闻声回头,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朝这边狂奔而来,“小娘子!” 成功出城,又成功接到了琥珀。本来就十分激动的盛乔见此更是坐不住了,她使劲拍了拍车门,急道:“徐少安,停车,停车!” 徐肃年暗骂一声麻烦,侧身给她打开车门。 盛乔飞快从马车里钻出来,本想直接跳下去,又觉得太高,想了想还是抓住徐肃年的肩膀,试探着蹭了下去。 因为有些怕,没看到身旁男人紧紧蹙起的眉。 这会儿功夫,琥珀已经跑到了跟前,欢喜地抹了抹眼睛,“小娘子,您终于出来了。” “是啊,我出来了!”盛乔迎上去抓住她的手,两个小娘子紧紧地抱在一起,一边转圈,一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我终于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只看她那兴奋劲儿,知道的是出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狱呢。 徐肃年腹诽着偏过身子,并刻意把脸挡住,以防周围看热闹的以为他们认识。 盛乔却是被高涨的情绪支配着,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引人侧目,直到周围人都朝她们这边看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她,她刚才都做了什么啊?她从前可是很知礼数的小娘子。 盛乔捂住半边脸。 琥珀是最了解她的,立时瞧出她的不自在,忙道:“小娘子,先上马车吧。” “对对,马车。”盛乔如梦方醒,逃一般地拉着琥珀回到马车旁。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甚至都没想到上车需要人扶,直接一手扒着车门,一手再度抓上徐肃年的手臂,十分灵巧地爬上了马车。 反倒是跟在后面的琥珀有些不习惯了,惯例伸出的手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想到盛乔方才那个不雅的姿势,琥珀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娘子,您……” 盛乔却没明白她的意思,看她伸着手,还以为她是爬不上来,于是转身去拉她,“快上来呀。” 琥珀看了眼一旁冷眼旁观的徐肃年,有些犹豫。 盛乔猜到她心中所想,宽解道:“往后还要同行,你只把他当自己人看就是了。” 徐肃年眉梢轻挑,没说什么,任由盛乔向琥珀介绍自己,“他就是我们路上的车夫,徐少安。” 方才都没仔细看,等爬上车之后,琥珀才真正看清了男人的脸,一时有些发怔,这是车夫? 她钻进车厢坐到盛乔身边,等 ?????? 车门关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口,“小娘子,他真是车夫吗?看着不太像啊。” “当然。”盛乔十分确定地点点头,“我检查了他的玉佩。” 既然信物能对上,应该不会出岔子吧,琥珀总算是放了心。 盛乔又絮絮叨叨地讲自己晨起惊险的历程,听得琥珀是又惊又怕,然后毫不吝啬地真心夸赞,“还是小娘子聪慧!顺利化险为夷。” 盛乔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自然。” 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重新出发,徐肃年从身旁的包袱里翻出一顶斗笠扣到头上,竹篾编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再加上他身上极为朴素的窄袖青衫,倒真像个车夫了。 此行洛州,皇帝并未诏告六部,但徐肃年有一种预感,洛州那边一定早就知晓了此事。 他们事先有了准备,这案子查起来就难了。 所以徐肃年和卢烨兵分两路,卢烨代表朝廷光明正大,到时候就算什么都查不到,也能些许打消的警惕。 至于他,换个身份偷偷潜入洛州,如此得来的答案才是最真实的。 没遇到盛小娘子之前,他本是欲扮作商户,但商户太容易被拆穿,哪有车夫这身份低调易行,而且让人意料不到。 只是他的脚程不能比卢烨慢太多。 徐肃年一边驾车,一边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路程。 洛州虽不及江州那么远,但少说也有七百里地,骑马只需三天,马车则要慢得多,但最多也不能超过六天。 如此一来,今天天黑前就必须赶到祈年镇,才能保证不耽搁行程。 很快,徐肃年就将每日行程都规划得清清楚楚,却忘了马车里还坐着两个人,尤其还有一个是他现在的“主人”。 马车还没走出去两里地,车门就又被敲了敲,徐肃年没有回头,反手将车门打开了一个缝隙,“何事?” 他急着赶路,一时忘了此时的身份,因此语气十分冷淡。 但盛乔并未在意,只是问他,“前面路上会有卖点心的摊子吗?” 徐肃年看了眼前面,觉得莫名其妙,“这是山路,哪来卖点心的?” “没有么?”盛乔失望地啊了一声,“可我有些饿了。” “还没到吃午膳的时辰。”徐肃年蹙了下眉,“何况这里没有东西给你吃。” “可我早膳也没吃!”这是什么态度?盛乔不高兴,“而且我方才好像闻到香味了。” 徐肃年哦了一声,回答:“是方才在山脚路过了一个馄饨摊。” “馄饨摊?”盛乔眼睛一下子亮了,“我好饿,有点想吃。” 徐肃年觉得这小娘子应当是听不懂人话,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已经上山了,这是山路,那馄饨摊已经过去了。” 不想她竟理所当然地,“我知道啊。” 徐肃年:“?” “再倒回去不就行了。”盛乔觉得这根本不算事,甚至嫌弃车夫太啰嗦,“只是吃个馄饨而已,用不了多久的。” 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悠闲样子,徐肃年心想,这小娘子自出了城,就彻底忘了自己是为何出门的了。 若不是遇上了他,就照她这个走走停停的赶路速度,只怕还没出延寿坊就被燕国公府的人抓回去了。 徐肃年心里冷笑,刻意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原来小娘子不急,我以为小娘子是急欲出城,这才赶得快了些。既然您不急,那我现在就掉头回去。” 一边说着,一边真的去扯缰绳。 听到他这话,盛乔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有点太悠闲了。逃婚的事不会瞒太久,虽然她留了一封手信,也并不能保证阿爹真的不来找她。 若他铁了心要把她嫁给徐肃年,只怕抓她回家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 还吃什么馄饨,还是先跑吧! 盛乔立刻打消了回去吃东西的念头,把身子重新缩回去,并不忘嘱咐徐肃年,“我很急的,还是快些,再快些。” 徐肃年不动声色地,“是。” 接下来的路程就顺利多了,甚至到了午膳时间都没有停车,徐肃年到路边买了几张烤饼,三人凑活着吃了,直到傍晚顺利地进了祈年镇,徐肃年才大发慈悲地宣布:“一会儿找个客栈,今晚在镇上住一夜吧。” 盛乔却仍不放心,“我们走的够远了吗?” 徐肃年没再吓唬她,“很远。” 总算能歇歇了。 盛乔松了口气。 她和琥珀都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马车。随着路程的增长,原本还算宽敞的车厢仿佛一下子就狭窄起来,坐也不适,躺更难受。再加上山路颠簸,到最后整个身子都僵得发麻,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一样, 但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路上的如厕问题。 虽然马车上就有夜壶,但那个车夫就坐在车门外,盛乔是宁死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在马车里小解的。 因此,她路上只能少喝水,甚至中午啃那个干巴巴的烤饼时,她都强忍着只抿了一口,以至于现在嗓子里像被火烧过一样难受。 幸而这祈年镇是入京、离京的必经之地,镇上最不缺的就是客栈,徐肃年难得考虑到了两个女郎,挑了家最干净的店面,要了两间上房。 盛乔和琥珀的房间在三楼,几乎是一进房间,盛乔便立刻瘫到了床上。 琥珀虽然也累,但她毕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不像盛乔那么娇弱。她将包袱放下,对盛乔说:“小娘子先歇着吧,我叫人送些热水来,泡个澡会舒服些。” 盛乔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她叫住,“你也歇着吧,别去了。” 琥珀说:“我不累。” 盛乔却道:“我累,我已经没有力气泡澡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说完,把脑袋往两个枕头间一扎,只露了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今天赶了这一天的路,连她这皮糙肉厚的都有些受不住,何况是一贯娇贵的小娘子。 琥珀既心疼,也有些无奈,她拿了自己的外裳给盛乔先盖上,小声哄道:“那娘子先睡,待晚膳预备好了我再叫您。” 回应她的是盛乔已经平稳的呼吸声。 趁她睡着,琥珀将带出来的几个包袱大致整理了下,等忙完也就差不多该用晚膳了。 “小娘子,小娘子。”琥珀走到床边,轻声叫她,“先起来吃了晚膳再睡吧。” 盛乔一动不动,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怎么会睡得这么沉?琥珀皱起眉,伸手轻轻推她手臂,却被她皮肤的温度烫到了。 怎么这么烫! 难怪一直不醒,只怕是高热烧迷糊了。 琥珀暗骂自己的粗心,当即就要喊人去请大夫。但还没出声就想起来,她们已经没在燕国公府了,这儿只是一个小镇的客栈。 大夫她可以自己去请,可她家小娘子怎么办?这么严重的高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的。 正纠结时,房门被敲响,是来提醒她们用膳的徐肃年。 琥珀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陌生男人的存在,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门外的人提醒了一句就要走,琥珀忙追过去开门,“徐,徐大哥,别走。” 听到琥珀对他的称呼,徐肃年嘴角抽了抽,倒也没说什么,只问她何事。 琥珀道:“小娘子今天累坏了,回屋就发起了高热,你能不能……” 她想说,你能不能去请个大夫,但还没说完,就被徐肃年打断了。 “高热?” 徐肃年不敢相信,“这才一天就病了?” 他语气里的轻视有些过于明显,琥珀生气地瞪他一眼,“小娘子何等娇贵,身子又弱,像今天这般马不停蹄的赶路,只怕神仙也受不住。” 徐肃年只当没听懂她话里的责备,只问:“那你叫住我是想做什么?” 琥珀焦急道:“得请大夫,但小娘子这会儿身边不能离人,只能请你辛苦一趟了。” 徐肃年指了指外面的天色,很冷静:“人不生地不熟,天又黑透了,现在去哪请大夫?” 琥珀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回答不上来。 徐肃年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来,无声叹口气,道:“我少时学过几天医术,别的不行,风寒发热还是能治的。我给你家小娘子看看吧。” 说着就要往里走。 琥珀忙拦住 春鈤 他,慌道:“这,这怎么能行……男女授受不亲!” 徐肃年反问:“难道你在这儿能请来女大夫?” 女医本就是少数,何况是在这样的镇子。 琥珀被问住了,一时有些无措。 徐肃年也没再理她,径直走进女郎的卧房,同时不忘声明,“放心吧,我对你家小娘子没有企图。” 第4章 梦话 小娘子定亲了吗 4. “我对你家小娘子没有企图。” 这话实在冒犯,琥珀脸色很难看,这车夫长得虽俊,但实在没有规矩。 不过眼下小娘子还病着,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紧跟着徐肃年走进房间,盛乔并没有被他们两个吵醒,侧趴在被褥上,睡得很沉。 徐肃年搬了个圆凳坐到床边,正要去抓她的手腕,却被琥珀拦住,然后飞快地递了个帕子过去。 真是给自己捡了个麻烦。徐肃年深吸一口气,接过帕子垫到盛乔的腕子上,终于开始把脉。 脉象虚浮,跳动无力。 稍倾,徐肃年松开她的手腕,吩咐琥珀去取纸笔来。 “你竟还识字?”琥珀很惊讶。 徐肃年懒得在一个丫鬟面前装模作样,冷冷瞥了她一眼。 一个车夫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强势的气场,琥珀心口一跳,竟有些不敢看他。 “我,我去拿。” 他们订的上房是有书桌的,桌上就放着裁好的宣纸,琥珀拿过来,替徐肃年在床边的小几上铺开。 徐肃年提笔,飞快写了一副清热解毒的药方。 这小娘子的病并不算重,只是身娇体贵不习惯路上的颠簸,加上最近心内不宁,肝郁气滞,才会突然发作,等醒了灌两副药下去,很快就能痊愈。 他将这话告知琥珀,便欲起身离开。 这时,床上的盛乔忽然翻了个身,不知是不是做了梦,垂在床边的一只手还很不老实地挥了挥,徐肃年就立在床头,还没抬腿,反倒被她抓住了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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